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傷心至死:輪迴(四)

作者: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7-09 01:07:20
孟思瑤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心紛亂,她仍孜孜以求,想求得一個答案。
求來的是更多的傷心。
應芷蘅,那個明艷萬方的女人,鍾霖潤的母親,是資產上億的房產公司的董事長,鍾霖潤
,卻為什麼在這裡租住單身公寓?得廣集團和李伯瑞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李伯瑞一死,
鍾霖潤就進駐,為的是什麼?他在找什麼?或者說,他在等什麼?是不是和夾層有關?得
廣集團是不是和李伯瑞一家的死有關?
最可怕的,是鍾霖潤隱藏極深的身份。
他對我的愛,是真是假?
難怪他對袁荃私藏的巨款毫不動心,他父母的家產總計,只怕遠遠超過那四個鐵皮箱。
他究竟想幹什麼?
還用問嗎?他對我的接近,一定懷有特殊的企圖。
回憶一下,有什麼特殊之處。
他被父母接走去養病後,兇殺案就一次次出現在我身邊,目標無一例外,都是我。他甚至
在那天我去圖書館前就叮囑過自己,要小心,結果,發生了那起摩托車手企圖活埋我的恐
怖事件。這說明,他一定知道我會有危險。
我向他談起過,張生和田川在幫助我破解那串袁荃留下來的數碼,於是就有人盯上了那個
僻陋的「通江旅社」,發生了煤氣洩漏和爆炸案。
同樣,他知道自從常婉搬進小樓來陪我,我就一直睡在他的房間,於是那天晚上,一把鋒
利的匕首插進了婉兒青春的胸膛。也是我告訴他,童樹一直在關注和我相關的案件,派人
來保護我,於是凜然果敢的年輕警官,成了除掉我的絆腳石,而遭暗算。
孟思瑤陣陣發冷,心陣陣發痛:人生原來就是這樣一個醜陋的集合。
為什麼,為什麼在林芒和劉毓舟對我的危險都過去後,明確針對我的殺機又接踵而至?我
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沒有複雜的背景,沒有身居要位,唯一的可能,就是知道了我不該
知道的事情。
比如這個夾層。
她猛然省悟,這一切,都是發生在自己開始懷疑酈秋和「傷心至死」有關、開始調查這座
小樓本身的秘密之後。這說明有人不願我知道這座小樓的秘密,或者說,要殺我的人,認
為我已經知道了會危及他們切身利益的秘密。
究竟是誰想要我的命?
如果不是剛發現鍾霖潤的身份,她會對這個問題茫無頭緒。她此刻唯一能做的猜測,就是
這個「得廣集團」,鍾霖潤就是對自己謀殺企圖的幫兇。難怪他近來這麼吞吞吐吐,和我
若即若離。
可是,如果他真有惡意,為什麼又會在電話裡提醒自己即將到來的劫殺?為什麼又會在怪
村的大火中冒著生命危險將我救出?也許,這其中還有許多隱情?
但無論怎樣,他住在這座小樓,顯然別有用心。他自始至終,沒有向我提起他的背景,以
及得廣集團和李伯瑞在生意上的關係。他和我一起在懸棺洞裡發現了袁荃藏匿的重金,也
沒有提起這可能是李伯瑞的遺產。如果對身份的刻意隱瞞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欺騙,那麼
他親口對我說,他母親只是個尋常的職員,顯然是個天大的謊言。
一個將自己包裹得如此嚴實的人,一個能將隱秘埋藏得如此深沉的人,值不值得真心相對
?如果不能真心相對,誠摯的愛從何談起?
我以前的那些直覺沒有錯,天下不會有如此的完美,美妙至極的愛情如何會從天而降?我
什麼時候會變得如此幸運?自從父母離世,屬於我的笑容也離我而去,想起那段和鍾霖潤
心心相印的日子,簡直就是一種迴光返照。因為我,注定會,傷心至死!
孟思瑤微閉雙目,淚水不知不覺從眼角流向枕邊。為失去的、也許從來就沒有得到的愛情
;為即將失去的、也許從來就不該存在的生命。
模糊的視線裡,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向自己壓上來。
孟思瑤驚聲一叫,睜大雙眼,原來是鍾霖潤,雙手拖著一塊毯子。
「瑤瑤,是我!看你睡著了,怕你著涼。」鍾霖潤溫聲道。
虛情假意。
「我沒睡著,多謝你的關心,但嚇了我一大跳,」孟思瑤冷冷地說,「你進門為什麼不先
敲門?」
鍾霖潤一愣:「我需要敲門?……我其實敲過了,但你沒有應,我看門掩著,就推門進來
看看你,好幾天不見了……」自從兩人開始戀愛,鍾霖潤不知多少次這樣進來,從沒有這
樣的冷遇。
「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我收到了你的留言,讓我檢查心臟,聽上去有點奇怪,想問問清楚。你為什麼這麼著急
地讓我去做檢查?我沒有覺得任何不舒服呀?是不是得到了別的線索。」
什麼樣的線索也暫時不能讓你知道了。
孟思瑤轉念一想:畢竟,他為了自己的安危,進了拾夕洞,成了「傷心至死」的又一個受
害者。
但也可能是他為了接近我所做的犧牲,也許他也很想知道袁荃究竟在拾夕洞裡藏了什麼,
是不是李伯瑞的遺物,是不是得廣集團處心積慮不想讓我看到的東西。
「沒有什麼線索。你知道的,法醫說婉兒死的時候有心臟問題。我所以想,會不會所謂的
『傷心至死』的詛咒,就是在預言進過拾夕洞的人會死於心臟病?你……你非常需要檢查
一下,你的心到底是好是壞。」再沒有比這更明顯的雙關語了。
「好,我有空去檢查一下。謝謝你……你怎麼剛哭過?有什麼不順心的事?能不能告訴我
……是不是惱我這幾天沒有在家裡陪你?」聰明如鍾霖潤,顯然還是沒有聽出孟思瑤話外
之音,柔聲問道,那聲音溫暖得讓人心顫。
「我又不是嬰兒,為什麼需要人陪?你又不是我的丈夫,為什麼要每天陪我?」孟思瑤的
聲調更冷了。
再木訥的人,也能聽出孟思瑤的心情。鍾霖潤是個有傲氣的人,臉色微變,向門口走去:
「好,我給你清靜,只希望你不要忘記,當你最困難的時候,我一定會在你身邊。」
我相信,你會將我推向絕境。
當鍾霖潤反手關上門時,孟思瑤將頭埋在毯子裡,痛哭失聲。
雖然看似「證據確鑿」,但會不會錯怪了他?
