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轉錄自臉書社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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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宋澤萊先生是怎樣批判大乘佛教吧。(註:大乘經典非佛說 祖師偽作)
這段對宋先生的訪談中可以知道: 倘若自認為佛教正宗法脈的大乘佛教以及西藏密教也被
如此批判的話,那新興宗教(妙添,妙蟬,驢乘燕,清海無喪屍、盧台長、雷爾運動、奧
修、山打基.....)是更不需要浪費個人的生命去追隨、信奉的。
宋澤萊,本名廖偉竣,雲林縣二崙鄉人,1952年生。師範大學歷史系畢業,一直任教於彰
化縣福興國中。大學時代就寫了三本心理小說,1978年出版『打牛湳村』系列小說,震憾
台灣文壇。1980年開始參禪,出版『禪與文學體驗』﹑『白話禪經典』﹑『隨喜』,另有
『廢墟台灣』﹑『台灣人的自我追尋』﹑『誰怕宋澤萊﹖』等書,大都由前衛出版社出版
;『被背叛的佛陀』﹑『雜阿含經試譯與導讀』將於八月份由自立報系出版。
問:
您在自立早報開闢『揀魔辨異集』專欄,引起佛教界的注意與爭論,很多人還搞不清楚您
的學佛背景,是否請您先自我介紹一下。
答:
我在大學時,腎結石很厲害,身體很壞,我用寫小說來排遣身心的痛苦,後來看中醫的書
,提到運氣打坐,我就試試看,效果不錯,坐了一個禮拜就能入定,跟著就去跟聖嚴法師
學參禪,之後為了開悟,經常一天坐十二小時,參禪參了一年,還不知道佛教在講什麼,
一年之後參禪有所突破,才買一些佛書來看。我參禪是一步一步地走,中間沒有跳掉,我
很快達到四禪八定的境界。1982年4月之後,我開始體會到無分別智及華嚴十玄門心法,
歷經十地菩薩的過程,每一個過程我都清清楚楚,有什麼障礙,我都一一分明,三身四智
是什麼,我也明白了。現在我可以依四禪八定把修行的體驗畫成一個譜系,把很多古今中
外修行人的體驗都納到裡頭。我曾在五﹑六年前夢見奔向圓月,瞧見了宿命的若干業跡,
進入圓月後,我的身體﹑手腳消失,在浩瀚的虛空裡浮沉,我沒辦法去形容那個境界,「
是快樂」,馬上有一個反制的聲音說「不是快樂」;「這個境界很好」,「不是很好」;
只要起一個念頭,馬上有一個反對的感覺來制止它,我起來時已經天亮。有這次擬似四禪
經驗之後,身心的負擔全部卸掉了。想一想那奇妙的境界就很高興。之後往前進步,身體
就愈來愈無,我體驗到味覺消失,皮膚感覺消失,沒有身體的感覺,很容易達到無念的萬
籟俱寂之境,自我像被水稀釋掉,把有限的身體代換成無限的空無之境。這過程維持兩年
之久,那種大我的感覺,很像是證悟到「無我」的境界,給我很大的自信與勇氣,真像盧
勝彥所誇口的「佛王之王」,其實連須陀洹都沒有。三﹑四年前,我開始懷疑大乘佛教是
不是跟釋迦牟尼佛講的一樣。我感覺到大乘佛教跟奧義書﹑跟老莊的「無」「齊物論」沒
有不一樣,跟宋明理學﹑高級的神祕學沒有不同,甚至跟基督教也可以合一。我又發現到
對人間的苦難愈來愈不敏感,慈悲心愈來愈淡薄,這是很不正常的現象,而且是一種障礙
。聖嚴法師曾叫我再回去打禪七,我試著去了一次,但不論怎麼參究,仍然只是瞭解有三
身四智,有「空」有「無」,萬籟俱寂,叫我怎麼再修,再修也是那樣。之後我讀了一本
『佛教哲學』(David Kalupahana著),對「無我」有進一步的體悟,才開始溯源到原始
佛教的探討。其實三身四智都是「有我論」,就是「身見」。只有滅除三身四智,只有「
