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毒龍之王
許斐英與洪玫瑰二人，又在毒龍洞裡待上了許久，靠著從洞底死人群身上取來的乾糧與飲
水度日。
在幽暗狹窄的縫隙中，這一男一女為了要長時窩身，必須並肩而處，相互依近，幾乎連對
方的呼息都聽得十分清楚。
這種距離雖然有些尷尬，但似乎也沒什麼好難為情了，畢竟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先為敵後
為友，早已有過多次肌膚相親的經歷，如今在這毒龍洞裡同舟共濟，只得持續這種曖昧迷
濛的關係，
在毒龍洞裡，晝夜已分不清，只知大約過了三四天的時間，依然沒有聽聞外頭傳來任何動
靜。
許斐英忍不住又哼了幾句冷語道：「妳的未婚夫，怎不派人下來救妳？這個毒龍洞，不是
他的地盤麼？他又有那麼多的兵馬，怎不會帶頭殺入毒龍洞來？」
洪玫瑰淡然道：「這個毒龍洞，是青龍門的禁地，他們只會將有仇的敵人丟下來，餵食那
些毒蛇猛獸，卻不會把自己人放進來。」
許斐英問道：「為什麼？他們飼養這些毒蛇猛獸，不就是為了釋放出去害人的麼？他們若
不肯深入洞中，則這些毒物猛禽們，他們又要如何帶出去利用？」
洪玫瑰道：「不是，關於毒龍洞的詳情，你有些誤解......關在這毒龍洞裡的生物，不是
他們拿去害人的工具，而是他們培育失敗，無法控制，以致於棄之不理的隔離品......所
以，青龍門的人，平素拿去對付敵人的飼養獸，都不是取自這個毒龍洞。」
許斐英道：「妳的意思是.....這個毒龍洞裡的毒生物，都只是些失敗品？」
洪玫瑰道：「對！丟在這毒龍洞裡的生物，都是失敗之作，是青龍門人無法駕馭的品種，
丟入毒龍洞中，就像棄置在廢棄場般，任其自生自滅。」
許斐英道：「就算是無法駕馭的品種，也不應該害怕成這樣子，害怕到連洞口都不敢進、
害怕到自己的未婚妻都不救。」
洪玫瑰道：「他們不是畏懼這洞穴裡的其他生物，他們是害怕毒龍王。」
許斐英問道：「毒龍王？」
洪玫瑰道：「毒龍王是一隻許多年前，在山區裡被青龍門發現的奇怪種，具有多種獸類的
特性，卻又無法真正歸類牠的屬別，外形略像是隻巨型的野牛，卻又具有熊虎的兇猛急攻
性，速度堪比豹的迅猛，卻又能分泌毒蛇般的汁液......青龍門的人，剛開始發現毒龍王
時，甚為欣喜，認為只要善加訓練與培養，一定能夠成為有效的殺人工具。不過......歷
經了幾年的飼養，毒龍王的體型不斷增長，甚至長到比西域的大象還巨大，性格也愈來愈
殘暴，不但無法服從人類的命令，甚至出現攻擊飼主的行為，殺傷好幾個青龍門的人。」
許斐英專注凝聽，並未出言打斷。
於是洪玫瑰繼續說道：「由於被打傷的青龍門人實在太多，迫得青龍門不得不放棄這隻異
獸，不再飼養毒龍王，也不再對牠有所圖.....雖然想要放棄毒龍王，青龍門的人卻不敢
撲殺牠，只因毒龍王的反抗力極驚人，深怕在擊斃牠的過程中，會造成青龍門慘烈的死傷
......於是，他們決議採取隔離的方式，不去殺死毒龍王，卻把牠關起來，讓牠與青龍門
的人永世隔絕......因此，青龍門的人，就將毒龍王帶到這裡，將牠拖入洞穴中，就是我
們現在身處的這個洞。」
洪玫瑰音聲稍沉，續道：「在引誘毒龍王的過程中，其實已讓毒龍王覺察了異狀，從而做
出抗拒的動作，雖然最後，毒龍王仍然被關入洞穴中，但在激烈衝突的過程中，青龍門損
兵折將，竟死了十六個人之多，輕重傷無數。」微一停頓，再道：「從此青龍門的人，便
對毒龍王十分忌憚，將毒龍洞視為禁地……他們只會把有仇的敵人丟進洞，自己人卻是不
會進洞的。」
許斐英思索幾許，說道：「妳說毒龍王的體型龐大，所以，我們掉進來的那個洞口，毒龍
王是進不來的，他一定是從另一個開口被帶進來......我大概估算過，我們掉進來的那個
開口，距離地面過高，恐怕難以攀爬上去，逃生有困難度，既然這個毒龍洞，還有另一個
