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永遠的見習騎士(六)

作者: Trionychidae (鱉尾)   2014-07-14 11:25:47
永遠的見習騎士(六);城之內
起大霧之前,在艾福奧門宅邸作亂的魔怪全數遭到集結而來的聖騎士殲滅,排前
十二名聖騎士甚至未出動過半數。不負責到前線戰鬥的[聖女]大人,[太陽之女帝]、[偽
死神]、[偽占星術士]、[肉拳王]、[誠實的穿越者],放大招猛擊普通士兵難以近身的
巨大魔物、高速運動魔物,以及頗有戰術陣形的智慧肉蟲;擬人偷襲後方的妖魔則交
給光環教會的觀察員辨識。開聖光照下去的話,妖魔的形體會不自覺抽高蠕動,好抓,
但是很嚇人,抱著漏尿的決心檢查每一個人,尿布商人已經運來適合成人的優質透氣
吸水款商品,保證維持臀部的乾爽,另有芳香遮臭款,很受到大家的歡迎。
待在醫療帳篷內調配藥膏的[聖女]大人當然也不例外,早已換好兒童款尿布;由
於成人款式的尺寸太大了,有備無患的尿布商人立即奉上合適的彈性尿布,商業中人
不愧為戰場上的生存者啊。
「尿布!保衛胯下的尿布!國家的聖騎士也需要尿布!物美價廉!四枚雜種銀幣
可以買五件!降──」
(熱烈叫賣的人聲突然停止。)
負責協助[聖女]生產解毒特效藥的助手小組本來不在意外頭的喧鬧聲,士兵嘛,
大聲喊叫能消解少許緊張感,逃難的民眾呼喚家人跟朋友也很正常,不只一次聽到「小
甜心」、「可愛的壞蛋」、「啪啪」、「桿麵棍小弟」、「劈腿哥」之類的暱稱,一大群
麥瑞跟傑克前往城郊的避難所,火光投來人影透過帳篷之面而閃動,再抬頭索取下一把乾
燥藥草、一小杯漿果醋時,那種隔著布幕窺探外界的透明感忽然喪失了。
全然的寂靜。
人群的腳步聲、傳令兵的軍靴踏擊地面聲、馬車、緊急徵召牛車、附近市場的走
失活豬、大貨車運送寶貴的上等蛋雞,在帳篷的門簾輕輕擺動後,吵雜聲一概消音,
已經探頭偷鑽帳篷六趟的牧羊犬未作案第七趟、躡足叼走熬煮肉湯剩餘的骨頭。
「聖女大人,外頭不對勁。」停下攪拌罐內蜂蜜的調羹,上等聖騎士伸手抓牢長
槍,順便套好頭盔,拉下護目罩;為求保險,舉重盾前行數步,以長槍的鋒頭挑開門
簾。其他人除了張開防禦術式外,[聖女]本人也戴上專屬小型頭盔,每個人至少持有
兩把以上的附魔短兵器──攻擊範圍可能是遠程射擊或大面積爆轟,保衛[聖女]的戰
力可說是不輸只靠血緣關係往上攀的貴族,發光的咒符、成篇字串、地印紋章陣列等
等,在帳篷裡頭環繞著人們旋轉生變化,精靈喧鬧著穿梭術式之間,舞動光色,回應
音節難辨的低沉詠唱。
(別忘了撒粉,使隱藏形體的魔物暴露行蹤。)
[聖女]舉起託伏爾徹從異國帶回的奇型小擊鎚,注入魔力,用法是將被大氣屬精
靈束縛的人造魔物[叛逆的小火球]打進目標體內,造成程度不一的破壞;缺點是射程
不遠,而持有者魔力不足時,失控的魔物會抓準機會不聽話,是相當充滿挑戰性的輕
便武器。這一點倒是很合[聖女]的喜好;有什麼比壞壞的小傢伙更可愛呢?
瞄準門簾之外,白茫茫的濛霧彷彿世界被填塞了疏鬆過頭的棉花糖,偷工減料,
某一根扭曲的植物狀形體睜開獨眼,瞪著[聖女],怎麼看都覺得它不是賞心悅目的地
景擺飾。
(魔怪?)
眼睛凸出、凸出、凸出,一顆眼珠承受不了內壓,彈落門簾窄隙,沾帶黏稠的透
明液體滾到燈光下,那原本眼珠存在的地方如今是空的嗎──不,還有一顆眼珠。
勇猛的上等聖騎士先看第一顆地上的眼珠,再看第二顆眼珠,精神墮入詭異的遲
緩空間,錯覺要移動指尖似乎得耗費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思緒顯得過快,知道敵人是
那一根噁心的怪物,明明長槍就快要削斷它了,歷程無數次二分之一距離仍無法觸殺
一擊。
在怪物來襲後的不速之客,想必正是派遣怪物的歹徒吧。這年頭的歹徒不像過去
的風雅紳士取女性穿過的絲製長襪套住頭,或用薰味內衣及底褲戴頭上展示強烈的個
人風格;低調一點的傢伙選戴樸素的布製頭罩,怕死的人戴附魔過的全方位防禦頭盔,
窮困者隨便拿條布巾蒙住口鼻了事,貴族為了露金牙炫耀而只戴豪華透光眼罩。最危
險的傢伙莫過於自認為隨便戴張全臉面具就等於「變身」的傻瓜,面具十分顯眼,被
敲碎後的真相總是令人失望,不論是猜錯真實身分的人、早已知情而失去驚喜感的人,
尤其對於體認到「面具」比配戴者更具有存在感的當事人,太殘酷了。
依照慣例,戴有白面具的歹徒擅闖帳篷,左右觀察一群心智比身體動得快的「受
邪眼支配者」,彎下腰撿拾眼珠,送進面具底下的嘴裏,嘎吱嘎吱咬嚼、吞嚥,接受眾
人極慢速瞪大的目光;歹徒的一切特徵隱藏於類似壞蛋戲服的黑色斗篷內側,令人由
衷生憎。
不說話就是不說話,舉起扭曲的長長根狀物擊打[聖女]身邊的防禦術式,試圖以
「暴力」超越「魔力」,笨拙的行為引發反彈,魔咒小劍穿刺打擊者,紛紛被吸入斗篷
的黑色。歹徒的體能衰退小於受制於[邪眼支配]下的魔防損耗,終於漸漸逼近聖女大
人,伸手揭掉她的頭盔,搶走有點危險的小擊鎚,七手八腳地把人當作包裹捆綁。白
面具黑斗篷人用紋章[愚者亂言]布兜蓋住[聖女]的容貌後,細心地為她的十根纖秀手
指分別套上[啖魔噉邪眼石指環],再試著綁緊一點,最後則是費力的搬運工作,一肩
扛起,走入不懷好意的霧色。
整場綁架行動中,歹徒從未嘮叨半個字,沒人看出對方的來頭,只有一件事確定:
「身分不明的敵人公然綁架聖女大人,隨從們卻毫無招架之力,任憑束縛。」
這種糟糕事自然引發了日後一連串的爭端。
****
大風,強勁的氣流吹不散濃濃的霧氣,年輕的聖騎士踢開已燒焦的魔物殘骸,嘗
試藉由少許擾動以獲得可觀察的線索,可惜還是拿這種狀況沒辦法。他煩惱極了,寧
願這時候的同行者是不知所措的士兵或需要保護的民眾;[偽死神]縱使性情孤僻也姑
且暫時勉強忍受,那個自居為資深前輩的[偽占星術士]只會重複敘述過往的功績,還
算容易應付,性好女色的[肉拳王]恐怕能藉著野性的慾望判定方位,逃到有女人的地
方──應該可以順利抵達避難所。
「培爪貢,不要發呆,搜索敵人的時候露出破綻,你難道是呆頭呆腦的呆瓜嗎?」
「抱歉,大人。」
同行者始終握緊拳頭,炯炯眼光飽含複雜的怨恨心意,永如燒不盡的火焰,走太
近可能會出意外,離得太遠又似乎加深怨恨,讓人無所適從,保持沉默應該是最佳選
擇。
「為什麼要一再忍受我的惡言惡語?」
「大人,那邊好像有路。」
「不要裝傻,面對我。」
「大人,屬下絕無裝傻,那邊好像真的有路。」
「面對我!看著我的眼睛!看!」
「大人,屬下判斷您可能過度疲勞了,先休息吧,這座石椅應該是花園的擺設。」
「拒絕我的心意......我接受,但請不要、要,不要如此地......如此冷漠地對
待我,別再尊稱我『大人』,好嗎?你在[聖女]面前時的笑容,能不能分一點點,
一點點的一一點點給......給我?我請求你寬恕我,原諒我,我的靈魂和身軀
永恆屬於你的,我說真的。作為證明,要怎麼玩弄我的肉體都隨便你,好不好?」
「大人,屬下認為現下不宜談論這種事,您流了好多的......汗?」
「屋子裡的房間有床,一起去吧。」
隔著鎧甲環抱對方,欲往隱隱約約的門口進行;年輕的聖騎士先是一皺眉頭,制
止這不恰當的行動,拖住同行者。同行者的臉泛染異常膚紅,呼吸節奏短促,死命地
硬要拉著眼中唯一的人進屋找床!太不自然了!類似的模樣,以前曾經見過──
「黑市裡有一種很熱銷的自白劑,由於副作用能誘發跟強效春藥一樣的效果,被
官員漂白,當作合法春藥上架。妳被下藥了!清醒一點!冷靜!不要亂動!」
強化言語的震撼力!年輕的聖騎士幾乎臉貼那張發紅的燒熱面頰,大聲地喝止!
