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承佑開門，果然看到哭哭啼啼的詩詩。他看著她那雙紅腫的眼睛，忍不住嘆了口氣：「進
來吧。」
「老師怎麼知道我要來？」詩詩走進她熟悉的辦公室，抽了桌上的兩張衛生紙，用力的擤
了鼻涕，這才發現老師家中有人，從房間門縫內，看到了一雙男性的室內用拖鞋。
「說來話長。」承佑倚著牆，沒說剛才才接到了她媽媽的電話，董金珮小姐聲淚俱下的說
自己有多對不起女兒，要他好好照顧她，但是又要他發誓絕對不可以對她下手，害他邊喝
著啤酒邊電話中安慰了她十幾分鐘。「我們在看電影，要一起看嗎？」
推開門，她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倒臥在老師的床上，她小聲問了一下，「他是……
？」
「馮逸書。」老師將手中的啤酒輕啜了一口，把酒遞給了詩詩，走了過去打了對方一下。
「起床，你該回去了。」
「我才來多久就趕人家走，你這沒良心的……有妞耶。」接過幾次電話的詩詩對這個名字
很有印象，原來傳說真的馮逸書老師原來長這個樣子啊。有些勾人的下三白眼配上纖長睫
毛，然後高挺鼻樑與薄唇，染成有些帶著紫色的深灰頭長髮，幾乎是俊美得過份邪氣的臉
孔，他的個子瘦削高大，跟老師差不多高，只是瘦得多。
「老師您好。」詩詩趕緊打招呼。「我是承佑老師的……」
「只要是女人都可以。」馮逸書伸出雙手，想直接把詩詩抱進懷中，被老師一手拍開。
「別發酒瘋，趕快回家。」承佑笑著把他弄起來。
「好，你的話我也可以試試看哦。長這麼帥卻沒有女朋友的人。」馮逸書抱住承佑，在他
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又大字形往後倒繼續睡得香甜，老師卻也不閃躲，只嫌惡的把臉上
的口水擦了。詩詩瞠目結舌，都忘了上秒自己還哭得抽抽噎噎。
「算了，我們看電影吧。」老師似乎也放棄了，坐在床邊的坐墊上，拍拍一旁的坐墊讓詩
詩坐下。
「你們在看什麼？」詩詩乖巧把外套給掛在衣帽架，心想多一個陌生人也比較不尷尬，就
這樣自然的窩在老師身旁的矮坐墊上。「黑鏡，這是什麼？好看嗎？」
承佑坐下，將剛才暫停的畫面繼續，感覺這女孩輕輕的靠了過來，緊挨著他的身子，少女
獨有的清甜芬芳也自然而然的飄進他的口鼻中，她今天沒擦那些莫名其妙的香水呢。
他什麼也沒說，只靜靜的看著電視螢幕。
十分鐘後，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沒有拒絕。要不是中間馮老師的手突然從後面伸了
過來插在兩人中間，使得詩詩跳開了幾公尺遠，不然一切都很美好。她好不容易坐好，卻
又多次斜著餘光偷偷睨他，承佑當然發現了她灼熱的眼光，卻也沒說什麼。承佑身上的味
道明明讓她這麼安心，這回卻也讓她癢癢的躁動起來。最後她耐不住，輕輕揪著老師的領
口，親吻了老師。
老師的味道有著香菸的嗆，苦苦澀澀的，卻讓人著迷。
睜開了迷濛的雙眼，她小心翼翼的，「我以為你會推開我。」
老師一如往常的笑了。「為什麼？因為拒絕過妳？」
「嗯……」
「傻瓜。」他溫柔的揉了她的頭髮，這幾周這個小丫頭在他身邊繞啊繞的，他也看得心煩
。「要愛妳不是件困難的事，妳如果要我就會愛妳。」
「真的嗎？」看著老師的笑容，她更加迷惘了。
「但是我沒那麼需要戀愛，我會在跟妳美麗年輕的肉體中得到快感，讓我們用愛作為名義
消磨彼此的耐心與包容之後，就會和妳分手。」老師的眼神更加深邃了一層，語氣仍然溫
柔，「如果這是妳要的，我就會愛妳。」
「你愛不愛都無所謂！你只是不想別人了解你！」突然馮老師大吼一聲，飛身過來，咬住
承佑的肩膀，詩詩嚇了一大跳，看著承佑只是微笑著把他的那顆腦袋給推開。
「Fear of intimacy……」被推開的馮老師還唸唸有詞的。
詩詩問，「他說的是真的嗎？」