開口的話，就代表我們可有別的選擇，從另一個洞口離開。」
洪玫瑰嘆道：「另一個洞口，確實存在，就位在這毒龍洞的另一端……但那也是毒龍王現
今棲息的地方。」
許斐英問道：「毒龍王出沒在另一端？與我們掉落進來的那個高處開口，是位在不同的方
向？」
洪玫瑰答道：「確實是兩個不同的方向……毒龍王棲息在東側端底處，佔據為王，其他小
毒物由於害怕牠，才會避走而居，紛紛集中活動在西側部，也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地方，所
以不只是人類忌憚牠，其他毒生物也更加懼怕牠。」
許斐英思索幾許，再道：「妳說妳對毒龍洞不熟悉，其實知道的卻挺詳細，哪邊有開口，
哪邊又住了什麼動物的。」
洪玫瑰道：「這些都是敬哥告訴我，有一段時間，我很常來這青龍谷走動……這裡的山區
環境清幽，遠離俗世，亦是青龍門的一個秘密根據地，敬哥曾帶我來過許多次，我因此而
詢問過這洞穴的事。」
許斐英喃語道：「清幽山谷中的一個自然洞穴，本該是宜人美地，卻被毒龍門拿來當作囚
獸殺人的煉獄牢籠……」說話之時，腦海中浮現畫面，轉以不以為然的口氣道：「「哼哼
，你們也倒有閒情，在這塊躺滿屍體的鬼洞穴上頭，悠然談情。」
洪玫瑰有些窘態，回斥道：「你扯到哪兒去？」
許斐英道：「我只是不懂，妳那什麼敬哥的，居然狠心到連自己的未婚妻都不救？妳落難
在此已經超過許久了，居然外頭一點動靜都沒有？好似沒有人要嘗試來援救妳一般？青龍
門冷血至此，妳的未婚夫更是畜牲一個。」
許斐英雖然僅見過秦紹敬一回而已，卻打從心底鄙厭這個人。
洪玫瑰惱怒道：「你閉嘴，不允許你再侮辱敬哥！」
許斐英提音道：「我不是侮辱他，我是實話實說！妳還傻得為他找藉口，說什麼是忌憚毒
龍王的攻擊性。哼哼，笑話，倘若真是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刀山油鍋也都該闖進去，區區
一隻大怪獸又算得什麼？」哼笑了一聲，又道：「妳那個敬哥根本不在乎妳！想想也是，
她有你們天翼山莊那麼多備選的妃子，丟了一個玉女還會有下一個，他哪需要珍惜？哪需
要擔憂妳的安危，他根本沒有真心愛妳！」
洪玫瑰氣惱更盛，怒道：「叫你閉嘴不懂麼？」提起一手，作勢要朝許斐英甩過去。
許斐英道：「妳的巴掌我已經領教過，就是再賞我一個也無所謂，我仍然要繼續說！妳明
明知道我說的是真話，只是自欺欺人，不願相信而已。」
洪玫瑰道：「你又懂得什麼愛不愛的麼？那你倒是說，今日若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
許斐英昂然道：「若是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即使知道眼前的險境是一條必死無疑的不歸路
，我也一定挺進去！寧可與自己的愛人死在一起，也絕不獨活！」
洪玫瑰聽得如此，靜默幾許，沒有繼續辯論激昂，卻是音聲低緩下來，問道：「那你
......你有過愛人麼？」
許斐英一愣，突有些反應不過，支吾答道：「呃，我......我未曾有過。」
許斐英拙語如此，本以為洪玫瑰會反唇相譏，說些：「沒有談過感情也敢對我大放厥詞」
之類的嘲諷語。卻沒想到，洪玫瑰卻靜默了。
寂然許久，洪玫瑰方才又出聲來，說道：「你是堂堂男子，武功心地都好，條件十分出色
，怎會沒有相許的姑娘？」
許斐英又是一愣，沒想到洪玫瑰的這段話，居然像是在稱讚自己，他感覺到了莫名的緊張
感，卻儘可能沉著了心緒，勉作一派淡然，答道：「自入師門以來，我常年專注於於武藝
，未曾多想其他……男女情愛什麼的，我未曾主動企求，也相信緣分自來。」
洪玫瑰輕輕聲喃語：「緣份自來……」似乎有些言語吞吐，卻終究沒說出口。
沉默的氣氛，又在他二人之間瀰漫許久。
許斐英終於又開了口，問道：「洪玫瑰，妳的真名是什麼？洪玫瑰這三個字……應該是假
