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Darring (血染天使翼)
2014-09-27 04:42:14 光陰荏苒，明月如梭，冬去春來，花開花落，不知不覺李蓮英已經在皇宮中呆了兩個
年頭了。兩年來他日復一日地灑水，養花餵鳥，倒磨練出了一副恬然隱忍的表象。他嚴守
宮禁，小心謹慎地侍候師傅，尊敬長者，手腳勸快，一言一行都特別注意。所以不但得到
師傅的讚許，就是周圍一些本來很不以他為然的大小太監，也覺得這小子人小鬼大，可不
小視，說不定日後大有前程。
不過，口碑好歸口碑好，兩年來李蓮英也只能在師傅手下打雜，如此這般的蹦躂，何
時才有出頭的日子？最令人遺憾的是，說是在懿貴妃宮裡幹差，但連她的影子都見不著，
這可怎辦？李蓮英心裡十分著急，表面上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依舊眼明手快地幹
活，依舊嘻嘻哈哈地逗樂，但心裡一直在盤算著如何瞅準機會能到懿貴就眼皮底下當差…
…
天緣湊巧，正當李蓮英一籌莫展，無計可施時，命運之神卻主動向他垂青，給他拋起
媚眼來了。這天早上，他掃完院子，沒事可幹，和其他當差的在闥闥房邊喝水邊閒聊。闥
闥房是供太監工作之餘休息娛樂的公共場所。在這裡太監可以啥都不顧忌地無拘無束閒聊
。談天說地，磨牙鬥嘴，下下象棋，動動手腳都行，就像農村的光棍堂一樣，在戒備森嚴
，不小心說錯一個字就會危及生命的宮廷內院之中，另是一番天地。李蓮英正和一群年紀
相仿的太監說笑之間，沈玉蘭進來了。沈玉蘭本是李蓮英的嫡系老鄉，當年又是他受崔玉
貴之托，引他到「小刀劉」那裡做淨身手術的，所以平日李蓮英十分敬重他，無人看見處
，還經常坐一起說笑逗樂。
沈玉蘭滿臉愁容的走進來，一聲不響地蹲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抽悶煙。一見這情景，大
小太監的笑聲收斂了，一雙雙疑惑的目光投向沈玉蘭。人群裡一個年紀較大的太監忍不住
了，他本來就是沈玉蘭的徒弟，所以師傅兩字叫得特別甜：
「師傅，時麼啦？又使主子不高興了。」
沈玉蘭不抬頭，喟然長嘆：
「唉！我這碗飯很快就吃不上了。」
大夥兒益發感到不好意思，看他的徒弟開了個頭，於是一窩蜂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
：
「沈師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沈玉蘭唉聲嘆氣不止，滿臉沮喪：
「你不是不曉得，這主子越來越難伺候了。」接著他把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給大
家夥兒說了一遍，要大家夥兒看在他一把老骨頭份上，幫他拿個主意。
沈玉蘭是長春宮的主事太監，說是主事，卻也沒有個實權，只是專管亂七八糟的雜事
，這梳頭房役的事就歸他管。
原來，懿貴妃除了權欲熏心外，又生性虛榮，一生最愛美，最愛修飾，她一旦升為大
權在握的懿貴妃之後，更加驕橫跋扈，這主子性在日常生活中也時時表現出來。懿貴妃有
一頭長長的黑髮，散下來如小瀑布一般。烏黑光亮如雲的頭髮，配上她那如脂如雪的肌膚
，可謂相得益彰。她認為自己能得到咸豐皇帝的寵愛是與她天生的姿色分不開的，因此，
她非常愛護自己的頭髮。她一珍愛不打緊，專司給她梳頭的梳頭房的太監就吃不消了。每
次梳頭她都找碴兒揍人，不是嫌髮式陳舊，就是嫌手腳太重。若是傷掉一根頭髮或者使頭
