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魔途振劍錄 434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7-05-21 04:12:54
第六十章 問喜 5 逝者難再
  應雙緹淡然道:「你那些江湖事,我也不想管。我只曉得無寧門可沒有錢
養他。十幾年前沒有,現今依然沒有。」
  殷遲精神一振,道:「阿娘不必擔心,他的生活使費我來想辦法。阿娘請
看。」肩膀一動,甩下背上包袱,蹲身將包袱在地下敞開,登時光彩燦爛。
  應雙緹雖已是世事不縈於懷,亦不禁動容。但見銀輝炫目、玉色生暈,更
有絲光流轉,地下攤開來的銀鋌、銅幣與玉器之多,以及數條絲質披帛織工之
精美,縱是往日她閨秀之時,亦不曾見過如斯大量的財寶一次聚集。她一點喜
色也不見,反而惶惑起來,向後微仰,似想離得那堆寶物遠些,指著一地財富
,呆呆瞪著兒子,要他解釋。
  殷遲急急地道:「外面馬背上還有更多,都是我憑藉劍技,向各地貪官劫
掠來的。中原貪官驕兵遍地,我可以搶更多。還有土匪據山,山寨裡的財庫讓
我潛入竊取,毫不為難。這個包袱,夠不夠讓康大哥在咱們家住上三年五載?
夠不夠讓咱們一家子人舒舒服服過一段好日子、把九命伯的娃娃養得胖胖的?
」說到九命伯的孩兒,想起自己無緣見到小師弟成人,聲音微哽,忙低頭望著
財寶,只怕讓阿娘見到眼眶濕潤。
  應雙緹冷冰冰的麗容終於露出了驚惶,道:「自然足夠,可是無寧門怎容
得下這般多的財富?豈不令鄉人起疑?」她身為無寧門之長,肩負滿門安危,
再不是昔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個少女了。纖指向銀鋌一指:「這些銀鋌有中
原官府成色字樣,民間嚴禁交易,又如何變賣?」
  殷遲道:「咱們在關外,咱們是無寧門啊。這些江湖市井的勾當,哪一位
伯伯不能辦理?阿娘何須憂愁?」
  應雙緹經兒子一言提醒,這才心神稍定。無寧門那批青派退隱之人,確然
個個精熟江湖生存、掩瞞耳目的門道,旁人不提,單說那位昔年在長安走街串
巷的郎中霍齡,便一定有法子將絲綢銀玉盡數轉手,換入實用的銅錢和糧食。
  只聽兒子聲音有了些微笑意:「我在關內,打劫了不義之財,也便是靠了
伯伯們教的法子換錢,這不是太平得很麼?」
  應雙緹舒了口氣,殷遲只道她要允准,怎料她眼波流轉,殺氣忽現:「可
是你別忘了,康浩陵那人和他母親,起初是誰引介來無寧門的。」
  屋中靜了一會兒,殷遲鼓起勇氣,一句一頓地問:「設若…設若當年阿爹
和六臂伯一起平安地回來了,縱使妘苓女俠仍然自刎、以鮮血將康大哥薦入南
霄門,阿娘仍會起意驅逐康大哥麼?今日仍會對他這般憎厭麼?」
  應雙緹倏地抬頭,口唇抿緊,單薄的雙肩輕輕顫動。
  殷遲語調不變,又問:「無論阿爹當年是否生還,阿娘可曾真心覺得妘苓
女俠是惡人、是江璟的同黨?」
  當年應雙緹原只因巨創打擊、心性陡變,而不容康浩陵留居。倘使殷衡未
死,倘使是那個豪俠心腸的少女應雙緹作主,她會驅逐一名年幼孤兒,抑或為
了養育孤兒而甘願節衣縮食?即便她依照妘苓遺願,終於將康浩陵送往南霄門
,倘使心性依舊,她會不會在清苦的日子裡省下幾緡銅錢,過年時置辦了新衣
,給孩子送去?