比如一直認為是酈秋的那張照片,最後證明,是自己的先入為主加上「眼誤」,照片裡的
女孩是和酈秋酷肖的酈楚。會不會,那個應芷蘅,只是和鍾母相像?何況,應芷蘅的得廣
集團遠在海南,而鍾家父母都在四川,天南地北。
孟思瑤拿起手機,想了想,給張生打了一個電話。
大約十分鐘後,張生給她回了電:「基本上可以肯定了,那個叫應芷蘅的女士的確和你給
我的電話號碼有關。我打過去,有人接,是個女的,口音很重,我問應芷蘅在不在家,她
說不在,很警惕的樣子,追著問我這電話從哪裡打來,從哪裡得到的號碼。」
「你用的是什麼電話?」
「學校外的公用電話,不會有痕跡的。」
「謝謝你,為我做這麼多。」雖然猜到了結果,孟思瑤還是沮喪極了。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讓我去騷擾億萬富婆,說不定我就有機會了呢。」
「太噁心了,你胡說什麼呀。僅此一次,不會再讓你去騷擾她了……田川還好嗎?」
「不錯,他決定衝破黑暗,找個公司上班了。不過還是有點鬱鬱寡歡,大概還在思念『血
滴子』吧。有時候,我真想能嫁個億萬富婆,拿出錢給他做資金,讓他完成他的願望。」
「瞧你的出息,」孟思瑤還是暗暗感動,這是真正的友誼,「得了吧,沒發明出那個『血
滴子』也挺好的,少讓一些中學生沉溺於遊戲。你如果有空,我還想請你幫個忙……雖然
我不是億萬富婆。」
張生在電話那頭呵呵笑了起來:「有時候真佩服你,一個文弱的小姑娘,受了那麼多驚嚇
,還能這麼樂觀。」
孟思瑤心想:你哪裡知道我的苦。也笑著說:「我這叫死豬不怕開水燙。」
張生沉默了片刻:「抱歉,我剛才在發揮最大的想像力,把你傾國傾城的容貌嫁接在一隻
豬身上,結果不是很理想。」
「好了,說正經的吧,記得上回你帶我用那個三維立體掃瞄儀,提到你的一個師兄,是計
算機圖像方面的高手,不知道他會不會做攝像方面的圖像分析,老郭有盤從錄像帶上拷貝
下來的DVD,我去借來,你師兄能不能幫我分析一下,攝像裡有沒有貓膩,比如說,經過剪
輯什麼的。」孟思瑤剛才已經想過,要進一步查這個得廣集團是否和李伯瑞一家的死有關
,必須先證明李伯瑞一家並非死於尋常的水上交通事故。
張生說:「我問問他吧,等我的電話。」
放下電話,發現已是晚上九時。孟思瑤忍著飢餓,又去敲郭子放的房門。郭子放開門見是
孟思瑤,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出她的憔悴和心灰意懶,關切地問道:「我剛才看到霖潤了
,從樓上下來,沒精打采的,你們小兩口是不是吵架了?」
「別提了,沒什麼了不起的。」孟思瑤努力輕描淡寫。
「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希望你一定相信我做為大老爺們兒的直覺,他愛你愛得很
深。」郭子放想起了「通江旅社爆炸案」的度日如年,鍾霖潤在電話裡的哽咽。
「你們男人有直覺嗎?」孟思瑤輕輕嘀咕了一聲,「好了,我相信你。我正是要和你談霖
潤的事。記得我剛搬進這裡時,你在聊天時提到,他小時候曾得過他們市裡像棋和圍棋的
雙料冠軍,後來他也證實了,你是怎麼查到的?」
郭子放眉頭皺起,說:「怎麼會想到問這個?」
「你怎麼這麼黏糊?」
「很簡單,我剛搬進來的時候……」
「你搬進來的時候,霖潤已經住這兒了?」
「是啊,他是第一個住進來的,然後是酈秋,我是老三。我住進來後,有一次到他屋中和
他聊天,發現他書架上放著象棋和圍棋,我也好這口,就提出來和他切磋,結果一個小時
裡輸了三局,後來問他怎麼回事兒,他什麼都沒說。我有些懷疑,去圖書館查了資料,他
比賽得冠軍的名字果然在十幾年前的一份當地報紙上。」
「你夠有閒功夫的。」
「我只是好奇,記者的天性。我是夠閒的,誰讓那時候你沒有來呢,給我提供那麼多有趣
的差事。」
「你一直在說要和公安局方面聯繫,怎麼樣了?童樹被暗害的案子有進展嗎?說真的,每
次想到,他因為調查和我相關的案子而受害,心裡甭提多難受了。」
「我也一樣,但你千萬不要自責。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我現在越來越覺得,童樹的死,
說不定還和李伯瑞一家的死有關,別忘了,他非常懷疑李伯瑞一家是被謀殺的,曾進行過
一些調查,只不過後來做了副隊長,精力被其他重大案件牽扯,調查來的線索也很模糊,
這才暫時擱置。他犧牲後,警方十分震驚和憤怒,但內部有重大的分歧,一部分童樹的老
部下和我們一樣,認為他的死和常婉的死緊密相連,是整個計劃中的一步,調虎離山;另
一部分警員認為這兩起案子純屬巧合,儘管你的確連遭凶險,但殺常婉、或者說想殺你的
動機太不明顯,雖然你當時被保護起來,但任何人只要有足夠耐心,總能找到再次下手的
機會,完全沒有必要激怒警方,顯然是有恃無恐的惡勢力所為,所以最有可能還是杜冷丁
大案的那批罪犯,畢竟一致公認,杜冷丁案是有組織的團伙犯罪,才會如此囂張。」
「這麼說來,認為和杜冷丁大案有關的聲音佔了上風,所以和我相關的幾起案子都被擱置
了?」
「當然還有專人負責,只不過重點放在了杜冷丁大案上,畢竟社會危害更大,而且,該案
產生的危害是『正在進行時』……」郭子放話一說多,就難免會不得體,話一出口,立刻
後悔。
「看來,我這個『過去時』,還得靠自己。」
「我一直有這個感覺,我們是在和時間賽跑。可是,得到的總是支離破碎的線索,即便我
們之間,也存在著信任的問題。」
「不是信任的問題。做為朋友,你們已經為我付出太多,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是在提醒我
,盡量不要將你們捲進其中,如果因此讓你覺得有隔閡,只好請你原諒了。」
「但是,我總有感覺,你的安全和生存,也是我們這些朋友的責任,儘管我這個做娛記的
,對不知道的事兒格外敏感,但我尊重你的選擇。你在需要幫助的時候不要客氣就好。」
「不會的,這不就要你幫助了,能不能再讓我看看那幾盤李伯瑞一家出事前後的安全監視
的錄像?」
張生進了孟思瑤的房間,逕直走到她的小電視機前,將一盤DVD塞進了播放機。
「你的師兄分析好了嗎?這麼快!」孟思瑤驚喜地問。
「我改了主意,只在關鍵的時候請他出馬,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張生說,「看這段錄像
前,先提醒你一下,記得田川的特異功能嗎?」
「怎麼不記得,他因為腦子裡裝的事兒少,幾乎是過目不忘。」孟思瑤心想,原來又是田
川的功勞。
「這是李伯瑞一家出事那天清晨的錄像,從李伯瑞將車開到門口,到眾人一一上車,沒有
絲毫銜接上的破綻,應該說,都是真實的攝像。從頭至尾,錄像上都有時間標記,也看不
出任何問題。接下來,我快進,你注意看,看出什麼了沒有?」
畫面上,不過是車子開走,開出了畫面,然後是一片寧靜。
「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張生又將那段錄像往後倒了一點:「再仔細看!」
「快告訴我吧,我交白卷了!」
「你這個同學……告訴你吧,看地上樹的影子。」快進再次開始。
車子開走的時候,天光尚暗,路燈尚未熄滅,地上是院門前路燈投下的樹影。隨著時間的
推移,路燈已滅,地上則漸漸現出了朝陽投下的樹影。張生忽然撳了一下遙控器,開始以
正常的緩慢速度播放。
「啊!」孟思瑤輕輕叫出了聲。
只見地上的樹影忽然消失了。
「即便太陽被移動的雲彩遮住,影子的消失也是個漸進的過程,但在這裡,『啪』,轉眼
之間,樹的影子全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三個小時後,影子才重新出現。」
「這麼說來,在樹的影子消失的那一瞬間,其實就是重新剪輯的部位?」
「沒錯,李伯瑞家用的是比較先進的攝像監視設備,用的是數碼錄像帶,儲存方便,轉換
方便,編輯、或者做手腳也方便。當然,分析起來也容易。田川發現這個銜接上的問題後
,我專門指出樹影子消失的那個部位,讓我師兄分析,他老人家不到五分鐘就做出了結論
,的確是剪輯粘連上的。我問他,為什麼錄像上的時間記錄是連貫的,他說,這種數碼錄
像,既然能剪輯,就能加上時間。他甚至認為,剪輯錄像帶的人,完全可以在電腦上將所
有內容製作好,加上時間,然後錄在錄像帶上,根據所加時間,放回監視系統,繼續錄剩
下那天的內容。」
結論很簡單,錄像的確是被剪輯過的。如果不是田川的火眼金睛,誰又能發現這細微的差
別?
