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小牧什麼時候離開，袁海允全然不知，他哭哭醒醒，然後又陷入昏睡中，好不容易醒
來，也沒辦法分辨時間，睜眼就難受，只能將自己捲裹在棉被裡，在傷心欲絕無邊的劇烈
情緒下，掙扎在現實與夢境的邊緣，失去界線。
　　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疼，卻又無法確實說出哪裡疼痛，渾身上下、由裡到外，痛到無
法自持，整個人就像是快要崩快裂開般，稍微一動，就會碎裂。
　　也不知道過了幾個白天黑夜，昏昏沉沉、意識模糊，有人拉開棉被，在他額頭上放上
冰涼的物體，舒緩渾身滾燙的不適。
　　「……小牧……」袁海允喃喃叫喚道。
　　「我不是小牧。」在床邊椅子上坐下，韓本硯對於袁海允的狀況嘆了聲，「如果你不
能起身吃點東西跟服藥，這樣我要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袁海允看著身邊那個模模糊糊的人影，花了好半晌的時間，才有辦法認出對方是誰。
「……韓藥師……」
　　「還有意識就好。」韓本硯將人稍微扶起來，在海允背後墊了抱枕，再慢慢餵他喝兌
水的運動飲料。「這段期間你都沒有吃藥嗎？」
　　袁海允恍恍惚惚，眼神飄散無力，也沒辦法思考韓藥師在問他什麼：「我不知道……
」
　　要不是方牧衡拜託他要過來看看，宋哥也很擔心，袁海允是真的會死在房間中都沒人
發現，怎麼會把自己搞到這麼慘？然後……連一個家人朋友都沒有嗎？
　　喝水之後，韓本硯又讓海允吞食一些能量飲，測了脈搏，確定是真的不用送醫院，「
你給小牧的鑰匙在我手上，明天就是週末，你還能再好好休息，不要勉強，下週情況要是
還很不好，就繼續請假不要上班，別因為分手就搞死自己，這樣多不值得。」
　　袁海允點點頭，覺得這一週發生了好多事情，好漫長，但竟然連一週都還沒有過去…
…
　　換下毛巾，韓本硯在海允額頭跟脖子上貼了退熱貼，再讓他服用退燒藥，這才又拉好
棉被，接著檢查扭傷的腳踝。幸虧這兩天海允都在昏睡，幾乎沒下床，腳踝消腫不少。
　　「……我能不能夠跟你說說話？」別說海允現在因病在床，就算能下床出門，他也沒
有親近到可以講這些話的友人。
　　「嗯，說吧！」韓本硯露出體貼溫暖微笑，一點都沒有因為是方牧衡的好友，就對海
允有不滿的情緒反應。
　　「……你知道我跟小牧間發生什麼事情嗎？」
　　「那天是雲永哥要我去開小牧家的門，才發現你暈倒，我們將你送去醫院的。所以…
…大致情況，我知道。」韓本硯老實說。
　　袁海允不知道是誰將他送醫，醒來後看見的是小牧，這下才知道原來那天小牧沒有回
來，發現他的是竟然是方雲永跟韓本硯，內心莫名有點酸澀。「如果我沒有對不起小牧，
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分手了？我做錯了事情，還有挽回的可能嗎？」
　　意外跟方雲永發生關係，這的確是海允的錯，可是方牧衡那邊的問題也不小，真要說
誰的錯誤更大一點，韓本硯也很難評估，只是兩人走到今天這種局面，他以一個旁觀者角
度來看，如果堅持不分手，彼此絕對只會是傷痕累累，沒人能夠倖免。
　　「雖然我是小牧的朋友，也不想只幫他說話，現階段來說，你們分開，我覺得才是正
確的，雖然現在的你一定很痛，但是比起不分手兩方折磨，那樣對你的傷害會更大。」韓
本硯輕輕握住海允的手，拿起衛生紙幫他擦掉眼淚。「你就當作兩人暫時分開，好好休息
、好好想一想，也許……也許以後……誰也不知道人生會是怎樣。」
　　「可我覺得心臟好痛，呼吸好累，我會就這樣子死掉嗎？」海允眼睛都紅了一圈。
　　「如果你不吃藥，繼續燒下去，說不定真的會死掉。」身為藥師的韓本硯很認真看著
海允，用力捏了他的臉，「吃飯、吃藥、好好睡覺。如果到下週還沒有死掉，就去上班，
也可以到藥房來找我聊天，如果沒有朋友，我就當你的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厲害，藥房
