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魔道祖師]〔羨澄〕浮名身後(34-36)

作者: rita74153 (若然)   2021-09-27 17:19:45
[魔道祖師]〔羨澄〕浮名身後(34-36)
34、前塵:分魂
【江澄聽魏無羨道來,有些恍惚,但魏無羨的咬牙切齒的神情和他頭顱裡傳來的陣陣刺痛讓
他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點點頭,了然說:「所以,他被抽出來的那部分魂魄,就是你。」
前世的相遇,他害的魏無羨無辜受累。江澄聽了這些,雖然有些慚愧,但更多的是魏無羨能
如此誠心待他而高興。魏無羨怎能看不出來江澄的愉快,看他期待地問:「然後呢?」
魏無羨便據實以告,說:「我魂魄虛弱,掉下忘川,魂魄被損傷的厲害,我不知道自己飄蕩
了多久。那時候,你已經在河邊等著了。」
因為魏無羨說,會來找他。
江澄迫切道:「那他來了嗎?」
魏無羨緩緩地搖了搖頭。江澄眼中的期待到失落盡收眼底。魏無羨說:「所以我說,他不值
得,你不必為了他......」
「他有原因的,對嗎?」江澄打斷了他。
魏無羨無比肯定地告訴江澄:「不,他是不想。」】
魏無羨從魏無羨身上脫離之後,有了自己的意識。他的魂魄流浪在忘川,因為正主未死,生
死簿上的「他」還是好好地活著。魏無羨花了很久才找到地府的城池,那時候,「晚吟」和
魏無羨已經轉世。他不敢讓鬼差發現自己的存在,多年躲在花海裡修復著自己的魂魄。
魏無羨的記憶和魏無羨的記憶是分開的。所以「晚吟」作為神飼死後,魏無羨無法再獲得魏
無羨之後的記憶。他之後所見,都是親眼目睹了兩人的經歷。魏無羨到目前的時間點,都沒
有下過地獄道、也沒見過火鏡,所以也不存在獲得魏無羨記憶的可能。
所以魏無羨之後發生的事,他都是不知道的,也無法告訴江澄。
魏無羨只堅持著一件事,在他還是「魏無羨」時,他向江澄的承諾:他的出現將為江澄帶來
自由。
但魏無羨將江澄從一個深淵帶入另一個深淵。
江澄若想知道全部的事,還是依靠著恢復記憶。
記憶的恢復需要鑰匙。帶著過去記憶的眼睛,是鑰匙的一種。
而為追溯江澄過去經歷而墮入「背叛地獄」的魏無羨,因為攜帶著江澄的眼睛和自己的眼睛
,面對火鏡,「幾乎」可以追溯全部的過去。
【他的晚吟死了。
魏無羨從昏迷中醒來時,眼前一片黑暗。他以為自己也死了。他想,剛好,去找江澄。
正當他這樣想著,忽然聽見耳邊傳來聲音,是叫自己的。這是魏無羨陌生的聲音,雖然是在
關懷自己「醒了沒有」,但語氣輕佻而不滿,就像魏無羨欠了他似的。
魏無羨慢慢站起來,距離自己不遠處站著一名少年。與自己容貌相似,一頭亂髮紮著,都有
一雙桃花眼,只是比自己矮了些許。
魏無羨說:「你是?」
的琴身中抽出一把黑劍。他對魏無羨說:「如此,你可認得我了?」
魏無羨怎會不認得,這是他師兄的佩琴和劍。他知道自己的師門不是一般的武學教導,只是
自己資質不佳,師父不屑于傳授自己這些。但他的師兄卻是其中的佼佼者。眼前這位,就是
他師兄武器上養出的靈。
魏無羨說:「玄羽。」
對方點點頭,魏無羨問:「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晚吟呢?」
玄羽說:「後面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但是你為什麼在這裡......」他抬起胳膊,伸出手指了
一下上方,「因為有人在救你。」他繼續道:「你的魂魄被割裂出去,你要死了。」他說著
,眼神看著魏無羨,恨恨的,又帶著委屈。
魏無羨明白了,恐怕他的師兄,正在用他養出的靈,救他。像是印證了他的想法,玄羽琴上
裂出一道細痕,而玄羽的靈體上也出現了一道金色的細線,從他的頭顱延伸到胸口。
如果玄羽不願意融入魏無羨體內,外面施法的人也無法強求。
玄羽說:「他傾慕你。」魏無羨眸光動了動,接受了。「我不忍心看他難過,但是我不甘心
為了你而殘破。」
玄羽毫不客氣地拋出自己的條件:「他要傾慕我,而不僅僅是你!」
