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Say So
　　實際見到神洛，他本人甚至比透過webcam看到時還要年輕，身材也更加高大、修長，
寬肩窄腰，比例勻稱，簡直是衣架子。
　　他穿著一件棒球外套，襯得他腿特別長的破洞黑色牛仔褲，透過開的位置特別曖昧的
牽絲大洞，能微微看到他大腿內側緊實的肌肉與腿窩。
　　他穿的鞋是高筒的紫色Converse，好像是什麼節日特別限定款，三、四千塊跑不掉。
　　才見到我，他就快速把嘴上已經抽了一半的菸吐出來，踩在腳下，好像怕我看見似的
。我也不是他老婆，他怕什麼。
　　「等很久了嗎？」我問他。
　　「沒有，剛到而已。」他對著我泛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能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菸味
，味道並不嗆人，也不臭，或許因為是神洛抽的菸，我不覺得難聞。
　　「這附近有一間只有T市才有的店，有興趣嗎？」他說道，顯然是想讓我拿捏主意，
而不是讓他決定往哪去。
　　「都可以。」雖然我沒吃午餐，但也沒什麼胃口，根本就不餓。
　　「什麼都可以。」他輕輕揉了揉我的太陽穴，「這樣很難聊。」
　　我們沿路逛了逛，看到的店都還不錯，畢竟是T市的市中心，很繁華，跟又老又窮的Z
市差異甚大。最後，我們還是決定去神洛說的那間店裡坐一會。
　　在我心裡，關於未知數離開的那件事，畢竟還沒全然放下。許是察覺到我的神情不太
對，神洛端了食物回來以後，主動坐到我的身邊，靠得很近，「心情不好嗎？」
　　「沒有。」我怎麼敢讓他知道，我還在想未知數？
　　神洛一隻大手按在我的背上來回娑了娑，我一愣，沒想到才第一次見面，他就表現得
這麼親熱。
　　我從皮夾裡掏了兩百元出來交給他，他不但沒有收，還握著我的手，將錢塞回我的皮
夾裡，「我平常有兼家教，這沒什麼。」他掌心的溫度很高，皮膚很細，平常可能沒在洗
碗啥的。
　　第一次見面就讓他請客，我愧疚得很，結果不小心看到他胸口上一個小小的巴黎世家
logo，我忽然感覺沒那麼愧疚了。
　　話說巴黎世家所有衣服的logo都大得能吃人，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他這件衣服還算
是其中最低調的了。
　　他將發票對折後摁在餐盤底下，我卻沒漏看，發現他居然點了八百多塊，一人得吃四
百多。這漢堡簡直高級得沒邊，原來是松露漢堡，我就不配吃這個。
　　我們吃東西的時候，聊了一些，大抵是神洛在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喜歡什麼樣的類型
？高的瘦的？
　　「我喜歡高的。」我看著他，「你就挺高的。」
　　神洛點點頭，「我有185公分，女孩子不容易這麼高吧？」
　　我搔搔臉頰，有些難為情。難道要告訴他，像他這型的我就挺喜歡，然後我喜歡男的
不成？
　　他這些問題問得我人都開始古怪起來。他專程來找我，難道就為了問這些不著邊際的
話？
　　我說：「好了，我真的沒有女朋友。」
　　神洛吸了一口檸檬汽水，「──男朋友呢？」
　　「噗！」這話差點沒讓我嗆死。
　　我看著他喝飲料時上下滾動的喉結，還有自領口裡微微露出來的蜜色鎖骨，也不知道
是不是多心，總覺得他在勾引我，不然今天怎麼打扮得這麼騷氣。
　　「你說的男朋友是哪種的？像你這樣的？」我迅速將眼神撇開，就怕被他發現我在偷
看。
　　神洛一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終於願意承認了。」
