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倚劍西山》三十八、奴奴

作者: guansnote (筆記)   2018-02-18 01:47:43
  白川遠猛一眨眼,醒了過來,聽見十妹那銀鈴般的笑聲,喜道:「醒
啦!醒啦!」
  白川遠聽聞十妹聲音,欣喜若狂,用力眨了眨眼,想將她看得真切,
卻只是個模糊人影。只覺她將臉蛋靠在自己的掌上,憶起疼愛十妹時,常
這麼捧著她的臉蛋,眼前這人不是十妹卻是誰?只聽十妹說道:「狗屎醒
啦!我的霹靂狗屎醒啦!」
  白川遠大吃一驚,跳起身來,又聽得十妹叫道:「狗屎…狗屎…你快
醒醒,陪我玩啊…」  白川遠慘然一笑,喃喃說道:「不是…不是十妹
…」緩緩睜開眼來。一雙水汪汪大眼正與自己對望。小臉蛋逐漸綻出笑容
。四周寂靜無聲,兩人相視而笑。
  北宮壁宿忽然「嗚」的一聲,趴在白川遠胸膛上。
  白川遠輕輕拍她肩膀,輕聲問道:「怎麼啦?」北宮壁宿嗚嗚咽咽說
道:「我以為你要死了,不能做我的霹靂狗屎了!我捨不得!」白川遠呆
了半晌,苦笑出聲。
  北宮壁宿道:「你笑甚麼?我知道了,你救了關叔叔,這會是西宮的
紅人了,料我不敢狗屎狗屎叫了,得意了便是?」
  白川遠恍惚道:「沒有的事…」支起身子,問道:「這是何處?」
  北宮壁宿嘻嘻一笑,道:「東宮大帳。」白川遠驚道:「我怎麼到了
東宮宮主的帳中啦?」北宮壁宿道:「我見星宿派上下,就這處最舒適,
氣味是香的,帳中是暖的,榻旁還燒著炭呢!」
  白川遠仔細一聽,臥榻旁的確劈劈啪啪地燒著木炭,又環顧四週,只
見透紗屏風、琉璃燈、金銅架,還有身上蓋的這襲銀絲羅被,凡物盡美,
果真是精心配置。而那透紗屏風隔出這處內外,內室外室光線不同,光透
入內室中,可見著外頭動靜,反向卻不能看透,如此陳設,更是別有用心

  白川遠暗想:『這東宮宮主必是個講究之人…連這木炭也別出心裁,
香味撲鼻,聞著舒爽…只是講究的規矩多了,難免冒犯。壁宿妹妹雖是好
意,也要小心為妙才是。』對北宮壁宿道:「我們擅自闖入東宮大帳,若
是東宮宮主怪罪下來了可不好,還是趕緊走罷!」
  北宮壁宿搖搖頭,道:「不走不走!大人們這會都出去了,不會有人
發現的。再說你可是西宮宮主的救命恩人,東宮宮主看在關叔叔的顏面上
,也一定不與你計較。這下四宮齊聚商討事情,晚飯前都不會回來。我去
看師父跟其他宮主忙些什麼好玩的事,你在這好生歇歇,我晚點再來看你
。」
  白川遠見她執意如此,苦笑道:「小的不認得路,就是歇夠了想走,
這般胡亂闖出去,要是沒師父妳帶路關照,只怕給東宮的人當作不速之客
,殺了痛快。」
  北宮壁宿格格笑出聲來,道:「放心,你做了我的徒弟霹靂,已有星
官位階,雖是最小的統領,也是官主來著。再說你救了關叔叔,在星宿派
裡是人人知道的厲害人物,遇人就報上自己的名字,不管是誰,看在關叔
叔的面子上,總要對你客氣三分,哪還敢殺你?」對白川遠嘻嘻一笑,轉
身繞過屏風,掀開帳門,走出大帳。一股風把帳門吹得裂響,又悶實地擊
在檻上。
  暖帳牢固厚實,除了外邊宮旗咿呀飄盪之聲與炭爐裡些微火星聲響之
外,實是一方靜地。白川遠這會靜下心來,望著帳頂發獃良久,竟無來由
地長嘆了一聲,紅了眼眶。
  他稍稍一愣,不知為何神傷,仔細回想,憶起暈去前一刻發生之事,
十妹七弟死狀悽慘,歷歷在目,這才喃喃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愈說愈悲。原來他這兩漥熱淚並非沒有來由,還未憶起,便即心痛,只
因早已痛絕!
