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自白 | 「只要我說了,侯爺便會信我嗎?」
朝露訥訥道:「可我也玩得挺盡興的……」
穆重明皮笑肉不笑地道:「被狗追也高興?」
樂安公主十分仗義,見狀連忙道:「朝露方才還救了我呢!頭一隻倒下的野犬就是他
殺的!明哥哥,他這怎麼也得算有功罷?」
朝露聞言卻是縮了縮,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向穆重明解釋此事,眼下卻逃不脫問責了。
穆重明沒好氣地斜了樂安公主一眼,道:「得了,先去找找妳的愛駒罷,其餘事宜等
會再說。」他接著掐了下朝露的腰,低聲道:「你也一樣!」
兩人共乘一騎,帶著慘兮兮的樂安公主在林中繞了一會,總算找回了樂安那匹膽小的
愛駒,三人順著原路回到草原上,甫一出林,護衛和袁去疾便找了上來。
袁去疾見到樂安公主,總算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擔憂地問道:「我聽見那幾聲槍響,
才聞聲趕了過來,卻見到這兩位護衛也追丟了,當真五內如焚,妳這……是碰見猛獸而落
馬了?沒摔傷罷?」
樂安公主這會卻死要面子,頂著一身半乾的泥漿,豪氣干雲地道:「沒事!有驚無險
!爾等可以退下了!」
卻有另一名男子接言道:「樂安,妳讓誰可以退下了?莫不是在說本王?」
原來袁去疾身後的護衛群中,竟藏著一位英挺的乾陽男子,他已年屆不惑,面容卻仍
俊美得令人難以逼視,一身威儀極盛,即便微服也不掩其氣度。
樂安頓時成了鵪鶉,低聲道:「宬王皇叔……」
穆重明在馬上朝他一揖,恭謹地道:「下官穆重明參見宬王。」
此人正是前攝政王、袁去疾的父親袁宥煊,也是本朝唯一的外姓王。宬王銳利的眸子
掃過幾人,最後責備地瞪了袁去疾一眼,袁去疾當即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樂安公主恍然驚覺,袁去疾與宬王竟有七分神似,她先前沒認出來真是鬼遮眼了!
宬王緩緩道:「此事的前因後果,本王已然知曉,說來是本王教子無方,讓犬子這般
不知輕重,竟與樂安殿下這般玩鬧,本王定會好生管教,讓他往後不敢再犯,本王亦會親
自去向太后請罪。」
自從先帝驟然崩逝後,宬王攝政監國,同時也依先皇之命管教起皇子皇女,而宬王半
點不含糊,做起了嚴父,每隔幾日便會來查他們的課業,因此樂安公主是被宬王看管著長
大的,至今仍十分畏懼他。
而她之所以認不出袁去疾,是因袁去疾並非宬王妃所出,而是近年才認祖歸宗的私生
子,否則他們理應自幼就在一塊玩鬧的。樂安公主雖懼怕宬王,但為了這位遲來的「朋友
」,她還是掙扎著道:「是本宮任性,他怎能攔得住我?宬王皇叔,您還是不要責罰他─
─」
宬王卻斷然道:「妳是君,他是臣,無論樂安殿下做錯什麼,他都理應有勸諫之責,
樂安殿下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才是。」
樂安一聽見這話,便覺小腿肚險些抽筋,彷彿宬王下一刻便會要她再把《論語》罰抄
十遍,頓時安靜如雞,躲到了穆重明身後。
穆重明只得道:「下官還要護送樂安殿下回宮,告退了。」
兩批人馬擦肩而過時,穆重明嗅到了宬王身上的些微香信味,不由心生幾分本能的排
斥之意,卻聽見宬王道:「鳳聲,你也別縱著你那小奴,他雖身份微賤,卻也同樣有勸諫
之責,既然失職就當懲罰。」
穆重明微微挑眉,忽地停下馬,不卑不亢地對宬王道:「朝露既是下官的人,下官自
會管束。宬王殿下倒也該管一管下屬,別讓他們淨是混水摸魚,倒時敗的也是您的名聲。
」
說罷,穆重明一夾馬腹便跑開了。朝露細細思索他那句話,想起戶部尚書江哲是宬王
的妻弟,在壽宴雙屍案上有教唆殺人之嫌,卻沒有實證能定他的罪,但此事又為何會與宬
王有關?難道侯爺和皇上疑心宬王也涉案?