　　得得得，你們都是我男朋友。阿狂是，未知數是，你神洛當然也是了。你們一個都跑
不掉，可不是麼？
　　這時候來了電話，我說：「接個電話。」才要離席，神洛摁住我的肩膀，「誰？」
　　「你之前在我房間裡看過，那個年紀比較小的男孩子。」我說。
　　「叫我快滾那個，我記得他。」神洛說：「我和他也已經是朋友了，你和他講電話應
該不需要避諱我？」果然神洛對阿狂印象極差。
　　想來也是，都已經暴露身份的人，有什麼好躲的？我接了電話，「喂，亦暘。」
　　「寶貝，怎麼一天沒找我？」他說話的聲音黏膩膩的，跟平常一樣招人。
　　神洛鐵定聽見了，說：「開個擴音？一起聊聊。」
　　「洛神？」亦暘一下就認出他的聲音，「你也在？」
　　「是神洛。」我說。我開了擴音，聲音不敢太大，怕影響餐廳裡其他人，聲音大概我
們兩個足夠聽到就差不多了。
　　「他們都去過你的房間，我還沒去過，我很羨慕。」神洛說：「我能去參觀一下我男
朋友的房間嗎？」這話就像是故意說的。
　　亦暘說：「？我婆何時成你男朋友了，說清楚。」果真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太好
釣。
　　「瀟湘，等等我們去買個伴手，我去你家裡拜訪一下伯父伯母。」他如此說道，簡直
是怕火燒得不夠大，在拱火。
　　我很想跟他說，去就去，沒那麼多禮數；可又不確定爸媽會不會真的很介意，怕若是
真不帶伴手去，之後我爸媽對他的印象就不佳，覺得他沒禮貌，乾脆點頭說了聲：「好。
」
　　「做什麼去我婆家裡？」亦暘說。
　　「那你又幹什麼去我男朋友家裡？」神洛陰陽怪氣道。
　　看來他的脾氣並沒有未知數那麼好。
　　「去過夜。」亦暘嘴裡不饒人地說：「你能嗎？我寶貝會同意讓你住嗎？」
　　神洛瞟向我，我沒說話，不斷向他搖頭，不想兩個人繼續拌嘴，不然其他吃飯的人也
會聽到的。
　　隔壁桌的人好像本來在畫圖還是看書啥的，現在都不弄了，一直時不時往我這裡看。
我都怕是不是吵到那個人。
　　「狂董，這裡人多，不好說話，晚點回去了我再打給你。」我匆匆跟亦暘說。
　　亦暘惡狠狠道：「你回去打給我的時候，別讓我聽到洛神的聲音，不然我提著刀去你
家，一刀抹了那小子的脖子！」
　　我：「。」
　　神洛刻意湊到電話邊說：「恭候聖駕啊，哥。我把屁股洗乾淨等你。」
　　亦暘果真又怒起來：「你小子，什麼洛神花茶，老子拿3M膠帶把你嘴捆個三四圈，看
你能不能在那兒繼續吠？」
　　神洛拿起桌上的檸檬汽水，吸了一口。那杯是我的，怎麼跑到他那裡去了？
　　我沒等神洛回嘴，立刻把冒著冷光的手機翻蓋蓋上。
　　而後就看到隔壁桌那個本來應該是來餐廳裡打發時間的人走過來。
　　「對不起，吵到你了！」我忙站起來向那個人道歉。
　　那人欲言又止，而後拍拍我的肩膀，「辛苦你了啊。」
　　？
　　「加油。」他對我比了一個大拇指，就逕自過去自助台拿衛生紙了。
　　天哪，我的樣子在別人眼裡，看起來像是在幹什麼來著？敢情這人其實從頭到尾都在
吃瓜看戲？表情看上去特別歡。
　　「瀟湘，你真喜歡男的？」
　　我看向神洛，一時還沒弄清楚他的話。
　　他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接著問：「如果是真的話，那你告訴我──你覺得，我有沒有
機會？」
　　「什麼？」我說。
　　「──瀟湘，我喜歡你。」
　　神洛低沉的好聽嗓音，和Shake Shack裡播放的背景音樂融在一起。
　　音效極好的喇叭裡流淌出輕緩的樂聲，Doja Cat甜美的歌聲唱著：
　　Day to night to morning, keep with me in the moment.