  忽覺十妹的掌心還綿軟地貼在臉頰上,耳邊傳來她的聲音:『好哥哥
…我想你…思思想你…』好似她哪裡也沒去,還在破廟神桌前與他暖語相
認。
  白川遠聽見十妹聲音,又驚又喜,又哭又笑,不成聲調,斷續回道:
「好妹妹…四哥也想妳…好想妳…」聲音打在空蕩蕩的帳篷裡,只炭火應
聲,分明孤單一人,登時醒覺,失聲痛哭。
  一想路途遭遇,連番種種,饒是男兒胸襟,至此也是克制不住,何況
四下無人,且聽疾風蕭蕭,大漠荒涼,最是愁慨時分。勉強忍住千萬個念
頭,一顆心卻淪得酸澀消融,雙目愈空,神思愈靜,只怕連一點殘生餘力
,也要隨心念避失在空然裡。
  剛剛遁入空然中,白川遠陡然清醒,一個念轉:『我白川遠何許人也
!豈可避而不見、逃而不思?又怎容得片刻消沉?』一個振奮坐起,望向
穹頂,深深而視。
  片刻之後,氣若霜冷,淡然自語,緩緩說道:「世人未有甚麼好心…
不知我遭遇者,只道我懦弱無用;無情無傷者,更道我失意是傻,不得同
情…人生在世,不過轉眼,寧可笑給人看,也不可讓人笑看。他人笑你一
敗塗地,你偏要笑過此生…」當下心意打定,振奮於胸,大喝出聲,雙拳
緊握,朝上猛擊,兩手拳風呼呼,擊中頂上毛氈,打出厚實兩聲砰響,力
道著實深厚。
  自鍾不合傳功後,他一直戰戰兢兢,不敢多用一絲力氣,唯恐落人口
實,說他殺人竊功。偶爾不得已使出來,也是隨即收復,不敢多行。只是
鍾不合的功力與他自身內力長日相抵,互有虧損,實在枉然費力,所以見
著弟妹慘死,便激動翻擾,鬱傷內脈,直至失去意識。
  如今兩拳出擊,沒想到竟通體舒暢,好不快活,連那幾道秦觀藥體內
極重的真氣,也貌似消失無蹤。
  白川遠豁然開朗,暗呼:『是了,鍾老前輩這內力是強,我這身內力
是弱,以弱御強,根本自討苦吃、傷身害己。方才我不加思想,出拳使力
,任強力做主運行,沒想到兩股力道竟相安無事!』
  白川遠精神一振,急於驗證,陡然躍起,挪開腳下裘毯,又是呼呼呼
呼四掌打在地上,一掌勢道大過一掌,周身也愈發舒暢。不料這幾掌勢道
兇猛,雖只出了他三四分力,竟在地上打出四個掌印來,眼見整座氈帳已
給震得嘎吱作響,連忙收手,卻已不及。
  只見帳門微微掀起,一道光射入帳中,復又蓋上。一個影兒竄入帳來
,像顆小球在前室兜了圈,尋不著異樣,竟衝入內室來。
白川遠只道行蹤敗露,正要戰兢對付,一口氣都提上來了,定睛去看,登
時一愣,原來眼前這似球的東西,竟是隻靈動的白色小犬。
  白川遠不動聲色,與那白犬四目相對。白犬當他面前一屁股坐下,坐
得端正,紋絲不動,好似尋著寶物般,雙眼只顧鎖死盯著。但見白犬垂耳
大眼,模樣十分討喜,身長不過一肘,咧嘴喘氣,正嘶聲撒嬌。
  白川遠對看良久,只覺那犬兒著實可愛,當下大卸心防。眼見四下無
人,咳了兩聲,對那白犬戲語道:「犬兄啊犬兄…小弟我如今又餓又苦,
正愁不知怎地修修這五臟廟,您便這樣如白衣仙子般落在我眼前了,還這
般禮數周到,坐的可好。待我取刀兒來,保證俐落,手起刀落,給您個痛
快!」說著舉起右手,裝模作樣地在當空剁了一道。
  那白犬見此,歪了歪頭,忽地咧嘴笑開。
  白川遠本說這話來戲弄,見白犬如此天真,哈哈一笑,道:「您這無
辜模樣,縱是我風流一世,也只有折煞的份!如何肯吃?」那犬兒見他笑
了,附和地叫了聲,彎尾巴搖了搖,前腿動了動,看要上前,繞了一圈,