空」「無」消失掉,只有讓「法空」思想消失,才會回到原始佛教。
問:
照您參禪走過來的過程,是否直接走原始佛教比較好﹖
答:
是。參禪吃苦很大,繞了一大圈的四空境界,而且不知何時才繞得出來。與其透過無分別
智這一條路,不如直接由初禪契入阿羅漢解脫知見要好些。參禪進入四空天的弊病很大,
而且不容易走出來。自古以來,禪者突破牢關,再「返本歸原」的人就很少,而且禪宗也
沒有牢關後的論著。修四空天的人還有龐大的大乘教理在支持,整個大乘經典為他作註解
,心境又很自在,很難發現有什麼不對勁,有這個危險性。佛教講因果,但進入四空天卻
沒有因果,因果斷滅,果就是因,因就是果;禪宗有自知之明,要人注意不要掉入野狐禪
。可是我修到十牛圖完了,修到人境雙亡也是野狐禪,總之一切都統一於不二,當然沒有
因果。再說「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會產生大乘的「法空」的謬見,自以為超越
聲聞乘,超越釋迦牟尼﹗還有我參禪的過程中,每隔一段時間就生病,如背痛﹑腹瀉,這
些禪病,差不多我那些參禪的朋友都有這種毛病。我還經歷過神經衰弱,大約有五﹑六年
沒有辦法思考,而逐漸跟現實社會脫離關係。
問:
什麼是無分別智﹖它產生的背景如何﹖
答:
依大乘佛教的說法,無分別智是聖者的智慧,修行到很高境界時,就不起是非善惡的分別
心,乾淨跟骯髒可以等同,其實這是由於修四空天的禪定而來的,整個四空天沒有辦法脫
離這種善惡不二﹑淨穢不二的思想,它有一個天界本體在那邊,或者是無的本體,或者是
空的本體,或者是識的本體,或者乾脆無想,用這種東西來統一對立的兩端,弄得一切都
沒有分別,乃至一切皆無。中國佛教很強調無分別智,如『六祖壇經』說:「不思善,不
思惡」,『信心銘』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都是在透露這種消息。大乘十地菩薩都
有「無分別智」的特性,即使大乘戒律表面上還指定要分別是非善惡,但在他的心裡是不
理會這些東西,一般有「無分別智」的人,還不敢在行為上有所偏差,但是只要外在的行
為敢衝破是非善惡這個關卡,您這個人就變成金山活佛﹑濟顛活佛,聖者與瘋狂結合成一
體。近代的金山活佛就是一個典型是非、淨穢合一的榜樣,他是完全不分別什麼的人,而
他也被視為「活佛」,由這個象徵,我們可以知道中國佛教在搞什麼。我認為個人是可以
修到四空天的,可惜那是一種歷程,是個人的事,但是一個宗教團體應該負有社會的教化
責任,使人更善良,使人更懂得是非觀念才對,不應把不分是非善惡應用到人間來。原始
佛教一開始教人要揀擇是非善惡,而大乘佛教一開始就教人不要有分別心,這兩者是背道
而馳的東西,完全沒有辦法相同看待,到底釋迦牟尼的佛教跟大乘佛教那一個比較優秀,
這是不須太大的辯論就可以清楚的。
問:
您批評中國佛教很嚴厲,可能會有強力的反彈,是否會有負面的效果﹖
答:
目前還沒有。中國佛教一向「老神在在」,給它一個刺激產生震盪,效果不一定不好,我
們盡全力在矯正中國佛教的弊病已經很困難了,對它客氣就等於沒用了。我一想到中國佛
教將帶給社會負面的東西,我覺得心裡很難過。我批判中國佛教有一部份的理由並不只是
它背叛了佛陀,而是我也站在文化的立場上,不斷地注意台灣的思想根本改革,若有什麼
思想對台灣未來有用,我會宣揚它;若有一種思想對台灣有害,我會大公無私地批判它。
這種批判將會擴展到對整個亞洲大陸玄學,我相信釋迦牟尼佛的佛法本質上跟亞洲大陸的
中國玄學是不能並存的。
問:
中國佛教除了「無分別智」需要批判之外,什麼思想還要批判﹖
答:
我將會比較用心對龍樹的思想展開批判。中國佛教繼承了大乘佛教三個系統,其中如來藏
﹑唯識學派,受到奧義書﹑說一切有部的影響,已受到印順法師的批判,而龍樹在中國被
稱做「八宗共祖」,他的空宗還沒有受到批判。印順法師同情龍樹的空宗,其實也是奧義
書的一部份思想,印順法師知道,只是不講出來而已。像龍樹的中觀哲學,不可以把它視
為單一的境界,他有時講「空」的境界,有時講「無自性」的辯證,更談「無所有」﹑「
非想非非想」的境界,一定要把它們分析出來才對,可惜印順法師把這些用「空」字加以
統一,反說和『雜阿含』貫通,實在大錯﹗但總之中觀也沒有辦法離開不二的道理,它最
令人驚訝的理論是「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把涅槃跟世間等同。我們知道:一個阿
羅漢是具足解脫知見的「無我」,一個世間的人是「有我」,無我與有我兩者當然不會等
同,但龍樹用空﹑無的觀照來統一等同,這種等同的觀念實在亂來﹗也是不懂涅槃真義的
謬見﹗印順法師毫無批判的接受龍樹,我覺得很奇怪。在他看來,龍樹跟釋迦沒有兩樣,
這是一個很大的錯誤,其實釋迦是不談法空(無)的,龍樹是大談法空的,怎能等同﹖印
順法師帶給台灣佛教一個好處是他可以使台灣佛教不斷地回到更早的佛教,但也會帶來一
個危險性,他可能是另外一個深中法空思想迷藥的大乘。他攪亂了大小乘的分別,又呵責
聲聞乘,將無法承擔他不忠實於釋迦之教的過錯﹗
問:
若直接回到原始佛教如何﹖
答:
當然是最好,但未必然能使佛教徒做到這一點,因大乘的思想太泛濫了。只要大乘佛教徒
承認大乘只是一個法門,是不了義﹑不究竟的,究竟的法義在阿含裡面,這樣的話,就不
錯了。大乘法門的參禪有時還是蠻厲害的,又譬如修如幻如化的法,直接入四空天裡面,
仍然可以契入寂滅。當然直接學習原始佛教更好,它不這樣主張,它主張初禪就可以趨入
寂滅。若想直接回歸原始佛教,我想新雨佛教文化中心的教法應該加以推廣,它是唯一目
前台灣的正確佛法。
問:
台灣佛教要怎麼看待政治﹖
答:
我想釋迦的政治想法很單純,釋迦牟尼佛留給我們的十善十惡是檢定政治的基準,比如說
俞國華說謊,我們就給他提警告,不是沉默不語;楊尚昆﹑李鵬殺人,我們就提警告。一
個佛教徒應該要有這個魄力。我們要用十善來匡正他,因為說謊﹑殺人是惡。我們不要讚
許他,不要去攀緣他,等他有一天悔改,我們再跟他來往。當我們跟一個違反十善的政權
妥協,就等於背叛了釋迦牟尼佛。若是一個履行十善的政權,我們當然鼓勵她。這樣,釋
迦牟尼佛發揚善法﹑斥責惡法的精神才能在人間不斷地實現出來。一個佛教徒應該揀別善
法﹑惡法來介入政治,而不是不管政治﹑表示中立,那是自欺欺人的行徑。像佛徒參與選
舉投票就是一種政治介入態度。政治畢竟是人間重要的一環,若要匡正以前中國佛教遠離
人間的弊病,卻表態不介入政治就是一種矛盾。有很多中國佛教徒口頭說不介入政治,其
實骨子裡頭對政治還是蠻有興趣的,中國佛教喜歡搞這一套,兩邊通吃,說不要就是要,
說要就是不要,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所說的話。這就是中國佛教搞什麼都搞不好的原因
。
佛教並不擔心未來人間沒有佛,只要有人理解緣起法,就有新的佛產生。佛教是不會滅亡
,不要那麼擔心,寧願因批判十惡的政權而招致整個僧團覆滅(南方佛教就是如此),也
不要跟邪惡的政權妥協,我認為這才是佛教徒應該堅持的,這樣人間才能變得更好,佛教
才會更壯大。
(1989年6月29日採訪於彰化鹿港宋老師自宅,定稿經宋老師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