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中的嘉嘉如同瞬間被冰凍一般,懸在空中動彈不得,驚恐地瞪大雙眼俯瞰著鬼術師。
黑針埋入的眉心、胸口與腹部立即竄出無數髮絲一般的黑線遊走其身,
快速而駭人地圈圈綑縛怨靈的臉孔與身軀,眨眼間即密佈成一團巨大的黑繭。
不待祂反應,褐袍老朽以驚人的速度自斗篷中端出頭骨製成的骨缽,另一手打開骨蓋,缽口向其一伸,咒語一念,便將其收於其中。
闔上骨蓋後,他老練地貼上青字黑符,封印即成。
院內冷冽的寒意隨即消失,老樹與廂房屋簷上的凍霜也在彈指間氣化,彷彿剛才怨念深重的惡鬼作祟不過是一場幻覺。
平頭殺手從頭到尾都只看見大師自己一人在那裡說話、比劃,
正莫名其妙之際,便忽地瞧見他迅捷如電地射出飛針,而那些針居然全數都定格在空中!
不僅如此,下一秒,針針竟在他的喃喃細語中自行投入骨缽裡頭!這一切,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殺手對鬼術師的恐懼與時俱增,卻不願也不敢表現出來,力作鎮定、面無表情。
只因內心一直有個聲音警告著自己:若是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會面臨比死更痛苦的下場!
鬼術師一瞥後院,閉眼深深吸了口氣,嗅出府上生人所在,意有所指地笑道:「呵呵…奇了…」
說完,逕自朝後廂房門口方向走去。
平頭殺手立刻跟上,卻在踏進後院沒幾步,赫然發現地上倒著兩名組員;
其中一人的屍首分家,頭顱竟與軀體有十幾公尺之遙!
方才殺手與鬼術師一同站在北棟西側的轉角,所以視線上有些死角,看不到後院東側的狀況。
現在他一注意到,立即往倒地那位身軀完好的人跑去,確認其是否還有呼吸、心跳。
這時,鬼術師出言阻止:「不必了…都死透了…過來。」
他怎麼會知道?殺手詫異地想道。
「是。」殺手不敢不從。他回頭再瞄了一眼地上的兩名組員,才跟著鬼術師進屋。
豈料,後廂房內居然有著數量驚人的骨骸,還躺著多達五位組員,幾乎佔了此次分組行動的一半!
他們全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其中一人的胸口還像插著蠟燭的生日蛋糕似的,
令平頭殺手難以想像在過去的十幾分鐘之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正當殺手彎下腰要叫醒玄關旁的組員時,鬼術師忽然開口,食指顫悠悠地先後指向兩處:
「去叫那兩人…其他都死了…別白費力氣…」
殺手又是暗暗一驚,畢竟另外三人之中,只有一人有明顯外傷,他實在不知鬼術師是如何判定其生死。
雖困惑依舊,殺手仍依鬼術師的吩咐行事。
然而,好不容易將兩名原本分別顧北門和查探後院的組員喚醒之後,
平頭組長發現他們似乎受了強烈打擊,意識尚未完全恢復,別說是作戰實力堪憂,連走路都搖搖晃晃。
「一幫廢物…」鬼術師冷冷地對他們說道,又拂袖轉身走出廂房。
殺手大步一跨便跟上老者的步伐,恭敬地詢問:「大師,我們還沒找到目標,請問現在要去哪?」
「逮人。」鬼術師的腳步雖緩慢,卻沒有半刻停留。
「您知道目標在哪裡?」殺手不解地東張西望。
老者突然停下腳步,說道:「你的問題…太多了…」
斗篷寬鬆的帽簷遮住鬼術師的表情,但殺手光聽他陰沉的聲音,便不禁嚥了嚥口水,連忙道:「對不起!」
鬼術師再次邁開步伐朝北棟東側走去,殺手在其身後悄悄鬆了一口氣,再次跟上。
平頭殺手跟著鬼術師率先趕到東邊甬道,負責巡查東棟組與兩道甬道的殺手前來與他們匯合,其中一人還攙扶著守東門者。
平頭組長一問之下,方知其是遭人突襲而被擊暈,與另外兩名隨後跟上的組員狀況如出一轍。
見組員死傷慘重,平頭殺手起疑道:「難道是有人騙了委託人?真的只有兩人進到霧牆裡嗎?」
按照委託人的說法,此次行動目標只有一男一女,另一位則是駕車送兩位到霧牆前的刑警。
為了避免徒生事端、引起警方注意,必須要在兩人出霧牆前,盡可能生擒至委託人指定的場所交付。
為了確保行動萬無一失,委託人還另請這位來歷不明的鬼術師隨同指揮調度,就連殺手們身上配戴的黑布袋,也是由他提供。
委託人看似是位非常謹慎的人,照他說,老梅村所有陳姓老村民應當都已被威脅利誘成了線民才對,怎麼會提供錯誤的消息?平頭殺手納悶地想。
「鼠輩是說不了謊的…」鬼術師幽幽地說。
「那他們到底現在在哪?」平頭殺手憤怒地質問現場所有組員:
「搜了半天,連個人影也找不到!區區兩人就撂倒了三個、殺了五個?回去怎麼跟老闆交代!」
「呵呵呵…有幫手是嗎…且看老夫!」
鬼術師忽從寬大的袖口中,扯出一長串的黑色人形紙符,每張符紙的雙手都奇異地吊掛在紅棉線上。
「諸鬼聽令!」鬼術師破鑼般的嗓子有氣無力地喊道:
「速搜府上生人!」接著他將那串紙人朝空中一揮,青藍燭火俐落地一掃而過。「去!」
一張張紙人不僅未遭焚噬,反而忽然僵硬地抽動了起來,像是有生命、意識似地,
接連鬆開抓緊紅棉繩的雙手,四散飛竄而去,轉眼就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在場所有殺手見狀無不呆愣原地,人人心中都感到一陣涼意,
突然明白,為何此次行動的酬勞會如此之高、為何行動開始之前所有人都須簽下生死狀。
平頭殺手突然意識到:早在一開始進到這一片不自然的濃霧時,就該想到這次行動不會那麼單純了。
難道大師說的幫手…不是人?
