[連載] 魔途振劍錄 102

作者: larva ( pluralist still )   2016-03-27 13:01:36
  第十五章 履澗 1 入門踏水
  
  
  
  馮宿雪這一轉身離去,便行得極快,在山壁上使力撳了一下,大廳後方一
道似乎久已未開的暗門軋軋開啟,她便拎起座旁一盞點起了的綠焰燈,逕自進
了暗門後一條坡度緩緩上升的地道。進入地道後也不回頭,一聲不出,只顧疾
行。
  殷遲向來見她嬌慵自得,從未見過她這等嚴肅,忙即跟在後面,心中突然
有惴惴之意。
  他在閬州城外犯案,手拋五顆人頭,直逼到蜀國皇帝座前。又為了途中所
見李老伯哭子的悽慘景況,觸動他失怙的哀傷,因而順手殺了那親兵,將屍體
送至李家;既引開了追兵注意,又盼能為李老伯換筆橫財。他幹了這許多大事
,一路上雖然有些緊張,但心想至多不過一死,那偏激的性兒發作起來,總不
曾有多大的恐懼。
  可是這刻,在狹長山腹地道之中,心境卻是難以言喻的緊迫。照說性命看
似無憂,亦有望見到「畫水劍」全譜,那是母親與姨婆都遺憾未能學全的武學
絕詣,豈不是前途可期麼?他跟在馮宿雪的黑衣身影之後,聽不見她說話,也
瞧不見她表情,只能亦步亦趨,聽著她衣衫瑟瑟,嗅著她秀髮一路掠下的幽香
,不知為何,竟大為忐忑不安起來。
  行進之間,漸覺寒冷,明明仍身在地道之中,山壁卻彷彿將要擋不住外邊
寒氣似的。他上山之時,深雪封山。所以,時辰尚早,天色卻暗得極快。在大
廳之上,頭頂的那個透氣洞穴,兀自有雪花飄下。但天留門乃是一座蟻穴般的
山腹秘城,隔絕了冬季的嚴寒天候,在大廳上並不如何寒冷。
  地道越行越低,反倒漸感一股森森寒氣不知從何而來,殷遲心想:「難道
她帶我到外邊野地去?哪有劍譜收藏在露天之處的?這麼黑的天色,這麼大的
雪,怎能練劍?」
  思慮未定,前方的馮宿雪忽地低聲喝道:「當心了!」
  話聲未落,冷風陡盛,一陣風雪迎面撲到了殷遲身上。同時聽得嘩嘩水聲
,極為嘈耳。原來馮宿雪又推開了山壁上的一個暗門,門外果然是個露天的空
處。
  殷遲慢慢走到馮宿雪身邊,向外張去,只見那水聲來自半空中垂掛下來的
一條大瀑布,瀑布下臨一條湍急山澗,山澗兩旁草木雜生,風雪雖大,但地上
積雪僅到足踝,是以馮宿雪開門之時,站在她身後便瞧不見外頭雪光。
  他環顧一周,心道:「這地方想是後山…嗯,這一帶山脈綿延,天留門並
非位在一座孤峰,我上次來的時候,倒是估計錯了。他們又擅於造這類的蟻穴
,儘可在各山之間蔓延。」
  「那麼,天留門究竟有多大地盤、門人多少,實難估計得清!」忽然之間
,他才醒悟,上次逞蠻登門、求藥求譜,今次又心甘情願來此長住學劍,自己
其實從未摸清天留門的底細,不知自己將性命前途交在甚麼樣的門派手裡。
  「哼,事已至此,還能回頭麼?現下要走也走不脫了,況且我怎能未窺劍
譜、便抱憾離去?」
  馮宿雪在身旁道:「出去。」
  殷遲聽她聲調冰冷,尋思:「她若對我有惡意,便不會不苟言笑,一定是
笑裡藏刀,只怕還要用甚麼斷霞池、斷霞散來威脅利誘一番。她既是這般神色
儼然,讓我學劍的允諾,多半不假。」一步便跨了出去。
  雙腳踏到了山澗旁的積雪草地,微微陷入,冰冷的濕氣立即侵入鞋襪。他
朝山澗奔流的方向望去,黑夜之中,那條嚴冬亦不凍結的急流迅速沒入了漆黑
的群山。想來它出得山去,便是大草原上的河流了。
  馮宿雪隨後走出,下了令:「踏上去。」
  殷遲大奇,問道:「甚麼?」
  馮宿雪伸出手向山澗指了一指,道:「那裡。」
  殷遲一愕:「妳要我踏進水裡去?」
  馮宿雪冷冷地道:「不踏水,焉能畫水?踏上去。」
  殷遲心想此言也算有理,只是「輕功極好能踏水而過」云云,他向來只當