眼神原有的瘋狂慾火看似緩緩消退,掙扎的力道也放輕了。
(已經說服成功了嗎?)
「太好了,對,就是這樣,妳作得很好,慢慢來,呼吸再放慢、放慢,想想現在
的情況,這一大片濃霧可能是敵人的戰術,或者是魔物的隱身用氣體,我們必
須一邊找路出去、一邊救人,更好的結果是擊敗濃霧的生產者。我有帶可淨化
藥性的聖水,妳喝下去,感覺好多了,我們再出發。」
「啊,我沒事了。」
「等一──」
一時的鬆懈,嘴唇在感覺呼氣的熱度一瞬間,迅速仰上貼吸,舌頭舔及對方的舌
根側邊,如果再深入的話會碰觸喉嚨吧──事實上舌頭也沒那麼長。晚了一步取得聖
水解毒,口對口直接送入含有自白藥劑的唾液又不自覺地吞嚥,雙手被抓住、腳勾腳
不得挪動半步,少量口水溢出嘴邊,牙齒輕咬嘴角。等到兩人的狀況達成百分之百同
步化時,忘卻他和她旁邊的目擊者──深黑大斗篷、白面具,左肩力扛不久前輕鬆綁
架得的童女體型肉票,戴著皮手套的右手拉開小門,故意引導熱吻得忘我的兩人,推
進去,快速而無聲地俐落上鎖。門後整個小房間撒滿催情秘藥粉末,足夠讓正值壯年
的男女盡喪體力,變成毫無戰力的報廢棋子,多半連下床的第一腳也站不穩,大成功。
「三名特別指名的聖騎士,解決了。」
「有必要搞得這麼麻煩嗎?排前第十一位聖騎士,[白旦塔的職業學徒]?你剛才
親手把優秀而正直的同袍推入陷阱喔,有沒有罪惡感啊?」
白色面具面向霧裏忽隱忽現的寬鬆拖長大袍人影,面具上的目孔深黑不見底,形
成人們俯視深淵空洞時不可避免的恐懼,兩團未知的恐懼在看著你。
「沒有罪惡感,完全沒有罪惡感;我做的都是好事,給新人一個跟前輩互相熟識
的機會,又滿足了心靈深處的願望,消滅慾念和戀愛帶來的痛苦。這麼好的事,
不做嗎?而且當他和她醒來之後,一切無法挽回,錯過了關鍵的反抗期,沉重
的遺憾使人變成廢人,和平地生活下去,多棒啊,不用拿性命跟命運打賭,有
孩子就更好了,找我的傳教士朋友為他們的小孩祝福,我真的很高興。」
「唉,每次接這種工作,都得跟心理扭曲的傢伙合作,又一個不值得託付終生的
男人。」
「紫蠍之巫女,走吧,繼續助人為善,還有很多人需要我們的援助。」
「好吧,為了錢──為了結婚基金──」
名為「善行善事」的「聖騎士狩獵活動」,悄悄地逐步實行著,霧散以前不可能結
束吧,至少人類的善(惡)念沒有極限。
****
{淫邪及罪惡必敗於正義與善良之下}
被戲稱為[第五聖城]的避難所緊鄰山脈,大門口的正上方刻有上述這一句引用自
聖典的名言,當然不只一種版本的聖典,各種宗教的聖典或多或少載有這句話,並不
特別。既然緊臨山脈,人們讚頌其易守難攻的戰略優點,但是免不了的,自從少數貴
族在山裏大興土木、建造避暑別館後,土石坍方的災禍逐年發生,大雨泥流一來沖垮
別館,摧毀山腳下的村落,這些事在貴族逢夏入山避暑以前,聞所未聞,打壓那些聲
稱「山神發怒」的異端份子比較重要,全力貫徹第七光環的權威。
排前第七位的聖騎士,[肉拳王]本人奔跑突破重重霧氣,嚮往自由、嚮往美妙的
新鮮空氣,乾淨的世界就在眼前!擁有徒手打倒魔物的意志力,他回望了一眼意外很
順遂的來路,沒有任何敵人半途殺出來阻擋,除了歸功給「幸運」,「神之加護」亦佔
有很重要的地位。
「才怪!出來吧!本人要活著回去跟女人上床!給我小心點啊!鬼鬼祟祟的殺
手!」
熟悉的夜空、踏實土地、籠罩城市的陌生白霧,握拳打敗敵人、超越再超越,隨
時準備疾停應戰畏畏縮縮的窩囊廢!耳聽八方,柔和的風中落下大鐮刀的斷刃、折柄,
曾經斬殺魔怪的名貴兵器化為廢鐵,其持有者自然凶多吉少,在在宣告了第六位聖騎
士──[偽死神]的下場,擺明是對第七位[肉拳王]的嚴重挑釁!誰怕誰啊!
忍無可忍!
「告訴你們啦!排名是抽籤亂排的,你們這班小丑給本人乖乖制裁!」
重足踏地蕩步,反身防禦,拚殺一拳直擊那個可疑的人影!
模樣很像是穿著數十年如一日褪色綠染連衣裙的女人!
女人的頭上配戴一款前幾天特地買的護身式六瓣銀花髮飾;因為她喜歡樸素的式
樣!雖然不曉得是什麼花,應該不會是異國的水果吧?
對方緊閉雙眼,為閃避不及的命運而咬牙等死,整個人身體僵住;揍過去的拳頭
稍稍讓開指關節,拳勢邊緣擦斷約二十來根鬢髮,差之毫釐的話,也許半張臉便被怒
氣攻心的拳頭打爛了,然後自廢雙手,或者伴隨懊悔而自盡。
「崔、崔肯伊棲?喔,神哪,妳幹嘛偷偷跟在後面?妳沒事吧?沒事,我的拳頭
沒有打死妳!太好了!謝天謝地!不管是哪一位神明的守護,謝謝!太好了、
太好了......
誒不對誒,妳家離避難所最近,怎麼還在這邊?」
「我、我收到一封信。」
名喚崔肯伊棲的女人摸摸鼻子兩側的雀斑,是她感到十分焦慮時的小動作,從口
袋掏出尋常的爛紙信件,甚至不存在信封,看來捨不得花錢買張硬紙卡片的傢伙大有
人在。
「給我。『等妳的男人來,跟在他的背後,不准閃躲、不准出聲,否則妳的家人跟
   賣衣服的朋友將性命不保。對了,如果妳活了下來,把這封信交給聖騎士大人。
   聖騎士大人?在嗎?即刻放棄在聖騎士團的職位,帶著錢跟女人,隨便你,遠
   離聖城,越遠越好,倘若你再走近聖城的地界,我們不認為你能承擔後果,例
   如剛才的事。』
誰?誰躲在旁邊?混......混賬!卑鄙小人!」
「太安,怎麼辦?好可怕......」
「現在該找誰商量──」
此時,[肉拳王]想要看透霧氣,那是他辦不到的事;藏身迷霧裏的敵人孤立了他,
同樣的也會孤立其他有能力的聖騎士,一一找出弱點封殺。到了最後,形若一盤散沙
的聖騎士團該何去何從呢?還有多少人有餘力作戰?爛爛的信紙被揉成一團再壓緊,
無謂的小動作終究不能解決問題;無法果斷下決定的人站在半路上,意欲等候答案而
無助,直至身邊的人牽著他,走向恍如安逸之夢的避難所,沒有回頭路了。
放開溫暖的手、拋棄一切去戰鬥的,能有幾人?