須臾,一陣窸窸窣窣中,紙人陸陸續續飛回眾人所在的甬道裡頭。
鬼術師再次拉開那條紅棉線,紙人立即乖巧地伸手抓住線,便一動也不動地吊掛其上。
幾位殺手正想上前詢問鬼術師行動目標的下落,卻全被平頭組長伸手阻擋下來。
他知道鬼術師不喜辦事的人有太多問題,若有必要,自會自己說出。
果不其然,待所有紙人歸位,鬼術師陰沉地說:「此地毋須久留…速離…」
聲音聽起來,似乎對紙人搜尋的結果有些不滿。
殺手們皆摸不著頭緒,其中一位東棟組組員忙問道:「現在就要離開陳府了嗎?這次行動要結束了嗎?」
「結束?」鬼術師複述了一遍殺手的話,口吻像是覺得這問題很可笑一樣。
他猝然回頭直視那位殺手,令後者瞬間因其面目與眼光遍體生寒。
「現在才正要開始啊…」他再次發出令人戰慄的笑聲,「嗚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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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吳常的帶領之下,我們沒一會就沿著陳府西側小巷進到四合院聚落之中。
吳常取下夜視鏡,我則掀開頭盔面罩。
此處天色不同於方才那般如墨,光線稍微亮了些,天空無雲卻陰沈沈的,遠處依舊濃如白漆,難以窺曉其中。
彷彿是嫌我還不夠緊張似的,跑到一半的時候,吳常又忽然對我說,他認為當年的屠殺行動事有蹊蹺。
慘案發生當晚,老梅村內,甚至是孤兒院裡,應該都有內賊接應,好讓殺手長驅直入。
既然如此,我們此次探訪陳府,也有可能行蹤早一步被知曉、掌握。
除了須逃避可能從陳府追來的殺手,村內他處也可能有其他殺手埋伏其中,例如在其他三個村界主要出入口設點把守戒備。
一旦有任何情況,第二批、第三批人馬隨時可以進來支援。
由於對他們一無所知,吳常也不能冒險久留,只能盡快帶我離開。
我聽他這麼說,當真嚇得一陣膽寒,只好趕緊再含顆橘子糖果壓壓驚。
既不安又不滿地想道:自從進了老梅村之後,就意外不斷!
不只發現路上一堆警察的枯骨、孤兒院內在二十幾年前慘遭血洗,連我們自己也被突然闖上門的殺手獵殺!
這樣冒險犯難所得的線索,少得可憐就算了,還莫名其妙!
「看到這霧我就有氣!」我忿忿不平地說:
「明明第一次進村的時候,不論進出,窄道都會為我而開,為什麼現在走出陳府,又突然沒有了呢?
怎麼一下認定我是老梅人,一下又把我踢出戶籍,這霧是不是有毛病啊!」
「一定還有什麼參數是我們沒掌握到的。」吳常回了我一句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話。
我心想,這下慘了,我們不僅要與追兵賽跑,還要跟時間賽跑。
因為我們所在的聚落本身就會一直時空復歸,而且每一圈的時間區間起始點還都不同!
我們隨時都有可能不小心踩進剛好歸零的時空圈裡,處境簡直比踩進地雷區還可怕!
當務之急就是盡量拉開與陳府的直線距離,如此時空歸零的頻率才會拉長,
也可以大幅降低恰巧撞到「時間區間終點」的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