魏無羨聽他不甘心地要這要那,說:「我答應過別人,要去陪他,你的要求,恕難從命。」
玄羽說:「你現在是殘魂,若以此身入忘川,難得保全。」他收了琴和劍,抱著胳膊,「不
知道你到了下面,會變成什麼樣子,說不定會變成河床上的泥沙。」
玄羽飄了過來,逼近魏無羨:「他希望你活著,我願意滿足他,因為我真看不得他痛苦。」
他認真地看著魏無羨,心裡想著傾慕的那個人,靈體都在震顫。他摁住魏無羨的肩膀:「我
不要你立即幫我做到,下一世,下下世,什麼時候都可以,只要他能戀我一次,多久我都可
以等。」
魏無羨覺得魂魄輕飄飄的,而玄羽身上的裂縫越來越大。他知道自己再不做決定,只能以殘
魂掉入忘川而死去了。他記得自己想為晚吟報仇,而現在死去,破損了,可能連晚吟都追不
上。魏無羨說:「好。」
玄羽釋然,任由自己被劈裂,一部分靈體融入了魏無羨體內。
魏無羨醒來時,眼前是傾斜的日光,溫暖地照映。暈眩褪去,眼前是熟悉的木頭房頂,細密
的稻草一根一根地鋪在上面。他渾身酸痛,動了動手指,牽動的神經仿佛都在抽搐。他失神
地看著,耳邊似乎還能聽見火焰的燃燒聲、聞到什麼焦糊的氣味。混雜著他的血腥氣。
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種味道的錯覺就被立即沖散了,是房間熟悉的熏香,是山林的草
木清新的味道。
魏無羨的師門修學特殊,師兄在冬日送別他的時候,贈與的錢袋下了符咒。在魏無羨遇到危
險的時候,他趕了過來。但終究來的算晚,魏無羨瀕死,不遠處還有燒盡的木塔。
師兄用平淡的聲音說著「你醒了」,但清淺的眼眸藏不住他內心的不安和擔心。
魏無羨問:「灰燼……你看了嗎?」
對方答:「否。」
魏無羨捂住臉,咯咯地笑了兩聲,比哭還難聽。
他喘個夠了,又問:「他們死了嗎?」
對方問:「誰?」
魏無羨捶著床板,大喊大叫:「那些人!祭司!尖帽子的那群人!天子!還有那些將軍!」
他喊得撕心裂肺,一邊喊一邊咳血,眼睛裡盡是血絲。對方看他發洩完,終於平靜了下來,
說:「覆國了。」
魏無羨反應了一會兒,又笑出來。好,好,都完蛋了。我可以走了。
但他癱在床上,下不來,動也動不了。別說抄起自己的長刀抹脖子了,魏無羨連床都離不開

師兄總是把削皮的匕首拿的很遠,床頭的花瓶也被搬到了角落。
魏無羨就想,忍一忍,等到能下床的時候。
等他能下床的時候,山上又降了大雪。這場雪前所未有的大,魏無羨拄著拐杖,立在山門口
,呆呆地看著大雪封了山路。他聽見腳步聲,轉過頭看見師兄的身後留著一串腳印,又落上
了一層雪。師兄把披風罩在他身上,淡淡地說:「這場雪過了,春天就不遠了。」
魏無羨抬起頭,雪花落在眼睛裡,竟沒有想像的刺痛。灰白的天空中沒有黑色的大鳥。
魏無羨想,等雪化掉的時候,他得回一趟城池。
不久傳來新王登基的消息。魏無羨拜託的師弟從山下回來,告訴魏無羨,說他路過那座城了
,經過重新修建,熱鬧非凡,新皇帝果然重視民生,還好他們上位前打了一架,聽說上一位
暴虐,要是換了他做皇帝,說不定大家還得過苦日子。
魏無羨怔怔地從他手中接過一碗洗乾淨的枇杷,酸的他喉嚨痛,魏無羨問:「所以你……什
麼都沒看見?」
師弟走了,師兄來了。魏無羨伏在他腿上,想使勁兒哭,結果發現眼淚都擠不出來。師兄始
終靜靜地摸著他的後背。魏無羨「哭」夠了,師兄說:「都過去了。」
他日日被慚愧折磨著,痛覺興奮的時間夠久,讓人漸漸可以承受。魏無羨知道自己死不成了
,師兄從山下帶來的美酒很香,一旦商業興盛起來,酒都不苦了。他夜夜躺在床上想著一些
事,自虐一樣地找著痛感,好幾次覺得似乎有眼淚了,一摸臉,照樣乾巴巴。魏無羨總以為
自己會一夜未眠,結果夢裡什麼都沒有,經常睡到大天亮。師父再也不逼著自己練武,因為
師兄即將繼承衣缽。
魏無羨日日不是躺著就是靠著,他不無聊,總有師弟師妹跑過來找他聊天,總有人從山下帶
新鮮的瓜果。魏無羨吃的膩了,於是又來了個師妹。她是前朝名門之後,她家什麼都沒給她
,就留了一些舊書。魏無羨坐在院子的陽光下,一邊逗師妹一邊亂翻。
書是蠻夷寫的,他來自西南方向的巨島,他們想像力豐富,形容了世界的複雜。他們說有些
地方的時間漫長的沒有止境。魏無羨問她:「是真的嗎?」師妹說:「我才不信他們的鬼話
