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來，這是菊花茶，降降火。」承佑將茶端上給董金珮，看著她鐵青的臉色不發一語，忍
不住微微笑著。「董小姐，鬆鬆眉頭吧，免得要長皺紋了。」
董金珮聞言揉了揉眉心，「抱歉，這個時候來叨擾你。」
「沒事。也不是經常能看到您大駕光臨。」承佑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對於詩詩的事情，
一直想找機會登門致歉。」
「少來了。我對你的不滿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不是道歉能解決的。」董金珮苦笑著說。「
只是這孩子喜歡我也沒有辦法。當然我也是信得過你，才會把詩詩交給你的。」
「不過都這個歲數了，父母心我也是略懂一二的，怎樣的男人都不會放心的吧。」
「說到這個……」董金珮有些惋惜的，「希望妳能夠多安慰詩詩，我知道這孩子就算嘴巴
上不承認，也還是很期待見到自己的父親的。」
「這是當然的。不過……」承佑沉吟了半晌，「我很納悶的是，以您的人脈，怎麼會不知
道黃導演要受訪以及狗仔隊想要調查妳們母女的事情呢？」
「我只是剛好沒得到消息罷了……」董金珮微微一怔。
「但是我怎麼會認為妳是故意讓詩詩與黃導演見面，戳破她對於父親的幻想的呢？」承佑
說著，沒有放過董金珮在他話說完時露出的慌張神色。見她沒有能夠接上話，他繼續說。
「這是你們的家務事，我不會過問，也不會跟詩詩說。只是把孩子當作棋子，加深對於黃
導演的仇恨，是無助於彼此的溝通的。」
「你不懂……黃坤陽什麼都有了，現在回到台灣想要跟我搶女兒，我怎麼比得過他？要是
詩詩也跟著走了，那我怎麼辦？」董金珮語氣激動了起來。
「詩詩是大女孩了，她懂事也善解人意，絕對不會因為這些物質因素而離開妳的。妳知道
的啊。」承佑知道她當年受了創傷，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為過，小心翼翼的安慰道。
「不，我讓詩詩傷心的事情太多了……」她潸然淚下。「當初我也是想做個完美的母親的
，讓詩詩不要想到她少了一個父親的事實，但是我怎麼做都不夠啊。」
「不會的。不管怎樣她都很珍惜妳，妳知道的。」承佑搖搖頭，看著小丫頭從廚房走出來
了，這樣不繼續說下去。
「為什麼又哭了！」詩詩洗了水果回來一臉不滿，「老師你把她弄哭的吧？」
「稍微。」承佑笑道。「妳們聊吧，晚點我去逸書那邊把畫拿回來。」
「放在咖啡廳那幅嗎？怎麼要拿回來？」
「好像有客人看中了，要買。所以我回來稍微做個整理，到時候客人會直接過來取。」承
佑說，「然後把【睡覺的橘子】那幅拿去放。」
詩詩看了一眼媽媽，有些顧慮的，「可是……我也想要一起去。」
「去吧，我會叫小美來接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媽媽笑笑拍她，「這丫頭就交給你了。
」
「好的。」承佑點點頭。跟媽媽話別後，詩詩不讓老師幫忙，自己扛起了【睡覺的橘子】
這幅畫。橘子是隔壁鄰居的貓咪，經常逃脫出門到處逛街，某次跑到辦公室睡覺被承佑給
拍了幾張照片下來作畫，主人看了喜歡，就經常讓她來這裡溜搭。也因此有了不少畫作。
「老師的感覺跟貓好搭呢，怎麼不養一隻呢？」詩詩乖巧的把畫放在車的後座，這才上車
坐好，剛坐好就被承佑獎勵似的親了一口。
