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結束了葬禮的收拾與處理，鍾世鋒離開了台中，搭車回到了大甲，先去找尋過去的那片農
舍和碾米廠。
廠區和農舍的距離並不遠，不過就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但看得出來，碾米廠那一區已經
開始開發成新的社區住宅，這些老舊建築看來都被拆得差不多了。
他正打算把售屋資訊貼在碾米廠的破舊鐵門上，沒想到路邊剛好遇到了附近的房仲，於是
被請去喝茶聊天，知道他想賣這一塊地，房仲似乎很高興，便和他簡單聊了一下，留了聯
絡方式後，表示有什麼消息會盡快通知。
他又回到那個小農舍，其實他住過的，只是大多沒什麼印象了。以前他和阿爸、阿母一起
住過的。
灰水泥牆、紅瓦片、面前是一棵榕樹，和一畝小小的水稻田。他曾在這棵樹下乘涼，和阿
爸阿母追逐玩樂，阿爸曾經帶著他抓青蛙、鬥蛐蛐、跳格子、摘松果、數星星、看月亮，
他會陪著阿母聊天，唱歌，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也是他真正的童年。
不是鍾家嚴肅可怕的大院大屋，連吃飯上桌都有次序，每天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活行事，只
為了能夠再那個家裡頭有個可以安歇的位置。
只是為了在那個大名鼎鼎的輝煌家族中，留有自己的名字。
這個小田舍已經因為那年的颱風成了廢墟，屋頂破了個大洞，四方梁柱也都坍塌下來，不
僅房屋破落，水稻田也因為多年未耕種，上頭的雜草都長得比人還要高。
他在樹下坐了許久，思考著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到底要怎麼報仇，他還想不到，也就走一
步、算一步。
回到學校後，他如平常的上課下課，也照常去酒店光顧，流連在小堇懷抱中，只是他已經
不再跌跌撞撞，渾渾噩噩，他知道了自己要走的方向。
過了幾個月，他收到了房仲的通知，那邊的地果然很快就找到了附近的建商願意購買，四
十坪左右的地，買家竟開價開到兩千萬左右，姑姑說的果然沒有錯，目前廠區這塊土地的
確相當搶手。
他將過戶和處理的手續都交給了房仲代辦，兩個月後已經收到了買家的交付款項，於是他
拿了兩百萬元出來修整重建那個小農舍。
奇妙的是，一樓的建築因為當年颱風而損傷破壞，但是這房屋的地基卻是完好如初的，大
約30坪大小的小農舍，裡頭居然藏有一個地下室空間，以前曾經堆放機具用來清洗的，上
頭一樓平面雖然已經被破壞殆盡，但地下室空間卻幾乎是毫髮無傷。
因為只是自己居住，他沒有要求什麼豪華的內裝與家具，甚至嘗試著保留得比較完整，還
能夠繼續使用的主臥室地板和牆面，讓工人師傅再加強過後，全都留了下來。
老地磚的綠色花紋，浴室的老舊橘色格子磚，都是回憶，撫著這些老舊的牆面和地板，他
彷彿還能感受到母親的心跳。
修整好了房屋，也牽了水電，他便辭了外縣市的工作，想著可以在這裡另外尋找。現階段
高中老師的缺其實不少，但多半都是代課老師，反正他也還未有正式教師資格，但是既然
生活無虞，當個代課老師也無妨。
只要擁有自己的目標，也就自得其樂。
只是他便和小堇分隔兩地了，為了安撫小堇，他送了她一個漂亮的包包，上回她說喜歡的
，「很抱歉，這次的決定可能有點倉促……但是我真沒辦法……」
「沒關係的。」小堇搖搖頭，收了禮物的她雖然臉上還是有些捨不得的表情，但還是大方
的體諒了他的難處。「你讓我辦的事情我都會辦好的，你放心。只要你偶爾回來看我，我
都沒關係的。」
「好……我會的。」他點點頭，答應了。
於是他整理身上的行李回到了大甲，在這個連計程車都不知道怎麼到的地方，騎著從外縣
市寄來的機車到這個小小的農舍，整理好寄來的行李後，最後打開母親的日記本。
他回家了。