,人死後是虛無,什麼都沒有。一輩子都活膩了,死後‘活’得更久,還不如殺了我。」
魏無羨想,是哦,應該什麼都沒有了。要是真的那麼漫長,應該沒人有耐心去等吧。
陽光太暖,斷掉的腿被曬的很舒服,仿佛有了知覺。好像它一直都好好地長在身上,從來沒
斷過。】
【地府紅花盛開,天邊破曉。當晨光照亮漆黑的城池,隨著大門的開啟,鬼差們紛紛湧出,
開始了一日的勞作。崔子玉今日被派到棧橋視察,同樣的事情做了太多,能晚去一會兒就絕
不早到。等他晃晃悠悠地來到忘川河畔時,覺得今天倒比往日熱鬧。
但是鬼差們似乎不怎麼高興。崔子玉穿過人群,眺目望去,只見漆黑的船隻一艘艘飄蕩而來
。就聽鬼差們說著「別擋路」「往後站站」「我們忙著呢」,沒一會兒一個少年就從人群中
被扔了出來。
崔子玉接住他,對方靠在他懷裡一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杏目。崔子玉笑道:「怎麼又是
你。」
這少年是個貴人,倒是命好。前幾世的願望居然實現了。本可以再許個願,乾乾淨淨地轉世
去,等九世願成,便可功德圓滿。
可來了就不肯走了。每天賴在棧橋上等船。蔣子文大人也是,對他不管不問,隨他去了。
崔子玉說:「我幫你找找啊,要是他今天不下來,你就不用在這兒乾等了。」他一邊說,雖
然翻著卷軸,眼睛卻禁不住地往對方脖子上看。雪白的頸子上赫然一個大洞,看上去就
滲人。崔子玉瞅著瞅著,不禁後背毛毛的,他說:「我看看啊……我
看看……魏無羨……魏……」然後鄭重向對方宣佈:「沒有他,你別等了。」
對方悶聲悶氣地回答:「會不會是上面名字不全啊?」他喉嚨受過傷,說話都是氣音,聽起
來很委屈,以至於崔子玉的工作嚴謹度被質疑,也沒有讓他發火。
崔子玉安撫道:「不管有沒有,你都不能在這兒……礙事!」他指指棧橋下:「要麼去那兒
等著,要麼,你去忘川裡看看,萬一你等的那位是殘魂,我這兒就真沒名字了。」
那少年還真是個急性子,崔子玉這麼一說,他悶聲謝過,迅速沿著忘川河去找了。鬼差讚歎
道:「還是崔大人有辦法,把他打發走了。」崔子玉望著他消失的背影,也覺得可憐,於是
沖鬼差們罵道:「平時也給我留意著點,看看有沒有個叫魏無羨的,就當日行一善了。」
當然無論鬼差們如何留意,江澄沿著忘川如何尋找,他都找不到魏無羨。在忘川撈殘魂的是
一位黑衣的老人,眼睛看不見,蔣子文大人慈悲,給他了一艘小船,讓他坐在船中間。手就
泡在河裡,要是有殘魂落到他手裡,撈起來放竹簍裡就是。
江澄便問他:「那撈不到的呢?」
老人回答:「不撈了唄,都是賤命。」
江澄急了:「那可不行。」
老人從懷裡掏出一把黑傘,朝江澄舉了過去:「你行你上啊。」
江澄就把傘接過來了。
崔子玉聽說了這事兒,慚愧不已,向蔣子文道了歉,背地裡罵范無咎這個老頭蔫壞。蔣子文
斟酌了一下,諒范無咎不願做了,就隨他去了。江澄換了白衣帶上白帽,拿著把黑傘。每天
第一件事就是去棧橋,嘩啦啦地把名單一翻,然後去忘川找魏無羨。生怕他變成了殘魂沒人
理睬。】
江澄再此期間遇到了兩個人。
第一個人是吾皇。
她和江澄幾乎是前後腳來的。江澄沒認出她,她認出了江澄。她身著華麗的長袍,是帝王的
花紋。從小船上被崔子玉扶下。沖江澄喚道:「……神飼大人。」
江澄打量了她一會兒,才想起他生前與她的一面之緣,這位貴人生前賜予了他一份祝福,願
他順從自己心願。她知道神飼逃走的事,卻沒想到他死在了自己前面。
江澄向她道謝,說:「雖然我死了,但是我順從了自己心願,我護了一個人。我在這裡等他
。」
吾皇讚歎道:「能相互守護,那必然是命定之人了。」江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我
也這樣覺得。」
吾皇得知江澄有了名字,名為晚吟,為他感到高興。江澄看著吾皇胸口一灘汙血,問及了她
的死因,吾皇說:「檀濟戰死後,皇城沒兩日就被攻破了,那個人豐神俊朗,披著戰甲,一
句話沒說就用長刀把我捅穿了。」
江澄聽了,為她悲傷,又很愧疚,但是禁不住喜悅道:「那就是他。」魏無羨在他死前說過
,他一定會手刃這些人,然後……然後就來找他。
快了!
