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博宇實在很想把手上的信封扔得遠遠的。
看來剛剛那個老婆婆是在做什麼巫術的，或者應該說是「自以為在做巫術」，什麼逃
過一死，聽起來真是叫人倒胃口，那種騙小孩子的玩意博宇從來不信。
他以前曾和朋友一起去為考試祈福，那名朋友只是形式上的隨便拜一下，博宇則是整
整在那裏跪了五分鐘。最後博宇當然輸了那名朋友，從此他就不相信這世界上存在什麼超
自然的力量了。
但現在他卻沒辦法丟掉信封，剛剛看到的圖案在心中揮之不去，那幾張臉總在眼前不
停飄動，似乎在催促著他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看看。
博宇顫抖著把手伸進信封，裡面果然放了幾張硬卡片，他深深吸一口氣，抽出一張卡
片，但卡片上沒有那些圖案，只用膠帶黏著一張照片。博宇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失望。
照片裡的中年男人穿著西裝，小小的眼睛因為笑而瞇了起來，又大又圓的鼻子也跟著
拉出皺紋，手上的金錶閃閃發亮，油光滿面的臉上明顯充滿著得意。
我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人……
他翻到背後，卡片上只有一張紅色的圓形貼紙，其他什麼圖案都沒有。
就這樣？就只是貼了個看起來像暴發戶男人的照片？該不會要我救他吧？
博宇把卡片隨手丟在旁邊，連信封裡剩下的小卡都懶得拿出來看。
直到剛才他都有一種錯覺，好像他一打開信封人生就會改變似的，但他卻還是髒兮兮
地坐在這裡。
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博宇把自己裹在薄薄的毛毯裡。他都是這樣活過來的，晚上的
氣溫一天比一天低，他卻依然沒有死去，但此刻他卻恨不得有人可以搶走他的毛毯，好讓
自己不要再緊抓著不存在的希望活下去。
博宇哭了，沒有什麼理由，過去他總是忍著淚水，強迫自己相信人生並沒有糟到要哭
的地步，但他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把當時沒流的淚現在一次流光罷了。
「嘿！小子。」
博宇感覺到有人靠近。
「大冷天的哭什麼？臉不會涼嗎？起來喝酒！」
博宇從毛毯的縫隙裡看出去，是睡他隔壁的忠哥。
「快起來啊！」對方又催促道。
「不用了……」博宇小聲說，鼻音讓這句話聽起來更加虛弱。
「我叫你起來就起來！你把老子的興致都哭跑了，陪我一起喝！」
一起喝就會比較有興致了嗎？博宇很想這麼回他，但還是坐了起來。
「拿去！」一罐啤酒遞了過來。
「謝謝……」他有氣無力地說。
「謝你大頭！」忠哥說完後就不理博宇，自顧自地喝起酒來。
博宇大口的喝掉啤酒，也好，忘了一切也好，縱使他明白自己清醒後還是一樣會痛苦
。
「來！」博宇面前又出現幾罐啤酒。
「謝……」
「就說謝你大頭啦！謝個沒完！」
博宇看了忠哥一眼，想起第一次遇到他的場景，當時他對著不知所措的博宇拍拍旁邊
的小空地說：「來來來！不用擔心，之前睡這裡的人死了啦！」而且對於身為「新手」的
他，忠哥也提供了不少幫助，雖然年紀已經很大了，他還是堅持要博宇叫他忠哥。
其實忠哥不必來這裡的。博宇喝著啤酒一邊想。
曾經有一名看起來跟博宇差不多年紀的男子，開著轎車來想把忠哥帶走，但忠哥奮力
抵抗，好像對方是個綁架犯似的。
「爸！你不要這麼幼稚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是回養老院吧！」
「那裡環境至少……」
「有什麼兩樣！你以為這樣就很孝順嗎？少假仙了！你只是怕被人說閒話，老子就是
要在這裡！讓大家知道你就是不孝子！」
最後忠哥的兒子只能脹紅著臉無功而返。
「你為什麼不去養老院？」有點醉了的博宇忍不住脫口而出。
「啊？你說啥？沒聽到！」
「有人可以照顧你……」
「照顧個大頭！老子才不用別人照顧咧……」
「那你死……死了怎麼辦？」博宇開始口齒不清了。
「嘿嘿嘿！死了最好！死了就不用擔心怎麼辦了，自然會有人急著把我臭烘烘的身體
拿去丟掉。」忠哥似乎也喝醉了，他身邊堆了好幾個空罐子，靠著柱子的身體也漸漸滑了
下來。
「喔……這麼好康啊……」
「哈！別人可沒這種福利！」忠哥胡亂地揮動雙手。
這時博宇似乎看到一點黃光閃過，他仔細一看，原來是忠哥的小拇指尾端散發著螢光
般的黃色。
注意小拇指。
博宇模模糊糊的腦袋響起了中午時老婆婆說的話。
喔，原來是這樣啊！他點點頭。
「喂！忠哥，你要死了喔！」
「感恩感恩……」忠哥似乎快睡著了。
「這樣太便宜你了啦……」博宇摸摸地上，撿起了被丟在一邊的小卡，摳了好幾下才
把貼紙撕下來。
「來！長命百歲！哈哈哈！」博宇把貼紙黏在忠哥的額頭上。
「給我記住……」
博宇貼完後便倒頭就睡，也忘了氣溫有多低，大半身體都露在毛毯外，而忠哥只穿了
件外套。
寒風飢渴地索取他們的體溫，博宇反射性縮起了身體，而身旁的忠哥在半夜突然抽搐
了一下，便不再動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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