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神上）作者是變態嗎？ ——神鵰俠侶
金庸前期的小說一般讀者也能輕鬆理解，因此之前幾篇解說文也都是老生常談。而從這一
篇開始，恐怕爭議就要出現了，特此聲明。如果大家不愛看的話，我也就摸摸鼻子不寫下
去了XD
神鵰是第一部在明報上連載的金庸小說，已經沒人能審查他了，從這裡開始，小說內容就
是完全代表作者意見，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放飛自我了。沒有了拘束的金庸馬上就會讓我們
知道這個外表溫潤的人心裡住著什麼樣的英雄——或者怪獸。本書是一部寫愛情的小說，
人人都知道，但這個人人心中的愛情和作者心中的愛情定義不一定一樣。欲知金庸對愛情
是怎麼看的，請看以下言論：
“任何小說都有它所特別側重的一面。愛情小說寫男女之間與性有關的感情。”
“女性好，我崇拜女性，我天性與賈寶玉相通。見過壞男人比較多，卻只見過女性的好。
”
“當時的宋朝，甚至現在的台灣，都認為師生情是不倫之戀，但我覺得師生是可以戀愛的
。在我的想法是，如果法律規定不可以結婚的人，他們就不能戀愛，因為戀愛總是和性有
關。但每一個國家的法律規定並不相同，這其中牽涉到民俗傳統觀念等問題，而亂倫與不
倫是不一樣的。不過，是不是亂倫，也是因時而異的，譬如：漢高祖的兒子漢惠帝，他娶
的皇后就是他姊姊的女兒。外甥女嫁給舅舅，在現在的台灣、香港或者大陸都是不被法律
允許的，但是在漢朝就可以。總之，我的意思就是法律規定可以的就可以，戀愛可以、發
生性關係可以、結婚也可以。”
“真正的人生很少有從一而終的，我愛了這個人，一生一世永遠愛她，這個當然很理想，
像羅密歐、朱麗葉、梁山伯、祝英台這些，當然很好的，小說或者戲劇可以這樣做，實際
人生，人的感情有的時候會變化的。楊過、小龍女這種事情有的，但是不太多的。”
好吧，看完以上這些文字你可能會覺得他是個人渣。我是不這麼想而且很喜歡這些言論。
但就算你認為他是個人渣，也必須承認：這樣一個人寫出的專門寫愛情的小說，不太會是
那種普通的所謂堅貞愛情，那是射雕而非神鵰的內容。金庸喜歡過的女性，公開的除了牽
扯到婚外情故事的三任妻子、人人皆知的夏夢以外，還有他回憶小說中的月雲。那部小說
中，他和月雲的互動簡直是真實版的石破天和侍劍。順帶一提，金庸一直愛好侍女角色，
這很可能和他幼年被侍女照顧的經歷有關。至於其他沒公開的，那就天知道還有多少了。
他筆下小說中能出場超過幾次的有名有姓的女性人物，除刻意安排的程靈素以外幾乎全部
是美少女，甚至包括滅絕老尼。黃蓉、何鐵手等人雖然沒有練過不老長春功，但即使歲數
到了五六十歲，外貌也仍然是美少女。這些設計對故事既不增色也不減色，但卻整整貫穿
了十五部小說，有什麼原因？一想即可知，這全是作者為了自己賞心悅目。金庸對於美麗
女性的愛好根本毫無遮掩，如果他生在現在，大概會成為一個美少女動畫的著名腳本家，
能寫出領先業界幾十年的傲嬌情節實在是非常自然的。除此之外，從言論中還可看出，在
金庸眼中，愛情的定義就是與性關係有關的感情，情是不能離開欲的。感嘆一句，金庸真
是一個感情熾烈、不能矇騙自己也不太會裝腔作勢的人，當然如果他是，可能也寫不出好
作品了。
現在邏輯就接上了。既然對方是美少女，喜歡就是理所當然的。既然愛上了，渴求對方身
體更是理所當然的。既然楊過是美少年，程英、陸無雙當然會愛上他。既然余魚同已經愛
上駱冰，那當然會趁駱冰睡著偷吻她的嘴唇。這些情節可不是新修版新加，而是連載版就
存在。所以，新修版的那些戀愛情節到底是金庸老糊塗了，還是單純連載時沒來得及寫？
我傾向於是沒來得及寫、現在補上了，應當尊重作者的意思。補充的那些情節，基本都是
作者原本價值觀的延伸。梅超風是美少女，所以黃藥師喜歡她，曲陳陸自然也會喜歡她。
當然馮蘅也是美少女，因而黃藥師同時也喜歡馮蘅，這有何不可？此處各人價值觀不同，
但就我看來，聲稱愛某人，卻不會一直想吻嘴唇、緊緊擁抱，而還有心想其他不管什麼亂
七八糟的事，這就叫做真正的愛情？還是說不過是為了迎合一些莫名其妙的道德觀念偽飾
自己？
金庸認為是後者，神鵰俠侶就是一部為愛情而質疑各種道德觀念的書。他對愛情的看法不
是理性主義，而是古典主義的，不是一種屬於社會人的感情，而是一種屬於野獸的感情。
在本書中，他將他心中最美好動人的愛情寫了出來，希望讓讀者感受到美好而認可這種純
潔真誠的戀情。
但要是大眾讀者的心胸開闊到能被他說服，漢語文學就不是現在這個裝腔作勢的樣子了。
板上有位魔女一直無端攻擊楊過與小龍女是變態，但其實他並非孤身一人，只是許許多多
恐懼楊過與小龍女情感火焰的讀者中比較激進的一個。中華文化歷來是膽小怕事的，這種
文化傳統的讀法已經無法再容納這本書，用這種讀法只會感到楊過、小龍女甚至配角李莫
愁武三通都愛得讓人害怕。但作者當然並不是要把楊過小龍女寫成變態，如果非要說誰是
變態，那是作者自己。並且，在他心目中，那個因為奇怪原因堅決不願和戀人在一起、只
能互相對望、怯懦到彷彿是卓一航轉世的王重陽，才是真正的變態。金庸創辦了明報，解
放了自己，但卻把讀者扔在後面了。從這部書開始，讀者就變成了魚缸裡的金魚，向外看
到的圖景全因為折射而扭曲，和作者顯而易見的描寫常常大相徑庭。我甚至懷疑，就算我
寫下了這篇評析，許多人看過後仍然會不知說了什麼。
以上是為理解神鵰而需要知道的作者相關，至於神鵰內容的具體分析，下一篇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