吾皇生生死死,並不在意今世又死於誰手。她憂愁的是身處地獄道的檀濟,殺孽又把他困在
了那裡。吾皇急迫著要幫他償還罪孽,並通過火鏡找回往日的記憶,便早早辭別了江澄,跳
下了地獄道。
江澄每天都等啊,等。他想,吾皇都死了,魏無羨為自己報了仇,如果間隔一天下來的話,
他都等了三十天了,魏無羨怎麼還沒來。江澄搖搖頭,心想我怎麼能為了見他,期望著他早
死呢。
他堅信著魏無羨一定會來,但戰亂很容易缺胳膊少腿,就很容易變成殘魂。吾皇走之前忘了
問她,不知道魏無羨的腿還在不在。要是沒了,他更要好好地搜索忘川了。
江澄日日算著時間,然後遇到了第二個人。
那個人身披戰甲。江澄差點把他錯認成魏無羨,這人從小船上下來時,禮貌地向周圍人拱了
拱手。他在人群裡看見江澄,江澄一眼也認出了他。
青年道:「公子。」他沖江澄笑著,露出一口白齒。正是魏無羨帶著江澄逃亡之時,給了江
澄水飯的人。青年果然是偽裝成商賈,帶著火藥率兵攻下了皇城。江澄問他是如何死的,青
年說兄弟反目,爭奪皇位時被打死了。江澄表示同情後,又向他認真地謝過當年之恩。青年
問:「公子在這裡……等誰?」
江澄說:「等魏無羨。」他期待地問青年:「你見過他嗎?」
得到的當然是否定的回答。江澄心想既然他不知道,還是儘早去忘川看看吧。萬一今天魏無
羨變成殘魂來了呢。他匆匆向青年道別,所以也沒看見對方眼中的失落,凝視著他的背影久
久沒有離去。
35、前塵 · 亡:第一個願望
【江澄等啊,等啊。吾皇都從地獄道回來了,檀濟的殺孽一還就是二十多年,她震驚地看見
江澄還在這裡。
讓她覺得恐怖的,不是江澄能在這兒等,而是他堅信著魏無羨一定會來。
吾皇說:「他當然會來,只要他會死。只不過……」她望著江澄的側臉,他依舊執著地望著
忘川:「晚吟,你知道過去多少年了嗎?如果他像你說的那樣,會來‘找’你,早該來了。

江澄說:「也許……他變成殘魂了呢?那就怪我沒有把他找到。」江澄自顧自地解釋著。吾
皇的話他聽懂了,也聽進去了,他之前就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一直避免去認真想。每天用「
殘魂」的藉口蒙蔽著自己,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期待魏無羨是完整的,還是殘破的。
江澄起初,更多的期望是魏無羨變成「殘魂」,是自己疏忽了,沒有找到他。而不是對方,
「不想來」。
吾皇繼續勸他:「他如果來,早該來了,不會丟你一個人在這裡等。」
江澄說:「沒關係,我願意等他。」這句話一說,便是無論對方如何,都是心甘情願了。
吾皇帶回了檀濟,決定不再久留。但她臨走前還是勸告了江澄:
江澄沒應她。哪有人承諾去死的。只是魏無羨說了,江澄不敢隨便走。怕他來了,反而見不
著他。
這麼多年他早就想開了,魏無羨怎麼來都好,無論他怎麼選擇也好。但是江澄信過他的話,
就不能走。
漫長的等待讓人焦慮,焦慮後變成空虛的寂靜。江澄問崔子玉為什麼天天這麼活潑,問他在
地府呆了多久,這麼長的時間要怎麼熬。
崔子玉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嗷」了一聲,說:「心裡有掛礙,自然難熬。什麼都別想,
就好了。不過你問我呆了多久,反倒把我難住了。」
江澄就試著不亂想。
但魏無羨終究要死的。最終,還是乘船而來。
江澄在橋頭等了三十九年,一如往日去忘川找魂時,是崔子玉駕馬而來,興沖沖地朝他大喊
:「魏無羨來了!」
這個消息讓江澄懵了好一會兒。血液沸騰了一瞬,迅速歸於沉寂。江澄禮貌地露出一個愉快
的表情。向崔子玉道謝。
對方比自己還高興,將他扯上馬背。一路絮絮叨叨地強調著江澄的守候和艱難。
江澄看見魏無羨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的感覺,魏無羨朝自己轉過頭來時,目中一瞬驚訝,一
瞬慚愧,繼而尷尬地微笑,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張開了口:「你……在這裡。」
江澄笑了笑:「你來了。」平靜地敘述著事實。反倒是崔子玉把江澄拉著,穿過人群,恨不
得把兩人摁在地上就地拜堂似的,興高采烈地對魏無羨說:「你知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你可
算來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你這個名字找了多少年!」眼看著崔子玉越說越激動,就要罵人
了,江澄伸出手一挽魏無羨的臂彎,將他從船上拖下來,帶他離開崔子玉的攻擊範圍。
魏無羨是壽終正寢的,聽說了江澄這些事,心裡有些慚愧,他沒想到江澄真的在等他。他被
江澄牽著,一路上想著要怎麼道歉,如何解釋這些事。
都沒感覺到江澄的手在微微顫抖。
魏無羨不知道江澄已經成為勾魂使,每日撈魂養成了壞習慣,碰到新來的魂魄就忍不住看對