「這一切都說明,前面李伯瑞一家搬行李上車的鏡頭並非發生在出事那天的清晨!」孟思
瑤恍然大悟。
「我也有同樣的懷疑,感覺這個錄像,完全是為了應付李伯瑞家的監視系統,或者說,要
看這段錄像的人。」
目的是什麼?蒙蔽警方?讓警方堅信,李伯瑞一家的死因,只是一起水上交通事故。
無論是誰剪輯了錄像帶,一定用了李伯瑞家以前的監視錄像,找到他們過去清晨出遊的場
景。
監視錄像都放在小樓裡,這也說明剪輯錄像的人,進入了小樓,或者,提前得到了李伯瑞
家以前的監視錄像。這暗示著:小樓、或者李伯瑞一家,已經被控制。
也許,李伯瑞一家,已經被殺害。清安江的沉船事故,不過是遮掩兇殺的手段。兇手殺人
後,只要給他們換上剪輯過的錄像裡出現過的衣服,就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所有這樣的做法,都是為了不引起警方注意。
警方的確沒有注意,直到我收到了那張酈楚和李伯瑞一家的照片,開始關注小樓本身的秘
密。
有人希望我從這個世界消失,這樣就不會有人關注李伯瑞以及這個小樓的秘密。
說不定,袁荃也多少知道了些秘密。(她至少進過夾層,也許還拿走了存放在夾層裡的重
金。)會不會,害死李伯瑞一家的人,也正是導致袁荃死亡的人?否則,袁荃為什麼早早
就安排「後事」和「遺囑」,她顯然感覺到了危險。就像現在的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暗
處的殺手就會突然出擊。
如果這些猜測都是真的,是誰策劃了這一切?
張生走後,孟思瑤帶著這個疑問,再次鑽進了夾層,她準備盡快讀完夾層中李伯瑞保存的
文件,看是否還有別的提示。
剩下的文件,除了部分李伯瑞的私人信件,和朋友、老同學、親友的書信來往,大多還是
和得廣集團相關的文件,其中有一些流水賬記錄,最讓孟思瑤覺得蹊蹺:李伯瑞是個建築
設計師,他在得廣集團,也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股東,為什麼要做這些財會方面的詳細
記錄?
從李伯瑞對得廣集團的異樣重視,到鍾霖潤「隱姓埋名」在這小樓「臥底」,都暗示著,
得廣集團可能是一切凶險和惡行的始作俑者。
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孟思瑤翻遍了架子上的所有物品和文件。
最後的一個文件夾裡,放著一張光盤。光盤封套上,是打印的一串數碼:LW586136697400C

孟思瑤走進游書亮的門診室,開門見山地問:「游大夫,我著急著和您約了這次門診,並
不是有什麼心理上的問題需要您幫助,而是……這大概也能算是一種心理問題吧,我知道
您認識鍾霖潤,所以想請您告訴我,您對他有多少瞭解,他是不是個可靠的人,他是不是
個危險的人?」通過幾次治療,孟思瑤越來越能感覺出,游書亮和她另幾位朋友一樣,真
心關心她。
游書亮怎麼也沒想到孟思瑤會問這樣的問題,一邊招呼孟思瑤落座,一邊努力尋找合適的
措辭:「小孟,如果你們兩個感情上產生了問題,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幫助你們調停。小
鐘的事,首先我知道得並不多,幾乎不可能比你知道得更多,即便真的知道什麼秘密,也
只能替他保守。」
「他以前說,在經手一個案子的時候和您認識,那時候,他在辦什麼案子?您一定記得,
對不對?」
游書亮搖頭說:「小孟,你們倆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看你有些過度焦慮,還是先和我
談談這些天的情況吧。」
從游書亮的門診治療室出來,孟思瑤感覺好多了。她有些後悔,剛才當游書亮提出幫她繼
續尋找一下導致幽閉恐懼症的根源,她斷然拒絕了:「不知道章老師有沒有告訴您,我基
本上算是得了絕症,可能此刻我最應該做的,是放縱生活,至少,享受生活,而不是揪住
過往的一切不放。」也許是懊惱游書亮不夠開誠佈公,她的態度也很生硬。
游書亮沒有多做阻攔,他完全可以理解孟思瑤此刻的心情——她已經承受太多,的確不會
去主動尋求情緒的波動。
「記得不,我和你說起過,當初劉毓舟不知用什麼方法,合成了袁荃的聲音,打電話給郭
子放。你知道怎麼用電腦合成一個人的聲音嗎?」
張生幾乎未加思索:「田川一定會。他寫那個失去的寶貝『血滴子』遊戲時,男女主角的
配音都是當紅影星的合成聲音。不過,你一定得有個樣本,就是合成對象的真實聲音,越
豐富越好。」
「我已經帶來了。」孟思瑤拿出她那個可外錄的mp3播放機。中午她約鍾霖潤出來吃飯,為
的就是錄一段他的聲音,但幾乎成為她有生以來最尷尬的一次約會。她甚至覺得,他的心
在離自己遠去,言語間散淡而無情。這個短暫的愛情看來就要這樣匆匆地結束。
張生將播放機裡聲音文件上傳到電腦裡,一聽鍾霖潤的聲音,嚇得跳了起來:「你……你
要謀害親夫!」
「呸!胡說什麼呀!我和他,快結束了……」
「我的機會來了?我說麼,野百合也會有春天。」張生笑道。
孟思瑤卻怎麼也笑不出來:「請你嚴肅點兒吧,快找田川來。」
聲音合成好了,三個人圍攏在一個電話前,孟思瑤撥通了精神病總院專家門診的專線。
一個護士的聲音傳來,孟思瑤聽出,正是坐在游書亮的門診室前的那個護士:「專家門診
。」
田川點了電腦上的播放鍵,從音箱裡傳來了合成後鍾霖潤的聲音:「我想和游大夫談談。

那護士愣了一下:「談談?您是……我聽出來了,是小鍾吧!」
孟思瑤一驚,她在準備對話時,怎麼也沒想到護士會認出鍾霖潤的聲音,顯然,他們很熟
。過長的沉默一定會引起護士的疑心,她只好示意田川播放下面一句:「您好,我是鍾霖
潤。」這樣的銜接倒也勉強過得去。
「果然是你啊,小鐘,好久沒來了,是想預約個門診嗎?你等等,讓我拿出你的病歷……

一時間,孟思瑤不知所措。
鍾霖潤也是游書亮的一個病人!
鍾霖潤和自己一樣,也有心理問題或精神問題!
更讓孟思瑤覺得無助的,是她的徹底迷惑:如果說鍾霖潤有精神問題,那麼他的哪句話可
以相信,哪句話不能相信?
