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奇異畫作
何非孟訝異,問道:「神行尊者的繼承者?」
許斐英點點頭,說道:「眾所周知,天下第一高手神行尊者,其實殺人無數,但他之所以
被世人大力推崇的原因,是因為他的殺人有原則,只殺邪惡奸險之徒,絕不濫殺無辜,甚
至常出手保護良民……尊者殺人,只問是非曲直,不問身份名利,哪怕是江湖上坐擁高位
的名門大派,只要當中出了敗德之人,尊者也是照殺不誤,所以過去,尊者曾經殺掉許多
表面上道貌岸然、正義凜然的人,因為經過調查後發現,這些死者在暗地裡,都做過極惡
性的事情。」
何非孟點點頭,並未出言打斷,神行尊者的這些事蹟,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聽許斐英又道:「所以我認為,神行尊者的繼承者,也在做著同樣的事……他調查到某
些證據,證明了某些名門正派中的要角,做了些髒汙不堪的勾當,所以判定了這些人該死
,並欲執行這取命的行動……但是這個行動,正好也撞期上洪玫瑰的殺人計劃,於是尊者
的繼承者將計就計,讓洪玫瑰替自己處決掉一部份人,剩下沒有殺到的那四個人,謝雅然
再自己出手解決。這也就是為什麼,殺手有兩個,凶器有兩類,所投下的藥物也有兩種。
」
何非孟稍微理解,卻仍然有疑問,問道:「那謝雅然做案之後,又是如何藏匿?為何所有
人都尋他不著?」
許斐英自案上拿起一條細線,說道:「這是我在『水舞雲間』崖邊,發現的一條懸吊線,
極輕極細的一條線,卻是特殊金屬材質,刀劍難斷、水火難侵,其堅韌剛強程度,足以支
撐一個大男人的重量,我認為謝雅然是藉由這條金屬線,於『水舞雲間』孤崖進出,來去
自如。」
何非孟睜圓了眼,端詳幾許,說道:「但這線身這麼細,就算材質如何剛強,要供做一個
成年人做為踩踏的載具,未免不可思議......」
許斐英點頭道:「對,不可思議!除非是具有罕世登頂的功力,才有可能踩踏於此細線之
上,我自認我許斐英身手再強上一倍,也未必能夠辦到......所以,這更加證實了我的猜
測,能夠藉由這條細索做逃亡者,絕對不是普通高手,而是高手中的高手……舉世高強的
內勁、難以想像的『一線遊走』身法......當今世間,除了『天下第一高手』神行尊者,
有誰能夠做到?除非是他的繼承者。」
何非孟默然無語,似乎已有些被說服。
許斐英又道:「這條金屬線,我當初在取得以後,曾經問過幾名江湖上的老師傅,識不識
得這條線的材質,其中給我問到了一個人,說知曉這種金屬線的來歷,此線名喚『金剛百
煉絲』,必須運用特殊的冶煉法,方才能夠製作,但確切的冶煉譜,應該已失傳在江湖上
,只是曾經有個傳聞,說『無極峰』下有高人,收藏有那本冶煉譜的真本,那個高人……
疑似是名女性。」
何非孟道:「又是無極峰?所以……又跟神行尊者扯上了邊。」心中省起一事,再問:「
那麼『千山飛索門』的那兩人,為什麼死法不一樣?時間與地點,都與其他亡者不同。」
許斐英道:「『千山飛索門』的人,確實較特別,兩名護堂死在第二個晚上,且疑似死於
謝雅然之手,但在第一個夜晚時,『千山飛索門』的人都安然無恙,既沒有任何人中毒,
也沒有一個人死,這代表著洪玫瑰,並沒有對他們下手……原因我至今仍不確定,很可能
是『千山飛索門』的人,一開始就不在紅玫瑰的名單上,也有可能是『飛索門』的人,雖
然在名單上,但洪玫瑰基於某些理由,沒能成功殺到他們......例如殺人計劃進行到半途
,就被我撞見而敗露,以致洪玫瑰急於滅證,無法繼續對『飛索門』的人下手......」
言及於此,許斐英搖了搖頭,再道:「這部份我單憑臆測,實無法確定真相,除非捉到洪
玫瑰來問清楚……所以我說,我只掌握到案情的八九分。」
何非孟問道:「你還想去捉拿洪玫瑰?」
許斐英略一苦笑,答道:「想捉是想捉,但我也不知從何捉起,除非深入到『天翼族』的
老巢去。」
何非孟道:「你認為洪玫瑰是天翼族的?」
