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三貓，在陳祇言他們出門之後，也一起出門逛街去了。
氣氛有點尷尬，雖然他們年齡相近，但畢竟他們也是昨天才認識，而且其中一個還是被綁
架回來的，彼此間完全沒有交集可言。
陸癸坐在司機旁邊，石晴和三隻貓坐在後座，每次要和他說話，陸癸都得很痛苦的折著脖
子，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其實昨天陸癸就發現到了，石晴長得非常漂亮。
雖然是男生，不過頭髮柔柔細細，肌膚如嬰兒般柔嫩，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透亮無神，像
個娃娃。
今天早上仔細看過石晴的手和臉，陸癸更加確定，石晴應該不是人類。因為他的身體太漂
亮了，一般人活過十幾年，身上應該多少都會有傷或日曬的痕跡，也許有毛孔、酸臭體味
，或是體毛。人的身體髮膚，會不斷的生長，然後腐敗，當生命力生長的速度勝於腐敗速
度之時，我們可以說這個人是活著的。
可是石晴這個人，不止沒有那些腐敗的跡象，連呼吸的氣息都乾淨異常，不時還會從他身
上飄出如蓮般清香，非常很符合「妖化人」的特徵。
就是原本不是人貌的妖物，幻化成人的模樣時，因為有心或無心的緣故，做出了太過完美
的人類形象。
舉例來說，狐妖就很喜歡幻化成絕世的美男美女，他們捕妖的第一課，就是要注意身旁是
否有這種美到異常的人。這樣的人多半都是妖怪所變化而成的。
可是陸癸定神看，卻看不出石晴的原形是什麼。陸癸天生有「觀氣」的特殊能力，照理講
可以看出魂與形體間的不對襯，可是石晴毫無破綻，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除了他身上，好像有像火的東西在流動以外。
像是流動的火燄那樣的氣。是水？又好像不太像……
「喂，你有想要買什麼嗎？」
坐在計程車上，陸癸努力的為兩人找話題聊，可是都聊不起來。不過他可不是輕言放棄的
類型，他相信只要多試幾次，不管什麼人都能混熟。
石晴搖搖頭：「沒有耶。」
「要幫你買衣服吧？還有日用品，你不是以後要和我們住在一起嗎？」
石晴滿臉疑惑。
「我是說，你不是要當那傢伙的弟子嗎，那個陳祇言啊。」
他又搖搖頭，一針見血的說道：
「不太想……」
雖然陸癸很想回他「我可以明白你的想法」之類的話，可是這也未免太尷尬了。還是回家
叫祇言大叔自己去想辦法吧。
「那你知道我們現在要去哪裡，要做什麼嗎？」
他開始懷疑這個石晴對任何事都毫不在乎！
「要去買貓罐頭。」
「嗯，對一半，還有要去幫你買新衣服。」陸癸開心的對他比了個ya。
因為有司機在場的關係？或是三隻貓原本就不喜歡在公開場合講人話，他們從頭到尾都只
窩在石晴的身上喵喵叫，裝得和普通的貓沒兩樣。
貓跳到石晴的身上滾來滾去，陸癸又注意到，石晴脖子上掛著的那條粗紅線。
那個紅線，是師父施過咒的紅線，只是造型實在很土，師父在施法的時候哪會想到什麼美
感之類的事情，他連自己穿什麼都不在乎……陸癸想了想，待會兒再找家有賣飾品的店，
替他加個墜子或是皮繩之類的，弄得好看一些。
冬天要到了，還要再買件大外套，買高領也不錯，就能直接把紅線遮起來了……
要是有剩錢的話，就去吃烤肉吧！
「石晴！」不顧一旁司機的行車安全，他又轉頭到後座去講話：「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
「厄……」果然，他想不起來。
「我叫陸癸，癸是……唉呦，就是葵花的葵，上頭沒有草字那個癸。要記得喔！」
石晴有些怯生生的望著這個和自己剛好相反，非常熱情的傢伙，似懂非懂的在口中默念過
他的名字，乖乖的點點頭。
□□□
