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截訊 2 慾念潮來
倆人議定,翌日五更,康浩陵便向魏州起行。這一夜康浩陵仍單獨宿在司
倚真主僕鄰房,他想著此去即將發生之事,興奮過甚,了無睡意,盤膝呆呆坐
在榻上,聽著鄰房姊妹倆低聲敘話。再過小半個時辰,鄰房寧靜下來,想是均
已安寢。
他滿心幸福地嘆口氣,吹熄蠟燭正要臥倒,忽見房外燭光搖曳,司倚真的
影子映上了山壁。
這地窖乃臨時建成,各房並無房門,他清楚望見司倚真悄立房門口,不知
何事踟躕。他心頭一熱,悄聲喚道:「有事跟我說?快進來。」
司倚真略一猶疑,緩緩步入,腳步細巧無聲,將燭台放在榻旁地面,坐在
床榻邊沿。康浩陵見她神色頗為奇特,似喜還愁,不禁大是迷惘,輕聲問:「
妳捨不得我,對不對?」
司倚真一動不動,端坐他身前,眼神略見朦朧。康浩陵還道她想哭,摸摸
她的頭,撫著她肩說道:「我答允了妳平安歸來,便一定辦到。就算我打不過
魏州宮城中的千軍萬馬,便在各處宮殿掩蔽藏身,總逃得走呀。為了妳,我決
不意氣用事。行啦,快回房去睡--」
他正自顧自地勸個不休,司倚真突然抓著他手,身子湊了上來,摟著他頭
頸,吻上了他嘴唇。
康浩陵感動異常,盡情陶醉於這一吻中,亦感心神激盪。吻了良久良久,
他輕輕扶著司倚真雙肩,低聲說:「我這一路上啊,會牢牢記著妳親我這一下
,回來再沒完沒了地親妳。」
司倚真卻道:「不,這樣怎麼夠?你不想用別的法子記著我麼?」聲音顫
抖,卻透著說不出的蕩漾,側身去親吻康浩陵的耳畔和頸際。
她溫熱柔軟的雙唇一貼到肌膚,康浩陵便渾身一震,腦中暈了暈,一片雞
皮疙瘩從背部透出,一股熱流卻從胸腹間竄下去。他又是驚駭,又是狂喜,驟
然間明白了司倚真深夜來尋自己的用意。
司倚真一面親,一面含糊說道:「當日鳳翔城外,我倆本該……本該……
相別這些日子,你和我不知彼此生死,倘若我倆終於不得再見,難道你不為此
抱憾麼?」
這幾句入耳,康浩陵更是情動如火,知道她說的是那日險些在樹下共赴雲
雨,卻遭殷遲打斷之事。他顫聲道:「我常常想起的,我常常……想起。我,
我當然想得很……」語無倫次,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警告:「這樣不對,有哪裡
不對勁,真妹平時不是這樣的。」但情慾襲來,肢體實難受控,一把抱過司倚
真富有彈性的嬌小身子,將她壓在自己身下,俯身在她唇上、頰邊、頸中肆意
狂吻,漸漸吻向她胸前,忙亂地解著兩人的衣帶。
一對鍾情已久的少年男女,在這燭光幽幽的情境,兩個身軀炙熱迎合,片
刻間,已雙雙除下外衣,緊纏榻上。
但康浩陵對司倚真的體惜崇敬,世上再無一事及得上,他用力一甩頭,猛
地轉身,讓自己腹間敏感之處遠離了她,低聲道:「我不要委屈妳。不,不能
委屈了妳。」
司倚真一怔之間,已明白他意思,她胸口如受重擊,暗道:「咱們今宵若
不能好好在一起,日後你恨了我,怕再沒有這樣的時候了。」她雖任性不羈、
視禮教於無物,到底是嬌貴自傲的千金,做不出引誘康浩陵的舉動,只說:「
那日在曠野之中,你不也那樣待我?」
康浩陵仍處於情慾勃發的當口,昏昏沉沉,只知自己有理,卻說不出個所
以然。手掌撫過她玲瓏有致的身子,心想:「她豁出去了,我也豁出去罷。」
越喘越急,正要撲向她身上,驀地裡鄰房「嗚哇」一聲,傳出嬰兒啼哭。
嬰兒一哭,緊接著便是侍桐驚醒,哄著嬰兒的語聲,房外山壁映出了鄰房
點著的燭光,料想是又到了嬰兒哺餵時刻。
司倚真被這樣一驚擾,情慾登時退了。心想,侍桐起身不見自己,一定知
道自己在康浩陵房中。雖則她認為兩情相悅、同室歡愛乃是天經地義,不需定
要等到媒妁合婚,然而到底過不去姑娘家怕羞的一道關卡。倘若被姐姐得知自
己在鄰房的動靜,可有多難為情?更何況侍桐正在辛勞照料孩子?她緩緩伸手
去抱康浩陵,柔聲道:「我並不介意……」
康浩陵的激情卻仍充斥體內,被她一碰,渾身又是一顫,心想這樣不是辦
法,翻身滾落,長劍拔出半尺,左手揮上去,手臂立時斬出一道淺淺創口,鮮
血迸流!