「小鐘,你還在嗎?游醫生後天有空,要不要約個具體的時間?」
田川和張生焦急地看著孟思瑤,想聽她的指示,用哪句事先合成好的對話。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孟思瑤對著話筒道:「現在,我想立刻就見游大夫!」
護士更是驚訝無比:「怎麼……你是……你是小孟嗎?小鍾呢?怎麼你們……」
「鍾霖潤是我的男朋友,大姐,能不能讓我立刻見到游大夫?我真的有非常緊急的事要向
他求教!」
「游醫生門診的時間早就過了,我可沒有資格……」
「大姐,你知道我的,不會成心搗亂的,真的有很緊急的事,甚至,可以說是人命關天。

孟思瑤的懇求終於打動了護士,她想了想說:「好吧,你先別急,穩定住情緒,你可以去
找游醫生,但門診部這裡馬上就要關門了,你必須到醫院的行政大樓,他的辦公室在三樓
,323室,通常這個時候,他都會在辦公,看病歷或做研究。我會立刻給他打個電話,你現
在就動身吧。」
「小鍾呢?是他,還是你,有緊急情況?」游書亮關切地問。孟思瑤覺得很是過意不去:
她這樣反覆攪擾,尋常人只怕早就對她失了耐性,但游書亮的態度,給她的只有溫暖。
「游大夫,我本來,不知道霖潤是您的病人,但我現在知道了。所以,請您告訴我,對他
的診斷是什麼,這樣,我可以推斷,他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難道,你就因為……」
「我知道您的顧慮,我不會因為他有精神問題就離開他,我自己也是您的病人呀!他始終
對我很好。只是我最近無意中發現了他的身份,一個很複雜的身份,和我受的那些驚嚇有
直接的關係,我幾乎不能再信任他了。」
「你是說,你感覺他會給你帶來危險?」
「只怕他已經給我帶來了危險,還帶走了無辜的生命。」孟思瑤的淚水已經濕了眼眶。她
知道自己對游書亮的瞭解也十分有限,但她幾乎必須相信這位熱心誠懇的醫生。
游書亮陷入深思中。他在腦中,將孟思瑤經歷的風險一個個數過,雖然對有些細節並不瞭
解,但他相信她,她的直覺從來沒有嚴重干涉過她的理性。
「照理,我是不能將一個病人的病情告訴另一個病人。但你的情況,的確很讓我擔憂,要
不要我和警方聯繫,將他做為一個嫌疑人,這樣,我也可以順理成章地將他的情況告訴你
,同時也幫你設防。」
「千萬不要,現在,一切都只是猜測,雖然有線索,卻沒有絲毫證據,莫說警方不見得會
接手,即便警方開始調查,也未必能查出什麼頭緒,只會打草驚蛇,我會更快地從這個世
界消失。我只想知道霖潤的病情,我希望能將一切扭轉。」
「靠你自己?」
「我有很多熱情幫助我的朋友,包括您,但我這裡面有許多凶險,我不能多連累任何人…
…您知道的,一直關心我的那位警官,不久前也被暗殺,更不用說手無寸鐵的好心人們。

游書亮又沉思了片刻:「好吧。小鍾是個說話非常注意分寸的人,也是個心思比較深的病
人,對我,也非完全信任,所以並沒有告訴過我他生活中的任何具體情況。他每次進我的
門診,描述自己的病情,用的都是比喻,或者類比,希望我對他類比出的情況進行反應和
診斷。在治療過程中,我一直試圖扭轉這種情況,誘導他說出他生活中的真實,但每次都
被他識破——他這個人絕頂聰明——一旦識破我的用心,他就會拂袖而去。即便如此,他
的病徵還是比較明顯的,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的診斷更確鑿,他患有嚴重的抑鬱症,
和輕度的精神分裂。
「這樣不順利的進展持續了很久,我逐漸瞭解到,他的痛苦,他的抑鬱,起源於他在生活
裡扮演的角色。他在生活中有很大的壓力,強力競爭的工作環境、家庭帶來的負擔、甚至
善與惡的抉擇。這些,都是他抽像地描述和暗示,我始終不能完全理解。直到有一天,他
終於開始向我訴說他生活中一個真實的人物,一個女孩子,他向我直接說了對她的看法,
包括對她的顧慮,那女孩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煎熬著他的心,他甚至推薦女孩來找我就診
,因為他無法忍受她的日漸憔悴。」
「那個女孩,就是我。」兩人心照不宣,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下孟思瑤的面頰。
「我本以為他終於可以向我敞開心扉,非常振奮,誰知從那次起,他再也沒來找過我。」
孟思瑤失望至極地抬起臉:「真的嗎?」
「我能告訴你的,就這些了,除了知道他是名才華橫溢的律師,我對他的其他背景,一無
所知,因為他從不向我提起。」
「可是,我該怎麼做?」
「如果你不願報警,認為那樣更危險,大概只能試著和他交流。我的感覺……做為醫生,
我其實不該說這些的……我的感覺是,他很愛你,同時,他也有顆敏感甚至脆弱的心。」
孟思瑤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這一路,她想了很久,想像著如何向鍾霖潤開口,希望他
向自己說出實情,或許,還有機會挽回這段感情。
可是,這不是異想天開嗎?他的背景,他在這一切凶險裡扮演的角色,能逆轉嗎?
她一直走到小樓門前,仍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這些天來,徘徊不去的「第六感」告訴她,暗處,窺視的雙眼也徘徊不去。孟思瑤百思不
得其解,為什麼前一陣有人對自己接二連三地下手,似乎處心積慮要置自己於死地,為什
麼這種邪惡的勢力,似乎突然煙消雲散?雖然沒有了公安局派的保鏢,她卻覺得殺氣更淡
了。
或許,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為什麼?這些天發生了什麼樣的進展,使得「必殺令」突然中止?
難道是因為我知道了夾層的秘密?
可是,我沒有向任何人提起夾層的秘密,事實上,除了間接地發現了鍾霖潤的背景,夾層
裡並沒有什麼真正的秘密。
唯一可疑的,是那些和得廣集團相關,但缺張少頁的文件。
如果那些缺失的文件,涉及到得廣集團的一些不可告人的機密,可以推斷得廣集團必定會
對此很重視。說不定,應芷蘅正是為了查找那些文件,才派親生兒子「打入」小樓內部。
如果是這樣,以夾層的絕密設置,若沒有小樓的建築圖紙,很難被發現。顯然,鍾霖潤住
進來後,沒有什麼進展。
直到袁荃的出現,直到我的出現。
也許是當局者迷,孟思瑤直到今天才發現,自己面臨著兩個碩大的謎團,截然不同,但似
乎有著模糊不清而微妙的關聯。一個是這個小樓的秘密,未知的、龐大的、要立刻摧毀她
的黑暗勢力;一個是「傷心至死」的詛咒,神秘的雨衣人,心肌炎,猝死。
結局似乎都難逃一死。
孟思瑤忽然發現,原來已經在門口站了很久。
自己這樣恍恍惚惚,是不是也說明了,大限將至?
她和往常一樣,輕輕打開樓門,輕輕關上樓門,又遲疑了一番,輕輕走向鍾霖潤的房間。
一天裡,尤其是和孟思瑤共進午餐後,鍾霖潤不知多少次拿起電話,想撥通精神病總院專
家門診的專線,和游書亮約談一次。但他還是忍住了,這是個極其微妙的時期,他不知道
見了游書亮後,自己這根繃得死緊的弦會不會錚然斷開,說出不該說的話。何況,自己還
要處理更重要的事。
但無論眼前的事有多重要,歸根結底,不都是為了這個受盡苦楚、憔悴得讓人心疼的女孩

可是她為什麼突然對自己疏遠起來?
這份疏遠,不期而至,使得自己的計劃岌岌可危。
更糟糕的是,讓他再次看到了死亡的陰影。
下班後,他沒有像往日那樣加班加點,繼續在所裡用功,而是早早回到家。他進門後就直
上二樓,去敲孟思瑤的門。
沒有人應門。她一定還沒有到家。
酈秋已經先到了家,聽見敲門聲,從自己那間小屋裡出來,看到鍾霖潤悻悻地下樓,便跟
著下樓,到了他的房間門口,叫了聲他的名字。鍾霖潤緩緩轉過身,酈秋微微吃了一驚。
鍾霖潤看到她的神情,也覺詫異:「秋姐,怎麼了?」
「你……看上去怎麼很頹廢的樣子……你從來沒有這樣過,即便在你傷重臥床的時候,也
是很堅強開朗的。」
鍾霖潤的心一酸,終於,還有關心自己的人,關心自己心理和情緒的人。
「秋姐,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兒的。」鍾霖潤從小就被教導杜絕任何撒嬌和情緒的依賴
,他所受的教育,是永遠做個強者。
只有他自己、最多再有游書亮,知道他的內心,有敏感和脆弱的一面。
「我聽那個多嘴的子放說了,你和瑤瑤之間,有些誤會。你可千萬不能把不痛快憋在心裡
,找機會和瑤瑤談談,你們……怎麼看都是天生一對,放棄了,就可惜了。」
「好,我會的。」鍾霖潤心想,你哪裡知道,我和她,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
我們的結局,最終是「傷心至死」!
時間已經不多了,還能再見她幾次?
鍾霖潤想到此,淚水再也藏匿不住,從眼角滲出。
落在酈秋眼裡。
「霖潤,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酈秋覺得,鍾霖潤和孟思瑤之間,遠非戀人間拌
嘴那麼簡單。
這是一個真正體貼的人,也許,我這個性格,我這個本質脆弱的性格,一直需要的,就是
這種姊妹般的關懷。
「秋姐,你也許不會相信,我一直以來,就是個不快樂的人。」我可以打開一個深鎖的抽
屜,讓你看一瓶瓶抗抑鬱的藥物。
酈秋更是吃驚,難道,這就是愛情無與倫比的破壞力?