許斐英點頭道:「對,我確實這麼認為著,當時謝雅然的談話間,也暗示了這一點,現在
回想起來,那個書生青年,外表溫和秀靜,實則高深莫測,講的每句話都有玄機,真不虧
是神行尊者高徒......」
何非孟道:「若想釐清真相,卻找不到洪玫瑰的話,那麼設法去找到謝雅然,聽他吐露案
情,似乎也是一個方式。」
許斐英道:「但是謝雅然比洪玫瑰更難找,現在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他,可是也沒聽說誰找
到的。」
何非孟道:「現在回想起來,難怪謝雅然要易容……他知道自己會成為命案的嫌疑犯,所
以事先在臉上塗抹了些東西,遮掩掉一些容易辨識的特徵,少了某些特徵以後,懸賞公告
上的畫像,就不具有太強的辨識力。」
許斐英道:「過去幾十年來,人人都傳說『神行尊者』常出沒在無極峰,實際上……卻沒
人真的找到尊者過,所以尊者的徒弟,也是一般神出鬼沒,我看是難找了。」
何非孟又想起一事,再問道:「那麼……那個失蹤的卷軸,又是如何回事?」
許斐英道:「我推測那只卷軸,應該真是『神行尊者』的東西,所以讓謝雅然劫了回去,
物歸原主……至於卷軸裡的內容究竟是什麼,恐怕已無辦法知曉。」
何非孟道:「既然大哥你已窺破了大部份的案情,那為什麼不向那四大門派的人解釋?讓
他們不要窮追著那書生,轉而去緝捕那可能是『天翼族』派來的洪玫瑰?」
許斐英嘆氣道:「這就是困難點了,如果明白指出,那書生是神行尊者的繼承者,乃特意
要來『水舞雲間』懲奸除惡的,那不就等同於在指控著......那些死去的名門正派要員,
全都不是好人?」
何非孟道:「這倒是……這樣的話,死在那書生手下的『千山飛索門』二護堂,還有『青
鉤銀月刀』二人,就都不是好人了。」
許斐英搖頭道:「不只......這可是一舉指控了那四大門派、全部二十三名死者,通通都
不是好人......不要忘了,謝雅然之所以放任洪玫瑰殺掉十九個人,就是認為這十九個人
,也背負有『該死』的罪責。」
何非孟恍然明白道:「那確實是棘手了,只要你公布這起命案的真相,就等同是給那四大
門派罩上大烏雲,累了他們的聲名,從此恨你許斐英不休了。」
許斐英語重心長道:「若是單只恨我一人,那還不打緊,就怕他們連『飛霜門』都一併仇
恨了......唉,這牽涉到門派與門派之間的糾葛......不好處理......我實在不想替『飛
霜門』樹敵......」
何非孟道:「原來如此,難怪你按兵不動。」語氣一轉,又將話題岔開,再道:「既然情
況這樣為難,那麼照我所說,你便先別理會『水舞雲間』的事件後續,還是將心力關注在
我們『飛霜門』上吧!掌門師父說了,這次的盟主競試會,不僅是單一武者的較勁而已,
還牽涉到整個門派的戰略與合作,所以全員都必須投入,不能有一絲鬆懈,這連日間,連
最資淺的幾位師弟,也都十分戰戰兢兢,我看全『飛霜門』最不在意的人就是你了。」
許斐英搖手道:「好的好的,五弟你別再叨唸了......我答應你,自明兒個開始,就加緊
訓練備戰,以對師父交代,總成了吧?」
何非孟道:「不,我說今兒個就得開始!現在未時剛至,還有兩個時辰可以努力,師兄,
我先去校場上等你了,不等到你整裝出現,我是不會離開。」
面對師弟緊迫盯人,許斐英只有無奈同意。
於是何非孟先行離開以後,許斐英也不得不踏出書房,將手上那些信件資料,都收束回自
己的房間,且打開室中衣櫃,欲替換上一勁裝武服。
卻沒想到,許斐英整裝完畢,正打算去校場上與何非孟會合時,不意間,竟瞥眼見著自己
居室的圓桌上,正靜靜躺著一只長軸狀的東西。
許斐英的居房,一向擺設簡單又乾淨,所以這長軸的出現,就顯得十分惹眼,他很確定,
這東西不是自己本來的所有物,且是今日才出現在桌上的,因為他早上起床時,還沒有看
到這包東西。
許斐英已是「飛霜門」中頗具地位的人,平日時候未經許可,絕不會有人私闖他的房間,
所以,這包長軸狀物,到底是誰放的?