名吧？」
洪玫瑰未多遲疑，平淡答道：「玉蕊，我叫南寧玉蕊。」
許斐英且思且道：「南寧？好奇特的姓......」隨即省起，天翼一族的族長，名叫作「南
寧慈姑」於是問道：「南寧是妳師父的姓，妳是被妳師父收養了以後，才跟著她姓的吧？
」
洪玫瑰簡短答道：「確實如此。」
許斐英心想：「好笑，天翼族長會逼自己的女弟子殺生殺人，心性可說十分殘忍，名字卻
偏偏叫做『慈姑』。」跟著又想：「「不過算了，『南寧』不是中土姓，『慈姑』這二字
也可能是異族語的發音而已，未必是表『仁慈』之意。」
只聽南寧玉蕊又道：「嗯，我的本家姓呂，六歲以後入了天翼山莊，從此便改姓作『南寧
』。」
許斐英道：「南寧玉蕊，既然知道妳的本名，我便叫喚妳玉蕊好了，洪玫瑰這個名姓不真
實，呼喚起來總覺得哪裡怪。」
南寧玉蕊簡答道：「嗯，隨你的意。」
一個真實姓名的坦承，似乎也代表著南寧玉蕊內心對於許斐英的戒防，是更消撤了……
不知不覺之間，又過了二日的光陰。
許斐英與南寧玉蕊，依然窩居在那洞穴的縫隙中，靠著死人身上的乾糧與飲水度日。
南寧玉蕊的傷勢已恢復得差不多，漸漸不需要許斐英的扶助，但他們仍然待在毒龍洞中未
逃出，那同舟共濟、相依為命的同伴關係，也就這麼地持續。
許斐英見外頭始終無動靜，忍不住又再說道：「都過這麼久了……看來青龍門的人，真是
不打算救妳了。」
南寧玉蕊淡然道：「你冀望青龍門的人來救我，是希望他們連帶地也將你救出去麼？我勸
你……還是放棄希望吧。」
許斐英哼了一聲道：「我本來就不冀望那些毒龍門的人，與其要讓他們救我，我還寧可死
在這毒洞裡。」
南寧玉蕊道：「那你又唸著青龍門的人做什麼？」
許斐英未直接回答，卻是說道：「我許斐英，要不就乾脆地死在這裡，要不就憑自己的力
量脫身出去。我絕不靠青龍門的人施捨相救。」
南寧玉蕊問道：「你要對付毒龍王？」
許斐英堅定道：「對。」
南寧玉蕊問道：「你有自信能贏？」
許斐英道：「我沒見過毒龍王，不知道牠是什麼妖魔鬼怪，所以我沒自信一定能嬴，對方
是什麼樣的三頭六臂也說不定，只是，坐以待斃向來不是我的習慣，我至少得要拼搏一番
，若是失敗了也無遺憾。」
南寧玉蕊又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直在等待？我們已經困在這裡好幾天，卻沒聽說
你要行動。」
許斐英道：「我在等妳修養好。妳的功力必須全恢復，才有足夠的自保力，否則我去與毒
龍王拼搏時，妳一個人該怎麼辦？妳至少得保護妳自己，不被毒龍王傷及，或是遭其他的
毒物攻擊。」
南寧玉蕊問道：「你擔心我的死活？你打算……帶我一起逃出去麼？」
許斐英道：「我自然要帶妳逃出去。」
南寧玉蕊道：「我不是你的敵人麼？」
許斐英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便不分敵人不敵人，我一開始就沒打算見死不救，所以才
會救治妳的傷勢，如果沒打算帶妳活著出去，當初就放任妳傷重而亡了。」
南寧玉蕊再問：「如果當初……與你一起掉入洞裡的，是青龍門的其他人，你也會這樣救
治他麼？」
許斐英略一遲疑，答道：「恐怕不會。」
南寧玉蕊道：「為什麼不會？我與他們，有什麼不同？」
許斐英道：「妳並不如我原先以為的那樣壞。」
南寧玉蕊再問道：「即使我殺了那樣多的人？」
許斐英道：「我相信妳是不得已。」
南寧玉蕊眉眼閃爍，問道：「你不怕救我出去以後，我在背後捅你一刀？」
許斐英一咬唇齒，說道：「我相信妳不會。」
南寧玉蕊再問道：「為什麼？你了解女人麼？」
許斐英輕嘆一氣，說道：「我不了解，那是一種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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