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無法在黑暗中燃放光明，卻能夠將黑暗看得比光明清楚。
螢火蟲把生命燃燒給黑夜，就像妳將生命交給了孤獨，所以必須翻過好幾叢紛雜的葉
堆，穿過好幾幕重疊的幢影，才能找到妳煥發的容顏。現在回想，妳走進孤獨的路徑與我
背道而馳，我喜歡陽光盛烈之時棲息於濃蔭，悠哉地觀望地平面的一切，和諧的風景貌乎
與我無涉，卻自然而然走進心裡，途中留下記憶的踏印，又從心裡快樂地走出來。彷彿寒
風兼帶豪雨撲來，經過城市的短暫喧嘩，終於化作風和日麗的微笑。妳則經常曝於日照而
晃蕩許久，不知道走向何方，就這麼走著直到光芒滲透進心裡，然而，如此無意義的行動
確實難以換取心靈上的滿足，就像閱讀千遍正向積極，具有引導人心功用的書籍，妳還是
無法信服內容的箴言，任憑裡頭穿插多少感人肺腑的故事，足以使僅僅過眼一瞥的大眾逼
出無法抑制的熱淚，妳依然無動於衷。那些真摯的字眼面無表情地走進妳的心底，接著憂
愁地走出來。
妳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不解人情，不善觀察人言，盡聽人事，尤其談話總帶有個性
的鋒芒，容易俐落地劃傷身邊人的尊嚴，才缺乏悲憫心理。對於妳的詰問，我無法明確回
答，但妳冀望從我身上求得答覆，因為我是唯一承受妳的傷害卻始終緘口的人，但我如此
淡然反應，並不是再三含淚吞忍，而是與其各說各話不如別說，再者妳無意加害，更甚妳
也屢受傷害，只是當問題重複發生時，團體之中容易將過錯歸咎於弱勢一方，所以一旦犯
錯，就註定成為錯誤的根源，即便妳心存一絲的善意，仍會遭認定是惡性使然。人性固然
有惡，不過我必須承認，善惡無論是最忠良的人抑或最卑劣的人皆難以解釋，那麼我更情
願相信，善惡二元從未改變我們的本質，縱使妳的美善因為惡的指責而逐漸模糊，卻不代
表已然散佚，是以另一種姿態昂然存在。縱使我看得清晰，但又該如何解釋我的所見，無
法言說，只好故作沉默。
由此，妳不再相信美麗純樸的情節，可是不去相信，妳又能相信什麼，難道要默認來
自千夫所指的批判措辭嗎。看遍出版名冊所倡導的感性宣言，彷彿千萬條垂入深藪的韁繩
，自淵底緊繃地筆直往上，高繫於不見盡頭的透光洞口，童年在上頭癡傻地捕捉陽光，摘
錄佳句。妳相當清楚繩索的用意，也試圖蠻力攀附而上，儘管粗糙的麻捲勒痛了雙手，欲
斷的破繩惝惶了高度，不過，這些還不足謂懼，更預料之外的是懸命一生即為妳的永遠，
毀落的淵谷究竟有多深邃，就像希望墮入絕望的距離，處於要信而不信，不信卻盡信的掙
扎狀態。
如果生命的目的是為了取用光明，捨給流離陰霾之人，那麼妳說妳目的不同，妳不願
把連自己都不清不楚的風景輕易轉讓他人。我不懂的惆悵心懷，妳不會交付我保管，妳暗
自虛構的歡樂，我不曾聽妳誇飾。妳要帶領我目睹，那一片寂靜的黑暗裡，真正看得到的
必須閉上眼才能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