卻又忍住。
  白川遠見此,更是興起,伸手想去摸摸那白犬,手到半途,陡然聽得
身後動靜。白川遠背脊一涼,心下大駭:『誰人武功高超,不時已到身後
,我竟全然不覺…』念頭一動,暗呼:『武功如此之高,莫非是東宮宮主
回來了?』
  白川遠聽出兩人之間僅僅周尺之地,不敢先動,只能靜觀其變,然而
屏息細聽,除了那炭火聲劈劈啪啪地響,便是外頭偶有來風吹得宮旗晃蕩
聲響,再聽不見那人動靜。
  白川遠耳音極佳,兩者既是相距十寸之地,定能聽出對方呼吸,但是
靜心去聽,那人便似石頭般,連一絲呼吸聲也無,暗想:『莫非他會閉氣
功,可以憋上一個時辰?』又見那人無甚戾氣,無意動手,心想:『你既
無動手之意,這麼耗著也是無用,我且看看你當如何。』故作無事,仍舊
伸手要去摸那白犬。
  才剛走得一步,背後一個聲音傳來:「住手。」聲緩而堅,竟是個女
子的聲音。
  白川遠手擱當空,心中一凜:『果然還在身後!』卻也未料是名女子

  那聲音又道:「你是何人?在這做甚麼?」音調平靜,喜怒難分。白
川遠愣了愣,不知作何回答,只能支吾道:「我…」
  陡然一群吆喝聲從遠處傳來,身後女子似乎甚是著急,走到小窗往外
望;又聽得那女子輕輕一個踮步,伸出手來,從後面摀住白川遠口鼻。
  白川遠探知她無意攻擊,既然出手不重,也不願多生風波,只由得她
拉下。
  只聽女子在他耳畔輕聲說道:「不許出聲!若叫他人發現,我便殺了
你。」字字緩緩托出,卻是威脅凌厲。見白川遠默默點了點頭,女子這才
鬆開手來,將他輕輕送開。
  白川遠滾過一圈,見兩人相距已半丈有餘,這才不怕冒犯,仔細去看
那女子甚麼模樣。
  只見那女子身著寬鬆契丹衣物,腳踩粗革獵靴,寬帶毛皮束腰,
一邊繫上軟皮鞭,一邊繫得小彎刀。頭髮中道分流,左右各梳了兩個小髻
,髻上各繞一條小辮,除了耳後兩條珠鍊,頭上無半點裝飾。膚色略深,
雙頰曬得通紅,未施脂粉,是個素雅女子。
  那白犬見白川遠閃開,縱身往前一跳,跳入女子懷裡。白川遠啞然失
笑,原來白犬方才乖巧坐定,直視前方,一動不動,並非衝著白川遠,卻
是對著他身後的女子。可見那女子已在身後多時,而進帳棚時毫無聲息,
實在輕功卓絕。
  女子此時也朝他看了一眼,神態自若,並無敵意。白川遠放心一半,
對她微微一笑,她卻愣了愣,將白犬抱入懷裡,沒有搭理。白犬極乖,身
子一扭,就在女子雙手環抱間繞身躺下。
  白川遠見那女子對白犬十分親暱,暗想:『姑娘瞧著對這白犬十分疼
愛,我方才說要拿這白犬果腹云云,她必全都聽到了,見我伸手要去摸那
白犬,才急得七葷八素、不得不出聲…果真急死她也!』一想到這,忍俊
不住,輕笑出聲。
  那女子輕撫小犬,問道:「你笑甚麼?」白川遠道:「姑娘方才出聲
制止,是怕我真宰了這小犬來果腹,是不是?」那女子愣了愣,低頭抿笑
,搖頭道:「不是。」白川遠奇道:「那是為何?」女子笑而不答,仍舊
輕撫白犬,半晌無語。
  白川遠見她大剌剌坐在東宮宮主的軟榻上,奇道:「我見妳不穿四色
衣物,應該不是星宿派的弟子,怎地闖來這處?」女子抬頭看他,仔細端
詳一陣,沒有回答,卻反問道:「我見你也不穿四色衣物,應該不是星宿
派弟子,怎地也在這處?」
  白川遠愣了愣,笑道:「在下剛剛拜在北宮壁宿小師父的門下,還來
不及換上衣服哪!」