  倘若問江璟,他覺得雙緹妹妹會怎生處置這難題,當他眼前浮現小妹子俏
皮莽撞的身影,會如何作答?只怕他要說:雙緹妹妹會用拙笨的針工,為孩子
縫一條和阿遲所攜一模一樣的汗巾,讓孩子練劍時用!
  殷遲道:「阿娘,妳可恨過妘苓女俠?我知道的,阿娘並不恨她,恨的是
命數,以及忘恩負義的大仇人。娘既然不曾恨他們母子,明白他們是無辜受累
……」牙一咬,衝口而出:「明白妘苓女俠與她夫郎,就如爹娘一般情深愛重
,今日對於康大哥,娘又何來怨憎?」
  應雙緹凝望爐火中不時飛起的點點火星,沉聲緩緩地道:「嗯,你長大了
,有自己的主意了。」睫毛一眨,雪白的側面卻滑下一顆淚珠。不久,又垂落
一行淚。
  殷遲別過頭,竟不敢瞧娘親的淚,裝作只聽見她責備的言語。「我從來沒
求過阿娘甚麼,這一生或許便求阿娘這麼一次。留住康大哥,別讓他回關內,
中原風波跌宕,別讓我和他的交情生了變數!」所謂「這一生或許便求阿娘一
次」,絕非濫情說辭;若無奇蹟,他已是命終在即,此事確有可能是他此生唯
一一次向母親求懇。
  應雙緹自然並未多想。她慢慢側頭,珊瑚釵下柔軟的黑髮滑落肩膊,目光
定在兒子身上。那修長身形和秀緻五官,多麼像他的阿爹,卻更瘦削、更黝黑
。記憶中,她不曾見過夫郎這般陰冷壓抑,也不知是否年深日久記錯了,可是
她確定兒子幼年練武以來,從來便是這神情。
  「倘使當年阿爹和六臂伯一起平安地回來了……」應雙緹咀嚼此語,眼前
似見到一個小小嬰孩,似聽見自己逗弄嬰孩的笑聲。在錢六臂急馳運回夫郎屍
身之前,這孩子曾是那稚弱嬰兒,自己曾是一個愛笑的母親。
  ——穿著羌族婦女好心相贈的陳舊兜巾,揹著那小嬰孩,在灶下大呼小叫
地練著廚技,好教夫郎回來時大吃一驚。
  何時開始,兒子不再伸出幼小手臂央求自己抱?她半點也想不起。阿遲五
歲練武以來,更不曾聽他求索吃甚麼、玩甚麼。應雙緹心中似有一道極細微的
暖流,輕輕地一震,把某道堅冷的防衛震塌了一角。一瞬間,她只想兒子回到
那個朝她伸出手臂的小小身影……
  讓她可以切切實實地,抱抱他。
  逝去歲月,已萬難再復!應雙緹驟地回神,把頭轉了回去。剛剛被母性暖
意融化了微微一角的心,隨即冷卻。世間豈有甚麼美好留得住?逝去便逝去,
來不及珍惜的便抹煞了罷!
  她淚不再流,道:「我答允了。此事便說到這裡。你去我屋裡取仇人名譜
過來。」
  殷遲悲喜交集。喜是自然,悲卻是因他自知,強留康浩陵的手段不免卑鄙
,朋友之義竟要出到這種下策以維繫,實為荒謬。默然收拾了地下的財寶,負
回背上,便開門出屋。
  應雙緹在身後忽問:「你所說的風波跌宕,指的是若不阻止康浩陵,他會
為西旌辦事,妨礙你報仇,是麼?」
  殷遲背心一熱,愣住了不敢轉身。應雙緹道:「你第一次從關內回來,曾
說起結識了康浩陵。當時你說他若為西旌赤派辦事,一定殺卻。是不是你阻止
不了、又忍不了手殺他,才要家裡人替你絆住他?」
  
作者: laste (拉斯提)   2017-05-21 13:17:00
小二寶的娘看的真準您真內行!
作者: ghed (ghed)   2017-05-22 11:35:00
既然知道了,那要幫忙絆住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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