方的記憶,以確定這個人是不是魏無羨,這個習慣在他日後再次成為「謝必安」後依然維持
著。而「鬼差」們,因為在地府有名號,如同增加了保護殼,勾魂使無法碰觸他們的記憶。
於是這一接觸,果然看見魏無羨的一角魂魄被忘機琴補上。再轉過頭來,江澄看著有些不一
樣的魏無羨,默默地接受了。但見他一雙黑眸眼神已不似從前,依然止不住的心痛。
江澄牽著魏無羨,對方因為斷腿而走的步履蹣跚,還在身後說著:「對不起。」
江澄背對著他仰起頭,愧疚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魏無羨做了什麼呢。是他救了自己,是他為自己失了魂、受了傷。江澄在這裡等的苦,魏無
羨活著,被折磨的就不苦了嗎?魏無羨沒立即下來,是不想死。不想死,也有錯嗎。生前哪
知死後,他不知道江澄真的會等他。
江澄背對著魏無羨,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別這樣說......」】
江澄不覺得自己被虧欠,他主動等候,是出自本心,沒人逼迫,便問心無愧。只是可憐魏無
羨被他拖累。
而魏無羨,也不知道是因為慚愧,還是魂魄被玄羽補齊的緣故,他的態度與自己疏離。江澄
很想把這歸咎於兩人多年不見,畢竟他們生前的相處不過數月。
但江澄內心接受了魏無羨的改變——這不是他當初認識的魏無羨了。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他變了,難道就不值得了嗎?江澄依然決定給他自己能給的一切。
【掀開魏無羨的生死簿。他此世幾乎隱居在山上,活得平平淡淡,福報不多,罪孽也輕的不
值一提。沒浪費太多時間,魏無羨的罪就還盡了,帶著前世的福報,即將輪回轉世去。
江澄卸下黑傘,與他同去。
江澄和魏無羨,一人白衣一人黑衣。並肩站在奈何橋上。黑夜降臨,一盞一盞燈火在橋上閃
爍,映得兩岸花朵紅的濃烈。
孟女子執舀盛湯,前面的魂魄淺言一句,話落,天空中傳來悶雷之聲。繼而一飲忘川水,上
船輪回轉世去。
魏無羨問:「他們說了什麼?」
江澄道:「許願。」】
世人皆有心之所願,有些人的願望執著的讓人不可理解,有些人歷經萬苦也有不可放棄的願
望,皆是投生之時許下的一願。
願望是上天的恩賜,激勵凡軀在世事沉浮中保留本心。只是人有百態,願望也有所不同。崇
高的大願如金喬覺,乃「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億萬年時間依舊身守地獄道,直到度盡惡鬼
;捨身為人者如吾皇,願在亂世中開闢太平;以及眾多如螻蟻的生命,許下的渺小的、自私
的願望。
只是人生來不平等,有些人註定被自己的願望所累。「貴人」,他們必須實現自己的願望,
而這個過程是苦難的。但「貴人」一旦實現了九個願望,就能功德圓滿,成仙成佛<1>。凡
人卻不必承擔願望帶來的罪責,他們每一世都是自由的,都可以有全新的願望。
他們在轉生時可許下一個願望,即使沒有實現,下一世也可以繼續許下新的願望。所以一個
貴人可以帶著更多的願望。但在背負多個願望的情況下,實現其中一個會更艱難。相當於一
心二用。
【江澄和魏無羨一同上橋,江澄看著他,對方眉頭微皺,神色凝重,正琢磨著許個什麼樣的
願望。而江澄早就想好了。這是他此世沒有完成的事,他要為魏無羨做到。
江澄說:「我願護魏無羨一世周全。」
伴隨著天空的悶雷,魏無羨怔怔地轉過頭來。他誠心發願,三十三重天接受了他的誓言。而
漫天花海的深處,一株舍子花破土而出,見證江澄的願望。這漫天花海,皆是無數人的願望
,永恆地在地府搖曳。
孟靜語聽見江澄這樣說,沉默地舀起一碗忘川水,遞給他。
聽見這樣的願望......殊不知,江澄根本沒想給他沉重的壓力。
魏無羨自己的願望還沒想好,見江澄忘川水都端著了,便急匆匆地說:「我也願護你一世周
全。」
但回應他的是尷尬的寂靜。
沒有雷聲。
孟靜語看了魏無羨一眼,含著古怪而譏誚的神色。這一發願,沒聽見雷聲,便是心不誠了。
即使如此,她依舊給魏無羨端了一碗忘川水,魏無羨怔怔地接過。
江澄站在他斜前方,魏無羨不敢直視他,但還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卻見江澄只是微低
著頭,看著別處。
魏無羨內心焦急,一咬牙,一手舉天,斬釘截鐵道:「若護不住,神魂俱滅,屍骨無存!」
話落,一道霹靂劃破天空,大地映的慘白,雷聲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聾。江澄睜大了眼睛,
難以置信地轉過頭來。看魏無羨的臉被閃電照耀黑白分明。
三十三重天余雷陣陣,竟是應了這毒誓。
江澄渾身戰慄,血液頹盡了溫度,他端著碗盞的手劇烈地顫抖。喃喃說:「你何必......發
這樣的誓。」
己做了什麼。
江澄碗中液體都晃出了漣漪。魏無羨安撫地笑著說:「相信我,我能做到!」
言罷,魏無羨仰頭,飲盡了忘川水。
他眼睜睜地看著魏無羨目光失神,忘川水帶走了他的記憶。江澄轉向孟靜語:「他不想發誓