那是鄉野神怪傳說,或是江湖方士的騙人把戲,比自己跟錢氏兄弟學來的幻戲
還不如。人終歸身子沉重,又無翅翼,哪裡能在水上踏過?這不是擺明要他出
醜?不禁猶疑。
  馮宿雪正色道:「正宗畫水劍術,自練輕功入手。由你的舉止,我看出你
原本的輕身功夫應該甚好,以你年紀而有此造詣,資質是上等的。還不知從哪
學到了些迅速進退的旁門左道——」她提起綠焰燈,見殷遲臉上神情古怪,停
下來問:「你要說甚麼?」
  殷遲昂起頭:「那是我門中長輩教的功夫,可不是旁門左道。」馮宿雪言
語貶抑錢六臂、錢九命教給他的幻術身法是左道,這兩人對自己愛護有加,自
己也便靠了這套身法出來闖蕩,馮宿雪如此說,他大是不以為然。
  馮宿雪輕輕一聲冷笑,道:「好罷!那你便用你門中長輩教的名門正宗,
踏上這條山澗試試。」
  殷遲道:「踏上去以後便如何?」
  馮宿雪道:「來回走一遭給我瞧瞧。」
  殷遲暗忖:「我以九命伯的身法,飛身而出,到澗水上空蹬幾腳,想來也
做得到。」於是仔細揀了山澗最窄的一處,在雪中略一運氣,提氣躍到山澗上
空,輕輕巧巧地空中跨步,落在對面岸上。
  他不待立定腳步,縱身又起,再度空中跨躍,踏回到這邊水岸。一來一往
一氣呵成,漂亮已極,真如在空中漫步了兩趟一般。好事的九命伯若然見到,
只怕要高興得大翻跟斗了。
  未料馮宿雪搖頭道:「那算甚麼?我讓你躍上去還是踏上去?你瞧仔細了
。」說著將綠焰燈放在地下,奔過殷遲身邊,也不見她縱起身子,果真一步踏
到水面之上。
  瀑布不住衝激,水面上的細碎波浪一個又一個地打過,馮宿雪竟當真凌空
而行起來!
  但見她在山澗的兩岸之間來回疾走,細碎波浪衝擊她雙足,她腳步便似與
水波互有默契一般,任憑身子讓上下起伏的水流托在了空中。又如她能夠預知
水流去向,無論如何凌亂,她亦能乘勢起落。而起落之間,身姿又極是飄逸,
像是人也化成了水波的一部份。夜色之中,那一頭長髮隨著身段飛舞,殷遲恍
惚間彷彿看見了深山精怪在黑夜出行。
  殷遲這下驚詫萬分,霎時變了一尊木偶,呆望著那絕美姿儀。目瞪口呆一
陣之後,勉強回過神來,念頭開始轉動:「此事絕無可能,除非她是山精水怪
!那水中可裝有機關麼?便似我初次上山所見,天留門人在空中走鐵索的把戲
?不錯,定是如此。但何以她的身子與水流又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聽得馮宿雪一聲輕喝,已縱回殷遲身前,像個男子般雙手負在身後,望著
他不語。那張媚臉卻終於露出了一抹勾人的微笑。
  殷遲低頭看去,她黑色皮靴上唯有在岸上沾染的白雪與少量澗水,不禁駭
然。
  馮宿雪淺笑:「換你去了。」
  殷遲心念一動:「我揀她踏過的地方走,若有機關,一定是在彼處。若沒
有機關,我大不了落入水中。」他雖在天候乾寒的西域長大,卻是自幼在鹽湖
裡泅泳,水性極佳。這山澗雖急、雪水雖凍,他也不當一回事,「橫豎我第一
次已是失敗,多失敗一次又怎地?」腰間使力,這次並不怎麼縱高,學馮宿雪
那樣晃身到了山澗水面之上,有如空中平移一般。
  這一下身法更是颯爽,馮宿雪叫道:「好!」
  她那邊話才出口,殷遲腳下果覺觸到了一樣物事,果然類似攀索上山時所
見到之凌空鐵絲,只是要粗大許多。
  他心中一陣得意:「還不是機關取巧?這原是我的拿手好戲。」正要落足
站定,同時蓄勢要轉身踢步,學馮宿雪那樣行走,滿擬變出更多花巧,陡然間
腳下一滑,才知這鐵絲般的物事滑溜至極,鞋履難以穩踏,兼且十分柔軟,根
本站不住人。
  殷遲眼睛也還來不及眨,雙足已浸入了澗水,急忙身子一仰,伸足朝那鐵
絲急蹬,高高縱起身來,打了一個跟頭。再次落下時已然有備,再次在鐵絲之
上輕點借力,飄身回到了岸上。