  女子聞言,「咦」了一聲,雙目尋來,神色詫異,過了良久才道:「
原來是你…」見白川遠一臉狐疑,遂道:「原來便是你在甘泉樓裡出盡風
頭,救了西宮宮主。星宿派裡早就傳遍,說北宮的霹靂官主,英勇無敵。
」說起話來,只是輕音淡語,無甚高低。
  白川遠搖頭道:「哪裡來的英勇無敵?現在只是縮頭烏龜,躲在東宮
大帳裡…」見女子淺淺一笑,問道:「姑娘又是為了躲誰,躲到這東宮大
帳裡來?」
  女子雙目視地,思索一陣,淡淡一笑,道:「我躲的人…便是這東宮
宮主。」
  白川遠奇道:「東宮宮主?」女子點了點頭。
  白川遠急道:「姑娘應該快快離開才是!怎麼反倒躲往東宮大帳來了
?如此一來,豈非自投羅網?」女子道:「東宮現下守備鬆散,這裡才是
安全。東宮弟子們忌憚宮主的威嚴,也決計不敢尋到東宮大帳裡來。」白
川遠點頭道:「姑娘這是膽大心細。」
  白川遠見她舉止從容,功夫又是高深莫測,實屬女流少見,心裡好奇
,問道:「恕在下冒昧,未知姑娘是哪門那派?尊姓大名?」女子抿了抿
嘴,道:「我叫做烏者奴奴,你喚我奴奴便是。你本來又叫甚麼名字?」
卻仍自不說師承。
  白川遠想起先前與壁宿戲稱之語,笑道:「我…名且有三,一者老爹
,二者狗屎,三者霹靂。姑娘瞧著哪個是好?」烏者奴奴輕咬下唇,尋思
一陣,道:「早聽聞你胡扯之事,我不上當,還是叫你霹靂。」白川遠笑
道:「都好。」兩人含笑相視,只覺默契如心交舊識,俱各一愣,又即笑
開。
  復又聽得方才吆喝之聲靠近,烏者奴奴壓低身子,藏到一只木箱後頭
,對白川遠招了招手,道:「莫叫他人發現。」白川遠點點頭,屈身上前
,躲在一只木箱後頭。烏者奴奴拍了拍小白犬,將牠收在懷裡,道:「牠
叫默默,從來不叫,一旦教牠咬上口了,卻是凶狠不放,非要咬下一塊肉
來。記得,千萬別輕易摸牠。」
  白川遠恍然大悟,道:「原來奴奴姑娘方才出聲制止,是怕我被這小
犬咬傷。霹靂謝過姑娘解救之恩。」烏者奴奴笑道:「你身上皮肉不知有
毒沒有,總不能叫牠誤食了甚麼歹物。」白川遠笑道:「狗改不了吃屎,
我這狗屎,默默必定愛吃,怎是歹物?」烏者奴奴抿嘴一笑。
  且聽一群人急躁走近,大帳外一陣窸窣。兩人耳力皆不弱,聽得當中
一人說道:「今日倘若再找不著,你我都別想活了!」另一人急道:「上
頭說今日就要人,還說是四宮宮主都要在場的重要事情。咱們上那兒找去
?」眾人盡皆喊苦,擊拳懊惱,連連發嘆。
  忽地有人搶道:「咱們進東宮大帳裡瞧瞧,看看有無在裏頭?」另一
人連忙擋下,顫聲道:「這東宮大帳可是我等能闖的?依我看,咱們要想
交差,也不能把東宮宮主得罪了!再往他處找找罷!」此話一出,眾聲應
承,紛紛走遠。
  白川遠聽眾人走遠,轉頭去看烏者奴奴,她已然得意一笑,盤腿坐下
,看似放心不少,對她道:「奴奴姑娘真是神機妙算,星宿派弟子果真忌
憚東宮宮主,不敢闖入,這處的確安全。」
  話才說完,卻聽得四下鳴笛聲起。
  烏者奴奴猛然撐起,輕呼:「不好了!大頭們哪裡不去,竟然聚到東
宮營帳來啦!」
  且聽笛音清健高亢,一聲接連一聲,不曾間斷。吹笛者功力不比一般
,笛聲蘊藏內力,白川遠聽得一陣,只覺心浮氣躁,又覺神思驚擾,自行
以內力抵禦,卻愈發難過,不由得駭然。過不多時,逐漸胸悶,喘息不下

  烏者奴奴見他神色有異,伸出手來,抵住他背心,問道:「星宿派各