****
失去了多年以來專屬於雙手的寶貝武器,戰士並不後悔,靠著一次性鞋類魔術道
具飛升天際,在貌似嬰兒的異變巨大化多手魔怪頭上狠狠劈開致命傷,使其遭受體內
異界吞噬而消亡,有如此讓人作夢也會笑的戰績,喪失武器的失落感又算什麼?
「要是現在有馬送給我騎,逃出去後,第一件事情是好好洗個熱水澡。」
愛乾淨是天性嘛,才不像那些臭臭的追殺者,悶著汗臭卻不自知的傢伙,為他們
的羞恥心深感哀傷。手邊僅存的武器──小小把鋒利的小拆信刀能夠割開附魔甲冑
嗎?這是不可能的事,意味著當追殺者們找到人時,乖乖地任他們宰割,就像被邪神
的使徒剝皮後吊在宮殿皇家廚房掛肉間的白月騎士、正義騎士、力量騎士,假如未因
一時好奇隨便逛逛,自己也會被誘騙去被剝皮、放血。騎士團長的心智遭受飛翼載具
控制,竟然在天上亂飛、替飄浮在雲端之間的幻夢騎士散布魔霧。展開防禦陣型的[偽
占星術士]忽然被觸手捆殺,誰都想不到,騎士團內部的叛徒對同袍的裝備動了手腳,
一天之內害得排前十二位中的四名騎士死於非命,而潛伏在騎士團內部的叛徒難道不
只一人?
誰是邪神信眾的臥底?
「無所謂,死亡將至。」
正在接近的,還有房門外某個人擺弄門把鎖孔的聲響。原本的房門並無上鎖,最
初擅闖進來的戰士預感可能有陷阱,然而這間存在於已倒閉的破舊旅店房間裡,除了
窗簾旁邊的扶手椅上有一尊模樣可愛的仿真人偶端坐著,它的兩顆琉璃珠烏瞳看過來
房門,煞有其事地被穿上外出用術士長袍,袍子的質料是作工細膩的混紡品,底色是
珍珠光澤的灰青色。人偶的橘黃色的髮質應該是採自真人的頭髮,平時的梳理保養做
得不差,越加襯托人偶的美麗。換句話說,人偶的主人可能是一位做事一絲不茍的女
性;如果是心地不正的男人,可想而知他買來人偶後的變態目的,令人髮指,竟幹得
出卑劣到極點的惡行!
室內沒有床舖,書櫃上有幾本染血的舊書,也有玻璃酒瓶裝著顏色應該發霉的噁
心溶液,大型衣櫥裡頭空蕩蕩的,門把上吊掛一把彎柄黑傘,不見人在此生活的氣息,
但是卻打掃得異常乾淨,莫非有人經常打掃這個房間嗎?
(開鎖了!門外的人好像有鑰匙!要硬碰硬嗎?)
(跳窗?得了吧,外頭有追殺者!)
最穩當的慣例作法是──躲進衣櫥裡!身高剛好吻合衣櫥的頂板,總覺得內心不
太高興啊,身高再高一點,參加例行的舞會就不用穿那些有害無益的高跟窄鞋!
櫥門封閉!留一線小縫偷窺,要是壞人拉開櫥門的一剎那,拆信刀必然命中對方
眼珠子,挑挖血出!屏息已待,黑暗中的獵者繃緊神經,藉著默數數字而安定心神。
(進來了!)
「奇怪,有人進來過嗎?還是是妳鎖的?不對,有人受傷了,傷口正在癒合,是
很普通的自我治療術。」
(男人!而且向人偶講話!瘋──)
「她躲在衣櫥裡。」
(誰?這個男人懂得改變腔調和語氣,模仿鼻音略重的女聲?)
「我知道啊;妳怎麼不降下劍陣壓制她?萬一她想偷盜被惡靈詛咒的人偶[偽聖
母],也就是『妳』,會再度被賣去黑市積灰塵喔。」
「在你不用鑰匙而破門進來的時候,我會發動劍陣。」
「忘恩負義的傢伙,遲早我一定要從潔麻菈的身上驅離妳!」
「白毛牛頭女呢?我還感覺到紫色妖精跟假皮假臉母半人龍的殘跡,牠沒死啊?
你快交出紀念品,我餓了,餵我。」
「東西丟在地上,妳要吃就動起來。」
「違反人權的妖術師正在欺侮天生麗質的可憐美女喔!誰快來懲罰他!」
然後,櫥門被大力地拉開了!
拆信刀刺中堅硬無比的超級防禦龜甲,爽快地斷作兩截!
戰士跳腿掛勾人頸,手重反扭,拚死一搏使出高難度的纏鬥特技,雙足絞剪敵人
的盔首夾碰地面,落倒震撞、拉扯肩關節。受死吧!淒厲地叫喊吧!
「吧?」和正在把金鏈子當炸麻花捲麵包啃食的人偶面對面,它背後的禿頭男人
像變戲法般憑空取拿物品,搬出款式相異的魔劍、光澤誘人的合金鎖鏈、成對的絕對
命中十字弩、突破空間限制的厄運長矛、一整台大鋼琴、有男子汗臭味的精工格鬥短
褲、發白的油亮人皮,男人面對著形體巨大的低等惡魔,其面貌類似突變過的凶猛花
栗鼠,鼓脹的惡魔雙頰塞得滿滿的,牙縫之間有斷爛的人手、人腳,惡魔的手推車存
在世界的夾縫之間,車輪的一邊顯露,滴血滴下人世的地板上。還「活著」的腫白人
頭口述惡毒的詛咒,但大家充耳不聞,嘴巴快滿出來的惡魔一把抓起白頭,當奶油蛋
糕上的櫻桃塞進新開的小嘴巴裡。
「啊啊啊啊啊──」
「奇怪,我的樣子應該是人見人愛的人世美男子......喔,她很討厭禿頭的醜陋
男人,相由心生,所以尖叫了,不意外。」
「不太對勁呦,她嚇得縮到牆角去了,但卻不跑出門外?」
「她擁有『回相返觀』的能力,所以惡魔的偽裝無效。你戴上假髮後在她的眼中
依然是禿頭,我已經附身人偶很久了,研判她的能力界限不超出普通人的壽命
範圍,大約能往前追溯半天以內至數十年之間吧,而且控制得不完美。」
「吃東西時別學人類講話,區區一位被異世界放逐的墮落天使占有我心愛的潔麻
菈,我絕不容許妳破壞潔麻菈的完美形象!決鬥吧!」
「你真的有病。」
「天啊,潔麻菈的口中不應該發出這般受俗世的價值觀污染的穢言!甦醒吧!潔
麻菈,用心靈的力量驅逐邪惡的墮落天使!化身為真正的聖母!」
「我身為惡魔也覺得這個人類有病。」
「為什麼落得要被惡魔認同的下場呢?嗯嗯......鋼琴的琴鍵好好粗。」
「不要被說話啊!我的潔麻菈!」
「妖怪人偶......食人惡魔......瘋狂使者......你們、你們就是搗亂聖城的元
凶吧!以排前第六位聖騎士[偽死神]的稱號,要來──討、討伐你們......」
「好沒信心的開戰宣言;喔喔喔,美味的魔力結晶,身體像要融化了......」
「搬運道具的酬勞說好是那一堆美味的假人肉囉,多餘的不找零。」
「去去去!誰要拿發臭的屍塊當找零啊?按照契約,交易完成,吾等期待下一趟
買賣,感謝合作,祈禱世界的創造主與命運之女再賜機會,解散。」
「火焰焚燒的大道,勇猛的督督阿塔加跟牢靠手推車回家啊回家,老婆又生產了,
正是儲備糧食的好年頭。帥氣的督督阿塔加......」
伴隨著五音不全的惡魔之歌,窮凶惡極的食人惡魔督督阿塔加返回異界,最後放
了一聲氣長很長的響屁。赤手空拳的戰士瞪了一眼這食慾旺盛且有異食癖的妖怪人
偶,再瞪瞪絕非善類的男人,判斷應該先除掉較弱者,打爆他的禿頭!
「妳儘管殺掉他,我沒意見。」
(妖怪人偶會讀心?)