「別這麼說,你好好的,你一切都那麼出色,瑤瑤也是個絕頂可愛、美麗又懂事的女孩子
,你們會有很好的未來,你一定要堅持住。」
酈秋越這麼說,鍾霖潤越覺得未來的渺茫,長期以來的隱瞞、欺騙、強作的堅強、對脆弱
的掩蓋、對內心激戰的壓抑,都通過淚水釋放出來。多少天了,他都希望能有個懷抱,讓
他痛痛快快地、像個孩子似的痛哭一陣。
如果再像前些天那樣無力地堅持下去,不過是自掘墳墓。
我本就不是孟思瑤所迫切需要的保護神,我本就是個沉淪的人,誰來拯救?
我能不能為自己活一次,忘掉義務、驕傲、榮耀、正義、親情、愛情,只做個自私的小我
,告訴面前這個美輪美奐的女子,你如此的善解人意,你的關心如甘露,當你向我伸出援
助的手,可倚靠的肩膀,我別無選擇,死心塌地做一回無助的小孩。
但他還是沒有說出這些話,正是那些他無法忘掉的驕傲、正義、愛情攔住了他,只是說:
「秋姐,我覺得,我活得很累,很苦。」說完,坐在門口,捧著頭哭泣。
酈秋從沒見過一個高大而陽剛氣十足的男孩子哭成這樣,心底最軟的那一點被輕輕觸及—
—從搬進這座小樓的第一天起,這個俊朗的男孩就讓她產生了強烈的好感,雖然妹妹的死
,像是個巨大的陰影,始終籠罩在她的生活中,讓她絲毫沒有戀愛的動力。
誰說孟思瑤和鍾霖潤閃電般的愛情,不曾讓她微微心酸呢?
此刻,她帶著憐愛,俯身輕身說:「也好,哭出來也好,只要你能好受些,我可以陪你一
會兒……進屋吧。」
她將鍾霖潤從房門口拉起,安頓在屋裡的小沙發上,然後靜靜地站在他身邊,聽他訴說,
他的心理問題,他在生活中的矛盾,他對未來的絕望。
「我真的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麼走。」鍾霖潤忽然站起身,彷彿要示範行走的艱難。
是啊,他的腿還沒有痊癒呢。
他是個至情至性的人,為了瑤瑤,受了重傷。
他打了個踉蹌,因為動作太猛,險些摔倒。
酈秋急忙扶住了他。
鍾霖潤渾身一震,輕輕說了聲謝謝,忽然緊緊抱住了酈秋,再次放聲痛哭。
這是個可親可近可依托的人,自己這副脆弱的德性,不是揮斥方遒的狂放人物。
酈秋在剎那間不知所措。但她隨即明白,這個男孩只是需要個哭泣的肩膀,何況,她正有
這份柔腸。
於是,她任由鍾霖潤抱著,只是在他耳邊輕聲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果然,鍾霖潤的哭聲越來越輕,兩人默默相擁,享受著暫時的寧靜。
孟思瑤走到鍾霖潤房間的門口,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是幻覺嗎?
也許,這樣最好。
也許今晚,我就會傷心至死。
謝幕。劇終。
主治醫師謝遜看著B超的結果,輕輕舒了口氣:「還好,你沒有耽誤太久,你的確是有心肌
炎,心電圖上看,早搏比較明顯,T波低,但我在聽診時沒有發現心區擴大,超聲的結果也
支持這點,沒有發現明顯的心包增大,說明你的心肌炎還屬於是早期的,輕度的。剛才讓
你去抽血,也是想做一下病毒分離,確證是不是病毒性心肌炎。一般的臨床結果,這樣早
期輕度的心肌炎,預後都沒什麼大問題,只要注意休息,基本上都能痊癒。但,切忌不要
過度勞累。」
「好的,謝醫生,我一定會注意。」孟思瑤慶幸謝遜輪轉到了門診。
「而且,要密切關注自己的病情,一旦感覺有心律不齊、心慌、氣悶,立刻來找我……游
醫生關照過我,你的生活好像比較動盪些,最好能找個安靜的環境。」
「好,我想想辦法吧。」孟思瑤鬱鬱地想:天地間就我一個孤苦的人兒,又能去哪兒呢?
連那個曾經宣稱愛我的人,現在也靠在別人的肩膀哭泣。
她出了門診室,驚奇地發現一個曾經熟悉的身影在走廊裡等她。
「您怎麼也來了?身體不舒服嗎?」孟思瑤淡淡地問著。
這是個身材矮小的老太太,年過花甲,精神矍鑠,灰白的頭髮梳得很整齊,衣飾考究而不
炫耀,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幹練勁兒。
「瞧你這樣子,年紀輕輕,看上去怎麼比我這把老骨頭還弱不經風,真成林黛玉了?」老
太太說話一貫如此,尖酸刻薄,她才是個身體健康的林黛玉呢。
孟思瑤一皺眉頭,不想再和她多說了:「您有什麼事兒啊?快說吧?您是怎麼找到我的?

「瞧,你還不耐煩了……好吧,」老太太顯出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誰讓我是你的大姨
呢,掰著手指算算吧,我是你唯一的親人,對不對?同樣在江京,你不理我倒罷了,真要
有什麼事兒,還不是找到我頭上?」
「您別自做……那個什麼了,誰找您啊,您能管得了我什麼呀?」
「難道不是你讓公安局和我聯繫的?半個月前,有個警察給我打電話,問咱倆是不是親戚
。我說從來都是我認你,你不認我。他叫我多關心關心你,還給了我你的電話,家裡和單
位的都給了,說會和我進一步聯繫,看怎麼保護你,照顧你。誰知那傢伙就打了那麼一次
電話,就沒了下文,我也不知道究竟你出了什麼事兒,需要保護,需要照顧。這不,我終
於等不起了,親自出馬來找你。打電話到你單位去,說你今天看病來了,還告訴我你們的
勞保醫院是這裡。」
「有這樣的事兒?是哪個警察和你聯繫的?」
「好像是姓童,也可能是姓董,反正就是那樣的音兒。」
「童樹!」孟思瑤心一酸。她隨即想起,童樹的確曾向自己提起過,應該和這位大姨媽保
持聯繫。難得,這位她不喜歡的大姨對這件事還算上心,足夠讓她刮目相看一回。她於是
放軟了語氣:「那位警察大哥犧牲了……別提了,我最近是有些麻煩,可是,也不想連累
到您,真的,謝謝您的關心,您還是隨我去吧。」
孟思瑤的大姨杜容深深知道,這位外甥女外表雖然甜甜軟軟的,其實個性奇強,一定是惱
恨於自己沒有出席她父母的葬禮,才對自己冰凍三尺。也難怪,她的母親杜若,是自己唯
一的小妹,手足之情,曾經相依為命,誰知……
孟思瑤從記事起,就知道大姨不喜歡爸爸、媽媽,甚至自己。她先是不解,不悅,長大後
,索性不在乎。有一次聚會時,她甚至向出言不遜的大姨發怒;「您要不喜歡我們家,可
以不要見我們呀!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憑什麼看您的臉色,就因為
您比我爸媽年歲大些嗎?」事後,杜若好生訓了孟思瑤一頓,杜容非但沒有捫心自問,反
而更是不待見這家人了。
杜容見孟思瑤不領情,火又漸漸冒上來:「好了,既然你無所謂,我也不把這張又老又熱
的臉往你的冷……臉上貼,你保重吧……你還是可以告訴我一聲,到底遇上了什麼樣的麻
煩?」
「也沒什麼大麻煩,有人咒我死而已。」孟思瑤故作輕描淡寫。
杜容身軀微震:「是誰?」
「我要是知道,不就一切太平了?不過,您也不用多費心了,我會處理好的。」
杜容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知道是誰?你說『咒你死』,有什麼樣的證據?」
「聽說『通江旅社爆炸案』嗎?」
「當然啊,江京城有不知道這件事的麼?」
「我就是倖存者之一。」
杜容好生吃了一驚,愣了半晌,喃喃說:「不會的……」
「什麼不會的?」
「我是說,不會是針對你的吧?」
「誰知道呢,反正警方認為是針對我的,我也有一千條理由相信是針對我的。不過,您也
不用擔心了,我這條小命,本來就不值錢了。」
「胡說八道!你真的不要搬我家去住一陣?避避風兒?」
孟思瑤心裡升起一片感動,看來大姨媽雖然不喜歡我們一家,親情仍在。
「不用了,真是怕連累您,我已經連累了一大批人了。」
「我不逼你,你可要仔細想想,如果要住過來,隨時給我打電話。」
孟思瑤走出醫院大門,重新開了手機,發現裡面多出好幾條留言,都是郭子放的,大意都
是問候她的病情。
昨天,孟思瑤看見了鍾霖潤和酈秋相擁而泣的一幕,黯然離開,沒有驚動兩人。她知道,
這段愛情,劃上了句號,同時劃上了一個大叉。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一個人悶頭哭了很久
,雖然沒有嚎啕,卻能體會真正撕心裂肺的感覺。
在她最需要這段感情的時候,愛消散。
哭到最後,她開始覺得心在痛,隱隱的,同時,心跳得大亂。這促使她今天看了門診。果
然是心肌炎,和常婉一樣,和江醫的那個女生一樣,結局大概也是一樣的吧。
「小孟,不知道你檢查身體的結果怎樣,我們都很關注,你結束了,給我打個電話,我和
張生要請你吃午飯,老地方, 『隨園酒樓』。有重要發現。」
總算還有人想著我。
而鍾霖潤呢?沒有他的留言。看來,他是堅決要將我忘了。
但酈秋還蒙在鼓裡,說不定,你們會有更不共戴天的冤仇。
這樣也好,我們可以更冷靜地站在各自的立場上……決鬥?還是待斃?