和陸癸逛了幾個小時的街，石晴整個人被陸癸打造得煥然一新。先是被拉去剪頭髮，再被
拉去滿街亂買，換了全身的新衣服和新鞋子，直到所有的預算都花光了，陸癸才把他拉進
燒肉店裡休息。
三隻貓在燒肉店的門外瞪著陸癸，驚恐的眼神說著：貓罐頭呢？
陸癸有留買貓罐頭的錢，不過貓罐頭很重，他打算等回家的前一刻再買，直接抱一箱上計
程車，免得大家重死。雖然他有和三隻貓解釋過了，但貓咪們似乎不把他的解釋聽在耳朵
裡，一直懷疑他已經忘記了他們的貓罐頭。
啊──不相信我就算了。陸癸懶得再多費唇舌。
石晴捧著裝果汁的玻璃杯，看起來相當緊張。在店裡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陸癸這時才想
起：
「你該不會吃素吧……？」
可是早上明明有看見他吃烤火腿，所以才帶他來吃烤肉的。
石晴很怕生似的猛搖頭：「我沒來過這……」
「燒肉店？」
不知道是被燒肉店的火爐燻的，他看起來有點臉紅。
「不要緊，儘量吃，你家的祇言大叔請客，愛吃什麼就點什麼吧。」
才正說著，店員為他們上菜，一次就來五盤雪花牛肉。陸癸烤上一塊，烤架上刷過幾下，
還嫰嫰的便拿起來，放到石晴的盤子裡，認真的恐嚇道：「這家很貴的，你要多吃一點─
─如果不吃的話──」
看見陸癸突然變得恐怖的表情，石晴還真嚇了一跳。
陸癸見他那樣子，哈哈大笑。
「沒有啦，哈哈──我沒有師父那個怪胃，不能吃太多，胖了會跳不起來。你趕快多吃一
點，把祇言大叔的辛苦錢吃光光，這樣才會長高啦。」
講到身高，石晴總算是露出了些像人的不悅表情，他拿起筷子，配白飯吃起烤肉，這家的
烤肉不愧是高級貨，肉質香嫩無比，油中帶著淡淡的焦香，飯上灑著芝麻，才吃幾口，石
晴就覺得胃口開了，越吃越覺得餓。
窗外的那三隻貓此刻是臉色發青，心想著：沒有貓罐頭就算了，該不會連烤肉都沒得吃吧
……
很遺憾，燒肉店的門口貼著「寵物禁入」的標示。
三隻貓在窗外哀號慟哭，貓爪在玻璃門上抓來抓去，一位店員走出門外，賞他們一貓一個
鍋鏟，把他們通通趕走。
他們邊吃飯，邊聊了很多事情。
大部份是陸癸講自己的事，像是他為什麼會拜湘祝為師，一個人離開父母在外修行，在修
行前的學校生活，還有陸癸的家人……他有二個哥哥，和他年紀都差很多，大哥現在在當
系統工程師，二哥原本也是術者，不過前幾年過世了。
陸癸原本不是走這行的，當年他的父母認為，這一行給他的二哥走就可以了，他們要讓陸
癸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不讓他去修行，讓他讀一般的學校，過一般人的生活。
但很諷刺的，不喜歡當術士的二哥死後，陸癸才發現，自己很崇拜二哥所過的生活。
所以他丟下了學校啊、父母啊、朋友等等，幾乎是丟掉人生所有的一切，認了湘祝當師父
，從此和湘祝在臺灣東奔西跑，靠斬妖除魔為生。
他敲敲自己背著的黑色帆布袋，裡面裝著的是他的二把愛刀。
「這二把刀，就是我哥留給我的。」
石晴看著那刀袋，突然間好像想起什麼，只是他沒說出口。
「聽說上面是有我哥留下來的正氣……他用刀很厲害，修行有成，所以他死的時候刀上還
染了他的氣息。這把刀就算是普通人拿在手裡，只要憑這氣的力量，也可以砍得過妖魔鬼
怪。最適合我用啦──」
講到斬妖除魔的事情，陸癸又熱血的停不下來了：「看準他們的弱點，朝『氣結』的地方
一砍──喝！就沒命啦！」
「還有上次師父遇上的那個鬼爪女妖，捲著頭髮，從後車窗頭撲來，轟的一聲，師父那臺
舊車後車廂就爆了，我跳到後座，拿刀砍那女妖的鬼爪，鏘的好大一聲，像撞到鐵條一樣
……」
陸癸在那邊拿著筷子自演起來，吵吵鬧鬧，引來隔壁桌的側目；石晴雖然覺得有點丟臉，
不過他的表情卻比剛進門時要來得輕鬆太多。