「讀個屁心,唬爛唬爛的啦!吃完這一堆雜物,跟我出去。至於妳是正牌的聖騎
士?幫忙護衛。」
「不要,麻煩。」
「請再拒絕一遍,違約得好,給我從潔麻菈的體內滾出去吧!召喚!法則的守護
者!世界的中心不在人世,無數個蠢蠢欲動的黑暗化身啊──」
「不准召喚祂,否則我毀掉這個軀殼。」
「潔麻菈!可惡!太卑鄙了!下流無恥至極!」
「我......我去,我去總可以了吧,等我吃完。什麼潔麻菈嘛......」
「你們去宮殿,是為了跟幻夢騎士的首領會合嗎?不只控制了騎士團,還殺害了
很多好人,我的朋友們更因此遇害......」
「所以......妳的武器是拆信小刀?」
「不對啦!是鐮刀!雙手大鐮刀!不行,不能被敵人的怪異話術牽著走。」
「喂,貪吃鬼,造一把鐮刀出來。」
「吃飯時間,沒空。」
「不能邊吃邊拉嗎?」
「你的想法很骯髒誒!」
「只要簡單的定型塑造,細部調整交給我來。」
「先說好,造出鐮刀後,你閉嘴,不准在用餐中途再打擾我。」
「好啦,吃相真難看,趴在盔甲的背上搖屁股......」
「拿去,滾到一邊。」
不知來自何處,妖怪人偶隨手遞出的大鐮刀險些砍掉一半的禿頭,但接過鐮刀之
人的表情未現動搖,撫摸握把,延伸至刀背、內刀刃口,鐮鋒勾頭處迸發光點,細小
的刻紋密密麻麻地爬行刀身,螺旋行纏繞握柄直下接地一端,用心傾聽,隱約有令耳
朵不舒服的怪腔怪調詠唱捲翻耳中,疑似某種被人類禁止的惡意誦言、詛咒文法,為
鐮刀增添闇亂的氣息。
「好......好負面的附魔技術,你想詛咒我嗎?」
「八成應該夠用了,剩下兩成由妳自行摸索吧,免費送妳。」
「我才不要!」
「認清楚現實好嗎?我是瘋狂使者,她是妖怪人偶,妳的手邊至少要有像樣的武
器才能陪襯我們,而且我比較不擅長對物品附魔,講明白是裝裝樣子嚇人。如
果妳不拿鐮刀,妳真的死定了。」
「不要相信他講的每一個字。」
「乖乖吞妳的獄火寶劍啦!吵死了!」
僅僅一轉頭叫囂的瞬間,反應靈敏的戰士一抓一拉,奪上鐮刀,兼具趁手的重量
和宛如一體化的輕盈感,高速斬開,一揮,切斷禿頭男人的腰、剖半妖怪人偶,鋒利
度和堅固性質更勝以往,但是沒有真正砍到實物的手感?
「測試完畢,相當的合身,果然尺寸再縮小是對的。」
「吃完了,飽足感說不上太差,很久沒有吃撐了。」
「食量變大、小肚肚裡堆積屎渣,放心吃,不會吃撐啦!」
「聖騎士!麻煩再來一刀把他砍成兩半!不!切碎到沒人認得出是他為止!」
「姿色不錯,下手實在快、狠、準啊,佩服、佩服。」
「沒有障眼法能騙過我──你們怎麼可能逃過我的刀下?」
「我又沒有逃過,妳看,我有一根珍貴的頭髮被割斷了,好心疼喔!」
「直接刮成全禿,看起來比較順眼。」
「聽說聖騎士有能驅逐惡靈的秘法,看要多少錢,救救無辜的潔麻菈吧!」
「哼。」
鐮刀之戰士無力地一屁股坐下,不料卻坐到一張隱形的小床,軟軟鬆鬆的觸感真
好,稍稍平撫了眼前兩個壞東西一句來、一句去吵嘴的怪異場景;他們好像非常不認
真呢,然後說到「人偶」跟偶然提到的[偽聖母]......
「[人偶愛好者]?[偽聖母]?」
「怎麼了?有事相求?」
「叫我幹嘛?我正忙著驅魔!」
「不......沒事。」一想到聖城裡還有[紅袍的駕御者]之稱的妖精王女、與青金
石商會友好的[紫色的魔法師]、變成敵人的幻夢騎士、勇者的[散彩之聖劍],[無名的
刺客]想必正在哪兒遊蕩吧,搞不好身邊還帶著三名以上的女伴。
[魔王]再次復活了嗎?
活躍於舊時代的老故事角色,在曾經迷惑魔王軍的幻霧裏走位,扮演著何種角色?
是聖城的敵人嗎?畢竟當年的盟友[幻夢騎士]已經公開攻城了,人世的內戰又將顛覆
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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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正常程序,當[第四聖城]遭遇敵襲時,自烽火台升起的燃光噴煙向四周鎮上
的駐軍兵團告急,霧裏的士兵看不見鮮豔的黃色煙焰柱;城外的人們,包括已遷至避
難所的民眾、外圍村莊、山間的隱秘要塞、附屬大小領地,一抬頭,觀望十三股黃中
帶白的燃燒煙光高竄發刺,遠看像是正在包圍聖城的妖蛇怪物,把睡在窗口對邊的嬰
兒嚇得哇哇大哭。
除了服從於[光環之主]的直屬軍隊,遵守舊有的盟約[第七光環協議]的莊園領
主、受封爵位者、地方諸侯、勉強算是自成小國的國王、聖騎士團分部、酬金預付制
傭兵之流,在同一時間發兵出馬上車,朝向腹要之地進軍。地處國境分界線外邊的「中
立國」也釋出善意,偷偷帶入偽裝成一般士兵的[炎龍騎兵隊]成員,也跟著浩浩蕩蕩
合流,據說還有人瞧見一身黑色裝甲之騎士駕馭邪龍尾隨大軍的後側,就在那月光亮
雲面下的陰暗處,詭異的妖魅形體居高俯瞰成千上萬人前往聖城。再回頭看看,月亮
的旁邊又恢復清朗澄澈的光淨氛圍,難道說,我們看錯了嗎?錯把雲塊看作不祥的邪
龍騎士?而且胸部很大?
「[豐胸龍騎]......似乎很適合寫成新式的鄉野趣談。」
「伯爵大人,看錯了吧?」
「不好意思,想胸部想得太入神了,果然擁有偉大母性之愛的女人是值得憧憬的
對象。那麼,白葡萄酒燒培根,[第七光環]的動向到什麼程度了?」
「身為伯爵的繼承人,不宜以奇怪的菜名對人隨便稱呼。」
「這是暗號、暗號。」
「這次行動不是出來郊遊,必須在敵人開啟[熔鐵的大門]之前,將伯爵大人的未
婚妻找回來,避免叛亂的炎術士召喚出門後的煉獄魔物。」
「不、不,不要誤會,清燙生菜不是我的未婚妻。」
「為什麼是清燙生菜......?」
「從胸部的大小來劃分,最大是豐收節金皮烤全豬等級,最小是生吃酸澀小茄果
等級,其間的差距之大,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關於令人厭惡的偏見先跳過,首先,伯爵大人的婚事已然拍板定案,日後請勿
公開類似的玩笑話,否則可能引起皇室的不滿,惹來禍害。」
「意思是說,白葡萄酒燒培根非常關心我的安危,真是太感動了,這樣吧,如果
第一個小孩是女孩,由妳決定取名。」
「也好,不然伯爵大人一定會隨便找菜單湊名字──不對,一個外人怎麼能替伯
爵大人的孩子取名?要照禮法來,取名權在於孩子的長輩血親,父親和母親優
先。」
「對啊,我當父親,妳當母親,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嘛!」
「咦?對誒,這也是一種解法......不是啦!不對啦!錯了!」
「哪裡錯了?不然妳講講看錯在哪裡?」
「作為隸屬於伯爵的侍從,不允許跟伯爵大人......呃......這樣,所以無法當
孩子的母親!請認清現實!如果伯爵大人不能壓抑獸性的話,應盡全力消滅不
正當的私慾,有很多的......方法......」
「現實?人生應該要改變現實啊。」
「那種疑似叛亂份子的說法──」
「說實在的,我挺敬佩那些有勇氣的反抗者。」
「伯爵大人!」
「日後的世界,貴族階級是否還存在著呢?是否以另一種形式繼續附生於社會中
呢?『社會』這個辭彙是某位異國的學者告訴我的,現在想想,根本完全聽不
懂。」
「好了,話題扯遠了。」
「很抱歉,不能讓妳當上伯爵夫人。」
「本來就──」
「往後,放棄掉爵位的我,只能讓妳成為一介平民的妻子。」
「伯爵大人,冷靜下來,繼承爵位是您天生的義務與責任,要是您放棄了,等於
拋開民領地內的民眾,貪婪的歹人會趁虛而入,造成嚴重的危害。」
「簡單啊,重造整個體制,使得民眾有捍衛自身生活的能力──」
「伯爵大人,請別再說了,旁邊可能有人偷聽。」
「不一定是人吧?記得這個國家相傳有『旁白惡魔』作祟,相當有趣。不過為什
麼我還在這裡呢?照妳所說,自己的未婚妻應該要自己救吧?像這樣待在最後