孟思瑤的鼻子又酸了。
「吃便飯也需要包廂嗎?」孟思瑤被服務生領進「隨園」的包廂,覺得好生奇怪。
張生輕聲說:「我已經檢測過了,這裡沒有攝像或錄音設備。」
「不要嚇唬我好不好!」孟思瑤知道這兩個人都愛故弄玄虛,兩人聯手,不知要鬧出多少
名堂。
郭子放冷笑說:「我們不會嚇唬你,就怕你被我們的調查結果嚇趴下。」
「我早就趴下了,你們不再踏上兩隻腳,我就謝天謝地了。快說吧。」
「我們查了鍾霖潤和得廣集團的內幕……」
孟思瑤剛坐下,聞言立刻又跳了起來:「什麼!你們查鍾霖潤?誰叫你們去查他的……還
有什麼得廣集團,我聽都沒有聽說過。」
「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們,不想讓我們再沾上麻煩,但做為朋友,或者吃不到天鵝肉的癩
蛤蟆,我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幫助你。」這是孟思瑤所見過最嚴肅最誠懇的張生。
郭子放則繼續保持冷笑:「怎麼樣,還沒開始進入正題,你就被嚇了一跳吧?其實,你上
回問我如何知道鍾霖潤得過象棋、圍棋雙料冠軍,立刻讓我產生了懷疑——你好端端地為
什麼問起這檔子事兒?接著是你和他莫名其妙地勞燕分飛,我不得不去想:瑤瑤一定知道
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要緊資料。於是我著手查鍾霖潤的背景。好傢伙!他掩飾得雖好,甚至
連他們律師事務所裡也沒有人知道他的龐大背景,但再好的掩飾也經不住狗仔隊的嚴打,
對不對?我查了他大學時期的一些交遊,甚至他在中學裡的象棋師傅,終於發現了他是得
廣集團的金枝玉葉。」
孟思瑤捂著心口坐了下來:「別說我撒嬌,從現在起,有什麼重大發現,一一說來,千萬
別一驚一乍的,我心臟會受不了。」
郭子放點頭說:「好,我盡量不虛張聲勢,但給你個警告,調查結果挺聳人聽聞的。你肯
定知道了應芷蘅是鍾霖潤的老媽,得廣集團是南方有名的大房產公司,對不對?」
孟思瑤點點頭。
「在新聞界,得廣集團的消息還是比較好找的,但對這個大公司的深入分析卻不多,原因
很簡單:這個公司雖然家大業大,卻很低調,總部雖然設在海南,業務涵蓋全國,但應芷
蘅卻長年住在一座四川小城——這個你我都知道,該公司做事相當謹慎,各地各級對他們
似乎都很客氣,沒有明顯的派系傾向。他們看上去也並不貪婪,應芷蘅還時常做些不大不
小的慈善事業。
「唯一引起我警惕的,是他們這個公司的前身,知道是什麼嗎?」
「你答應好的,不虛張聲勢。」
「得廣集團在九十年代,在尚未涉足房產業這一金山的時候,是個規模不大,但口碑很好
的保安公司。不但提供保安人員,還提供安全系統,安全防盜門,警報系統,閉路錄像監
視系統。」郭子放盯著孟思瑤的臉,看她的反應。
果然,孟思瑤的臉色更嚴峻了。
事實上,她在微微顫抖。
「張生,你都告訴他了?」孟思瑤看著張生,想起了李伯瑞家的監視錄像。
「這傢伙有備而來,對我曉以大義,我只好把你出賣了。」張生招得倒也爽快。
「你這個重色輕友……重友……算了,你這個壞蛤蟆。」
張生嘟囔著說:「無論是『色』是『友』,都是為了你呀,老郭早查出來了,李伯瑞家用
的安全監視系統和警報系統,都是得廣集團的一個附屬公司的產品。」
「確切的說,是得廣集團鮮為人知的一個子公司。得廣集團不但做房地產的生意,還經營
了一批和居家有關的企業,從建築公司到裝潢咨詢公司,從傢俱店到保安公司,反正他們
資金足,有能力鋪得開。這個負責安全系統的子公司,其實是得廣公司真正的老本行。我
聽張生交待,李伯瑞家的錄像被人剪輯過,就立刻將二者聯繫起來了。」
孟思瑤的手足發冷:「這麼說,得廣公司殺害了李伯瑞一家,幾乎是定論!」
這回,輪到郭子放詫異了:「為什麼這麼說?」
孟思瑤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發現,雖然,還是沒有提夾層的事:「得廣集團開始進軍房地產
業後,李伯瑞曾是該公司的股東之一。」
郭子放雙眼睜得老大,似乎連寬大的眼鏡也擋不住,沉默了一陣,等端菜上來的服務生退
下後,才說:「這下,全連上了。李伯瑞一家如果是被得廣公司謀殺,一定是因為李伯瑞
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
「就像現在的我,不久前的袁荃。」孟思瑤心想,不小心說了出來。
「袁荃?」
「我猜袁荃得到的那筆巨款,就是和這個案子相關。」
「你沒告訴我這件事前,我還逼著張生做了一回『黑客』。」
張生恨恨說:「而且老郭又是以瑤瑤之名,如果我是條蛇,『瑤瑤』這個名字就是我的七
寸,如果我是阿克琉斯,『瑤瑤』這個名字就是我的腳後跟……」
孟思瑤哭笑不得,在桌下狠狠踢了張生一腳。張生隨即說:「得廣集團的財務部門在海南
,他們的網絡安全系統相當過硬,當然,只是相對的,相對絕大多數企業,他們的內網比
較安全,但離真正的堅壁清野差了很遠。我從他們系統的『後門 』攻入,看到了他們的一
些稅務資料……」
「等等,我聽糊塗了,你們為什麼會想著去看得廣的財務資料?」
郭子放說:「是這樣的,我雖然不知道李伯瑞那碼子事,但既然面臨的謎裡牽扯到一個大
公司,我很自然地懷疑經濟上的問題。我在調查中特別注意了一下,發現得廣集團去年新
雇了一個知名的會計事務所幫他們做審計,猜猜,是哪個會計事務所?」
「又來了!難道是袁荃……」
「加十分!沒錯,正是袁荃在幫他們做審計。事實上,似乎正是袁荃主動聯繫來的這筆業
務。於是我猜想,怎麼這麼巧,袁荃會去主動聯繫這個得廣集團,她在查什麼?於是我打
電話到得廣集團,謊稱是會計事務所接替袁荃工作的,問他們今年是不是要繼續幫助。得
廣集團的人看了看以往的記錄,說袁荃曾在海南蹲點,看了項目審計相關的資料和稅務資
料。我想,看項目審計相關的資料,有大海撈針的感覺,不如直接看稅務資料。」
張生接著說:「我調出他們的稅務資料,像在看天書,就轉給了老郭。」
「我拿去讓會計高手看了,得出的結論:有重大的偷稅漏稅嫌疑。他說,還需要請教稅法
