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號裸體歌舞〉
我以為他睡著了,將房間大燈熄滅,窗外水銀路燈正鑽過簾縫隙鑽進躲
雨,混含水聲的句子幽幽從床內側飄出。
「阿信,你怎麼知道的?」
「什麼?」
「我喜歡阿森哥哥的事。」他用力吸了鼻子,我則因話題終於被揭開,
一直感到不安浮躁的情緒在這剎那平靜下來。
我坐上床邊,在黑暗裡探出手順他柔軟的髮,掌心的暖意給了我一點跨
越界線的動力。
因為我一直看著你,「因為我一直看著你,從這邊看過去,剛好是鋼琴
的位置。我一半看葉家,一半能看見你家,我卡在中間,什麼都看見了。」
風雨聲重新盈滿這幽暗的空間,這種天氣連冷氣壓縮機的低鳴聲都被徹
底覆蓋,我不知道夏於鏑還記不記得那聲告白——我喜歡你。我陪你一起,
就不會有人是奇怪的。
夏家少年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顫抖,滿心的不甘都爆發出來,「阿森哥哥
說他想結婚了……想、想計畫一個簡單又自然,不會讓她感到不自在的求、
求婚計畫,想讓我去……呃、探探口風。他明明、明明知道就我不喜歡她的……」
如果沒有聽過他的告解,如果沒有隔著窗臺遙望的日子,我會真的相信
他說的不喜歡,但事實上並不是那樣,至少就我觀察到的絕非不喜歡。
我曾經聽過葉家長子呼喚他的女友,那位叫如濡的女性,也見過他們在
騎樓下討論公事時幹練到尖銳的態度,這讓我一度認為如濡也是一位律師。
然而當她到葉家拜訪,面對夏於鏑毫不防備,如同對待葉家長子的信賴態度
時,卻柔潤的不可思議。那時在兩個笑得像吃了蜜般的笑容旁,映著葉家長
子滿足的笑臉。
所以我想他是想抓住什麼來減緩自己下墜的速度,就如兩年前的我,固
執地相信是男人的棄離害死江滿荷,想藉此來否認自己也曾在江滿荷背上推
一把。
我確實不是夏於鏑的親人,但我想要成為他所親近之人,將他不想面對
的事實,當作自己的氣力使,「你很喜歡她,就像喜歡你阿森哥哥一樣的喜
歡。」
夏於鏑吃驚地瞪著我,微光聚在他的眼裡、眼眶邊,輕輕一眨便往下墜。
「你哪裡懂!你哪裡會懂!我喜歡阿森哥哥那麼久,我什麼都不能做,
她就可以!所以我討厭她!我討厭她!」夏於鏑帶著濃重的哭腔跳起來,揪
著我的衣領狂吼。「沒有她之前都好好的,為什麼她要被阿森哥哥喜歡……」
夏於鏑非常喜歡閱讀小說,尤其是言情小說,江滿荷也很喜歡,拜他倆
所賜我也讀了不少。但此際,少年的眼淚不停掉,一點也不像言情小說內寫
的那般浪漫唯美,他嘴裡的話因鼻塞而越發含糊不清,含光的眼睛也成了從
水裡撈出的胡桃。那些相似的情節一一閃過我腦海,我衝動性地效仿閱讀時
產生的畫面,湊上前吻他。
唇貼唇的瞬間夏於鏑斷電般安靜下來,我趁勢扳開他扯著我衣領的手,
略為強硬地握住。
初次接吻的美好觸感讓我大著膽子含吮他的下唇,毫不意外的嚐到小說
裡從未寫出的淚水以外的味道。這使我害怕,衝動與膽子一同消散,正想退
開卻因為感受到少年怯生生抿了抿我的上唇,隨後舔了一下,而僵在那裏。
我訝異到分神,發覺最後一根稻草,那本《七月七日晴》。
夏於鏑反手掙脫我的手,箝制住我的肩膀,把笨拙的吻壓在唇上又啃又咬。
紊亂的呼吸聲在幽暗裡響徹,比室外的風雨更大聲,在我耳邊徘徊。他
那哭得像胡桃的眼看不出來是睜還是閉,變成欲語還休的邀請,我不禁微張