朝露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當他回過神時,樂安公主已哭哭啼啼地被護衛押上金鳶,
而穆重明卻牽著他,往方才那一架更小巧的金鳶走。
朝露好奇地打量著它,這架金鳶生得輕巧,全長只有兩丈餘,座艙就在梭形的機身內
部,比先前那一架更加纖細靈巧。
穆重明見他如此感興趣,不由介紹道:「這架是御賜的『金蜓』,京城內只有少數王
侯持有,關外便是用它來與蠻子作戰,不過它雖然迅如雷電,坐起來卻沒有『金鳶』舒坦
。」
朝露點了點頭,他對金蜓十分好奇,早已忘了搭金鳶時是如何死去活來,眼睛都亮了
起來。
穆重明無奈道:「你沒忘了我還要追問火銃的事罷?」
朝露的笑容立時消散,穆重明觀其神色,竟感到有些不忍,索性扭過頭不再看他,只
壓著朝露的肩將他帶上金蜓。往後座坐了下來,前頭有兩名負責駕駛金蜓的士兵,卻離他
們略有些距離。
金蜓在東苑鋪設的磚地上跑了一段,隨即離地起飛,鍋爐的噪音轟轟響,吵得人心煩
意亂,卻也隔絕了前座士兵的耳目。穆重明這才故意沉下臉,冷聲問道:「說罷。你為何
會使火銃?從哪學的?」
朝露始終垂頭望著自己的膝蓋,他分不出是自己在顫抖,還是金蜓震顫所致,他腹中
沒有辯辭,唯有絕望。便澀聲道:「只要我說了,侯爺便會信我嗎?」
穆重明有些聽不清,便彎腰湊近了他。朝露卻一反常態,忽然大膽地攀住了穆重明的
頸子,猛然吻了過去,在此期間,朝露的身子顫慄不止,卻吻得無比珍重,好似這是最後
一個吻了。
此時金蜓隨風顛簸了下,穆重明稍稍回神,生怕朝露沒坐穩摔著了,便一舉將他撈起
橫抱在懷,順勢俯身加重了親吻,懲罰這個對他有所隱瞞的傻子。
過了好一會,穆重明才暫且饒過了他,道:「你先說來,本侯再決定要不要信你、又
該如何處置你。」
朝露嚇得渾身一顫,絕望地瞪大眼,囁嚅片刻方道:「若我真的記不清呢?」
穆重明輕撫著他的下頦,又像是抓著他的要害般,一面道:「記得什麼就說什麼,我
自會判斷。」
朝露見他神色平靜,便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在百花閣中,學的確實是舞藝和伺候
人。可在更早之前,我曾在另一個地方學過火銃、弓箭,當時我年紀太小,既不知自己在
什麼地方,也不明白為何爹娘把我拋在那,只知道裡頭全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坤澤。
我在那交到了一個朋友,可他、他……被看守我們的人帶去取樂,最後死了。自那日
之後,我只要見血就暈,他們大概覺得我無用了,便把我攆了出去,轉交給了百花閣……
」
朝露臉色發白,語無倫次地說道。穆重明見他神色惶恐,不似撒謊,便再度吻了吻他
,以涎水中的香信將他安撫下來,又道:「慢慢說。你朋友叫什麼名字?他是怎樣的人?
又是如何死去的?」
朝露因香信而暈了一會,卻也定下了心,緩緩道:「他叫作莫藍,是我唯一的朋友,
性情……有些愛管閒事,或許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成為我的朋友。當時我是那裡年紀最
小的,容易被欺負,往往都是他幫著我。」
朝露頓了頓,才又道:「至於他的死因……看守我們的人像是私家兵,幾乎人人配有
火銃。那日訓練我們使火銃的教習不在,那些士兵喝得爛醉,夜裡闖進我們的睡房,想把
我和其他幾人拖走,莫藍挺身而出救了我,卻被他們給帶走了,隨後我就不清楚了……也
不敢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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