周邊方圓百里的居民都是我朋友，歡迎加入。」
　　海允點點頭，在韓本硯的安撫中緩緩睡去。
　　韓本硯放了藥、水、能量飲在床頭櫃，還留下便條紙叮嚀要好好進食，明天會過來檢
查的！準備好之後才離開。
　　週末兩天，韓本硯都過來查看袁海允狀況，直到週日確定他的情況穩定下來，才將之
前小牧的那一份備份鑰匙留在桌上，留下來的還有他帶過來的行李，那裡有半年來海允留
在小牧家的所有生活用品。
　　韓本硯回去後，海允看著行李中的物品，過了這麼多天，他到這時才對於分手有了實
感，雙腳踏在地板上也像是重新回到真實生活，生命中缺少一個人顯得空空蕩蕩，但是他
還是活下來了，心臟依舊很痛，腦袋也暈沉，以手腳發軟的姿態，將曾經小牧送給他的東
西，放進盒中，塞進櫃子底下。
　　第一次的戀愛，第一次的分手，到此畫下一個句點。
　　即使不想接受，卻也知道他跟小牧之間，真的回不去了……
　　#
　　週日晚上，宋醴泉打電話來關心。
　　海允已經用掉三天年假，還好加上週末，讓他的情傷稍微得到喘息時間，失去男友，
生活還是要繼續，現實中的他依舊還債中，所以承諾週一會回去上班。
　　電話中那頭的宋醴泉聽起來鬆了一口氣，人手不足對昊璽來說不是問題，重點是海允
撐過分手後第一關沒想不開，就已經令人很慶幸了。
　　週一一早，海允換上上班服裝準備出門，出門前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像活死人一樣的
臉色，拍拍臉頰希望看起來紅潤一點，但看來似乎無效，他痛著兩頰出門。
　　下樓一開鐵門，卻看到門外一個怎麼也想像不到的人，靠著電線杆，滑手機一副等人
模樣。
　　「方建築師？」袁海允有點呆住。
　　「等下跟客戶有約，等你到公司就太慢了，所以我直接來接你，走吧！」
　　方雲永收了手機後大步走，海允愣愣跟上前，車停在巷口，上車之後才有點回神，他
跟方雲永之間是要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嗎？還是應該要尷尬？同在一間事務所，抬頭不見
低頭見，他要用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
　　開車的方雲永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一邊拉安全帶一邊對海允說：「今天一
整天都是外務，上午是一戶已經是歷史建築的住家要申請住宅整修，下午是一棟老建築物
要活化更新，重新修繕，屋齡老舊但占地不小，預計重整之後要改為商用，我剛剛已經把
資料發給你，你先看過一遍。」
　　袁海允拿出平板，下載傳來的資料。
　　下午的老建築物比較沒有大問題，查看一下現場狀況，不確定的地方再請結構技師到
場檢測評估，談好要拆除或是重建的地方就可以，執行上應該比較順利。麻煩的是上午的
住宅整修，開啟資料檔，裡頭有平面圖跟當初申請歷史建物時的詳細資料，一旦房屋申請
成為歷史建築，即使居民仍舊在屋中生活，受限之處卻還是不少，尤其在整修部分。
　　能夠申請通過成為歷史建築，屋齡會在一定年限之上，屋況老舊是必然，三不五時磚
牆剝落、管線堵塞都是常態，偏偏卻因為法規之故無法擅自動工修補，一定要跟合格的建
築師或是室內設計師商討過後，提出修繕報告書，送交政府單位審核，審核通過才可以更
動修復，而其中眉眉角角很多，送件申請幾次沒有通過都有可能是常態。
　　報告書一改再改，別說是住宅居民，連有經驗的建築師也會被搞到一個頭兩個大。
　　車開到客戶家門前，今天只是第一次現場評估，主要是巡過一次屋內，將要修補的地
方先做紀錄，跟客戶商討費用範圍，一些細節部分的討論，還有就是對照跟當初申請時平
面圖有無差異，盡量減低被政府單位挑毛病的可能。
　　袁海允拿著平板，像個機器人一樣在一旁做紀錄，強迫自己要專心，不能讓自己的情
緒影響到客戶身上。
　　時間快到中午，才結束今日第一場工作。