律師,才能做定論。」郭子放大概說完了,開始埋頭吃飯。
孟思瑤邊開始吃飯,邊將兩人說的線索在腦中一一梳理,又和她在夾層中所見的那些文件
聯繫起來,歎了口氣,說:「看來,這些都支持我們的猜測:得廣集團不乾淨,李伯瑞有
可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又不肯閉嘴,才會被滅口。他一定留下了什麼線索,這些線
索不知怎麼讓袁荃得知,開始調查。也許正是她在給得廣集團做審計的時候,好奇心驅使
,看得多了些,發現了得廣集團經濟問題的確鑿證據,同時也被得廣集團盯上了。她因此
會感覺到得廣集團的威脅,才會有惶惶然的感覺,臨死前又給了我一些線索,雖然非常模
糊,但都是指向對得廣集團的揭露。得廣集團,也許正是通過鍾霖潤,知道我在逐漸領悟
袁荃留下的那些線索,所以也開始對我下手,歸根結底,還是滅口。」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袁荃給你的線索都那麼模糊,那麼欲言又止。她其實是在保護你
,同時又想說出真相。如果她一口氣將知道的都直接告訴你,恐怕你幾個月前就沒命了。
」郭子放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張生問:「那麼,她為什麼不直接告訴警方?卻要兜這麼大個彎子,告訴瑤瑤,將瑤瑤陷
於這樣尷尬的境地?」
郭子放說:「很簡單,她也沒有太多確切的證據,或者說,她還沒有完成調查,如果告訴
警方,無異打草驚蛇。以得廣集團的老辣,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應付正式的調查,可以只傷
皮毛,甚至丟車保帥,亡羊補牢,但他們反咬起來,我們這些小人物的生命,就會被捏於
股掌之間。所以如果既要伸張正義,又要保全自己小命,就只能像袁荃那樣,像我們現在
這樣,等收集到重要資料,最關鍵的證據,再揭發檢舉。至於她為什麼告訴瑤瑤,很簡單
,她最瞭解瑤瑤,信任瑤瑤,知道除了瑤瑤,只怕沒有人能破解她留下的那些模糊的線索
,最終成事。同時,如果瑤瑤沒有領會她的那些意圖,這件事也就石沉大海,瑤瑤也不會
有生命危險。」
孟思瑤咀嚼著不知滋味的飯菜,同時咀嚼著郭子放的話。
她知道,為了一切真相大白,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出那個最關鍵的證據。
到地下室,打開鐵匣子,輸入密碼,充塞夾層的木塊降入地下。回到小屋,鑽到床下,移
開幾片地板,進「坑」,將地板復原,向前爬,爬進夾層。
尋找,尋找最關鍵的線索。
怎麼找呢?夾層裡的東西,已經翻了個遍。
如果午飯時我們的分析成立,得廣集團有致命的經濟問題,那麼最可疑的,就是那些缺失
的文件——它們似乎都和得廣集團的經濟操作相關。李伯瑞如果掌握了一些能讓得廣集團
翻船的資料,他的被殺就正符合了滅口的動機。這些缺失的文件,或者說,更多更重要的
證據,如果存在,連這個隱秘到極點的夾層裡都沒有,又會被藏在哪裡?鎖在哪裡?
她將手電光照在了木架子上掛著的那串鑰匙上。
會不會,這些鑰匙裡,有一把能解開所有的疑惑?
孟思瑤取下了那串鑰匙,大概有二十把,大小形狀各不相同。孟思瑤將這些鑰匙一一看過
,目光停留在一把古色古香的銅鑰匙上。這銅鑰匙頭上有幾個凸齒,尾端是個圓形,掂在
手裡,十分厚重,很難想像李伯瑞這個建築設計風格相當現代感的人,家中會有什麼樣的
百寶箱,需要用這個古舊的鑰匙開啟。
她忽然覺得,這把鑰匙的形狀,似曾相識。
她將電筒光聚在鑰匙上,前後左右,反覆把玩,終於停了手,輕輕自言自語道:「原來如
此!」
只見鑰匙尾端的邊緣,刻著一個幾不可見的小標誌,那標誌呈圓環形,環中是交叉的三把
鑰匙的圖像,和這把銅鑰匙本身的形狀一模一樣!繞著圓環的邊,還有一圈小字,雖然手
頭沒有放大鏡,孟思瑤還是能猜出,那圈字,一定是「SWISS BANK CORPORATION」(瑞士
銀行)!
那個三把鑰匙交叉的圓形,正是瑞士銀行的標誌。
李伯瑞有瑞士銀行的賬號或保險箱,自然在情理之中。只是沒想到,瑞士銀行現在還用這
樣古樸的鑰匙。
如果這真的是一把保險箱的鑰匙,箱中的珍藏,會不會和得廣集團不可告人的隱秘有關?
她再次注意到,銅鑰匙上的幾個凸齒似乎一般大小,毫無變化可言。一直以權威和創新著
稱的瑞士銀行,不可能到現在還用這樣古老的鑰匙。
除非這只是個鑰匙的形狀。
果然,她發現鑰匙邊緣有銜接的縫隙。
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分離那縫隙,原來外面只是個具銅質感的特殊材料所製的鑰匙夾,裡
面才是真正的鑰匙。
一個薄而細長的激光卡條。
或許,這正是通往所有謎團的關鍵。
孟思瑤舒了口氣,立刻冒出的念頭是讓張生和田川分析一下,激光卡上可能會有什麼樣的
數據,能否解密。她轉身準備出夾層,忽聽房間門被敲響。
一個聲音在叫:「瑤瑤,開門!是我!」
我不認識你!
拍門的是鍾霖潤。他想幹什麼?道歉?和好?我看還是彼此冷靜一下吧,等我查清了得廣
集團的秘密、等你自動坦白身份、想清楚你愛的是誰再說吧。
如果那時候,我們都還活著。
她於是停在夾層裡沒有挪動一下,讓他撲個空吧。
門又響了一陣。
孟思瑤仔細聽聽,不再有什麼聲音了,又準備出夾層,卻聽門鎖一陣響動,「吱呀」一聲
,門開了!
自己進門後,分明關上了門,雖然沒有反鎖,但對外應該是自動鎖上的。是誰不經允許,
進了我的房間?用的是誰的鑰匙。
她忽然又憤怒了,是的,有那麼一段日子,自己曾和鍾霖潤親密無間,會不會是他藉機複
製了我房門的鑰匙?無恥小人。
「瑤瑤,你在嗎?」鍾霖潤叫著。
我如果在屋裡,見你擅自進來,也許怒火上來,會扇你一個耳光。
「我已經說過多少遍了,她不在。」鍾霖潤在和誰說話?
沒有第二個聲音出來。孟思瑤心想,也許他在對著手機說話,有人在指使他做險惡的事。
「不可能,得廣的人看見她和郭子放、張生在『隨園』吃完午飯,直接回了小樓,錄像裡
也有她的身影。她一定是躲起來了。」這個說話的聲音,怎麼這麼熟?