接下來，他要一步一步，完成自己的願望，替母親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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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但鍾世鋒卻不知道，這個舉動，同時也是推自己進入地獄之中。
回到大甲居住的他，好像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他一直拒絕自己對母親所產生的情慾和思念
，緩慢的都回到自己的身上，那些他藉由許家嫻和小堇轉移自己目標的情感，又回到了母
親身上。
這樣下去，他這輩子恐怕再也逃脫不出戀母情結了。
這時候恰巧小堇告訴他，她有意思要搬到台中工作。今年開始經濟不景氣，許多公司都開
始放無薪假，娛樂產業本就是在經濟體系中萎縮的最快的，在小堇所在的縣市，據說已經
關了好幾家酒店，許多店家都岌岌可危。
「因為這裡的酒店聽說生意不好，要收了，畢竟台中城市大，酒店也多，我有考慮要搬過
去，應徵金錢豹酒店。」小堇說。
「真的嗎？」這對他來說是太好的消息了。「拜託妳來，我恨不得馬上見到妳……」他說
。
面對著這棟房子，他幾乎是日復一日的夢見母親，像是被挖掘掏空得一丁點不剩，所有真
實感情都隱藏不住。他經常在午夜夢迴中自瀆，然後在罪惡感的痛苦中醒過來。
他只能用大量的酒精麻痺自己，在每天的折磨中，已經精神耗弱得無法自拔，幾乎不能確
定自己要復仇這件事情，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他很害怕自己，明明花了半輩子在拒絕的事情，卻不經意的被自己勾起，明明是正確的事
情，卻也害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小堇絲毫不知道他的心情，還欣喜的接受他所表達的想念，然後談了幾分鐘，突然提起了
一件事。「還有……上次你要我幫忙調查的事情似乎有點線索了。」
「是嗎？」這件事情讓他瞬間的清醒過來。「男人還是女人？」
「男人的部分線索還很少，恐怕得不到任何資訊，女人的話，因為有個老同事好像在同一
家酒店上班，我已經得到了地址。」
他得到了地址，馬上將地址輸入在電腦上，查詢確認了這個營業場所的名字。「王牌酒店
？」
「聽說一開始是脫衣陪酒，後來輾轉去了幾家日式三溫暖，也去過紅極一時的孔雀大酒家
，後來跟幾個朋友出資開了酒店，因為被投資的朋友騙了錢，揹了幾千萬的債，現在在一
家有點老舊的酒店餬口。」小堇一五一十的說，「但她也三十五了，姿色容貌都不如年輕
的妹妹，所以過得並不好。」
「嗯……我知道了。」鍾世鋒似乎得到了這些消息，很是開心。
「但是這些訊息也是我能問到的比較早期的，未必她還在這家店裡。」小堇又說，就怕他
白跑一趟。
「沒關係，我去那裡問問，說不定也能問到其他的蛛絲馬跡。」
「舊情人嗎？看你這麼開心？」他感覺有些歡快的語氣，則是造成小堇有點吃醋的反應。
「年紀比你大那麼多歲耶？七歲？八歲？你原來是喜歡老的嗎？」
或許真是這樣沒有錯，「妳不知道啊？」
「你……」沒想到老實的鍾世鋒會這樣回答，小堇一時瞠目結舌。
「她只是我以前的一個朋友的姊姊……」鍾世鋒笑了起來。
「……真的？」小堇一開始還不信。
「是啊，早年離開家裡，不知道去了哪了，所以我正在幫忙朋友一起尋找人。」鍾世鋒說
。「原來妳還會吃醋啊？」
「哼。」小堇嬌嗔了起來，大約是因為鍾世鋒老實，沒想過他還會去喜歡別的女人吧。
「等妳來了，我會帶妳來這個簡單的小田舍，我雖然沒有什麼錢，但這房子裡頭也算該有
的都有，這裡和都市的華麗夜景不同，可以看星星，看月亮，可以在門口升營火，很輕鬆
也很舒服。」鍾世鋒笑著說。
「我喜歡。」小堇點點頭，馬上答應。「我不在乎鍾先生沒有錢，我就喜歡您的樸實和忠
厚，而且總是一心一意的為了我好，等我到了台中，一定馬上去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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