的,請撤回吧。」
孟靜語淡淡地說:「......他若做得到,還怕付出代價嗎?」
江澄被戳中了擔憂之事,神色陰沉。孟靜語反而更擔憂江澄,說:「你把願望寄託在別人身
上,是最不可靠的。」
孟靜語看的明白,江澄和魏無羨心意不通,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江澄下定決心,來世自然
會拼盡全力護魏無羨一世周全。但江澄不會眼睜睜看著魏無羨承擔這樣大的風險。
江澄就地一跪,道:「他非真心發誓,請撤了這毒誓。」天空一片沉寂。江澄等候多時,也
未聽見回應。
男兒一諾千金,魏無羨說了這誓,怎是能輕易撤回的。這十二字毒咒,從出口時,便刻在了
魏無羨的命格上,江澄道:「他魂魄已不全,蒼天何必信他。即使不能更改,也望給予他一
線生機。」
孟靜語問:「你不信他能做到?」
江澄說:「我信他,但是世事無常,我害怕他......無辜受累。」】
此世相見,他珍惜和魏無羨的相遇,但他不想拖累他。
一命換一命。於是江澄用自己來世下注,賭魏無羨的毒誓。
而後江澄飲下忘川水,隨魏無羨之後輪回轉世。
幾年後,他們在蓮花塢重逢。
江澄終究沒有實現自己的願望,魏無羨被萬鬼吞噬,他沒護得魏無羨一世周全。
而魏無羨應了他的毒誓,一道戒鞭痕,江家人亡。註定他護不住江澄,他灰飛煙滅,屍骨無
存。
江澄守護的對象是「當時」的魏無羨,他雖被大祭司割離了一部分魂魄,再被「玄羽」補償
,但是個完整的魂魄。
魏無羨被獻舍,源于「玄羽」的願望和藍忘機的願望,是屬於魏無羨的「命中註定」,和江
澄沒有任何關係。
江澄要守護的魏無羨,已經碎掉了。
而獻舍後的魏無羨,用著莫玄羽的身體<2>,沒有給江澄任何補救的機會。他毫無留戀,連
陪伴,都沒有。

<1>「九」個願望和功德圓滿:就像集卡滿了可以召喚神龍,貴人們實現了九個願望就可以
功德圓滿。「九」是主觀設定的,但選擇它,其一是這個數字的特殊性;其二,是我們當地
有個說法,「人連續做九輩子的好事,才能在第十世轉生成一隻貓貓」,貓貓都是神仙。
<2>莫玄羽:玄羽將一部分靈體修補魏無羨後,其餘部分轉生而成。因為補了魏無羨,自己
變成殘靈,所以資質不好,人也傻兮兮的,心態也不行,沒多久就瘋了。但是魏無羨答應了
他的願望,在不知不覺中,用著莫玄羽的身體和一部分魂魄,幫他實現了。讓魏無羨前世的
師兄傾慕他,就是藍忘機。藍忘機于魏無羨之後死去,他也是貴人,和江澄相似,但他面臨
的是第九次「大願」,他的願望比江澄的聰明,要「陪伴魏無羨」,藍忘機只要魏無羨好好
活著,留在他身邊。他上一世陪他到死,並且在下一世也輕易地做到了。藍忘機,功德圓滿

36、今世 · 亡:背叛地獄
江澄上一世曾在忘川河畔等候了三十九年,三十九年後,魏無羨悠悠地下來。然後,魏無羨
跟藍忘機走了,再也沒來過蓮花塢。兩人觀音廟一別,生前算徹底訣別,再沒見過。江澄此
世又活了三十九年,沒有魏無羨又怎樣,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終究得不到,但又有什麼關係,
人活著,日子總要過的。
但他心裡總是空落落的,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金淩長大了,獨當一面,與他的接觸越來越
少,卻不乏關心。江澄拒絕了去蘭陵常住的邀請,日子過的沒有意思,乾脆就閉關去了。
這一閉,就再也沒出來。
【忘川水流過。江澄睜開眼睛時,已經站在小船上,順水悠悠。即使站在閻羅殿上,等候蔣
子文向他說明福禍因果,心裡不由地想起魏無羨——想他來此,會償還多少罪孽。蔣子文攤
開江澄的生死簿,上面詳細記載了他的過去。
「你可知願望未成?」蔣子文說。他尚未見過火鏡,只知道這一世的記憶,便詳細地告訴他
身為「貴人」的職責,和未完成的願望。「你作為貴人,前世的所作所為都不用承擔,但是
你守護他人的願望沒有實現。」
興許由於這些都是過去的經歷,即使江澄沒有印象,聽蔣子文一一道來,都平靜地接受了。
他下忘川時仔細回憶了自己的一生,覺得「三毒」真是自己一生的寫照。
他生前想要的沒有得到,以為一死了之,前事煙消雲散,沒想到,命運依舊將他和魏無羨緊
緊聯繫在一起。
江澄控制住自己紊亂的呼吸,問:「那他……怎樣?」
蔣子文打量著他,沒有點破江澄的變化。上一次見他,還是個無憂模樣的好少年。他望著江
澄眉間的陰鬱,這份壓抑在提到「魏無羨」的時候瞬間被照亮了。
他將魏無羨生死簿鋪張開來,喚江澄上前來看。江澄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心中叫駡他
究竟做了多少壞事。蔣子文說:「這些倒是些小事,只不過這一件——」他伸手指了一下「
鬼修」二字,「以及魂魄不全.......」江澄沉默地聽著,目光追隨著對方的手指,最後聽
蔣子文拋出評價:「非常麻煩。」
江澄不經意地笑了一下,埋怨道:「他這人就是麻煩,總得有人幫他收屍。幫他償還是嗎?