　　從白天到夜晚，再到隔天清晨，跟我一起享受當下吧？
　　I’d let you had I known it, why don’t you say so?
　　我知道我會讓你更靠近一點，你為什麼不主動一點呢？
　　Didn’t even notice, no punches left to roll with.
　　根本沒注意到，讓我反應不過來。
　　You got to keep me focused.
　　你必須抓緊我的注意力。
　　You want it? Say so.
　　如果你想要得到我？那就開口告訴我。
　　我當然把他的話聽得非常清楚，就算店裡有背景音樂，我都沒漏聽任何一個字。
　　感覺到自己的整張臉都在發燙，我特別喘不過氣。
　　他這趟約我出來，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就對我說這些？我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而後他一字一句，繼續清晰地說：「從一年前開始，我就已經喜歡你了，一直到現在
，我都還是喜歡你。」
　　他從一年前，就已經喜歡我了？我當然也曾偷偷懷疑過，可是這怎麼可能？我有什麼
好的，值得他這樣牽掛著我，就這麼過了一年？
　　我問他：「這一年間，你都沒有出去交過別的女朋友？」
　　神洛果斷地搖搖頭，「沒有人比你好。沒有人。」
　　「對不起，讓你為難了。」他伸過手，將一搓落在我臉頰邊的頭髮，撩回我的耳後，
我能微微感覺到他乾燥而細柔的指尖溫度。
　　「我也不想讓你這麼為難。」他說：「我本來覺得，我可以繼續保守這種感覺，像一
年前一樣，不讓你知道，也不讓你發覺。」
　　「可是就在上次，看過那兩個人這麼晚的時間，還待在你的房間以後，我總感覺他們
對你有意思；要說我能不介意，那當然辦不到。我是真的很怕你被那兩個人搶走……」
　　「沒，沒有。」我忙解釋，「真的，沒有，阿狂他、他就鬧著玩而已。小孩子的話別
當真。」
　　「希望如此。」這話終於讓神洛顯出一個貌似滿意的神情；儘管我也不確定他到底有
沒有把我的話當真？
　　「我這一回是專程下來找你告白的。」神洛說道：「別太快拒絕我，你可以對我憐憫
點。」
　　我沒有想拒絕他，可看到他說得這麼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心裡不由有些難受。
　　他明明這麼沒有把握，卻還是能專程南下來找我，就為了向我告白？他住在台北，一
點都不近，卻為了我白白浪費時間，跑了這一趟。
　　「你晚點要回台北嗎？」我問他。
　　神洛眨眨眼，烏溜溜的眼眸子望著我，「你說呢？」
　　「……」我看我們的東西都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飲料而已。我從他那裡拿回我自己
的飲料，朝他喝過的吸管上吸了一口，好像也帶點淡淡的菸味。
　　「我們去買伴手吧？」我說：「你說要去我家跟我爸媽打聲招呼的。」儘管我心裡根
本沒有譜，帶他回家做甚麼？
　　「想不想去台北？」他卻說：「你願意的話，跟家裡打通電話，我開車來的，可以帶
你去101玩。我學校在山上，室友退學了，房間沒別人，你可以過夜。」
　　我還在猶豫，他又說：「我學校網速很快，T3網路，附近有夜市，很多好吃的。你能
喝酒嗎？晚餐我們吃點燒烤，配啤酒。」
　　「好。」我早就已經被說服了，我回答他：「等我，打個電話給我媽。」神洛喜上眉
梢，襯得他本就俊美的臉容，更加好看了。
　　和神洛去台北過夜？這樣的好機會，我是不可能放過的。
　　神洛和阿狂，為什麼非得要選一個？小孩子才作選擇，他媽的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