方乾等,我實在是不稱職的未婚夫。」
「是為了您的安全──」
「與世界的危機相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是的。」
「妳回答得真不猶豫啊。」
「伯爵大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從以前到未來都是。」
「那我可承擔不起,我僅僅是出身比大多數人有權勢又有錢的平庸之輩,任選一
人替代我,對世事的進展毫無影響。」
「伯爵大人,要振作啊!請勿輕言放棄!」
投注過多期待的眼神定定地看來,人生中難能承受的負擔莫過於「對別人的承諾
及責任」了,內心退卻而轉頭望向各方人、馬集合在[第四聖城]的城門口前方,迷霧
未及之處。身旁的人繼續不放棄,試圖以「絕對相信」的意念感化這一位沒有自信心
的新上任伯爵,表情專注得對人產生極大的心理壓力,有一股躲在草叢中的野犬死瞪
著野兔的威懾感,而且緩緩挨近,令人心慌慌冒冷汗的焦躁像軟軟的蟲子爬上手臂─
─不對,真的是小甲蟲。
「看,『向日葵男爵』抵達現場了。」
「伯爵大人,請收回『放棄爵位』之類的不求上進發言;要在這次的秘密任務中
大獲勝利,提振伯爵大人的威望,任何消滅志氣的言語皆多說無益,半句也不
能講。」
「很多人走進去臨時營帳,怎麼沒辦法用魔術道具竊聽呢?是不是壞了呀?」
「伯爵大人──」
「噓,安靜,有一個裝模作樣的臭老頭向這裡看過來了。」
「來自積雪之地的貴客們,主人想邀請二位窺探者一同討論霧中的潛入作戰;在
走出樹叢以前,請問二位,紅茶要調拌甜奶酪,還是柳橙皮果醬呢?」
「白葡萄酒燒培根,這種時候不喝紅茶啦!」
「伯爵大人!後面!後......」
「後什麼──」粉紅色的豬鼻子豬頭縱使長長的豬獠牙應該會影響說人話的口齒
清晰度,但對方的通用語口音卻比大腹便便的外交使節更要標準、更做作,想拔開豬
頭頭罩,卻發覺無從下手,「豬脖子」(豬有脖子?)以下的管家套裝無懈可及,皮鞋在
陰影中不自然反光,到底是哪來的光源啊!好刺眼!為配合頭頂的金毛髮鬃,金框的
訂製夾鼻眼鏡貴氣閃閃,直覺這個醒目的豬頭傢伙絕對不是人類,獸血化身者更不可
能表現這般高調!
「伯爵大人,它是......豬頭惡魔。」
「豬頭不是重點,要挺起胸部的勇氣,妳可以的。對了,熱紅茶不加糖,撒檸檬
皮粉,小茶匙順時針轉十圈;她的紅茶攪兩小匙蜂蜜即可。」
「請隨我來。」
鍍銀的懷錶錶鏈隨意搖晃在口袋外頭,附有「潔淨」屬性的[月光銀]屬於神聖材
質,假如一位來頭不小的惡魔想要炫耀自身的力量如何強大的話,身上配戴的銀製品
將會超乎人類想像的多,自虐般穿上祝聖過的全套銀質拘束具,甚至主動要求女性的
聖職人員持流星銀錘用力拷打,灌飲聖水、聖火燒灼、聖石重壓、聖樹倒吊、躺在聖
地上任人穿銀釘靴踐踏、聖光曝曬,每天有很多惡魔認罪自首,自願承受各種酷刑。
審問異端的女性執刑官努力地輪流虐待、欺騎這些可憎的對象,表情如地獄惡鬼,沒
日沒夜地渲洩精力,但要是仔細觀察惡魔們的笑容,不分外表性徵,個個充滿如在天
堂的究極喜悅,那種雙方都不可自拔的模樣在年幼的伯爵繼承人心裡留下深刻的印
象;人跟惡魔在血污中互訴咒罵,是另一個世界。
「到底......是哪一方墮落了?」
「這是無解的哲學問題,不妨喝茶時再細細品味。」豬頭惡魔彷彿可通人心,不
答而答,小小的銀鼻環名牌大概曾被某個人使勁拉扯過無數次吧,令人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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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受邀請、半遭惡魔脅迫,臉上刻意抹擦灰粉的一男一女走出樹叢,正與迷霧對
峙的士兵戒備著可能突然冒出來的魔物,看見豬頭惡魔時卻匆匆一瞥,顯然他們眼中
的惡魔與普通人無差異處,而另一邊的魔導術師忙於消除城門四周的迷霧,沒空指著
豬頭惡魔的真面目再高聲尖叫,或下意識地拋出毒藥、燃燒團子、爆打石、閃電絲芒,
藝高人膽大的斥候帶妥醫療道具,深潛霧中刺探場地,帶回一些稍嫌詭異的情報:
(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半空中有鳥人!)
(鳥人?不可能,能見度這麼差,縱使是占領天空之城的鳥人也不會在霧裡飛!)
(頭戴著玻璃球罩的怪人會召喚沒見過的怪物,人數很多,魔力似乎都不高。)
(被那些怪人觸摸過的人馬上起火,這是哪一種魔術?)
(詛咒吧,很惡毒的詛咒。)
(我在白旦塔的周圍發現一群土魔像,必須避開,它們看到外人就攻擊。)
(沒人住的空蕩蕩高級住宅被章魚觸手附生,腥味超重!)
(章魚?海裡的那種曬乾後煮湯很美味的章魚?)
(說到章魚,有一個皇家監察官高舉聖人之杖,結果被黑暗吞噬了,連肉帶骨。)
(吐出一整張完整的人皮啊!根本是吸葡萄高手吃葡萄!)
(喂,有貴族在場,小心說話。)
(不瞞各位,小弟在光環教會的門前遇到貓神了!)
(我也遇到了誒!祂輕輕鬆鬆亂揮一拳,蹲在房子後頭的食人鬼便被嚇跑啦!)
(真的是神明嗎?)
(看!貓神掌印的祝福!效果可持續半天!)
由於情報裡夾雜過多的疑點,不久前接管城門區的向日葵男爵半信半疑地分析霧
中的敵人,同時又接獲什麼「聖騎士全滅」、「魔王的極端黑暗力量被偵測到」、「不死
之主的陰謀」、「邪惡的妖術師把活人製成人偶」等等光怪陸離的謠言不停出現,煩死
了,好在大廚特調的熱可可稀糖乳漿有效安撫失亂的心。
黑夜仍然持續,渴望題材的吟遊詩人即興宣傳未經證實的謠言,害男爵的偏頭痛
似乎又快要發作,不怕死的攤販小聲招徠士兵,折價販售品質低下的寶石護身符,一
些來自山區鄉間的雇工細細品量這從未見過的閃閃發亮人造寶石,以低成本的十倍價
購買,大概一億分之一的可能性出現可跟天然魔晶匹敵的特異品,反而更為稀有。
「吟遊詩人竟然不懂押韻的美感!你和你的女伴是哪來的?最近有太多外國人悄
悄入境,你們兩個不是特例。啊,應該是貴族吧,看你們喝茶的姿態就曉得了,
像我受封爵位才不到四年的事,學貴族喝什麼茶?再問個問題,我沒去過積雪
之地,有沒有推薦的觀光景點?十個上流交際花有九個聊著改天去看雪景,我
是溫暖地方的人,家鄉從來不下雪,只在日頭大公的領土邊境被冰雹打頭,流
血誒!香腸先生是我偶然在鋼鐵公爵的菜市場遇見的大廚,手藝一流,作菜比
我母親煮的好吃,惡魔的廚子才有這等逆天的能耐。咦?你們想吃餅乾嗎?」
男爵觀察兩個人的平靜神情,率先挑了桌上大碗滿堆中一片鹹乳酪脆餅。
「我猜,你們是熱戀中的私奔情侶,為了躲避家族的追補,逃來聖城投靠親戚;
女的應該是上層階級的千金,遭到窮小子小白臉拐跑,身上的錢差不多花光了
吧?窮小子小白臉難道在盤算要脅女方的家人,要是不給錢,就要把她出賣給
妓院?」
「不──」
「伯爵大人並不是那種人!」
「伯爵?哪裡的伯爵?」
被尊稱「伯爵」的男人按住身邊人的手背,緊緊的接觸感讓對方冷靜下來,可惜
來不及了,向日葵男爵的雙眼謹慎地打量兩個人,不再追問;要知道,國際間貴族聯
姻的事例有成千上百件,萬一觸怒某位大人物的親友,下場不堪設想。
「私奔嘛,反正某些小國的伯爵比馬伕的地位還低,我看你們倆未來的生活也很
辛苦,也許懷上孩子了,那就這樣,放你們一馬,記住別跟人家說我跟你們有
關,今天晚上你們恰好見到一個心胸寬大的高雅紳士罷了。前審問官,他們有
問題嗎?」
裝模作樣的老頭不知何時蹲在受訊者們的椅背後,視線穿越那晚脆餅的堆頂尖
端;「伯爵」循著男爵的目光,發覺有一張存在感薄弱的老臉一直盯著人的後腦勺看,
看得人心裡發寒,原來是經由帳篷的下縫鑽進來的嗎?為什麼不堂堂正正從門口走進
來?
