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毀網 6 黑房血戰
但他藉雙劍相交激盪火星，並不是為了看望宋晏思，那短短的些微光明，
亦讓他瞧清了身左兩名對手的方位。
對方是誰，他並無暇去看，眼內只有他們的要害。當下他左掌鼓盪起迴空
訣的「磁進」剛勁，逼開宋晏思，右手劍「磁退」相應轉了過來，令得長劍從
匪夷所思的方位刺出，同時運起「轉勁」之訣，快速絕倫連出二劍，分別刺入
身左那二人的心口與咽喉！
在他能夠決定殺人的心意之前，他的身軀已在殺人。或許是為了「翻疑莊
」礦工僕役的身家安危，也或許，單單只是為了求生。
長劍刺入人體，通常必有微微一滯，需使勁拔出。但「迴空訣」可藉人體
傳入破壞之勁，令傷口周圍肌肉不至於咬緊刃身。江璟刺死那二人，回拔長劍
快速之極，宋晏思一劍劈來，他已迴掠劍身，將之格開，同時借力搶步，向外
跳開。
宋晏思劈了個空，並不追擊，定住了身形，教他聽不出方位。
房中瞬間死了二人，血腥氣逐漸瀰漫。宋晏思沉得住氣，守候在前室的三
人卻沉不住氣，那二人死前雖未出聲，但任一個慣於從事密探暗殺之人，從傷
者死前的急促喘息、倒地的狼狽聲響，都聽得出：這裡有同伴犧牲了。
韋岱兒在床上依舊毫無聲息，產婆曾收拾了染血的床鋪，因此江璟既聽不
見她的呼吸、亦嗅不見床鋪那頭任何新的血味，心忖：「她已經死了麼？那小
女娃與她的緣分是如此短暫——不行，我脫身之前，要將那娃娃也救出。」
在這瞬息可能被圍殲的局面，在天留門淒美的笛聲中，江璟陡然感覺，世
上只有那個女嬰是自己的親人。
曾經的部屬，眼下埋伏在房中要殺自己；曾經的摯友，因忠義兩難而反了
臉；師門已不存於世間，唯有那個無助而孤苦的早產女嬰，自己曾為她忙活了
半天，儼然似是她的叔父長輩一般！
——決不可以讓那小娃娃受害。這個世界很兇險，但亦有許多美好，值得
那小娃娃去探索。一定要救出她，讓她在平凡人家中順利長大。
猛然間，前室幾股勁風撲至，正是那潛伏的三人持著不明的兵刃，一次出
手！
「夜戰就與市井無賴打架一般，隨意亂揮的刃鋒比拳腳更能傷敵。」江璟
才剛轉到這念頭，三把兵器已來到自己跟前。他騰地後躍，長劍揮出，以「迴
空訣」的「元勁」擾起身前氣流。
只一息間，劍上所附的「元勁」推動空中微塵，一層一層向外傳遞，合併
為一股格盪之力，三把兵器登時被一舉彈開！
但盪開兵器並非他揮劍的目的，在這一盪之中，「元勁」已感應到：那三
件兵器分別是兩柄彎刀，和一柄較短的匕首。他懂得了敵人兵器的路數，信心
大增，長劍追上其中一柄彎刀，刀劍狠狠一碰，又是幾星火花飄出。
火花一現，便又是敵人的死期。那持刀之人拿不住刀柄，刀身落下，長劍
已擦過他頸項，劃出深痕！他身旁持匕首之人斜刺裡竄向江璟，直刺江璟左腰
。然而火花熄滅之時，長劍已先一步刺入那人心胸，那人前竄的勢子太猛，劍
身竟爾穿透了他身子！
長劍被敵人胸腔咬住，「迴空訣」立即應變，助江璟的長劍拔了出來。可
是如此一來，那人鮮血疾噴，房中的血腥味頓時變得極大，殺戮的獸性頓時激
增！
驛館客房瞬變修羅場，雖則來此格殺江璟的赤派人物都已慣見血腥，卻沒
有想到事情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慘。另一個持彎刀之人終究忍耐不住，發出
一聲嚎叫。
宋晏思一直沉默著，聽見同伴的嚎叫，馬上知道要糟，卻無法阻止他。果
然叫聲未斷，突然中止，地上砰一響，房內恢復了寂靜。
宋晏思看不見江璟如何殺了那人，沒有聞見更濃的血味飄出。他不知道那
是因為江璟不忍再用劍刃，於是搶到那人發出嚎叫的方位，使重手法拍擊了那
人的腦蓋，使得那人死前幾乎沒受痛苦。
江璟擊死那人後，努力辨認，房中似乎再無旁人，只剩了他，以及雖為他
部屬、卻深得他崇敬的宋晏思。
適才連斃數人，他的殺性已大為升高，已有把握迅速重創宋晏思肢體，使
之喪失戰力。卻也知道宋晏思極是悍勇，更極其忠心於西旌，一旦留下活口，
宋晏思若非拚死纏戰，便是逃返蛛網的根據地，撒下更嚴密的獵網，然後將他
的行蹤傳回鳳翔。無論哪一種收場，江璟皆不願見到，可又畢竟要抉擇一種。
天留門的笛音既柔且哀，隱隱有著西域異邦的調子，教人心思不自禁馳往
大漠。哀豔笛音裡，江璟與宋晏思彼此看不見對方地對峙著。
宋晏思領了李繼徽的格殺令，江璟在他眼中只是一個須死的敵人，再不是
大頭目，更加不是九年前向自己虛心詢問武道的少年。這樣的決絕，便是西旌
中人耿耿忠心的表現。
但江璟已然出走，已重新成為了一個「人」，雖則對李繼徽仍有盡忠之忱
，卻萬萬不能將宋晏思大哥當作死敵。江璟心底清晰有數：如此對峙下去，自
己方才激發的殺性會逐漸消退，對宋晏思會心軟，終會死於「冰瀑二相劍」之
下！
倘若再不出手，自己甚或可能激起自暴自棄的念頭，只盼在黑暗中讓舊同
僚一劍殺死，一了百了，再不用在忠義之間掙扎。除非自己一咬牙，爭先出手
，或是——
或是宋晏思先對他出殺招！頰旁猛地竄來一陣寒意，宋晏思一劍已削到他
耳畔！
宋晏思為了達成殺人目的，竟使出無聲慢劍之法，直至劍鋒逼近江璟，才
使出冰瀑二相劍中的「冰相」，劍尖如冰河中的淩花，飛射而至。但他估算江
璟所站方位不甚準確，若非如此，這一劍已穿透江璟面門。
江璟偏身急閃，當此生死之際，心中一片空白，左掌推動風息，長劍疾揮
，砍中了甚麼物事，地下「啪」一聲輕響，宋晏思的呼吸突然轉為異常急促，
與他劍術高手的風範極為不稱，聽來十分駭人。
原來那一掌的「轉」勁令到宋晏思刺劍的右臂遲滯在半空，宋晏思知道迴
空訣厲害，奮力抽劍迴身，同時左臂抬起，平衡旋轉的身形。江璟一劍適於此
時砍下，立時斬落了宋晏思左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