皮稍有不適，她更是大動肝火，輕則斥罵罰跪，重則責打，甚至「賜」你「氣斃」而死。
梳頭房的太監們每天當班以後，梳頭房剩餘的太監靜坐喝茶，一聽見長春宮正房有人
聲嘶力竭地大叫，便會高興的眉開眼笑，因為一挨打命至少保住了。死罪免去，活罪難逃
一向是執法的準則。可是，萬一一整天沒聽見長春宮有動靜，大家夥兒就開始提心吊膽了
，懿貴妃沒有哪天不打人的，除了她那天殺人了。所以此時十之八九這幾位太監的命就不
明不白葬進去了。因梳頭而獲死罪的大多是因為梳掉了頭髮。其實掉頭髮很正常的生理現
象，你就是保養得再得法，也沒法避免頭髮中的一部分老化脫落，再高明的梳頭師也得梳
下幾根斷了的頭髮。想想這些根斷頭髮真夠得上尊貴，一根就是一條人命。如此嬌橫撒性
的主子，誰敢去碰她那一頭烏髮呢！
沈玉蘭長嘆一口氣道：「我兼管著梳頭房，沒有人給懿貴妃梳頭，她從鼻孔裡『哼』
一口氣我這條老命就沒了。這下，前天，我求爺爺告奶奶說好話，一個姓劉的太監實在磨
不開面子，勉勉強強去了，劉太監去了之後，再沒回來，他不小心碰掉了懿貴妃兩根頭髮
，自然是受了氣斃。昨天我以老命擔保，派了個姓王的去，姓王的小心翼翼地梳著梳著，
看懿貴妃臉一聳拉，神經質地手下一用力，碰疼了些，立刻被拖下去打了四十宮杖，他的
命保住了，我的老命也保住了，可是那苦他得自己受啊！這會兒可能還躺在房中連聲哎喲
呢！今兒的差役是我豁出老命不要，自己去梳的，別的人實在找不來，梳頭房是我衝誰瞅
一眼誰立刻就把一雪亮的菜刀橫在自己脖裡，橫鼻子豎眼睛對我大叫：『沈師傅，您老今
天再派我去的話，我就死給您看。』
我實在沒辦法，戰戰兢兢去了長春宮，說今天由我來侍候貴妃娘娘梳頭，懿貴妃沒有
問別的，再說原來我也幹過這一行，儘管有些老眼昏花，手腳還算靈便，也沒梳疼，也沒
掉頭髮，我正暗自慶幸老天有眼，但老刻就有眼沒了眼珠，給了我個顏色看看。懿貴妃嫌
我梳的『旗頭』平板難看，把我轟出了宮門，天哪！『旗頭』是宮廷的老例，別的樣式一
則沒人會梳，二則與祖宗家法似有不妥。怎奈我百般解釋，主子一點不聽，最後把她惹急
了，臭罵我是沒有用的老東西，還說若不是看我上了幾歲年紀，定要打我個筋斷骨折。這
算是小事，就要我在短時間內尋覓一個稱心的梳頭房役，否則，我這條老命……」
沈玉蘭越說越傷感，竟然老淚縱橫起來。大家夥也只能用話語寬慰他，真正替他分憂
解難的辦法，卻一個也想不出來。不多會兒人群漸漸散去，沈玉蘭無可奈何地連連搖頭嘆
息不已，斜歪在太師椅上苦苦思忖。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件事打動了一個人，就是小
小年紀的李蓮英，他在心裡撥弄小算盤：一分風險一分收獲，風險越大，收獲越大。越是
不好辦的事，越是榮升的極好機會。只有難辦的事辦好了才能顯出本事。我李蓮英正冥思
苦想要接近懿貴妃，這難道不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嗎？雖然我現在對梳頭也是一竅不通
，可是可以去學吧！要是連梳頭都學不會，我李蓮英還活個啥？別說出人頭地，恐怕連平
平庸庸地活一輩子都是辦不到。「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思路一轉到這裡，他不禁
想起兒時，奶奶一邊梳他那一根小辮，一邊給他講的故事：從前，有個皇帝頭上長了肉瘤
子，起初人們誰也不知道，梳頭的一碰到這個肉瘤子，皇帝就喊：「有刺客！」立刻把這
個梳頭者殺掉。京城裡的理髮匠，梳一次，殺一個，都被他殺光了。殺完理髮匠，就叫滿
朝文武大臣輪班為他梳頭，仍然是梳一次，殺一個，又殺了不少大臣。最後輪到羅丞相給