「幹嘛？」她嚇了一跳，氣呼呼地像隻炸毛的貓咪。
「覺得可愛，不行嗎？」承佑回答。聞言她哼了一聲轉過臉去，臉色一片酡紅，噢，說來
詩詩還在為了那天沒有對她出手而生氣，已經好幾天了呢，他都忘了。
「男人都……都是這樣說說而已。」
「不是不准妳說這些挑釁的話了嗎？」承佑笑著揉揉她的頭髮，又偷偷的在她的耳畔親了
一下，咬了一下她光潔可愛的耳垂。「用這個臉去看逸書可不行哦。」
「原來老師也會吃醋嗎？」她竊喜的樣子實在太過明顯，使得承佑忍不住挑起嘴角。
「是啊，以前很能吃醋呢。」他說，語氣雖然淡淡的，但仍有些明顯的惆悵。「後來就什
麼都不執著了……」
「為什麼呢？」
「是啊。為什麼呢？」承佑笑著看了她那兩團氣鼓鼓澎軟軟的臉蛋，若無其事地回頭，專
心開車。
「老師，你和爸爸的感情好嗎？」沉默了幾個紅綠燈，詩詩問。
「爸爸嗎？我從小就很怕他，小時候我是很頑皮的孩子，吃飯也吃得很慢，考試也考得不
好，爸爸就經常打我。」承佑睨了一眼詩詩說。「長大之後跟他們的關係也比較生疏，畢
竟他是某醫學院的教授，我則是不成材跑去學畫畫的兒子。」
「我從小都羨慕別人有爸爸，但是我不敢跟媽媽說，我知道她會很難過。」詩詩說。「今
天我第一次見到他，他比我想像的高了很多，也很瘦。他看起來像是個好人，但其實不是
的。」
承佑沒有回答。
「他好像是個言行不一的人。二十年來，他有很多次機會跟我們見面的，但是他沒有，我
好像對他太過仁慈了，還不停地替他找藉口，美化這段過去。」詩詩玩著自己的手指，表
情有些許的不安。「但是我不想要再想他的事，為了媽媽，我沒有爸爸也沒有關係的。」
承佑微微的心疼，這孩子其實都知道，懂得懷疑，懂得猜忌，但是為了媽媽，她願意犧牲
這些可能性。
「憶安說，因為我沒有爸爸，所以才會跟年紀大我很多的老師在一起，就像是一種對於爸
爸的憧憬。」詩詩又問：「老師，你也是這樣想的嗎？所以才不肯碰我？」
「傻瓜。」承佑悶悶地笑了起來。「難道妳認為上次不算是被碰嗎？我只是考量妳年紀輕
，經驗比較不足才對妳客氣的。看來是我被看扁了？」
她似乎有些鬆了口氣的，「真的嗎？」
「我一直在忍耐的。」他將她講話激動得不小心吃進嘴中的頭髮輕輕拉出來別在耳後，至
少這句話倒不是謊言。看著這單純的小丫頭為了這句話笑顏逐開，臉上又紅了起來，開始
討論起逸書的咖啡廳位置等等不著邊際的話題。
幾分鐘後，車已經到達了陽明山上。這裡的房屋幾乎是隱身在山林中，據說以前是美軍眷
舍改造的，濃濃的美式復古風，而外面的白色溫室玻璃屋，更是透亮著陽光明媚，很是典
雅。
「這裡是逸書妹妹開的店，他也多半在這裡幫忙。」承佑介紹道。
「好奢侈啊，這裡夢幻得誇張。」看著一整片白色的木造建築，放置了許多精緻的沙發書
桌，與一些古樸而可愛的擺設，詩詩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在這裡寫作逸
書還不文思泉湧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遠遠的看到了逸書正在跟客人聊天，他見到兩人便開心的招招手。
「要不要喝點什麼？」穿著圍裙的逸書仍然有著玩事不恭的微笑。「給後面那隻小花貓買
塊巧克力蛋糕吧？」
承佑才要回頭問，就看到那隻小花貓蹦蹦跳跳的跑進去旁邊的溫室，裡頭的階梯和矮桌上
放了好多的盆栽花卉，她興奮的拿著手機拍照拍個不停，又跑去一旁的書桌上拍了一些書