他實戰經驗極多,這一點疼痛本來比起蚊子叮還不如,但在這節骨眼猛然
受傷,一腔慾念頓時冷卻。他長長吁了口氣,頹然坐倒榻前地面,呆呆瞧著滴
落的鮮血。
兩人一言不發,不知過了多長時候,康浩陵只見一隻纖細的手伸過來,握
住自己手臂,壓穴道止了血。他惘然抬頭,司倚真已穿好衣裙,坐到他身邊,
用素帕為他包紮。
康浩陵喃喃地道:「那日咱們在曠野之中,妳肯那般待我,真是太好太好
了。可妳是這麼好的姑娘,我既已決意跟妳廝守終身,怎能在這不倫不類的地
方跟妳……跟妳……」他轉身摟住司倚真,說道:「妳白日怪我說話粗魯,現
下我又有粗魯的話要說了,妳別見怪。」
司倚真被他在額頭輕輕吻著,那些親吻只有百般的愛憐疼惜,而無獸慾。
她心中一陣暖、一陣涼,暖是為他言語所感動,涼卻是自知前途多艱,深深絕
望。
康浩陵道:「我要讓妳這一輩子每一回跟我好,都在最舒坦的地方。我是
窮小子,不能給妳繡房錦被,但是……這破榻破地窖的,真太配不上妳了。我
不在乎,卻怕磕痛了妳。」
司倚真低問:「倘若有了繡房錦被,你肯不肯溫柔待我?」
康浩陵脫口道:「到那時我夜夜要妳跟我生娃娃!」
司倚真秀面飛紅,抿住了嘴,過了一會,低笑道:「甚麼……夜夜?」
康浩陵道:「夫妻一床睡,不幹活要幹啥?咱們都是練武之人,每晚來一
次都嫌少。」他自幼往來的是南霄門師兄與義父的親兵,聽慣一群漢子說下流
笑話,言語本來就沒甚麼雅馴,這時激情甫過,表白更無顧忌。他信口說罷,
立即後悔,搧了自己一巴掌。
司倚真卻不罵他,只輕輕一笑。
這樣一個整顆心赤裸地愛著自己的人,這樣一段聽他說著粗鄙話語表露愛
意的時光,再兩個時辰,便將遠離,便將終結……
※
七月秋,康浩陵向東北方趕去。他不依照與司倚真議定的路途繞開大岐,
反而直奔鳳翔北郊。一來他武藝已難有抗手,二來義父既已逝世,他指日就與
李曮公然對決,再不願畏畏縮縮,曲折繞道。三者,他實有非入岐國不可的因
由:召喚樊言吉等八名反出赤派的昊雷劍手相見!
南霄門中,連日人心浮動,一眾高手於考校時不敢露出半點破綻,私下卻
砥礪不倦地習練旦夕篇。史庭威見到他時,歡歡喜喜地把這段日子眾同門刻苦
精進的情狀說了,最後說道:「封師兄嘴上啥都不說,可是我就撞見過好幾次
,他自己帶著弟子正練著呢。小師弟,你下一步上哪去?啥時候再來跟大夥練
?」
康浩陵搖頭不答,雖然萬般想跟史庭威傾訴魏州之行的大志,也只有苦忍
。史庭威將一口布袋塞在他懷中:「拿著,別推辭。推辭就是不當我是師兄。
」康浩陵打開一看,一緡一緡的大岐銅錢,也不知有多少,此外更有小枚銀錠
,供他變現前往他國。
他藉史庭威傳話,邀八人仍在石鼻驛上官駿墳前聚首,一見面便問:「邱
述華可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