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戀屍01

作者: savting (記不住密碼。)   2016-08-16 20:51:59
戀屍
01
「人死會復生。」
說話的男子臉孔蒼白虛弱,渙散的視線直視前方,焦慮得不停搓揉雙手。
他身上的白襯衫因整晚不停的轉換車輛而凌亂不堪,黑西裝褲呈現深淺不一的皺褶痕
跡,緊繃的神經更是令他無法入睡,此時以蹲坐的姿勢蜷縮在木造座椅上。
「她是你殺的吧。」
坐於方型木桌彼端的另一男子接著開口,高瘦的體型架起墨黑的中山裝,俐落的三分
頭造型,帶了種清高的氣質,並和他們目前所處的空間調性相符─老式的磚造建築物、由
碎花門廉掩蓋的出口、兩把檜木製成的古董座椅、牆上更是掛了幾張不知名相貌的泛黃照
片。
此外,屋裡唯一的光亮來源即是一盞微弱的暈黃燈泡。
「人死會復生。」
近乎喃喃自語的音量。
不停重覆相同話語的男子,有著近乎病態的慘白膚色,蜿蜒的青色血脈在男子宛如骷
髏的細瘦手臂上突起,網狀散布,像生來拘禁他的千百條繩索。
「其實根本沒有意外。」
嫉惡如仇的光芒閃耀,破壞了身著中山裝的男子原先似處世俗外的氣質,添了點庸俗
的正氣凜然。
男子打從心底鄙棄眼前的罪犯,縱然尚未被定罪,但正是因為法律具有太多寬容與漏
洞,這世界才會如此混亂到一塌糊塗。
邪惡需要被制裁,正義才有必要存在。
「你用隨手拿得到的堅硬物品,朝她的腦袋狠狠一敲,她倒了下去,沒有知覺,你以
為會像以往一樣,隔天對方還是安好無恙,任憑你使喚,可是她卻沒有。你一覺醒來,發
現她死了,你很慌張,這是你第一次殺人,你把屍體擺放在原位幾天,屍體慢慢發出惡臭
,你不知所措,棄屍已經太遲,到處都有你藏匿屍體的線索,你開始找一些資料,佯裝你
虔誠信仰人死復生,將你的妻子製成乾屍。」
冷靜剖析、逼供,但一個犯罪者並不會輕易認罪。
「人死會復生。」
彷彿被設置了重播鍵,孱弱的男子口中只被允許播放這句話。
「告訴我,你晚上敢入睡嗎?你夢過對方找你索命嗎?還是當你重重一敲下對方的腦
袋,掉下的腦袋會對你發笑?告訴我,你、」
不屑、鄙夷,種種毫不掩飾厭惡的訊息張揚成憤怒,上好的莨綢質料逼近慘白顫抖的
雙唇。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被咄咄逼問的男子抱頭,衝往角落蜷曲成團,淒厲的叫聲裡充斥無限恐懼。
唰。碎花門廉被掀起,隨即落下。
「阿得,你幹麻?弄成這樣多難看。」
走進來了個女人,一身短版的赤紅風衣隨她快節奏的步伐飛揚,像團盛燃的火,精緻
的紅色細跟高跟鞋襯托她纖細漂亮的白皙腳踝。
女人格格不入的現代化裝扮並不突兀,相反地,她古典的姣美瓜子臉和溫潤鳳眼使她
與所有擺設融為一體。
女人的手裡端了只瓷杯,七分滿的東方美人茶,霧氣蒸蒸。
她隨手將磁杯擺在空無一物的花雕木桌上,擺了擺手,打發火氣正旺的中山裝男子,
接著走向縮在角落的男子。
「哼,想用精神疾病蒙混嗎?」
方才審問嫌犯的人即是一臉輕蔑的陳得為,小名阿得,他一口飲盡上等的茶茗。
「別怕,這裡沒人會傷你的。」
先以一記不贊同的眼光瞥了陳得為一眼,女人再跪至與面前的男子同等高度,側首與
之平視,蓬鬆的紅棕長捲髮跟著落了一地。
「肚子餓嗎?要不要先吃點什麼呢?」
女人好聽的甜美嗓音循循誘哄。
「不要打我……」