承佑只是笑著，不置可否。
「愛不愛都無所謂嗎？……等到我長大到老師的年紀後，也會變成這麼殘忍的人嗎？」沒
想到話還沒有說全，她的眼淚已經爬了滿臉，在這個容易激動的夜晚，隨便什麼似乎都能
讓她哭泣。
「或許會，或許不會。」但是老師沒有慌張，只是輕笑著伸手將她的眼淚輕輕抹去。「我
倒是真心希望妳不要遇到我所遇到一切困境。」
「我已經二十二歲了，我可以選擇我自己要怎麼做。」她看著他，這男人怎麼會這麼好看
呢，每瞬間都能讓她心醉，到底是因為她太過喜歡老師，還是他真的這麼英俊呢。
「別盯著我看，妳會沒機會逃的。」他整夜迴避她的眼神，終於在這個時候回看了她的雙
眸，沒想到竟是如此凌厲得讓詩詩微微一顫。
他冷澈的像塊冰，愛與不愛都無所謂，他就是不願意被人了解。
「你也是一樣。」詩詩像是模仿老師般的以同樣的眼神瞪著他。「不要以為能那麼容易就
能擺脫我。」
承佑笑著吻她，明明是這麼冷漠的人，雙唇卻有著如此火熱的溫度。
那天晚上，她和承佑看了幾部影集後，她便倒在老師的懷裡睡著了，明明被她碰觸這麼的
緊張害羞，卻又給她無限的安心感，這就是老師。
＊＊＊ ＊＊＊ ＊＊＊ ＊＊＊
醒來的時候，兩個老師正盯著她的睡臉看，害得她摀著臉大聲驚叫起來。「你們兩個有神
經病啊！變態！」
「看吧。」承佑得意的說。
「真的耶，好會尖叫的丫頭。」馮老師笑起來就像是個孩子一樣，那股妖魅的邪氣少了許
多。「妳好，初次見面，我是馮逸書。」
「不是初次。」詩詩皺著眉與馮老師握手。
「不要記恨。破壞了你們美妙的夜晚我很抱歉。」他笑得一點也不愧疚，詩詩這才注意到
馮的聲音非常低沉而有磁性，與他的外型比較起來相當有反差。所以之前在腦袋裡頭想像
的馮老師，感覺是個酷酷的中年男子。「我被人甩了，必須報復一下。」
「劈腿被甩有什麼好難過的？」承佑從外頭大廳的義式咖啡機淬了小小一杯espresso給自
己，拿了一杯大杯的給詩詩。「妳喝拿鐵吧？」
詩詩點點頭接過香醇的咖啡，啜了幾口，老師甚至替她還加了糖。但她卻因為這裡頭甜滋
滋的味道而覺得自己被當成小孩了，忍不住心裡嘀咕了兩下。
「那我的呢？」逸書失望的說。
「自己去弄。」承佑一臉嫌惡的。「順便趕快回家，電燈泡。」
他看了詩詩一眼。「妳昨天跟我睡的時候踢了我兩腳，肩膀好痛，幫我捏一下。」
「咦？」詩詩放下咖啡，不疑有他的將手放在馮的肩膀上，但是卻馬上被老師撥開了手。
「不要亂摸別的男人，尤其這種妖怪隨便碰會中毒的。」承佑一手將逸書拎起，一路丟到
門口，逸書還一路爬回來抓走外套。
「過幾天我再來找你們玩。」臨走前，他笑著說。
對哦，詩詩這才想起來，老師說跟她交往了。為什麼一點實際的感覺也沒有？到底嘴上說
說的就是愛情？或是幾個吻幾個擁抱就是愛的證明？就算有這些，經過老師冰冷的話語，
她的心頭仍然空落落的。
但是她沒有想要退縮的意思。
看著老師放下了咖啡杯朝她這裡走來，她的心情仍然不爭氣的雀躍不已。「不回家嗎？」
她搖搖頭，這才想起昨晚與媽媽的爭吵，心頭一陣煩悶。這才板起臉沒有兩秒，老師的大
手就拍了上來，「這世界上只有母親對妳的愛永遠不會改變。知道嗎？」
「知道，可是……」詩詩不情願的點點頭，才迎上承佑的目光，就感覺他的吻輕輕襲下。
這次去除掉菸草的衝鼻味道，取而代之的是咖啡的香醇，餘味卻仍然是苦澀。詩詩想或許
苦澀的原因是老師本人，並不是其他因素，她還想要探究，但是老師已經輕巧的閃避了。
他稍稍離開了她的唇，輕笑著說，「別那麼貪心。」
她的貪婪表露無遺，就因為一個吻，所有的矜持瞬間頹傾，淹沒在一發不可收拾的渴望裡
頭，她知道自己不是對承佑的身體，而是對於愛的希冀。
他也知道。
但是他就這樣漠然看著這些情感氾濫，給了她一個輕輕的微笑。
殘忍的大人啊。
＊＊＊ ＊＊＊ ＊＊＊ ＊＊＊
第十三章
回到家裡頭，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她想說或許媽媽去上班不在家，但沒想到她正在家裡
