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濺雪 10 良機驟至
眾家僕一疊聲地制止。婦人氣極敗壞地道：「姑娘身子不安好，別嚇著
她。家裡到底出甚麼事了？門主，門主，是我呀，他們在攔我呀！」
應雙緹不提防九命娘闖至，呆了呆，才提聲道：「九命娘，門中有事，
我自會處分，請回罷。」
冷風陡入，卻是殷遲趨前打開了門。九命娘一見屋內這態勢，大驚失色
，慌忙搶進屋來，又想去解侍桐綁縛，又顧慮應雙緹面帶嚴霜地站在一旁，
嚇得連問：「這是幹甚麼？好端端怎麼綁人？門主，姑娘不能綁，不能綁她
呀！」情急之下，再顧不上說漢語，羌語衝口而出，殷遲母子均懂她說的是
：「就是有天大的事，就是要把家裡來的外人全綁了，也不能綁這個姑娘！」
應雙緹皺眉問：「她是甚麼身份，何以唯獨不能對她下手？」
九命娘與應雙緹份屬同輩，焦切間也不回應，逕自轉過來指著門口的殷
遲，跺了跺腳，又以羌語叫道：「你快請門主把姑娘身上繩子鬆開，她懷你
孩子了，你知道不知道！姑娘身子本已不好，又剛剛懷上，這要一出差錯，
你兒子和門主的孫兒便保不住了。快，快放了姑娘呀！」
應雙緹登時變色，拂袖上前，疾聲問：「九命娘，妳說甚麼？」
九命娘連連頓足，唉聲歎氣，改以漢語道：「姑娘本來要我瞞的，唉，
早知我也不瞞了！老霍白天剛診出脈來，晚上你娘兒倆就鬧成這樣，把侍桐
姑娘當惡人，唉！阿遲啊，誰都能是敵人，你孩子的娘總不會害你。我也是
女人，我知道的，一個女人懷了男人的孩子，便是殺她頭也要保住孩子，更
加不會去害她男人，不然她的孩子怎麼辦呢？」
九命娘語無倫次，一廂情願地大篇勸說，此時此刻雖極度不合時宜，卻
千真萬確地證實侍桐有孕之事。她越是瑣碎絮叨，越顯得真情流露，不由得
應雙緹與殷遲不信。
侍桐面上一陣緋紅，旋即轉為蒼白，深深低下了頭，咬住下唇。九命娘
的迴護言語令她熱淚滿眶，而她竟不敢望向殷遲，不敢目睹他對自己的命運
作出裁決。
局面正難以收拾，屋外又有一人長聲而呼：「門主，阿九急事求見。」
九命娘一聽她男人來了，張開喉嚨便叫：「臭漢子，大馬猴，這裡亂得
很，快來幫忙。」
錢九命奔至門前，未經應雙緹允可，不敢進入她的居室，瞪了自己婆娘
一眼，道：「門主，我們圍殺姓康的小子，出了大事。」
應雙緹手一揮，兩名僕婦不理會九命娘的呼叫，將侍桐拖入後方複壁之
中，以免橫生事端。九命娘呼喝著大步上前，硬是架住了暗門，不讓她們將
門閉上。僕婦不敢和她相拚，只有由得暗門開著，按住侍桐。
錢九命看了殷遲一眼，眼中說不出是甚麼神氣，就連殷遲亦微微一凜。
他停頓片刻，沉聲道：「姓康的小子，學了迴空訣，並且頗有火候，劍招也
不單只是馳星劍術，詭怪得緊。咱們出動方陣殺招，收拾不下他，老趙廢了
根手指。其後姓康的刻意手下留情，竟未再傷一人。」
應雙緹大震，疾步出屋，瞪視錢九命，說不出一句話來。
錢九命道：「他中了老霍的毒，腹痛之下，功力大損，仍能手下留情而
不傷人。依咱們看，是迴空訣作底，另外學了些不屬於南霄門的兵刃招數。
姓康的迴空訣練到那地步，必然下過苦功，他跟大仇人的牽連還用說麼？」
應雙緹神色空洞地點點頭，過度歡喜之下，自己也不知是何心緒。一夕
之間，與仇人有莫大關聯之人俱至，復仇良機突然變得太近眼前。她緩緩抬
頭，仰視深藍天空中的星斗。
星斗因渺遠而似虛幻，近在身邊的世事翻轉，同樣令人感覺虛幻。
錢九命道：「他自願束手停戰，不必擔心他走脫。他說要和阿遲談話！」
到此地步，侍桐再如何天真，再如何盼望無寧門不會害她，亦已猜知，
家主確然是情郎的大仇人。她清楚知道，小娘子向家主學的是絕世奇功迴空
訣；自己曾蒙小娘子傳授粗淺口訣，體力便已大幅躍進。殷遲對她沒有誤會
，如斯深仇，他不會輕率判斷，他定然已有確鑿證據，才會對她露出那樣痛
恨的眼神。
曾經川北大草原上，暮靄之中，篝火之前，她跟他說著家主貪吃的趣事
，倆人之間溫馨醇美的時光，已很遠很遠，已再難重現……
忽然間，侍桐覺到有甚麼不對。她用力一掙，從狹小的暗門望出去，但
見殷遲負劍站在門外，正向此處凝望。
已不是怨恨的眼神。侍桐憑她對於殷遲之所知，十分肯定她並未看錯。
然而他此時露出那眼色，又極是怪異。
不待錢九命多說甚麼，殷遲轉身便向錢九命所來的方向飛奔。錢九命從
未親見殷遲如今的身法，甫回頭，殷遲已消失黑原之中。
侍桐低泣著閉上雙目，殷遲臨去的眼色在她心內印下，似作訣別。那眼
色是無邊無際的悽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