個宮主官主皆服食清音散,你已成了官主,難道未曾服過?」
  原來星宿派中高人相會,總以笛音清蹕開道,此笛音蘊含內力,音調
能懾人心魄,輕則一時混亂無序,重則引發瘋癲,需得服用星宿派本派清
音散適得防備。如此用意,是要屏蔽裡外、肅除異己,以免外人混入營中

  星宿派是當今奇派,中原武林對其知悉甚少,白川遠自然從未聽聞甚
麼清音散的名號,經烏者奴奴一問,愕然問道:「甚麼清音散?」烏者奴
奴眉頭一皺,道:「此下無暇分說。」說罷掌心抵上,內力送來,繞竄周
身,跳走奇經八脈之間。
  白川遠也不抵抗,只是順著她運力方向,不久已然背熟理路,自行運
氣。過了一會,呼吸減緩,思緒清朗,果然好些。烏者奴奴大方出手相助
,毫不彆扭,白川遠反倒難為情起來。側頭去看,但見她因運功良久,臉
頰更顯通紅,雙目閉起,朱唇輕抿,如此近看,雖非出落得絕世驚豔,倒
也清麗脫俗,堪稱秀美。白川遠少見女子靈秀如此,端詳愈久,愈發沉迷

  烏者奴奴耗費已久,只能收手。白川遠連忙撇過頭來,道:「多謝奴
奴姑娘。」烏者奴奴只是閉目養神,點了點頭,道:「依我方才所行脈絡
運行,應可撐過片刻了。」
  聽得笛音愈行愈近,忽地,戛然而止,登時遍地寂靜空然,宮旗不盪
、氈門不晃、黃沙不驚、跫音不落。狂風大漠,一時間竟謐靜無聲。白川
遠心中一凜,知道那吹笛者便在帳之外五六步距離,毫無動靜,顯然正自
查看四方。烏者奴奴神情戰兢,也是仔細凝聽動靜,兩人各自屏息,不敢
或動,只怕教那人發現行蹤。
  突然間,一聲長嘯破空而來,停在帳門前。隨後四道風勢飛撲而至,
踩在穹頂上,整個帳棚搖搖晃晃了一會,又歸穩妥。
  聽聞一人出聲道:「有勞南宮老弟替咱們掌笛開道了。」竟是那小老
兒北宮宮主的聲音。
  那吹笛者將帳門一掀而開,一名紅衣男子舉步跨入帳來。
  白川遠與烏者奴奴躲在內室,東宮大帳這透紗屏風,在暗處可見著另
一端動靜。此時內室昏暗,外室明亮,是以這男子形容舉止,皆被白川遠
二人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男子身量挺拔,衣著一襲朱紅長衣,腳蹬的是帖金霑羽烏皮靴,
腰上繫了一管崁銀花框青玉短笛,型容翩翩,目光朗朗、眉眼深邃,形體
精實,一副俊秀風度。  
  男子在帳內視察一會,見無異狀,又朝內室走來。近得屏風,停下腳
步,手抵下顎,躊躇片刻。過得一忽兒,才對外頭呼道:「此處並無旁人
,諸位請入內罷!」
  白川遠暗想:『想來這人也是忌憚東宮宮主,不敢進到內室查看。方
才那北宮老頭喚他『南宮老弟』,他又身穿南宮紅衣,想來就是南宮宮主
本人了。聽他吹奏笛音,功力之高,已是少見,當與東宮宮主平起平坐才
是,又怎會對這東宮宮主如此忌憚?莫非東宮宮主是人盡皆知的凶狠殘暴
,無論是誰總要退避三舍,便連這內室也不敢踏進半步?』又想到自己尚
且不怕死地待在東宮大帳中,暗自苦嘆:『壁宿啊壁宿,今日狗屎我真叫
妳給害慘啦!這連南宮宮主都忌憚的東宮大帳,妳卻教我在這兒「好生歇
歇」,分明是教我來討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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