為什麼......
「他們沒問題,男的是自尋煩惱的公子哥,女的是愚忠的玩物,都很容易被唆使
幹蠢事,也很容易失敗;新世界不需要他們。」
「你這個臭老──」
「冷靜,法諾安。沒錯,我下定決心了,能請男爵大人臨時幫我們證婚嗎?」
「什麼?」出乎意料之外!男爵被嚇倒了!難道自己幾句隨便的廢話影響了伯爵
小子的人生中重大決定?這怎麼可能!有辦法逆轉時光,讓他再好好地仔細考慮嗎?
「婚姻是一生的大事──」
「拜託您了,男爵大人。其實這一趟出來,已有不再回去的打算,順位繼承人應
該是我的表兄弟吧,基本上對領地、民眾的影響微乎其微,換誰繼承都行。」
「伯爵大人!不!不能這麼做!瘋了嗎?中毒了嗎?醒醒!門不當、戶不對,尤
其是得不到家族的祝福,引人不幸的厄運會纏身至死啊!」
「請嫁給我吧,法諾安──不算美味也不難吃的白葡萄酒燒培根,我沒瘋,更未
中毒,掌握幸運的女神正站在我的肩膀上,願守護之羽翼降臨祝福,以這把舊
匕首作為信物吧。如不嫌棄的話,平凡人迪阿剝夫.戴雋道格司努基自認尚可
努力,應該有辦法養育至少兩個孩子,遠離寒冷,一起到比較溫暖的地方生活。
當然,找到原先的未婚妻後,由我當面向對方解除婚約,不須擔憂婚禮的合法
性。」
「你不懂......要我嫁給沒有爵位就一無是處的廢物男人,作夢!老娘又不是專
   門接收垃圾的慈善家!我受夠了!優柔寡斷的白癡!笨蛋!呆瓜!傻子!」
   
老頭癱坐在地上,表情的複雜度又向上提升一個層次;他一沒料中貴族公子哥肯
放棄誘人的伯爵爵位,二沒料到這個年輕女人說翻臉就翻臉,上一刻苦苦哀求她的「伯
爵大人」,下一刻看達不成目的,整張臉醜惡地皺緊一起,彷彿從溼毛巾扭榨出毒液般
猙獰。
「你儘管去當你的普通人,別妄想拖老娘下水!希望這個國家的富家少爺或貴族
不會那麼沒出息,我的青春年華絕對不能浪費給你這種不切實際的傢伙!
   
   哼!」
法諾安發表完肺腑之言,甩開座椅,推上熱臉請問:「男爵大人,請問英勇的戰士
在哪裡呢?我也想盡上一分心力,幫忙分擔騎士們的辛勞。」
向日葵男爵無法忽視伯爵小子悵然若失的失魂落魄狀態,簡直不忍卒睹!這種難
堪的場面,究竟該如何化解?眼睜睜看著年輕有為的小鬼變成廢人一蹶不振,說實在
的,現實人生遠比歌舞劇的惱人情節還更殘酷啊!
「在......外頭,出去就能看到很多騎士。」
「謝謝您!親愛的男爵大人!」
「不、不客氣。」
而伯爵小子的雙眼依然喪失標的,處於虛空的心境中飄盪,短時間裡能否重振?
前審問官悄悄離開帳篷,當然對剛才的事件不用付任何責任,心安理得。
(管他去死,新世界不需要他。)
****
{前方是不死之主的殿所!異教信徒不得駐足!小心受傷!}
{請先至專門店購買幸運符文骨頭、結晶花、精美的容器,附贈入內門票。}
{戰士應放下武器。}
{嚴禁盜賊在此營業,砍下的手掌將獻給不死之主。}
{盜賊的假手燒成灰燼!}
{歡迎各界鑽研魔法的魔術師領受不死之主的祝福!}
{凡是捐獻大量貴重寶物的人,頒發不死之主的保命紋章至少一枚,最多三枚。}
{每個月定期發放供品製成的肉乾。}
{不死之主的眷屬在地上神廟提供多方面的服務,享受歡愉之際,記得付錢。}
{違逆不死之主的人須付出工時或至外地傳教。}
{歡迎外地人信奉不死之主。}
{維護乾淨的信仰環境,人人有責。}
「哇喔,妳讀得懂古文字啊。」
「不要偷聽!」
「看著看著不自覺唸出聲,如果再小個十歲就太可愛了。」
由於對方話中的「稱讚」意義模糊不清,排前第四位聖騎士[命運判讀]下意識地
鼓嗚起臉頰,貌似口含一大口飯菜吞不下喉,恨不得用手上的寶石燈照死眼前的[魔
王];或者說,對方是一個擁有魔王權能的怪人,徒手扒開闇騎士的裝甲銷毀、粉碎,
因為那是「他」的黑暗產物。在那一瞬間,與[聖光]極端相反的黑暗力量令人毛骨悚
然地展現,其深不見底的闇之源頭恰如其分,佐證[魔王]存在的真實性,如果再多幾
把聖劍的話......
「出口真的在這種地方嗎?」
「好像來到很可怕的地方──可不可以找別的路?」
「相對於我們來時經過的迷宮地道,並不利於異端的信徒徒步參拜,所以這裡應
該很接近地表,為方便他們參拜什麼......[不死之主]。」
「沒錯,跟我想的一樣。」
「你根本沒在思考就接話了吧!」
「根據變態巫師的考據,你們信奉的[光環之主]源自[不死之主]的化身,經常掛
在嘴上的[第七光環]乍聽之下有點創意,但只要看過那些玩屍體神官的脖子上
掛著七連金環項鍊主持曬肉乾儀式後,類似抄襲嘛,神氣個什麼勁。」
「你──算了,被神拋棄的愚者,哼。」
「喂,那個路口好像有小孩子。」
「仔細看看,這裡是保存很完整的地下都市嘛,跟那個天文圖祭壇相比,頂部鑿
空得大多了,往上走......為什麼上面不會倒塌?放下來!妳手不要抬高!」
聖騎士的手腕被敵人扣住了──終於動手了嗎?迅速集結的魔力又迅速遭到消
解。
「給我放開──你到底想幹嘛?放手!」
其他兩個人,武裝不全的闇騎士和聖劍的繼承者正在仰望什麼呢?
什麼東西存在上方?
她們看得目不轉睛,聖劍的光彩逐漸衰弱,而闇騎士的頭上逐漸浮現一對經常抹
油擦光的牛角,可能經常對著鏡子細心地保養,在漸弱的燈照上反映柔滑如上等奶油
的光澤。
「也不要抬頭看。」
「你管太多了吧!你當你是誰?」
「你們四個!趕快進來!」
路旁一座石屋的門口顯露紫色光氣,抓著聖騎士手腕的男子立即半拖半抱著抓狂
的女人逃進石屋;闇騎士回過神來,拋下已被「捕獲」的聖劍少女,此時聖劍的型態
在黑暗中扭曲變形,化作彷彿飽受強風摧殘的破爛保護傘,更像是一朵枯乾的大香菇,
牽引它的持有者跟隨闇騎士的背影,艱難地前進。
沉默小男孩站在路口,往半空中掃視一圈,試著丟小石頭,附有死滅魔力的石子
殺開空氣,擊陷頂面某一坨黑色凸起物,顯然攻擊未奏效,魔力的特別屬性被無視,
直接吞食其中能量,盤據頂面之異界魔怪[胃宿天]蠕動一陣,吸收再多的魔力都不滿
足,相傳在遙遠的神秘國度有驅逐它的方法,但卻不可能被消滅。
「討厭的污漬。」只能先靜觀其變了。小男孩重回石屋時,紫色的魔法師聚精會
神地建構新一種對付魔怪用術式,坐在危機重重的書堆之間不甚安全,不靠近為妙。
新來的四人中,三個女的不支倒地,算幸運了,至少有一個人安然過關。
(是他啊。)
(史稱[眾神的敵對者]、[弒神刺客]、[最初的魔王]、[大褻瀆],至今廣受憎恨。)
(雖然人身能力大不如古代時強盛,但作為神之敵仍不可小覷。)
「和[世界的創造主]、[命運之女]、[全虛無主義]、[複數像]共存,為了吾主的
安危,此刻,令汝消亡無形!」
去吧!石頭連彈!
