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明月皎皎 | 那人名叫如霜,年方十九,卻是父親新買來的坤澤男妾。
穆重明冷眼旁觀,好似一名無關的看客,心中忽然覺得好沒意思,來這一趟壓根是在
白費光陰。
朝露卻在此時悄悄走近,伸手按上了他的肩頭,好似無聲地支持著他。穆重明並未回
頭,卻越發覺得受夠了眼前難堪的鬧劇,實在不該讓朝露陪他在此蹉跎。
此時穆重暿被眾人輪番哄勸,要他向穆重明賠罪,穆重暿紅著眼罵道:「一個個都想
逼死我,去為你們的榮華富貴鋪路!若你們當真在意是非曲直,當年又豈會默不作聲?」
承恩公夫人卻哽咽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們倆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願意捨
棄任何一人──」
老太君突然發了話,道:「都住口。鬧成這樣像什麼樣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可曾問
過明兒了?再說長公主殿下一會就要到了,這般吵鬧成何體統?」
穆重明卻慵懶地站起身,道:「本侯就不參和承恩公的家務事了,這就去外頭轉一轉
解悶,至於一會還回不回來,便看本侯的興致了。」
眾人錯愕地望向他,承恩公愣了一會,怒道:「還以為你進仕後有所收歛了,不想還
是這般頑劣!你再如何也是嫡子,難道不曉得宗族若要昌盛,便得全族同心戮力?都已經
讓你大哥向你賠罪了,你還想如何?這些年來任性得還不夠嗎!」
穆重明瞥了穆重暿一眼,漫聲道:「他這樣像是願意向我賠罪嗎?」他頓了頓,忽然
惡意一笑,道:「除非他立刻來磕三個響頭,我便稍加考慮。」
穆重暿聞言暴起,怒罵道:「我可是你嫡親的兄長,你怎能──」
穆重明續道:「看,他也不願意,承恩公何苦勉強他?」
那奶娘依然跪在地上,此時忽然哭出了聲,道:「明哥兒,奴婢一直知道您是冤枉的
,您如今孤身在外,不與宗族來往,奴婢看了實在不忍──」
穆重明睨了她一眼,高聲道:「穆重暿方才說的有一句很對,若早知我冤枉,你們早
幹嘛去了?」他接著牽起了朝露,道:「再說本侯可不算孤身一人,今日原是為了讓太后
鬆口賜婚才來赴宴,本以為捏著鼻子忍過去就算了,誰知宴上的戲目如此精采,竟是本侯
天真了。」
說罷,他便向廳外走去,承恩公怒道:「你當真要迎娶那百花閣妓子,敗了穆家百年
清名嗎?早知道在你流連花街柳巷時,就該把你打死了才好!」
朝露聞言微微縮起身子,穆重明卻將他的手握得更緊,回頭道:「是啊,承恩公要是
不想為此敗了穆家名聲,奉勸趁早把本侯除族譜罷,本侯心意已決,即便太后不允,本侯
也不會再委屈他了。」
說著,兩人已來到廳門口,穆家家丁不敢不攔他,面上卻都流露出畏懼之色。
穆重明輕蔑地道:「還不讓開?」
他剛作勢要向前走,家丁已臣伏於他身上的威勢,立即退避開了。他這才帶著朝露大
步離開,當著無數賓客的面走向府中僻靜處。
朝露緊隨其後,心中五味雜陳,滿心想著該如何寬慰穆重明才好,走了好一會,他發
覺穆重明走得大步流星,實則漫無目的,這會已到了四下無人的一處院子,便拉住了穆重
明,喚道:「侯爺……」
穆重明總算停下腳步,僵硬地回頭望向他,神色麻木。朝露望進他眼底,竟分辨不出
他是失望多一些,又或是憤怒更多一些。
朝露只知自己心疼得不得了,眼眶發酸,拚命忍著不掉下淚來,道:「侯爺說過要告
訴我真相的,如今可還願意說?」