男子終於抬頭,空洞的眼眸第一次聚了焦,望向女人。
「沒人會打你的,不要害怕。」
女人的眼波如水,彷彿不具有任何一丁點的殺傷力,但她實際上是暗暗地在審視眼前
男子的面貌。
雖那僅是只消一眼便可確定的事,女人卻是以謹慎萬分的態度,反覆再三地巡視。
「不要害怕,沒人會傷你的。」
女人輕輕摟住男子,用一種安撫受到驚嚇的孩子的力道。
男子依偎著女人的頸項,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和佛手柑的香氣,令他在這好幾年來總是
畏首畏尾的人生裡,第一次真正地感到全然的放鬆。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請妳原諒我。」
男子流下淚來,嚎啕大哭。
「沒事了,好好睡一覺吧。」
背對男子的女人,眸光冷然。
「阿得,人交給你了。」
女人無情地推開陷入沉睡的男子,從黑色提包裡抽出純白帕巾,擦拭著被男子弄髒的
頸子與雙手。
「芮塔,有時候我真弄不懂妳,上一刻明明還柔媚得好……」
默默看著一切的陳得為,在扶起男子的同時,忍不住出聲評論起女人的所作所為,可
一想起女人方才媚惑的神情,臉不自覺紅了。
「他醒來之後,什麼都會招了,就送他去警察那兒,或者你想要他成為失蹤人口,讓
這件案子成為懸案都隨便你,但恐怕你是傾向前者吧,正義小子。」
代號芮塔的女人,無謂地笑了笑,語帶嘲諷,可再諷刺的句子一經她輕柔的語調吐出
,都顯悅耳。
「如果他被送去警察那裡,會有什麼下場?」
陳得為搔搔頭,聽不大懂芮塔話裡的意涵。
「怎樣都好吧。」
芮塔不甚在意,蹬著高跟鞋準備離去。
「可是他家裡還有一對雙胞胎小孩!」
陳得為急得脫口而出。
「兩兄弟都沒登記戶口。那天在警察來之前搶人的時候,才發現的,如果他們的爸爸
被帶走後,他們的下場會如何?」
陳得為深知自己逾越了職責,但他不得不問。
「怎麼?我還以為以你的個性來說,周翔泰死一千遍都不足夠才對,不是嗎?」
芮塔靠近陳得為,她的右手臂挽著陳得為,狀似親暱,實則是以他們倆身體遮擋來自
某個角度的監視。
『說,當然。』芮塔用無聲的嘴型暗示陳得為「標準答案」。
「當……然。」
陳得為說得吞吐,芮塔嚴厲得瞇起眼,加大手勁。
「當然,這種人,實在是罪不可赦!」
陳得為再遲頓,也發現了情況並不尋常,趕緊配合芮塔。
「芮塔,有什麼不對勁的事嗎?」
遠方從監視系統裡監督這場審問的「頂頭上司」開口問話,相隔千裡外的低沉聲音經
由線路傳輸,準確無誤地傳遞到此偏僻的傳統漁村裡。
「沒什麼特別的,經調查發現只是一般的過失殺人。」
芮塔給了個制式化的回答,鬆開了手。
「他殺了什麼人?」懶洋洋的語調。
「他的妻子。」芮塔答。
「嗯,那直接處理掉吧。」
再自然不過的語氣,彷彿只是殺了條魚的輕易。
「不需要交給警察處理?」
芮塔問得沉穩,儘管這個問題已超越她多年來的行事原則。
「不必了,這種小人物。妳手下提的雙胞胎也一併,省得麻煩。」
同等輕易地宣布三條人命的下場。
「好的。」芮塔應。
「還有,芮塔,我信任妳,但妳恐怕要加強訓練妳手下的人,不成氣候。」
喀擦,斷了線。
陳得為盯著躺在地上的周翔泰,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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