「請問一下,這個小鬼是哪一家走失的啊?怎麼對我扔石頭?我有長那麼帥?被
小鬼深深地嫉妒?抱歉,我會這麼帥,實在不是我的本意。來打我的臉吧,多
了傷痕,男子漢的帥氣度至少增添四成!」
「希望打到你的腦子爛掉啊,刺客。住手吧,神官,在法則之內擊敗他是不可能
的,況且[魔王]的職責是對抗勢力擴張過度的神明,現存的神還沒有一個抵觸
三分之一的限制。好了,這次絕對要轟死那個囂張的魔怪。」
「等等!妳手上那是什麼怪物的核啊!太超過了喔!沒必要召喚[複數像]的孫子
啊!」
「別衝動!魔女!有話好好談!如果上面整個塌下來,我們全都遭殃!」
「過氣魔王和失敗神的神官,你們,很弱誒。」
不再維持偽裝,纏繞於魔法師周圍的紫色氣氛消除無遺,附魔戰甲大放螢光,純
血傳承的妖精之耳能聽見萬千層面界精靈合聲伴奏高昂的噪音,混亂堆疊混亂、混亂
排擠混亂,妖精的美貌在術式的中心表露著喜好破壞及摧毀目標的渴望,而這也是當
年她離開故鄉的主因。以最狠毒的手段擊潰一切阻礙,邊斜射出──
──打穿大地。
──破了一個大洞的魔怪嘗試分裂形體,避免有毒的螢光流質下散侵蝕。
──越是分裂,越加快侵蝕速度。
一座[初代光環之主]的石雕像隨著落土、墜塊掉下來,在石屋結界的外頭斷成兩
截,然後大團、大團的螢光肉贅撞地噴漿,不知為何帶有糖汁煮櫻桃乾的香氣,嗜好
甜食的人精神一振,三個人全甦醒了,目睹[光環之主]宮殿的光晶裝飾牆整塊墜落,
碎裂不復。
「原來上頭是聖城的宮殿啊,不過為什麼沒有人跟著掉下來?」
「人掉下來會慘死啦!暴衝魔女!」
「說得對誒,感覺不到亡靈。為什麼?宮殿出事了,所以人都逃走了?」
藉著螢光照明,人們發覺,就在道路的盡頭,有一截看似通向地表上的繩梯露出
深井坑道的入口,旁邊的招牌刻著{提供虔誠信徒使用}的古代字樣,備用繩梯設置將
近五十座,繩梯看起來最近才更新過。有一座深井的繩梯被混蛋偷走了,就是有這種
沒公德心的人。
「好了,我們離開吧。」
紫色的魔法師假裝無視背後的慘象,先挑了最結實強韌的繩梯,把一手造成的大
破壞遠遠拋在腳後,假裝責任不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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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厚塊地殼被禁咒的餘波沖破的劇烈衝響,一陣地震驚擾了青金石商港商業街
區的等船民眾,他們害怕畢生積蓄得的房產因此崩壞,紛紛祈求大地母親的憐憫,看
來光環之主對地震的實質影響力遠遠不如古老的母神,這份信仰仍難以抹滅。
三個人走入青金石商會會長之女的視野,往那個方向是小山丘上的商會;被[朔夜
之牙傭兵團]救出地牢後,由光環教會轉手,父親的友人帶她回來商港,等著聖城的大
型救難船載運至鄰國港灣的避難所;說是「鄰國」,依然處於[光環之主]治下。周遭人
等自然全屬於地方上有頭有臉的熟人,地位超絕的審問官和貴族議員暢聊房地產的跌
價災況,從未拚死戰鬥過的「榮譽騎士」大聲批評士兵們沒保護好上流民眾的財產,
船票的價格還能上漲兩成吧,水手趕緊裝載貴重的貨物,剛過成年禮的年輕男子們再
度拉扯華麗的緊身衣,下流的目光絕不離開女人的身體上,肆無忌憚地看下來、看上
去,為此吃吃傻笑的仕女會招惹男禍啊。
(這種時候,父親帶頭的商會商人早已離開商會,東西多半清好了,誰還會去商
會?)
(笨蛋盜賊?)
「是那個無禮的禿頭!」一氣之下跑出隊伍,躲開士兵拉人之手,沒有人理解有
什麼事讓這名安安靜靜的好姑娘家捨棄逃走的機會,竟然衝向已然魔怪四伏的陰影街
區!
大家愣了一下,然後接著聊未完的有趣話題,例如有趣的幻術遊戲小鏡子、高質
感銀殼書、上等飲品該搭配哪一種蛋糕、超級緊身褲、裸體吟遊詩人的巡迴公演等等。
士兵沒派人抓她回來,因為上頭早已交代過了。
「名單中的人隨便,可以取代。」
「長官,『取代』是什麼意思?」
「囉嗦!再吵,你就等著失業吧!」
長官的叫罵聲有傳進耳中,但她不在意,跑向她痛恨的那個人,竟有無辜的幼女
和大鐮刀護衛在側,肯定是想對父親的商會大搞破壞!問題是帶幼女去幹嘛?管他
的!不用揣摩壞人的想法!
「喂!站住──誘拐幼女的禿頭妖術師!」
前方三人一齊回頭。
「怎麼可能!第六位聖騎士大人!您被邪惡的妖術師控制了嗎?」
「妳話說錯了喔,真正誘拐潔麻菈的傢伙是可惡的墮天使!」
「救救我!商會的大姊姊!」
「你們兩個怪物都閉嘴啦!巫妖跟妖怪人偶,根本沒差別!」
「人家......人家飽受邪惡巫妖的虐待,嗚嗚......」
「把潔麻菈留下,妳滾!」
「聖騎士大人,我應該......相信誰?」
「我不知道;一個是瘋子,一個是滿肚子黑水的裝可愛妖魔,我呢,現在有點頭
痛。妳快逃回港口那邊,接下來的戰鬥不能保證妳的安全。如果大家都在就好
了,十二名最強的聖騎士聯手,不用跟邪門歪道合作啊。」
「保護好她,鐮刀騎士。」
「您察覺什麼跡象了嗎?偽聖母大人?」
「改口太快了吧?一下子喊妖怪人偶,一下子罵妖魔,現在尊稱為大人勒。」
「至少她比你值得信任,我直覺認為不能把背後交給你。小心躲好,小女生。」
幼女在後,聖騎士居中保護非戰鬥人員,妖術師就地張開全方位的屏障,大咒[枝
展六芒的重魔盾]架居主位,[防燃牌]、[除溼篩]、[絕爆之壁]、[死界小板]、[魔術
師基本盤]、[神聖大氣排毒濾網]、[隔獸柵欄]、[光與闇的分界面]、[太陽紋章]、[秘
儀星群拱月圖],因為害怕死亡而窮極修練成的豪華防護咒陣照亮大街,讓對面一群敵
人哈哈大笑。
「[人偶愛好者],你如傳說中一樣膽小,太有趣了,哈哈哈......
然而,你的屏障敵得過[天明蝕之神劍]嗎?」
「很老梗誒,為什麼敵人的小首領又是易容的假染金髮美少女啊?要有一點新
意!我懷疑神劍的意識有特殊癖好!不應該!」
「嘻嘻,被看穿了。」持長劍者實為栗肉棕黃色頭髮,一把脫下一團鮮活的蠕動
物,堪比純金色澤的假造長髮於焉華美地鬆垂散光,抖落陣陣金輝,不像是自然產物
的臉皮面具高傲而熾烈熠熠地引發殺意;脫下兩件,變成另一個庸脂俗粉,這是怎麼
回事?