許斐英不解之餘,走近細瞧,不瞧則已,一瞧不禁駭然訝異,只因這長軸的形狀大小、外
包布套等等特徵,無一不似洪玫瑰丟失在「水煙雲閣」裡的東西。
當然,許斐英沒見過洪玫瑰那卷長軸狀物的實際內容,也不曉得裡頭到底有什麼,但光只
這桌上突然出現的東西,外觀上與洪玫瑰的失物十分接近這一點,就足以叫許斐英驚訝莫
名,更不禁自然聯想著:「這東西......難道就是洪玫瑰的那包失物?」
「我應該......要打開來看嗎?」
「這會是......『天地無極功』的秘笈嗎?又或者,只是個陷阱?只是個惡作劇?」
許斐英猶疑之間,已不由自主打開了卷軸,他的雙手且還微微顫抖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的心情,到底是驚慌失措,還是興奮激動?
這卷軸的軸幅很長,攤開滿整個桌面尚且不足,所以許斐英只先展開這軸幅的一半長度。
卻見裡頭內容,竟是一個大篇幅的畫作,畫的是一整片的秋楓紅葉林風景,畫作的筆法有
種凌亂之感,右上方的角落處,更是書寫了潦草的十餘字:
「醉舞楓紅 心已無求
冷月當空 一生愧疚
棄愛絕情 拋逐私我
懲奸除惡 終身為志 盼能彌過 盼能彌過」
這一段文字,詩不成詩、句不成句,有種趁著酒意胡言囈語之感,搭配上那筆觸隨性撩亂
的「秋楓紅葉林」畫景,確實有種「作畫之人當時應該喝醉了」的感覺。
沒想到這僅是一幅風景畫作,而不是任何其他的東西,更不是傳說中的神功秘笈,許斐英
當下,確實有種失落之感。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曾經為了「天下第一神功」的奧秘而動心。
結果,裡頭只是幅畫而已......但是這幅畫,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是誰拿給我?又有什麼
目的?
許斐英認真端詳眼前這幅畫作,細細探究,深深思考,卻始終窺不透其中隱情。
於是他放下卷軸,沉澱思緒,走出居室,卻不是去校場上與何非孟會合,而是四處詢問了
好些人:今日未時以前,有沒有人進去過他的房間?
查問許久,毫無所獲,「飛霜門」裡並沒有其他人,曾經出入過許斐英的房間,也沒有任
何一個人,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物到來過。
所以,這是有某個人,避過我「飛霜門」上上下下、百多人的耳目,潛入到我的房間中,
悄悄地放下這卷「醉舞楓紅」畫作?
許斐英不禁想到了,那個神出鬼沒的謝雅然……
這卷長軸,如果是洪玫瑰帶去「水舞雲間」的那一個,那麼合理推斷,最後是被謝雅然給
帶走了,但如今,這畫卷出現在我這裡......所以是謝雅然放到我房裡的?
的確,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功力、神妙高超的身手,也只有身為「神行尊者繼承者」
的那個書生能夠辦到......洪玫瑰是做不到的。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謝雅然把這卷東西交給我,到底是想做什麼?
許斐英於是又回到房間中,端看那幅楓紅畫作許久,沉思細索,直至日落昏黃。
等到太陽都快下山的時候,許斐英的身影,才出現在校場上,被何非孟唸了個老臭頭,他
也不大在意。
只因他的心思,仍然懸在那幅圖畫上。
是晚,許斐英夜眠間,夢寐不休。
他夢見了一個身影,站在一片秋楓紅葉林的涼亭邊,一面飲著酒,一面作著畫,速度奇快
,
畫到最後,那身影驟然將酒一拋,奔入那大片秋楓密林中,以手為兵、以氣為刃,左劈右
斬,快斬得秋楓如雨、落葉紛飛,像是下起了棕紅色的大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