我去就是。」】
這是他避不開的宿命。當初許下了護他的願望,就要做到底。他生前遭受的罪,還不是自己
心甘情願承受的。他前世的記憶在他死後沒了輕重,年少的過往皆在腦海一一呈現。他對魏
無羨的等候、愛恨埋在心底,能被他輕易地喚出。
他甚至有些開心。因為命運再一次讓他和對方強行聯繫在一起。江澄毫不猶豫地選擇償還,
理由究竟是為了魏無羨,還是為了自己,他說不好也不好說。
【他未作停留,很快隨著崔子玉押解的隊伍往西方而去,穿過沼澤和枯樹林,山門一啟,跳
下地獄道。
魏無羨射日之征造下殺孽,殺人無數,加之修行鬼道,將無數魂魄從地府生抽回陽,命走屍
同生前親人相殘,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既然是殺人重罪。江澄想像了地獄道的刀山火海,千
種酷刑。跌至地面時身上傳來碎裂的疼痛感,以為是受難的開始。誰知軀體接觸到地面時除
了疼痛,就是刺骨的寒冷,空氣冰冷的壓抑著他的肺,讓他無法呼吸。
視野中是橫向翻轉的天地,入目皆是一片白茫,一側是冰川大地,一側是犬牙交錯的冰山。
他趴在地上痛得動彈不得,只覺得暴露在袖子外的手指漸漸失去知覺。他看見自己的呼吸在
眼前凝成白霧,繼而變成細碎的冰晶,被風輕輕地吹散。
他動彈不了,但意識非常清醒。所以這種冰凍的痛苦意外的細膩。
他光是躺在地上,就覺得要受不了了,可這片土地都不給他顫抖的權利。眼看著冰雪像有了
生命一樣,沿著他的手指生長正當他以為自己掙扎不得,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江澄喊也喊不出來,像個平躺的雕塑,聽著腳步聲靠近,沉默地站在自己身後,然後繞過自
己的頭,站在自己面前來。
他雪白的衣擺幾乎和冰雪融為一體,靜靜地佇立在前方。江澄看不見他的面孔,聽見一陣窸
窣聲。然後對方發出「咦」的聲音。
「不是本人?」
只見困住江澄的冰雪漸漸裂開,然後剝離而去。那人抓住江澄的胳膊,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
。對方施了法咒,才讓他覺得冰天雪地撤去了它的惡意,對他不再進行緩慢的謀殺。
面前的人一身白衣頭戴高帽,一手握著一卷卷軸輕輕地拍打這另一手手心,向江澄介紹自己
名為「謝必安」。
謝必安問:「你是為他人來地獄道,償還其罪孽?」
江澄點點頭,答:「是。」江澄說:「他生前為鬼修,我來還他殺孽。」
謝必安拍打手心的動作停了下來,說:「這裡並非殺人地獄。」
江澄不解,謝必安繼續道:「這裡是背叛地獄。」
聽謝必安這樣解釋。江澄愣了一愣,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但謝必安說:「天地有矩,你既
然來此,必然是正確的。六道寬廣,所有生靈都是飄蕩的一份子,每個人只能看到他視眼可
及,卻不能透徹天地。」看江澄沉默了一下,然後理解地點點頭,謝必安繼續道:「你所還
之人,名魏嬰,字無羨。可對?」
江澄繼續點頭。謝必安說:「他之大罪,乃‘不信’,此處懲處之人,罔顧生前所諾,亦不
得人原諒。你可知他所為?」
謝必安向他展開卷軸,只看見魏無羨的名字好好地躺在上面,罪孽時間是「十七」。江澄和
他分別之後,一直沒有和他接觸,怎知他做過什麼,承諾過什麼。
謝必安看他困惑的樣子,不禁有些無奈。他說:「幫人還債的,也不是沒有,只是你既然來
,好歹知道他做了什麼。背叛地獄的苦刑是嚴寒,好比失信的折磨,是內心的鞭笞。償還,
一為還,二為悟。你總要明白自己還的是什麼。」
謝必安說著,闔上眼睛,咒語輕念,向後土皇地祗問詢。
江澄本來覺得,魏無羨生前做的錯事、讓他傷心還少麼,哪一件不是他自作主張,江澄何時
提前知道過實情。魏無羨從來不會考慮他。
所以他也不會在意魏無羨「背叛」了什麼。
結果當謝必安開口,言語其閉目所見時,話語一出,江澄只覺得心臟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疼
的他幾乎窒息。
「將來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屬,一輩子扶持你。他們姑蘇有雙璧,我們雲夢就有雙傑。

與魏無羨不同。說這句話的人音色清冷,說出來的話也像冰一樣,毫無感情。但江澄仿佛又
看見了那個少年,他將手一次一次搭上他的肩,讓他無法拒絕,看他面孔近在咫尺,信誓旦
旦地向他承諾。此刻它又在耳邊振聾發聵地響著。江澄用了十七年等,用了一生去忘。
謝必安睜開眼,只見眼前的紫衣人已經握緊了拳頭,渾身繃的僵硬。他的嘴角抿的緊緊的,
眼睛看向一邊。就仿佛是什麼在刺痛他,讓他隱忍地承受著苦楚。
謝必安說:「這是他要償還的承諾。」
江澄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好像這樣做,就能讓他把這句話再次歸於平淡。江澄不知道謝必安
除了一句話,還能瞭解些什麼。因為不過一句話而已,魏無羨日後想來都覺得輕飄飄,怎能
算一份承諾?
