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i.imgur.com/cwYjgNh.jpg
（二十六）
那具曾經姣好的肉體，現在已成蛆蟲的樂園。
無數滑溜的白蛆覆蓋在女孩赤裸的身上，彷彿會蠕動的白色毯子。從頭至腳，連眼窩
都不放過，歡愉地啃蝕發臭的腐肉。
蒼蠅盤旋飛舞，而後降落。落在一地的穢液中，又或是沾著發黑肉屑的切肉刀上，順
從渴求血肉的慾望。
赤裸的店員坐在腐臭的屍體旁，不在意滿室令人窒息的惡臭。右胸親手刻下的扭曲字
母已經癒合，形成斑駁的暗色結痂。
「還不夠。」店員喃喃自語，蠟黃的臉孔鑲著一對滿佈血絲的眼。他需要更多、更多
的新鮮肉體。還不夠。
他握住切肉刀，驚起蒼蠅。牠們盲目亂飛，惱人的嗡嗡聲彷彿在抗議。店員不該自私
地奪去牠們的樂園。幾隻蒼蠅撞上懸掛的燈泡，失了方向，打轉一圈後終於又落回地上，
吸食著濕黏的血膏。
那股深沉的動力驅使店員站起。該走了。
外出獵捕的時候到了。
＊
夜晚，台北鬧區。
一台休旅車停在路邊，裡頭的駕駛不時張望，隨時注意接近的路人，尤其是女性。雖
然是冬天，但這名駕駛故意穿著短袖，好展露引以為傲的手臂肌肉。他總是故意出力，讓
胸肌跟三頭肌鼓起。
這個愛炫耀肉體的男人，恰好是某間國中的生教組長。
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但他習慣早到。這次預約的妹妹看照片非常棒，有點像新垣
結衣，清新脫俗皮膚又白皙。
生教組長一面確認時間，一面考慮著等等要採取什麼玩法才好。他突然後悔，應該包
下兩個小時才對。今天的體力似乎很不錯。
一個短髮女孩在對街張望，然後小跑步穿越馬路過來。生教組長覺得她似乎朝自己的
車走來。但是不對呀，跟照片差太多了吧？原本那個已經很棒了，但這個女孩竟然更加漂
亮。
短髮女孩穿著黑色軍裝外套，包裹雙腿的長褲展露出的線條相當棒，沒有多餘贅肉。
她走近駕駛座的車窗。那長而彎的假睫毛配著眼影，彷彿會電人似的。
「你好，不好意思來晚了！我是臨時接到通知趕來的……你預約的那個突然身體不舒
服，所以由我代替。」短髮女孩用可愛的娃娃音說著，讓生教組長心癢無比。
女孩無辜地眨眼，「我……可以嗎？還是要再換呢？」
「沒關係，就你了。」生教組長示意女孩上車。
女孩才剛坐定，他的大手猴急地放在她的大腿上，來回摩挲。多麼柔嫩又富有彈性！
生教組長讚嘆不已。
生教組長開往預定的汽車旅館，摟著短髮女孩的腰，帶她進入旅館。雖然不是原本的
新垣結衣，但這個也無可挑剔。真是意外的驚喜。
「價錢一樣吧？」生教組長問。
「嗯嗯！」短髮女孩點頭。
進了房間，生教組長脫掉上衣準備先沖個澡。但短髮女孩忽然湊上來，衝著他微笑，
然後蹲下。
「這麼主動啊？好乖好乖。」生教組長很滿意，讓短髮女孩解開他的拉鍊。那已經膨
脹的硬物自動彈了出來。
但是與預期中溫潤濕滑的觸感不同，生教組長有股怪異的冰涼感，下腹不禁一縮。「
這是什麼新花招？太調皮了，等等看我怎麼教訓你。」
生教組長好奇低頭，目睹閉合的寒光。
喀嚓。
一截帶著皺皮的肉塊掉到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生教組長痛得噴淚，按著大片濕紅下體又跳又叫，又在
地上不斷滾動。甚至用頭去撞牆，想擺脫這簡直逼瘋他的爆炸性劇痛。
「我要報警，我要告死你、讓你關到死！」生教組長滿臉眼淚鼻涕，崩潰大罵。他不
敢相信會有這種遭遇。被剪掉了、那男性最重要的器官被剪掉了！
「那麼你買春的事情就會曝光，搞不好會被免去教職，還得跟月退俸說再見。」那原
本聽來悅耳可愛的娃娃音，現在卻令生教組長發毛。
「我要殺了你、殺死你！」生教組長沾滿鮮血的雙手按著地面，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爬
起。太痛了、實在太痛了。
短髮女孩用剪刀輕夾起那截肉塊，走向浴室。
生教組長有不好的預感，慌張叫著：「站住、你給我站住！」