他們畢竟是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很容易受到彼此的影響。
他著看陸癸這樣玩……感覺，好像真的蠻好玩的。
「石晴啊，」陸癸大聲笑道：「這次案子還沒有完，要是你不想拜祇言那個大叔當師父，
我叫師父教你幾招，我師父雖然脾氣很龜毛，不過用法術是真的很強呢！」
看著陸癸開心的樣子，他有點猶豫的點了點頭。
「吃飽以後，我們去買貓罐頭，然後就回家吧。」
「嗯？」
回家？他愣了一下。
石晴望向窗外，三隻貓又趴回窗戶上喵喵亂叫，可惜店裡是隔音玻璃，聽不見他們的哀嚎
聲。
自從沒有家以後，石晴就一直和三隻貓在水面下流浪，居無定所，也從來沒想過要再找一
個家。因為對他而言，他們都是彼此的避風港，而且三隻貓原本就過慣了四海為家的生活
，從沒有拘束在同一地點的打算。
三隻貓都對他很好，他們吵著要教石晴法術，叫他把自己也變成貓的模樣，和他們聚成一
塊兒；他們急著要石晴變成貓，卻又為了石晴變成貓以後，要做什麼毛色的貓而吵鬧不休
，弄得石晴遲遲不能變成貓的模樣。
啊、還有，灰毛還老是吵著說，等石晴變成貓以後，她要當石晴的新娘子。
然後灰毛會被小花嗆聲說，這麼老的女人，竟然還說「新娘子」三個字，不怕羞羞臉。接
下來灰毛就會一貓掌巴過去，和小花展開一場喵喵大戰。
和三隻貓在一起，每天都過得很熱鬧。
三隻貓和他說，一切早晚會過去。
他們活得太久，深刻的體會過什麼叫做「時間會沖淡一切」。到時候就算你不想忘，也會
想不起來。有形無形的事物終將都會消逝，是這個世界運作的方式。
可是有時候石晴還是會想起父親。
對於「家」的事情，逃避得竭盡全力。
「……那個？」
「怎麼了？」
石晴悄悄指向外頭的貓咪們。貓咪們哭累了，大剌剌的肚皮一翻，躺在店門口睡覺，表達
他們的不滿。
「啊，哈哈哈！超好笑的，睡在人家店門口。」
「可以分他們吃一點嗎？」
石晴望著自己盤子裡堆得滿滿的烤肉。陸癸笑道：「等等和店員要個盤子，裝點剩的給他
們吃吧。」
石晴感激的點點頭。
吃完了烤肉後，甜點的冰淇淋聖代端上了桌，陸癸一聲歡呼：
「上甜點囉──」
「我拿烤肉給他們吃。」石晴端起剩肉走到門外，門一打開，三隻貓就喵喵喵的往他腿上
撲蹭，只差沒噴幾滴貓眼淚出來。
三隻貓喵喵叫，不過石晴隨便也能猜出他們在講些什麼，大概就是「小晴不要我們了──
」「小晴！烤肉！」「貓罐頭──」「小晴小晴小晴──」諸如此類的話。
「好好好，來吃吧。」
石晴一把烤肉放下，三隻貓的頭立即往烤肉盤上衝去，埋頭大吃，再也沒喵一聲。石晴蹲
在旁邊看他們吃，順便給三隻貓梳梳毛，吃到一半，大黑突然抬起頭來，晃晃尾巴，望向
馬路對面的遠方。
「大黑？怎麼了。」石晴問道。
大黑還來不及回答，咚的一聲被旁邊的灰毛給撞翻，再也擠不進去吃烤肉。
「喵！」大黑對灰毛喵吼威嚇，不過灰毛更兇，轉頭過來給他一貓掌。
「喵喵喵喵喵喵吼！」
「咪──」
大黑大受打擊，嗚咽的看著烤肉被眼前的二隻兇貓分食，沒心去回答石晴的問題。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三隻貓為了搶食早不知道打過多少場架……老實說，每次看
見他們打架，石晴都會非常的擔心，萬一自己真的聽他們的話變成貓咪，會不會也落得和
大黑一樣下場……
「大黑乖乖，我抱抱。秀秀喔。」
把大黑抱起來哄哄，大黑喵的一聲窩進石晴手裡給他梳毛，灰毛見狀，嫉妒不已，大黑也
很識趣的對著她吐吐舌頭，說她活該。
「大黑你剛剛看到什麼呢……」石晴望向大黑剛才看的周圍，附近一股黑氣，好像有什麼
非常惡毒的東西藏在那兒。
那是什麼……？石晴一愣。
大黑把頭湊近石晴的耳邊，用人話小聲的說：「是陳祇言他們追的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