「易容後長得人見人愛,去冒充個小國公主引誘有錢有勢的金主,何必帶領一群
同好,在這裡打打殺殺弄得一身髒呢?我數數啊,為奪詛咒法而殺害闇侏儒的
狼毛妖精、神經質耍猴戲炎術士、自以為是真真龍轉世的蜥蜴人魔將,叛變的
聖騎士還戴面具遮羞誒,擅長使喚章魚剝人皮的玻璃球罩邪教徒也在,那個躲
在超緊身褲貴族背後的是──用裝石頭的寶箱詐騙我的假巫女!
來自異世界的貴客穿上別人的人皮很不自在吧?
妳怎麼還不揮神劍正面攻上來?怕被邪龍的吐息波及嗎?」
(邪龍?)
左腳害怕得顫抖,先站穩右腳,心想城市裡容不下所謂的「邪龍」,啊,天空啊─
─聖騎士背後的女孩慢慢抬頭看,看過魔術防護交錯中的間隙,猛烈的龍之口氣直接
衝擊下來,就算相隔屏障,撲打臉上的刺痛感讓人的心臟差一點被嚇得停住跳動。邪
龍的嘯吼並不比牠的先祖那樣直接擊敗人類的鬥志,但威嚇性已經足夠了,屁滾尿流!
「聖騎士大人!」
「我事前穿好尿布,不用擔心。」
「禿頭,需要幫忙防禦嗎?」
「按照原定戰略,這一下還綽綽有餘。史詩傳說中的[飛龍之狂鬥士艾洛恩.培爪
貢拿滋.卡枚卡枚哈爾],被復活了啊!」
「死吧,[人偶愛好者],能夠馴服龍的古代勇者之一,豈是你的低級術法可對付
的?」
「馴服區區一條長了邪眼還會飛的大蜥蜴,很了不起嗎?你們正準備潛逃到鄰國
吧?無心作戰的軍隊是最弱的,不想把底牌用在我們身上,一個個縮著不動像
冬眠時的小毛球家族,最受孩子們喜愛的寵物級魔物。」
「激將法對我方無效,最後的勝者是新世界!艾洛恩!幹掉他!走吧,弱者被邪
龍吞食的場景沒什麼看頭。」
「中毒的人質在商會裡面,差不多霧散後,他們的屍首將被劇毒溶化得不成人形;
你們認為這場大霧會拖到後天等他們體內的毒藥發作嗎?」
「你從哪個內奸的嘴裡得到情報?」
「嗜好吸食毒藥的小獵犬惡魔告訴我的,我請牠搜索全城落在地上的錢幣。」
「巫妖,你的口供將成為利用惡魔不法取得國家財產的罪證!」
「拜託!只不過是沒人要的零錢嘛!小氣的聖騎士誒。混充人類的手段,一是剝
下人皮再穿上,二是模仿外形後殺掉本尊再取代,三是寄生人體,四是易容術;
其中第二種方法需要足夠的模擬時間,否則破綻百出,馬上遭到人們獵殺。」
「你講廢話的時候,第二次吐息要來了;逐漸加壓,不妙,發現你的弱點囉。」
「來吧!主副易位!聖騎士出擊!妳跟我過來!」
「你想要做什麼!不要拉我!聖騎士大人!救我 !」
「用盡力氣打我巴掌!多打幾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哼哼。」移動位置到前方後,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女冷笑著臉,後頭卻像是
鬧劇上演妖術師被失控的女孩連打十多次左右交錯巴掌,打得臉腫,怪異的舉動使敵
人不明虛實,愣住一小步。隨著施展屏障的人當場喪失意識,多重術式護盾立刻失效
,響亮的巴掌聲徹底打垮最終防線。
(搞什麼?起內鬨?自己破壞了保命的防禦圈?)
幼女呆站在原地,身後一團黑影高速升斬天空邪龍,那驚人的彈跳力殺得邪龍騎
士措手不及,揮砍大劍架住鐮刀,對方忽然在半空中加速旋轉三圈,一圈半時險些絞
斷使大劍的左手。邪龍騎士的右掌即時施放咒殺光,然而鐮刀刀身吸附咒殺光後竟然
順勢下勾邪龍的頸圍,下一圈半伸展出異樣的鐮光刃,環行切割鱗皮開肉,一扣壓中
樞頸骨,鋒利的寒鋼之氣重斷骨軸,落斬下邪龍之首,有毒的邪龍血是綠色的,染綠
了無形無色的羽翼!
吐息爆破!炸爛了邪龍的前半身軀!
(帶綠血的羽翼為什麼不太對勁?看似不只一對,它們的所有者──)
「其名曰:[支配之翼],在這一個世界,即使奮力拍動也沉重得飛不太靈活。」
幼女的左手指向前方,敵人的所在,右手彷彿高舉某種武器,大概是想像中的虛
構物,層層束縛絆住逃竄四方的敵人;即使艾洛恩的大劍劈來面前,照樣封鎖劍鋒,
避開劍身,攀爬到對方的背上,附耳低語:
「艾洛恩.培爪貢拿滋.卡枚卡枚哈爾,休息吧
累了,好想睡覺,在久遠的夢裏前往仙境之島
應允亡靈的夢想鄉長存該處
神力不可干涉
過度嚴苛的聖光屏絕在外
黑暗中,混亂使者苦無捷徑侵入
相仿幻世,異於虛像
與故友重逢,等待汝所期待的後人
回歸既定的時界,在神明羨慕的空閒之地體驗永恆即一瞬
倘若偶有求助,自由自在地再訪人世
享受無人妄行擺弄的旅程
   帶她走吧,又一次被枕邊美少女謀殺的好色半惡魔。」
   
(那不是謀殺!是太過強烈而變質的真愛!)
「最好是啦。」
無主的大劍掉落在幼女的腳邊,清爽的微風帶走消逝得半透明的形影,恍惚可見
白鬍子老人脫帽致禮,領著妄夢初醒的古代勇者跨越界限,喔,她懷抱著幼年期小邪
龍,回望一眼,小邪龍在她的胸部上又翻了一次身。
接下來是──
「嗨,作善事完了嗎?」
「什麼?」
不留餘力一腳踢中幼女的肚子,讓她雙腳離地飛起,下場自是頭先腳後重重落地;
尚未理解敵人們如何掙脫束縛,頭遭踩壓不動,緊接著是神劍出鞘時的壓迫感!
「誤以為跟以前一樣強盛嗎?原來如此,是人偶軀體,有痛覺嗎?痛不痛?確確
實實殺死妳很難呢。『其名曰:支配之翼。』呀哈哈哈,你們在耍寶啊?」
「稟報師姊,已經制伏[人偶愛好者]和[偽死神],不知哪來的女孩暈過去了。」
「一起抓回去,逼他們吐露情報,不擇手段!把[人偶愛好者]關入無魔力化結界,
放幾隻[神經蟲]感染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偽聖母]大人,我要親自調教她,另
外兩個人隨便處理,能取代就取代。
沒你的事了,快去通報指令,為何傻站在這裡?」
「師姊,小的一直夢想從小小的見習騎士晉升為正式騎士。」
「想得美,憑你這副德性?」
「變態巫師,師姊說我的長相太帥了,不適合升上正式騎士。」
「你是左耳還右耳聽成這種鬼話啊!」幼女人偶脫口吐嘈見習騎士。
僅憑幾句不著邊際的對話判定敵我,師姊提劍刺殺這傻傻的冒名小兵,同時將戰
局盡收眼底──
(迷霧何時已經散了?不可能!整整提早一天!是那個騎乘雙峰駱駝的紫色女人
與老氣臭小鬼在旁邊搞鬼嗎?弓箭射不死他們!)
(擁有怪力的牛角白髮騎士奪握地上的大劍,劈倒數名以敏捷取勝的蜥蜴人。然後
很爽快地直接砍斷[人偶愛好者]的手腳縛繩,劍法太過俐落!)
(鐵灰髮色的少女站在光環教會的大主祭身邊,手上那一把應該是匹敵神劍的聖
劍,其彩燦聖光同時制約了狼毛妖精的獸化能力、炎術士的火焰攻擊、普雷爾
司教徒的異界召喚術,跟重獲自由的鐮刀女合作,三人之間攻守相宜,哪來的
突然默契啊!大主祭補血、聖劍劣攻、高速重鐮突圍,一面壓倒!)
(聖騎士的內應跟巫女帶貴族逃走了,不幸中的大幸。)
「再次造霧!騎士們!包圍這些壞大事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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