短髮女孩當然不會順從地停下，她掀起馬桶蓋。夾著肉塊的剪刀在馬桶上空輕晃，令
生教組長看了膽顫心驚，幾乎要哭出來。
「在跟你的飯碗說再見之前，先向它道別吧。」
娃娃音不見了。短髮女孩用正常的音調說著：「Say goodbye to your penis.」
生教組長愣住，他認得這個聲音。但怎麼可能……？
剪刀鬆開，肉塊噗通一聲掉進馬桶。短髮女孩壓下沖水把手。在嘩啦啦的水聲中，生
教組長從此與那肉塊永別。
短髮女孩慢條斯理地用清潔液洗手，一面把指縫仔細地搓洗乾淨，一面聽著生教組長
的嚎啕大哭。她甩落水珠，拿出封口袋把剪刀妥善裝好，若無其事地離開房間。
短髮女孩面帶淺笑，在馬路邊招了台計程車。
「小姐，要去哪？」司機問。
短髮女孩報出地點後，將雙手交疊在胸前，閉目休息。嘴唇偶爾蠕動，似乎在呢喃著
什麼。
她付過車資後下車，踏進夜裡的寒風。短髮女孩走著，一邊拿下假睫毛、用卸妝棉擦
去臉上妝容，竟然判若兩人。
那素顏的臉蛋雖然冷豔，但透著些許稚氣。同時，還把偽裝的自信笑容一併卸下。
女孩似乎很熟悉這裡，沒有猶豫、不必認路。最後，她站在一處巷口，遠遠地看著燈
火明亮的超商。無神的雙瞳寂寞而失落。
女孩取下假髮，拆去髮夾。一頭及肩長髮散開，無依地隨風擺動。女孩呆站一會，慢
慢將頭髮束起，綁成馬尾。這是某個大騙子最喜歡的髮型。
「說好會來找我的，為什麼你卻不見了？」女孩淚水滾落，冰涼地滑過臉頰，義無反
顧地墜落。
即使可以藉由化妝假扮成大學生，但她實際上不過是個即將滿十六歲的少女。背負著
故作堅強的假面具。
「我好想你……」
＊
店員埋伏在工作的場所附近，那是他專屬的獵場，金髮女就是這裡被捕獲。也因為對
此處的地形瞭若指掌，可以令出手時更加安心。
他巡視獵場，尋找適合的獵物。不要小孩，因為小孩總愛哭鬧，很煩。不要老人，因
為放著不管他們也離死期不遠，而且老人的肉乾枯又佈滿皺紋，店員不想忍受割開老肉的
空虛感，實在太無趣。也不要男人，他痛恨體臭，何況男人反抗起來很棘手。
所以目標明確，要選擇年輕的女性。最好是長相貌美，美麗的東西總是賞心悅目，不
易厭倦，保鮮期更加長久。
那不存在的造物主彷彿應允他的慾望。在超商的不遠處，一個窈窕身影孤單地佇立。
店員故意裝作不經意地路過，趁機看清對方的面貌。
那女孩出神地想著什麼，所以沒有注意到擦身而過的他。
但是店員很訝異。雖然稱不上熟識，但他見過這女孩幾次。應該是同事的女朋友，其
實他並不肯定兩人之間的關係，可是他確信沒有認錯人。
女孩先前常來探班。後來店員趁著上班空檔偷看監視器紀錄，發現這個漂亮的女孩一
待就是整晚。
至於那名同事好一陣子沒有下落，突然不告而別，令大夜班多出空缺，給店裡增添不
少麻煩。不過這跟店員無關，他有負責的時段，只有店長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從別間分店
抽調人手過來支援。扯
遠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資訊。重點在於店員鎖定這名女孩。
店員潛入陰暗的防火巷，就像那晚埋伏金髮女。他要如法炮製，趁著女孩經過時挾持
她，將她拖進暗巷，制伏後帶回窩裡，代替金髮女。
店員背貼著牆。在寂靜的冬夜裡，女孩的短靴踏地的聲響太清脆好認。女孩越來越近
。他拿出預備的切肉刀。女孩一定會嚇壞的。會不會哭？會尖叫嗎？
不，如果尖叫就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要阻止她大叫。那麼就先摀住她的嘴。很好，
就這麼辦。
他看著女孩走過防火巷的背影，那隨著步伐晃動的馬尾太誘人了。店員快步衝出，從
後摀住女孩的嘴，同時把切肉刀架在她纖細的頸子上。
「不要出聲，乖乖配合就不會傷害你。」店員貪婪地舔著舌頭。他聞到從女孩後頸發
出的淡淡幽香。太棒了。
女孩安分地配合，被他帶進防火巷。這裡是短暫處理獵物的好地點，在這裡先把獵物
