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折疊整齊的風衣捧到鼻子下方嗅了嗅，有淡淡的肥皂香味附著於上。我穿上它，
將牛角扣一一穿過扣環。身上的黑色長褲是用彈性布料製成的，便於我們靈活行動。走到
小型鐵櫃前，用鑰匙打開了櫃門，我伸手將小紅鷹給抓出來。將隨身物品全塞進深綠色的
獵袋中之後，我把它和小紅鷹都甩上左肩。走到門口套上咖啡色的軟皮靴，推開寢室門，
我踩到走廊上後再轉身將門牢牢鎖上。轉頭看向右邊，書爾寢室的門縫是黑的。我向左轉
，朝大間而去。
「夏，這裡。」書爾朝我揮揮手。
我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早啊。」
「這是今天的配箭量及乾糧，妳點一點。」書爾將一綑箭矢和一包果乾遞給我。
這種果乾是用幾近腐爛但還可以吃的水果所製。地面居民當然不吃這種水果，他們只
吃新鮮又漂亮的，連只是表皮有些毀損的他們也不要。為了不浪費任何一點糧食，這些被
地面淘汰的水果便順理成章流落到地底來。加工製造過後，誰能想到這些包含著豐富香氣
的果乾原本是被嫌棄的爛水果？
我被柯奇分派到書爾的小隊，他三不五時就要書爾把我盯緊一點，他還老是跟書爾說
我就像頭「不受控制」的野獸。每次聽見他這麼說我，我都會拿起手邊的東西朝他的臉扔
過去。
共生國內的所有東西都必須經由政府配給或允許才能取得，狩獵用的箭矢也不例外。
狩獵者每天去到森林之前要先到大間集合，由各小隊隊長分發當天的配量，我們才能夠帶
著齊全的武器到森林裡狩獵。菜鳥時期用來練習的全是有點損壞的箭矢，愛用多少就用多
少，反正不論是插在靶上的還是射歪了掉在地上的，都會被撿回去再用。但狩獵用的箭矢
就不能這麼隨便了，得用完好而鋒利的才行。
「三十支。他們難道不能再給多一點嗎？」我擠眉怨道。
「狩獵者的使命就是替國家用最少的資源取得最多的物資，不管可不可能我們都得想辦
法達到。」書爾臉上沒有一絲埋怨，只是語氣裡藏了一些幾乎聽不出來的無奈。
「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嘖。」我聳聳肩表達我的不以為然。
書爾將每個人的配量都發完之後，便走到大間中央喊道：「第二組，準備出發！」狩獵者
們聽聞後紛紛將自己的背袋及武器帶上身，起身朝金屬門走去。
我們穿過大半個堡壘，由東側走廊朝西邊的側門前進。狩獵隊都是直接從西側門出去
進入西邊的森林狩獵。踏出堡壘之後再向西走大約半個鐘頭，便可以抵達森林外圍。
書爾停下腳步轉過來面對我們所有人，「注意天氣，提高警覺。發現不認識的物種不
要輕易接觸。有問題嗎？」
「沒有！」我們齊聲喊道。
「解散！祝各位有個豐收的一天。」
所有狩獵者分別往左右兩側散開，從不同的樹群縫隙中進入森林。
按照狩獵隊的規矩，我必須擁有至少半年的實際狩獵經驗後才能獨自行動，在那之前
我必須在其他隊員陪伴之下進入森林。目前我的「監護人」由書爾擔任。
「走吧，夏。冬天天色暗得早，我們得好好把握時間。」
我向書爾點頭。他轉身走向森林，我在他身後保持一公尺的距離跟著。我們快速但謹
慎地穿過外圍。越是接近森林中心，聽見的動物叫聲就越多。有時候是蟲子規律的嗡嗡鳴
叫，有時候是囓齒類動物的吱吱叫聲。我們盡可能不要讓自己的腳步發出太吵的聲音，並
不時閃躲著低矮的樹枝。除此之外，我們還得時刻注意有沒有致命昆蟲落在對方身上。有
一種色彩鮮豔的六腳小蜘蛛，只要被牠咬上一口，不到一刻鐘便能陷入昏迷。
柯奇說得對，手腳套著鉛塊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再拿下，腳步和動作的確比以前輕快
了許多。從前的我走著這樣的距離早就揮汗如雨氣喘吁吁了，但現在我只覺得如同在散步
一般輕鬆自在。
大概走了一個小時，我們抵達森林的中心。這裡其實並不是整片森林的中心，而是我
們「可狩獵範圍」的中心，但我們習慣統稱為「森林中心」。我們將森林中心劃分為五個
區域，讓五支小隊每週輪流到不同領域中狩獵。這一週我的小隊輪到第二區，也就是這一
片梯形範圍的右上角區域。
事實上，這一整片西側森林的全貌至今都還是個謎。前輩們劃分出安全界線，後人們
便乖乖地待在那條線以內狩獵。書爾告訴我，安全線之外的森林充斥著未知的危險物種，
超越界線就等於是在玩命。離界線越遠的地方也就越接近污染源，若是不想讓自己染上什
麼怪病，遠離那裡絕對是上上策。
「別離開我的視線範圍，知道嗎？」書爾用沉穩的音調對我說道。
「知道。」其實我非常希望能自己一個人好好探索這片森林，但他們每個人都只把我當
柔弱的小女生看待，好像我只要離開他們的視線就會受傷似的。即使我通過了所有考驗，
他們仍然不覺得我可以和男生一樣勇敢獨立。
我背對書爾向西北邊移動。我將小紅鷹舉在射擊位置，睜大了雙眼像鷹一般銳利地查
看四周。只要耳朵捕捉到一點動靜，我便緩步朝那裡而去。
虛弱的陽光穿過層層交錯的葉縫灑落下來，亮度不一的淡金色光影在我腳邊的枯葉上
跳動；黃綠色的鳥兒輕盈地從一端枝頭跳到另一端，嘴裡唱著優美的曲調；冷風像個搗蛋
的孩子般朝我撲來並拂亂我的頭髮，我暫放下十字弓，將衣領拉高一些。
這就是我所嚮往的世界，充滿自由空氣的世界。即使這份自由是有限度的，我也願意
為了保有它而付出所有心力。這一片森林就是我心之所向。
我舉起小紅鷹繼續移動。終於，我發現一隻正在舔食地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幼鹿，
就在我左前方約十五公尺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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