  馮宿雪正要開聲,殷遲搶先道:「我明白了。是得在上面站得住,才算過
關?」
  馮宿雪撇嘴笑道:「過甚麼關?能站、能行,只是入門第一課罷啦。踏水
而畫之,要義其實在於『順水』,心裡對於水的紋理有個底了,才好下手。你
若不先順它,摸清它的底細,怎能輕易破它?你想一想。」
  殷遲心中一動:「對敵也可以是這個道理。」轉念又想:「阿娘從來沒向
我說過這些。她只說畫水劍術極需上乘輕功相配,但她自己的輕功並不太好,
與劍術相配也是有限。輕功一道,我一直都是靠了九命伯伯的法子,再加上我
自己的花樣,遇上真正的高手,寧不自慚形穢?」
  歸根結柢,都是天留門不好,他瞪了馮宿雪一眼,又想:「姨婆少女時在
這兒,肯定被欺負得慘了,只因不肯同流合污,用那『斷霞池』煉毒,師門劍
術便學不全。」又再伸手入袋,摸了摸那部毒經殘本。他毒殺閒花館阿七,便
是因記載著「茉莉醉」毒方的那頁有所缺漏,致令他調劑失誤,調出來的方子
並不能中人立斃,還險些功敗垂成。
  他一言不發,心中思緒雜沓,末了還橫了馮宿雪一眼。馮宿雪見他這一眼
頗含怨恨,有些奇怪,問道:「你在想甚麼?」
  殷遲道:「我在想我姨婆。她被妳…妳們的祖師、師伯逼下山,那事件妳
自然很熟悉的了。」
  馮宿雪這才明白,神色轉為嚴正:「我跟你說,你上我山來、與我訂盟、
從我學劍,便須少提楊杞蓉的事,別提醒我,你是本門逃徒的後代。你是要協
助我對付赤青二派的,我只與你這個殺戮天分甚高的少年打交道,可不與楊杞
蓉的後人打交道。」
  殷遲暗道:「為達目的,便依她之言又何妨?」便點了點頭。
  馮宿雪道:「這樣就好了。我今晚有個人要見,沒工夫在這兒跟你耗。這
山澗終年不會結冰,你便在此練罷,等你自覺有成,再來喚我。你回進地道,
自有人帶你到歇息的地方。不得我令,不得亂走,知道不知道?」
  殷遲見她頤指氣使,心中不服,頂嘴道:「我是妳邀來的客人,不是妳下
屬,難道逛一逛也不許?我立過誓不洩漏天留門機密,妳還信不過我?」
  馮宿雪挑眉道:「你原是不速之客,我何時邀請過你了?你惹得我不樂意
了,那記在帳上的一批人命,我門人可不會與你善罷干休。」笑了笑,續道:
「…好罷,我是看中了你,要你替我辦幾件事,但你死也不肯入我門下,不肯
服斷霞散,我又沒逼你留在這裡。」
  殷遲壓抑著繼續頂撞的衝動,心知:「為了劍譜,世間無事不可忍。」但
實在不願應聲,便側過了身子。
  馮宿雪提起燈來,見殷遲側臉神情頗有猶豫,皺眉道:「又怎麼了?」
  殷遲心中是想問:「我等會兒上哪裡吃飯?」但見她始終拿自己當小弟弟
看待,覺得這話問出來太也丟臉,心想:「吃一兩天乾糧,也餓不死我。我默
默多瞧兩天,對這裡的規矩自會明白多些。」不料山風忽起,一道雪花打在他
身上,冷風一激,他肚裡實在是餓得狠了,竟咕咕叫了幾聲。
  馮宿雪聽得清楚,忍不住失笑,道:「你向帶路的門人詢問,便會有人領
你去用飯。」眼光在他身上繞了繞,又道:「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下藥。斷霞
散的好處,總要心甘情願領略才好,混在飯菜裡面,可不成樣子。」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6-03-27 16:25:00
....殷遲需要的是一個姊姊 未必是情欲
作者: ghed (ghed)   2016-03-31 12:17:00
開始正式練畫水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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