當時他安慰自己,隨口一說罷了。若是單憑一句話就把人打下背叛地獄,那麼,只怕這個世
上無人能倖免。
他這樣想著,為魏無羨感到不公。「這不是誓言 ,他......隨便說的。怎能算罪孽?」他
向謝必安如此質疑,希望能有所改變——為了魏無羨,也是為了自己。
江澄等著謝必安的回答。謝必安看著江澄,在他說完那句話時,江澄的反應就已經告訴他,
魏無羨承諾的物件是他。
他清冷的眼睛隱藏了對江澄的同情。繼續用著平淡的聲音敘述著事實:「承諾是相互的。」
「因為你信了。」
江澄睜大了雙眼。
十七年。
江澄守著這個承諾,等著,信著。
三年亂葬崗,十三年等候,一年重逢。所以是十七年。
直到十七年後,江澄死心了,徹底放棄了對方的承諾。魏無羨的「背叛」之罪,才刑滿釋放

謝必安看著江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低下了頭,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嘴角扯出一絲怪異的
笑容。
「原來,一開始就是我錯了。」
魏無羨無心之言,江澄相信了。他用自己的情感維繫著,給魏無羨織成了籠。他用自己的一
廂情願圈禁著對方,最終給魏無羨帶來了十七年的大罪。
而他來此,以為自己是來「拯救」魏無羨的。最終發現,他還的,是自己的執念。
他贖罪的物件是自己。他自作自受。】
江澄接受了背叛地獄的刑罰。冰雪大地將他冰凍在此處,愈冷,神思愈清楚。
十七年的一日,一日兩千七百年。
這種痛楚哪怕在失去記憶之後,依然讓他膽寒。
恐懼著西方、出發的號角、以及夢裡延綿的冰雪。
【漫長的煎熬讓江澄數亂了時間。最終,每日望著遠處的天空,痛楚讓人麻木。想,他跟自
己過不去,是為了什麼呢。】
時間再漫長,終有完結的一天。背叛地獄的火鏡藏在冰山深處,江澄刑滿釋放的一天,去看
了看自己過去的願望。
謝必安將他留在此處,江澄面對著岩漿瀑布,如此轟隆,卻好像寂靜的沒有任何聲音。火鏡
如實地向他展示了過去,展示了他一覽無餘的一廂情願。
他信誓旦旦地要護魏無羨一世周全,就像當初的他信誓旦旦地說要做自己的下屬。看那時,
似乎是很容易實現的願望,最終被現實沖的破碎不堪。
看自己將魏無羨所累,一廂情願梧桐木刺穿了喉嚨。
一廂情願地信了魏無羨的話,自作多情地跳下了地獄道。
魏無羨心不在此,是他將他的命運束縛在身邊。魏無羨唯一做錯的,是不該招惹江澄。
難怪他一直都想逃。江澄輕輕地笑了一下。奔流的岩漿沖起熱浪,吹的他衣擺翻飛。紫衣在
火焰下逐漸脆弱老化。
魏無羨獻舍前逃到亂葬崗;獻舍後,也一直在逃開他。江澄曾耿耿於懷的事,現在變得也可
以理解。蒼天不負有心人,魏無羨終於逃離了他。
只是現在還在人間快樂地活著的魏無羨,想不到,他的命還緊緊地聯繫著自己。若是他知道
,又會怎樣恐懼呢。
但地獄道只是江澄路上的第一步,魏無羨的碎魂還等著自己。否則貴人的命格將無盡地懲罰
於他。前路還要繼續。「一世周全」,魏無羨的時間還有多少,他要儘快了。
江澄不再在火鏡旁逗留,走出了冰山。
【離開冰山,撲面而來的又是寒霜凍雪。腳步沉重,在冰原上迴響。謝必安轉過身來,只見
來人顏色陰沉,與他黑衣交相呼應。
謝必安淡淡地問:「全部看過了?」
魏無羨道:「是。」他拱手向謝必安一禮,眸光冷冷的:「多謝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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