皇帝梳頭了，他回家後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他的妻子問他為何這樣煩悶？他就把給皇帝梳
頭的事告訴一遍。妻子尋思了一下，拿出一個滑頭簪兒交給他說：「皇帝的頭髮裡一定有
什麼東西，你給他梳頭時，用滑頭簪撥一綹，梳一綹，看他頭上有什麼，小心無大錯！」
第二天羅丞相上朝後，便壯著膽子給皇帝梳頭。他照妻子的話，用滑頭簪撥一綹，梳一綹
，梳來梳去露出那個肉瘤子。他小心翼翼地把這片頭髮攏起來，慢慢地梳過去，絲毫未動
那個肉瘤子，把皇帝梳得舒舒服服，竟然睡著了。羅丞相不但避免了一場殺身之禍，救了
一方臣民，還受到皇帝的讚許。後來被理髮梳頭業稱為羅真人，奉他為祖師爺。三百六十
行，梳頭也是其中的一行，我就不信自己學不會，幹不好！
李蓮英打定主意，俟眾人散去後，獨個和沈玉蘭聊了一會兒天，覺得時機差不多了。
於是湊上去畢恭畢敬地問道：
「沈師傅，讓我去試一下好不好？」
沈玉蘭一下子沒回過神來不解其意：
「你說什麼？」
「我去試著給主子梳頭啊！你看行不？」
沈玉蘭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陣子，嘆口氣說道：「小李子，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主
子的為人，你又不是沒聽說過。你才這麼大一點年紀，進宮剛兩年，萬一有個差池閃失，
我怎向你爹媽交待？」
李蓮英見沈玉蘭不肯答應，他倒更堅決了：
「沈師傅，你也不是不曉得，我小李子別的談不上，眼明手快自認為還是行的。我尋
思讓我學一段時間，再來給主子梳頭，弄的再不好，這條小命我想還能保得住的。不是說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嗎，沈師傅若能給我這個機會，我不會忘記你的恩德的。」
李蓮英這一說，倒叫沈玉蘭犯難了。按眼下的情形，小李子自告奮勇來跳火坑，去給
懿貴妃梳頭，這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事。但李蓮英是總管劉多生的徒弟，這樣危險的
差事他不敢妄派給李蓮英，萬一有差錯，劉多生面前他不好說話。一想到這一層，他沖李
蓮英說：「小李子，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還是與你師傅說一聲再定。」
「好！」李蓮英滿口答應。
李蓮英趁他師傅歇下來的功夫，侍候完茶水後提出他想去學梳頭，回來好為主子梳頭
。劉多生猛一聽倒有些吃驚。懿貴妃打罵、體罰梳頭太監的事，劉總管是知情的，受打罵
、體罰的人中有的也是他的徒弟。這些徒弟找他，多是求他免去給懿貴妃梳頭的差事。但
李蓮英倒是主動要求去當這個差，他不禁有些佩服這小傢伙的勇氣了。平日他看到大小太
監為梳頭遭貴妃的打罵，也有些於心不忍，可是又沒有辦法，好在有沈玉蘭擋著，他也懶
得過問。但手下總有人受主子的體罰，搞得人心惶惶，心裡也不是個滋味。他想，李蓮英
機靈，鬼點子多，也許能學好了，如能哄得主子高興，大家也心靜了。便同意讓李蓮英去
學梳頭手藝。並對李蓮英說：「等我與沈玉蘭商量好，讓他給你找一個學藝的好地方，給
你兩個月時間，用心學藝，回來為主子梳頭，說不定是你造化的好機會。」劉多生這話說
對了，李蓮英日後邀寵發迹，步步高升，這梳頭近主子確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