嘴,潮濕柔軟的舌尖旋即試探性地探進來碰到我的。
好想哭。內心一陣躁動,胸腔裡那顆拳頭大的心臟好像膨脹成數倍,用
力壓縮使我頭暈目眩。我舉旗投降,揮開腦海裡數百萬個不應該,迎合上去。
明明開著冷氣,氣溫卻陡然上升,熱得視線彷彿被霧氣暈開,如夢似幻
到捨不得閉眼。即使嘴裡偶然間嚐到鐵鏽味,或舌尖或唇感到刺痛,都被一
次次的淹沒在如暴雨席捲的心跳中。
我捧著少年的臉,掌心下有微微的刺癢,指尖順著他微涼的耳殼滑下,
途經圓潤柔軟的耳垂,十指順勢埋入他的髮裡。這刻我聽聞細而微弱的哼聲,
趁隙偏頭去吻他那耳朵和耳垂下方脈搏躍動的位置,心裡滿得不能再滿,忘
形地順著他的頸線來到衣領邊緣。
他的手似乎看穿我的蠢動,率先鑽進我衣襬下,突如其來的觸摸癢得我
往他身上壓,老舊的床板與彈簧床同時發出一聲哀號,我則跟夏於鏑跌在一
塊。他的心臟似乎撞進我胸腔裡,咚咚、咚咚地,雙倍的跳動讓我慢了半拍
才驚訝地看像他。
他的眼裡也彷彿帶著霧,邊緣還積蓄著水光,好似問怎麼辦。我撐起身
體,懸空著迷地親吻他的眼睛、眉心,又回到唇。
當這個吻變得深入時,那雙先前碰觸我的手重新鑽進衣襬內,就如溫暖
夏季的太陽,在每處皮膚上放火。我感覺自己像一席絲滑的被,被貪圖觸感
的撫摸著,舒服的悶哼無法抑止的湧出喉嚨。
這些聲音隨著夏家少年施力翻身,俯臥在我上空時,全落進床被間。兩
雙不知趣的眼睛在糾纏不清的吻裡對視,夏於鏑哭腫的眼早已退去迷惘,餘
留下對性的好奇。
有股衝動要求我點亮燈光,好好欣賞這一切發生,但沒有,我捨不得離
開他太遠,甚至勾住他的肩頸,上身懸空再度親吻他,用力的含吮。同時,
另一隻手溜進他衣服下,探索他的身體線條。
我們笨拙地加深這個吻,開墾荒地的姿態也粗魯起來,衣物一件件掉落,
狂風暴雨般地吹得一地都是。原先還保有的細小距離整個貼合在一塊,他的
下身貼著我的,使我張著腿接納他的存在。
我把手伸進我們之間,一把握住我與他那同樣濕漉漉的東西,緩慢地在
狹小縫隙中捋動。
每次捋動落在我耳邊的喘息會掩蓋掉窗外呼嘯不止的風聲,我攬著他,
即使手的動作更受限,依然能將橫流的慾望化成動聽的哼吟,和黏著在每寸
肌膚上的液體。
外頭向來寂靜的街道此刻正熱鬧,我們在一片沉默中打理好自己,分據
床的兩邊,僵直的躺在床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發展措手不及。
雖是雙人床,但空間仍然不夠,僅能勉力維持不觸碰到對方將自己盡量
縮小,即便我渴望著塵埃落定的安穩感,想伸手確認方才的一切並非幻想,
就像那水銀路燈的光線被窗嚇得顫抖,害卻地從簾底縫隙滲進般的膽小。
興許是難過悲傷哭泣,與性的抒發,夏於鏑的呼吸聲很快變得平穩,熟
睡的他不斷往我這靠過來。
我靜待了會,確認他真的睡熟,才側過身放肆地用雙眼描摹他的側臉。
少年的身體帶著發育中的美,在青澀與微熟間變得曖昧不明,尤其是那
雙手和側臉線條越顯俐落。他的手落在我的附近,墊起指尖往前爬去,一隻
一隻地將指頭收進自己掌心內輕輕握住。
臨睡前,我把自己縮小,想隻蝦子般拉著夏於鏑的手,額抵著他的臂膀,
記憶深處因溫暖和渴望冒出一段話:阿信,談戀愛不要想太多。
外頭風雨交加,我的意識逐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