孟思瑤忽然覺得這夾層變成了冰窟,她凍得陣陣發抖。那答話的聲音,還是鍾霖潤!他在
和自己說話,扮演不同的角色!她猛然記起,游書亮說到鍾霖潤的病情病因,有一點就是
他迷惑於「扮演的角色」。
「如果她真是躲起來,我也不知道該到哪裡找她。」這是她熟悉的鍾霖潤,只是很頹廢的
一個,毫無銳氣和驕傲,像個任人擺佈的棋子。
「她一定是發現了這個樓裡的秘密,也許是夾層,所以躲起來。」這是個陌生的鍾霖潤,
語調中露著凶狠。
聽見一個自己熟悉的人、有感情牽掛的人,原來有這樣詭異的一面,孟思瑤覺得前所未有
的驚懼。
「你想要我做什麼?」
「等她出來,得到我們想要的。」
「誰是我們?我不要什麼『我們』!我能不能,只為自己活著?」
「這個想法很好,上回你有這個想法的時候,結果怎麼樣?你抱著酈秋哭了,解決問題嗎
?她認為你將愛從孟思瑤轉移到她身上,而你不過是在炫耀脆弱,賣弄傷感,你把她當成
母親,當成姐姐,你吃不了兜著走!」這個陌生的鍾霖潤似乎更口若懸河。
「你不要激我,我不會上你的當,我知道我愛的是誰。」
孟思瑤心頭一動,他愛的是誰?
在這個關節上,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你愛的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該怎麼做。你的理智,應該控制你所有的行為,你
的家教是否如此?你的專業素養是不是也給你指得明白?」另一個鍾霖潤的確很冷靜。
「你不要逼我!」
「我沒有逼你,剛才打開門的,是你,不是我。就像在法庭上,你是正方起訴人,我只是
個被告的辯護律師,你甚至是主宰命運的法官,做所有的裁決,我只是在幫助你做最佳選
擇。」
「那我為什麼不能讓你滾開!」鍾霖潤咆哮一聲。
「因為你需要我,你除了愛情,還需要親情,還需要前途,得廣集團是你老爸的心血,是
你的未來王國。」得廣集團的董事長,不是應芷蘅嗎?
「這一切我都可以不要!」
「太晚了,你已經傷了孟思瑤的心,你的存在,已經間接地為得廣集團的殺手們提供了信
息,孟思瑤不可能再原諒你,你和她,楚河漢界,也不應該站在一邊。」
「不會,真心可以彌補一切,我會告訴她,我從來沒有傷害她,我一直在處心積慮保護她
,我愛她,我從來愛的是她,深深愛的是她!」
孟思瑤的淚如泉湧,在一剎那,她忽然又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但隨即,內心如外面的鍾
霖潤一樣矛盾。
我究竟應該相信哪個鐘霖潤?
哪個是他真實的一面?
她甚至想衝出去,告訴他,能不能讓我停止這樣無謂的猜測?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一連響了好幾下,鍾霖潤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去接聽。
終於,他還是開口了:「是我。」
對方不知在說什麼,只聽鍾霖潤又說:「她不在,您不用費心了……您真的不用來了……

「晚了,誰讓我已經來了呢。」
隨著推門聲,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腳步聲咚咚,進來的似乎還不止一個人。
「霖潤,你一向是個聰明的孩子,但也不能把我們當傻子耍,孟思瑤絕對是在這座樓裡,
我們下面的人親眼看見她從『隨園』出來,一路走到這兒。我們剛才又看過錄像,也分明
顯示她進門。告訴我,她在哪兒?」
孟思瑤的心登時揪起。她聽出來,說話的正是鍾霖潤的父親。
鍾蜀鳴是個敢於冒險的人,否則得廣集團絕不會有今天這樣的規模。同時,他又是個事必
躬親的人,否則,他不會將唯一的兒子安排住入這座小樓,希望能打聽到李伯瑞死後留下
的秘密。
鍾蜀鳴太瞭解李伯瑞了。李伯瑞雖然死了,但絕不會讓那個秘密就此失傳,他會設法讓別
人知曉,而且會很耐心,也許一年,也許兩年,說不定自己精心防護的秘密就會浮出水面
,讓得廣集團措手不及。鍾蜀鳴好不容易建立起這個王國,需要的是千秋萬歲,而非一年
兩年,所以,那個秘密必須被徹底消除,自己才能高枕無憂。
但霖潤太讓他失望了。
也許,霖潤真的更像他媽媽,有俊美的外表,甚至聰明的頭腦,但並不擁有一個堅忍沉著
的個性,太感情化,凡事收放不自如。本來,孟思瑤被袁荃捲入這場是非,霖潤也成功地
獲得那女孩子的信任,一切已在掌握之中,偏偏霖潤纏上情網,不再同自己合作。
看來,這兩年的感覺沒有錯,真正能擔大任的,並不是霖潤,而是毫無血緣的楊信志。楊
信志知道如何正確、準確地處理大小事務,而霖潤雖然能擠進競爭最激烈的天華律師事務
所,卻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放蕩王孫。
可笑,他還遠不是什麼王孫呢!我鍾蜀鳴也只能說還在創業階段。
自己的精力一年比一年衰退,急需確立一個接班人,看來非楊信志莫屬。芷蘅,我知道你
一定不能理解,會和我嘮叨不休,但這是為了我們得廣集團的明天,我別無選擇。
或者,就像我和芷蘅那樣,她做頭臉,我做實際的工作。我們是夫妻,已如一體,當然不
會有問題,就怕這樣做,霖潤和信志反而都不滿意。
我老了,總是為這些小事犯難。
決定是我做的,後果我來承擔。
當然,我也可能改變主意,關鍵要看霖潤的立場,他是否堅強,他是否果決,他是否能不
為小兒女的情感所累。
鍾霖潤萬沒想到,打自己手機的父親竟然就在幾米外的門口,瞠目看著鍾蜀鳴和楊信志推
門走進孟思瑤的房間:「原來,你們早到了!」
「而且我和阿龍他們已經仔細找過,孟思瑤不在任何一間屋子裡。這真是怪異 至極,我們
的人分明看見她開門進樓,錄像裡也有她的身影,」楊信志四下打量著這間女孩味兒十足
的房間,床上的長毛絨小狗,床下粉色的長毛拖鞋,「她絕對回來過了,她回家時穿的皮
靴已經換下了,奇怪的是,拖鞋卻沒有穿走。」
鍾霖潤冷笑一聲:「我倒是有條線索給你,孟思瑤除了一雙皮靴和一雙拖鞋,還有各式各
樣好幾十雙鞋子。」
楊信志在揶揄聲中臉色微變,鍾蜀鳴已經看在眼裡,厲聲道:「霖潤,怎麼用這個調調和
你信志哥說話!這是件很嚴肅的事兒,說明孟思瑤仍在這座樓裡,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隱
秘的藏身之所。」
鍾霖潤說:「我在這樓裡住了一年多,裡裡外外都找遍了,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藏身之
所,我不知道孟思瑤有什麼特異功能,能發現這樣的隱秘。」
鍾蜀鳴淡淡地說:「別忘了,袁荃給她留下了很多信息。」
「我知道她得到的線索,根本就是一團迷霧,她如果悟出了什麼,一定會告訴我。」
「哦?你真的以為她還信任你嗎?」鍾蜀鳴祭起了殺手鑭,他知道這樣會刺痛兒子的心,
但長痛不如短痛,「她如果還信任你,怎麼會偷偷地和另外兩個男人約會吃午飯?她如果
還信任你,你怎麼會找不到她的行蹤?」
鍾霖潤緊咬著下唇,一句話不說。
鍾蜀鳴接著說:「你不要那麼單純了!袁荃一定知道李伯瑞留下的秘密,也一定會告訴孟
思瑤。李伯瑞那筆錢的出現,正好說明了這一點。聽說袁荃以看房為名,出入這座小樓數
次,一定是在轉移那筆錢,而更重要的那部分秘密,一定仍留在了這座樓裡——這袁荃是
個貪婪又謹慎的女娃子,肯定是只想拿了錢走人,並不想惹禍上身,孟思瑤就未必有這麼
聰明了。」
「可是,您從來都沒有搞清楚,袁荃究竟是怎麼知道這所謂『秘密』的?總不是憑空想出
來的吧?」鍾霖潤在這個問題上,和父親辯論了許多次。
「很多種可能,比如李伯瑞留下了什麼線索,正好落在了袁荃手裡……這些都不是最要緊
的,當務之急,要盡快摸清孟思瑤的下落,以及她究竟知道多少。最好能直接將秘密拿到
手。」
「李伯瑞早就死了,已經沒有人知道他私藏了什麼秘密,感覺只
作者: RoxanneLi (一個人)   2006-07-09 01:30:00
GOD...我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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