　　沒有回到市區，方雲永隨便找了一間街頭上看起來門面較好的餐廳入內用餐，點餐之
後問海允，拿著菜單的海允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可以不要吃嗎？我沒有胃口。」
　　「至少喝一碗湯，我可不希望下午帶著你跑現場，你還表演昏倒秀給我看。」方雲永
瞥了海允一眼，直接替他點碗羅宋湯。
　　那天海允因發燒暈倒，就是方雲永跟韓本硯送他去醫院，有先例在前，海允也不好意
思硬說自己不想喝，湯送上來，他一口一口慢慢喝著，休養在家的這幾天都沒有好好進食
，能喝兩口能量飲就差不多了，現在溫暖的湯流進胃中，的確讓他整個人都舒緩不少，身
體氣力也多了點。
　　方雲永公私分明的性格，袁海允非常清楚，工作中絕對只談論工作，是他這大半年來
的體會，所以從上午到中午用餐，再到下午勘查現場，方雲永都沒多問他一句，這也讓海
允安心，不用想著還要回答什麼樣的關心，雖然他也不認為方雲永會多關心他的私人感情
生活就是了。
　　下午工作很順利，二層樓的廢棄老宅，屋況結構並不差，不須打掉重建，直接補強修
繕即可，唯一要重蓋的就是屋頂，整片翻新，方雲永也提供幾種方向讓業主參考，兩方洽
談沒有阻礙，回去之後會先提供一份建議書與估價給業主。
　　工作結束，下午三點多，方雲永載著海允離開工作地。
　　「還不到下班時間，但今天可以不用回事務所，你有需要回去一趟？還是直接送你回
家？」方雲永問道。
　　「我想回家，謝謝。」
　　一路上，方雲永交代由海允承做的工作內容，稍微討論工作內容，車就開到海允家附
近，在巷口停下。
　　「今天謝謝方建築師載我，我先回去了。」海允揹上包包準備下車，但一拉車門，卻
是鎖上的，他疑惑看著方雲永。「車門……」
　　「身體恢復的還好吧？」
　　袁海允一頓，點點頭，「還可以。」
　　「既然你們都分手了，要不要考慮跟我交往？」
　　海允愣住十秒，才睜大雙眼欸了一聲。
　　「不行嗎？」方雲永看著海允問道。
　　「不是……那個……我跟小牧交往過……」是弟弟的前男友啊！
　　「我不在意這個。」
　　但海允在意啊！眼神哀哀看著駕駛座上的人，會分手，這個人也要負點責任，怎麼能
夠就這樣對他說出要交往的話？一想到分手，海允的眼眶就紅了。
　　「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方建築師你喜歡過我嗎？」
　　「沒有喜歡，但是有好感。而且我們床都上了。」方雲永直言不諱，他心中對床上的
海允也是很滿意，「老實說，這幾個月工作以來，從來都沒有對我有過一絲心動嗎？」
　　問話讓海允沉默，心臟怦怦怦直跳是有的，就是被方雲永抱上樓的那一次，那是因為
兩人靠太近，所以胸口才會有不正常的反應，其它時間都沒有啊！
　　「我……我……當然沒有……」袁海允咬著唇，低頭不願意說出實話。
　　「沒有要你現在回答我，好好考慮想想，跟我在一起不吃虧，你想要的，只要我能做
得到，什麼都可以給你。」
　　海允不敢置信看著身邊的人，方雲永的表情認真不像在開玩笑，但海允不懂，他這麼
平凡，會在跟小牧分手之後就追求他，是為了什麼？
　　「可是你又不愛我，甚至連喜歡都沒有……」
　　「但我對你有好感，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你要是願意，我們可以試試看。」
　　「這話……是真的？不是故意欺騙我？」袁海允含著眼淚，懷疑看著方雲永，即使在
工作上妥協相處，也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年對他棄之不顧的那場往事。
　　「對你有好感，是真；想跟你上床，也是真。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會比方牧衡更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