頭坐著。
「詩詩……」媽媽看著她的眼神，有著欲言又止的尷尬與難堪。
詩詩皺了眉頭，還是決定低頭道歉，她盯著地板上自己的腳趾頭，艱難的開口。「對不起
，那天對媽媽說那種話。」
「是我不對，寶貝……媽媽知道自己做錯了……」
「我跟老師交往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出這句話，或許是想要氣一下媽媽，的確
她驚愕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應該憤怒還是勸阻的表情縱橫交錯在她一夜未眠有些憔悴
的臉上，詩詩雖然有些愧疚，但更多是得意與暢快。
她已經在媽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長大了，希望她能夠正視到這個問題。
「什麼？」媽媽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她有些痛。「寶貝……妳不能跟那個男人交往！
他已經四十幾歲了！他是要騙妳的身體！」
「不許妳這樣說他。」詩詩疾言厲色道：「不管我選擇誰，那都是我的選擇！我已經長大
了，妳知道妳不能這樣限制我一輩子！我也不想一直這樣騙妳下去！」
「詩詩！……妳年紀還小！妳不明白！」
「不明白的是妳！」詩詩懇切的對母親說：「我已經不是處女了，我已經會分辨什麼男人
對我好什麼男人對我不好了，而老師不是那種人，妳知道的，否則妳也不會讓我直接去找
她。」
媽媽急哭了起來。「……妳會受傷的！」
「受傷又怎麼樣？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妳不贊成我也會去做。我就是喜歡老師，我要跟他
在一起。」詩詩看著媽媽的表情，她知道是因為爸爸，這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男人。他一
定給了媽媽許多許多傷害，雖然媽媽從來沒有談過這個人，但是詩詩知道。
爸爸到底傷害她多深？讓她這麼不相信任何男人，要不是她勇敢衝撞，媽媽難道要禁錮她
一輩子嗎？詩詩只知道跟錢絕對有關係，從小媽媽就看不起沒有錢的人，就像她想擠進上
流社會，極盡所能想對那些政商名流攀親帶故一樣，錢與身分地位對她來說一定是主要的
原因。
媽媽掩面哭泣，久久無法抬頭。「……妳年紀大了，自以為什麼都懂了……」
詩詩看著媽媽的背影，她知道這已經是媽媽所能給出最大的讓步了，她有些後悔在這個時
間點跟媽媽攤牌，明明媽媽才是最需要支持和幫助的時候，她卻把自己的感情放在最前頭
。
「媽，我會陪著妳度過這次的難關的，請妳也試著支持我吧。」詩詩開口。
「妳不懂……」但是媽媽仍然轉過身，不肯面對詩詩，「妳一定會後悔的……」
＊＊＊ ＊＊＊ ＊＊＊ ＊＊＊
這一個多月來，老師除了經常吻她之外，跟平常沒有什麼不一樣，他們不在外人面前承認
關係是兩人都有的共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她覺得這份感情給她很多很多的空虛。
雖然她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情況，但是詩詩仍然說服自己，至少有能夠隨便碰觸他的理由
，光是這點她就很開心了。
「來。吃一顆吧。」老師將止痛藥放在她的桌上，還拿了杯溫水給她。
「謝謝老師。」詩詩不滿的嘟起嘴，好不容易老師答應她可以找天休假約會並且共進晚餐
的，心裡想著說不定可以跟老師有更進一步的接觸，結果好死不好那個卻來了。她長長的
嘆了一口氣：「唉。」
「妳就這麼著急？」老師支著頭看著她的表情實在太奸詐。「現在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嗎？