穆重明緩緩回過了神,抬頭望向有些陰沉的天,卻道:「對不住了,我本想請太后為
你抬身份,再說服太后為你我賜婚,因此才同意赴宴,誰知他們蠢成這樣,連面子上都過
不去,賜婚之事肯定是不成了。」
朝露吸了吸鼻子,牢牢握住他的手,勉強勾起嘴角道:「我早說過不在意的。」
穆重明苦笑道:「如今卻是我在意了。我想將你明媒正娶,就想到要父母之命、媒妁
之言,若是都沒有,讓太后或皇上賜婚也體面,而太后又是我血緣上的姑母,我便想試一
試。」
朝露心中觸動,笑著掉下了眼淚,勸慰道:「侯爺不必多此一舉,我本是無父無母的
奴寵,怎麼講究得起那些。」
穆重明道:「可我也只有你了,如何能不珍惜?」
朝露抬頭望著他,眼前卻一片模糊,熱淚奪眶而出。
穆重明並非頭一次說出這番話,朝露先前卻不曾認真看待,只當穆重明是在哄他,卻
也十分珍惜穆重明的這份用心。直到今日,朝露才明白,或許穆重明真是這樣想的。
宗族有如龐然巨獸,為了壯大自身,要以族中小人物的血淚性命來填,穆重明差一點
就要成了那個犧牲,為宗族名譽葬送一生,只是他僥倖得了皇帝器重,這才倖存了下來。
穆重明帶著朝露在穆府中漫步,一面娓娓道來。
他曾經十分崇拜兄長穆重暿,兄長允文允武,是他難以望其項背的對象,而父母親也
更偏愛兄長一些,總要他以兄長為榜樣。可是穆重明漸漸發覺,穆家只要有優秀的嫡長子
便足矣,他再如何努力,充其量也只是錦上添花,而他與兄長相較,卻永遠都不夠優異。
於是他便放縱了,他跟著狐群狗黨鬥雞走狗,爬牆頭上青樓,至少在外時快活自在,
總有無盡的歡笑。只是回到家裡時,便越發覺得沉悶孤單,又怕被父親抓住責打,只能在
深夜時分悄悄自角門溜回來。
有一回,他卻碰到了一位神仙似的風流人物。
那人容貌清麗,氣度有如皎皎明月,背倚著穆府的外牆,手執一桿長菸桿吞雲吐霧,
好似十五的月被纖雲捧了起來,卻仍不掩其光輝。那人見到穆重明時,眸中閃過訝色,讓
那雙美麗的杏眼一亮。
穆重明呆呆地望著他,而那人只是拿開了菸桿,伸出一隻手指擱在唇前,一面吹出了
煙霧,一面調皮地朝他笑了笑。
那人身上幽曇般的清冽香味,與菸草的氣味混在一塊,使得穆重明魂不守舍了幾日,
他四下打聽,得知那人名叫如霜,年方十九,卻是父親新買來的坤澤男妾。
父親明面上只有一妻一妾,實則有無數沒名份的通房、孌寵,只為他是當朝國舅,需
要一個不近美色的清名,卻是可憐了那些妾室,要在穆府中籍籍無名地葬送一生。
穆重明悵然若失,卻也只將此事埋藏在心底,偶爾深夜溜回家時,不禁心存希冀地張
望,只盼能再瞧上如霜一眼。不過他很少碰到如霜,即便遇見了,也只敢點個頭便匆匆離
去,如霜也未曾去告發他深夜方歸,像是一種默契。
他以為青澀的戀慕只是如此了。直到某一日,他喝得酩酊大醉,從角門悄悄回府時,
卻嗅到了一股濃烈的香信氣味。
彼時他年過十五,已知曉人事,醉醺醺地聞香而去,總算在進院前清醒過來──這是
如霜的院子,他雖不曾踏足,卻不會認錯這股香信氣味。
前些日子,他剛聽說如霜有了身孕,不出半年便會給他生下庶出的弟妹,穆重明為此
暗自傷懷,與酒肉朋友混得更凶了,這才有了今日的大醉。
他扶著門框,悵然地要轉身離去之際,卻聽見了奇怪的響動。他沒少上青樓,知道這
是行房時的呻吟,以及木床嘎吱搖晃的聲響。但他忽然又覺得哪裡不對勁──父親不是奉
公到外地考察去了嗎?否則他今夜也不敢溜出去。
-待續-
感謝閱讀、推文!
呃下一章有點性描寫,但不是侯爺跟朝露,但還是會防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