綁好，剝奪行動能力……他命令女孩拾起預先放此處的麻繩，威脅她把自己綁起來。
女孩彎下腰，準備撿起麻繩。店員滿意地點點頭。
隨後一道刺眼電光閃逝。店員來不及反應，發現時已經腿軟跪倒。
女孩手裡抓著一個黑色的物體，店員覺得有些眼熟。隨著女孩按下按鈕，那逼近的電
光不禁令店員愣住。為什麼……會帶著這種東西？
遭受電擊的店員身體劇震，無法克制地顫抖，發出呻吟。倒地的他視線勉強地只能看
見女孩的短靴。不對，這樣不對，跟計畫好的不一樣！
女孩蹲下。店員看見她拿出一小罐玻璃容器，然後用空針筒抽取出透明的黃綠色液體
。店員知道要逃、自己必須逃掉。
可是女孩動作更快。店員的頸子一陣刺痛，被針筒插入。女孩按壓針筒，那不知名的
黃綠色液體全數注入他的頸子。
不出幾秒，店員的喉頭劇烈地疼痛，彷彿被繩索緊緊絞住。他開始抽搐，比被電擊時
更加激烈，痙攣的時候伴隨痛楚。他驚覺居然看不見了，但是眼睛明明是睜開的，入眼卻
盡是黑暗……
為什麼？不該是這樣、這個女孩應該乖乖聽話，跟那金髮女一樣任憑擺佈、讓他享受
開膛的快感……
不……
＊
培雅抽掉針頭，收進專門存放廢棄針頭的塑膠小盒，然後將針筒以及玻璃罐妥善藏進
軍裝外套底下。在外套的內側有數個口袋，存放不同的「工具」。
她認得倒在地上的人。這是傳翰的同事，好像叫做阿哲？培雅沒有太多印象，畢竟是
個不起眼的人，只打過幾次照面。
注射之後培雅才想到，應該問出這人目的是什麼？是早有預謀或是臨時起意？不可能
會是鬼哥埋伏的暗樁吧？不，不可能。
培雅從右側口袋拿出一支銀色的舊型手機，撥出後在第三次響鈴時掛斷，然後再次回
撥。這些步驟她很習慣了。自從傳翰失蹤之後，她陸續找上不少人。
十分鐘之後，一台貨車駛進小巷，停在防火巷旁口。下車的男性穿著成套宅急便外送
員的制服。但他不是尋常的外送員，而是「收購商」。
收購商從後車廂搬出一只空木箱。培雅退開，撥打電話之後，剩下全部交給收購商處
理就好。
收購商一如往常地寡言，只專注在工作。他扛起口吐白沫、臉孔發青的阿哲，很顯然
已經斷氣。阿哲被收購商當成娃娃似地塞入木箱裡。培雅聽到清楚的骨頭折裂聲，根據收
購商那種粗魯的擠塞方式，阿哲的脊椎一定斷了。肋骨大概也無法倖免。
但也無妨，死人不會感受到痛楚，那是活人的義務。
收購商把木箱放回後車廂，然後鑽進貨車。培雅目送他離開，收購商從不說再見。培
雅甚至懷疑他是啞巴。
培雅稍作整理，把馬尾調整好。基於某種不切實際的期盼，她想再回去超商看看，說
不定傳翰會剛好出現。說不定。反正落空的夜晚不差這一次。
她每天都會來這裡。等待。
「不會出現的。」是錯覺嗎？她突然聽到有人說話，但不是來自周圍，來源似乎是…
…自己。
「騙子就是騙子，你是傻子才會相信啊。」
錯覺，這都是錯覺，她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可是聲音越來越清楚，擺脫不掉，正在
對她說話。
同時，好多畫面從腦海閃過。失禁尖叫的鬼妹、被活活淹死的小混混……先後被她用
剪刀閹割的校長跟生教組長、還有剛才被注射毒液的阿哲……甚至看見慘死的二姑姑跟姑
丈，但他們還活著，培雅尚未動手，只是在計畫而已……
我不後悔，一點也不後悔。因為我沒有選擇，只能反擊。培雅試圖說服自己，可是那
聲音越來越清楚，不斷對她說話。
「沒關係，沒關係的。只是殺人而已呀。」那聲音說。
閉嘴，你不要吵。培雅在心中怒吼，試圖與那聲音對抗。但是她沒有辦法，聲音無孔
不入，源自心魔。培雅終於理解，為什麼傳翰有時會不經意地對著空氣說話。原來她步上
傳翰的後塵，面臨同樣的後果。
「大騙子……你在哪，救我！我好害怕，我不要這樣……」培雅捂著耳朵，無法阻卻
聲音的入侵。她痛苦地跪下，陰暗防火巷迴盪她的無助哀號。
願意收留她的男孩已經不在了，從今以後只有那聲音會陪伴著她。一直一直、永遠永
遠。
聲音仍不願意放過她，還在繼續說話。
「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