」
「是因為老師對我沒有這種渴望吧。」詩詩不滿道。
「這是誘惑還是挑釁啊？」他仍輕笑著說，起身吻了她一下。「等等煮黑糖薑給妳喝。」
「我討厭薑。」被吻得暈乎乎的詩詩，就算想嘔氣也嘔不起來。
「乖乖喝，身體好了我再好好補償妳。」他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癢癢的搔人，使得她一下
子臉就紅了起來，詩詩差點沒閃著眼睛搖搖尾巴乖巧的問他到底會給她什麼補償。
「可愛的傢伙。」他的誘惑或是迷人總是點到為止，這就是老師最討厭的點了。他留下了
一個不知所謂的眼神，轉過身子進入教室上課。嘖。討厭鬼。
「談戀愛嗎？」突然的女聲讓詩詩的身子大顫了一下，回過頭來看到了老師的妹妹李承娜
小姐。「嚇到妳囉？抱歉。」
「娜姐。」詩詩趕緊打招呼，不知道娜姐把兩人對話聽到了多少。「好久不見了。」
「工作怎樣，我哥有沒有欺負妳？」
「沒有啊。」詩詩趕緊回答，接過了她手上的點心。「哇，是紅豆紫米粥耶！」
「妳不是那個來嗎，吃點熱的正好。」詩詩還沒能夠反應承娜怎麼知道自己生理期來，就
看著她一臉興奮的繼續詢問。「所以妳跟我哥交往了嗎？」
「沒……沒有這回事。」先否認再說。
「剛剛都看到了，還不承認啊。」承娜挑挑眉，不置可否的樣子和老師實在像極了。「辛
苦妳了。」
「嗯？」辛苦嗎？
「妳以為有這麼多人受得了那傢伙嗎？」承娜沒說什麼，只是拍拍她的臉蛋表示安慰。「
今年十月他還要去那裡嗎？」
「沒有耶，我們還沒有討論到這個部分。」詩詩這時候才發現，老師原來是每個十月都會
休長假嗎？
「要他年末記得都待在台灣，明年初我要結婚。」承娜說，「這個是請帖，一起來吧。」
「恭喜妳！」詩詩祝賀道。老師說過家裡父母很不贊同娜姐和男友的事情，看來也有些軟
化了？
而承佑老師看到了請帖，也是非常欣慰的神情，。「熬了十四年，她也總算成功取得了爸
媽的同意，實在不簡單。」
「對了，老師十月份要去哪裡呢？」
「嗯？」老師正在幫她按摩，說這樣可以緩解經痛，看著他粗糙的大手仔細的摩娑過自己
纖細的腳踝，她只覺得自己害羞得臉紅心跳，幸好老師正在看電視，沒能夠一直盯著她看
，不然真的羞得沒地方躲。
「不能帶我去嗎？」詩詩有些小心翼翼的。
「想一起去嗎？」老師的臉上沒什麼變化，只是表情更加的深沉了。老師如果像是一面湖
泊，他的心事就像是藏進了深深的湖底，幽暗神秘，不見天日，那些波光粼粼沉靜清澈的
美麗樣貌，都只是表面。
她知道自己只是愛上承佑的表面，誰一開始不是呢？但是她仍然想著嘗試要更加了解他，
她想要包容他，理解他，然後像筱羽姐姐那樣，做他溫柔且能夠彼此互相倚靠的伴侶。
「你願意讓我去我就去啊。」詩詩想了一下，這樣回答。聲音似乎不由自主地帶了一些委
屈。
「詩詩。」老師溫暖的擁抱馬上過來，頓時她就像抽去了所有力氣，只能軟軟的依偎在他
的胸膛中。「我不能給妳很多東西，這是一定的。我不會讓妳依賴，不會給妳永無止境的
幸福，我不會每天寵妳，我會要妳成熟，要妳堅強，要我們的關係不會給彼此太大壓力。
」
詩詩一時回不上話，只能安靜聽著老師繼續說。
「相反的，如果妳覺得委屈覺得痛苦，也隨時可以離開，不要隱忍，因為一旦忍耐，就必
須永遠忍耐下去。」老師的聲音柔緩中帶著些許沙啞，輕輕的爬梳過她的頭髮，但是她一
個字也無法理解。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詩詩正在思考當中。談戀愛本來就是這麼困難的嗎？
「十月我會離開，不會帶著妳。」他說。「抱歉，我是去掃墓的。」
「是……什麼人離開了嗎？」
老師沒有回答，臉龐明明溫柔，表情卻是死白的一片。
＊＊＊ ＊＊＊ ＊＊＊ ＊＊＊
之後是日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