本雜物，絲毫沒有想要過來打聲招呼的意思。
「看起來她很快樂嘛，那就不折磨你了。」逸書說。
「那還真是多謝你了。」承佑苦笑道。「手沖黃金曼特寧吧。」
「之前你放在我這裡的豆子還有，不先喝完嗎？」
「那個薇薇特南果你喝吧，今天想喝深培一點的。」承佑手肘撐在桌上，眼睛看著詩詩一
臉玩味。「今天她有點心事，別煩她。」
「你每天都有心事，看我煩不煩你？」逸書笑得開心，開始細心磨豆子。磨好豆後仔細地
用熱水沖展了濾紙與壺與杯，溫熱過後將水倒淨，開始注水悶蒸，看著新鮮的豆子被水浸
潤了之後緩緩的澎成鼓鼓的一汪淺咖啡色的密泡，慢慢消水了之後形成了一層厚厚的粉牆
，他看時間差不多了便開始緩慢注水。
「這什麼？」不知何時這小花貓竟跳到面前了。
「手沖咖啡。」逸書專注的注水，回答道。
「逸書這樣挺帥的啊。」詩詩說。「看不出來平常那個死樣子。」
「我還有更帥的，妳要不要看。」逸書嗤了一聲，作勢要放下細口壺把褲子脫了。
「別在我的咖啡面前做這種事。」承佑皺眉，任憑這隻小花貓嚇得躲到他身後，被她抓著
衣襬的感覺不壞。
「有什麼好噁心，承佑都看過。」逸書將濾紙與咖啡渣倒了，輕輕搖動壺中的咖啡，倒了
一杯出來。「黃金曼特寧。」
「逸書做過我的裸體模特兒。」承佑看著詩詩恐懼的眼神，解釋道。「亂動個不停，麻煩
死了。」
「他作畫的樣子很性感哦。」逸書說，「害得我都……」
「不要嚇她。」承佑皺著眉頭阻止他的胡言亂語。「一個棉花糖巧克力蛋糕，然後一杯熱
的蜂蜜綠茶。」
「馬上來。」逸書笑著離開，回頭還瞪了詩詩一眼。
「他實在不太像人類耶。」詩詩乖巧的坐下。
「的確不是。」承佑笑答。
「好過份哦承佑哥，我可是人類啊。」這個女孩是逸書的妹妹逸菲，兩人長得的確很像，
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妹妹逸菲顯得素淨很多，長直髮綁成馬尾，素著一張臉，連
耳洞都沒有，更別說逸書手上脖子上那些叮叮噹噹的首飾。她就像是逸書把眉宇抽去了妖
魅，又改變了性別，澄淨的像個拍攝寶礦力水得廣告的女孩一般健康開朗。
「他們是雙胞胎。」承佑介紹道。
「好神奇哦。」看呆了的詩詩只想得到這樣回應。「妳……太正常了。」
「哈哈哈哈。」逸菲笑著端了咖啡出去一會後又回來，拍了哥哥兩下。「那是因為沒有人
比哥哥更像妖孽了吧。」
「我當作是恭維了。」逸書端了個盤子放在詩詩的面前。「妳的棉花糖巧克力蛋糕，寶貝
。」
「老師你看他。」詩詩馬上告狀。
「不能叫妳寶貝嗎？小氣。」逸書笑著倒綠茶。「畫在後面，已經拆下來簡單擦過了。」
「好，這個是給你替換用的。」承佑拍拍手邊的畫，逸書這就拿了起來滿意的端詳。「我
下個月要離開，這隻小花貓就交給你了。」
「不怕我出手嗎？」
「你試試看。」承佑笑道。
「什麼小花貓？」詩詩湊過了臉來。
「要不要來我這裡打工，就一個月？」逸書問。「妳想做會計還是外場都可以，內場還是
辛苦了些。」
「可以嗎？我想學做甜點。」詩詩眼睛一亮。「要坐公車上來嗎？」
「嗯，坐303到菁山里這邊。」逸書說，「或是妳要跟我睡也可以，就不用擠公車上下班
啊。」
「真的可以嗎？」詩詩假裝沒聽到剛剛那句話，又問了老師一遍，見承佑點點頭她才開心
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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