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傳話 7 宿願長恨
司倚真不接言，心下大是錯愕：「甚麼『那人』？這世上，竟還有人能同
時戲耍他又耍了冷雲痴？論武力，論權勢，論機謀，這二人聯手，可謂佔盡優
勢！難道是常居疑？不，不對，常居疑遠走西國時，冷雲痴還是個小孩子，說
不定才生下來呢。可見『那人』戲耍他們，並不是太久以前的事。」
「如今我想想，」老者逕自說下去，「那人倒確實是誠心來替咱們拉攏，
只是他識穿冷門主要的是北霆門的利益，我要的則是主公賞一口安穩飯吃，他
手裡拿著寶貝，大吊咱二人胃口，令咱倆猴兒似地繞著寶貝轉。可他自個兒的
心願，卻無聊得很，只要回家種地……」
司倚真更是駭異，心道：「那人曾握有黑杉令！絕不是師父，卻是誰人？
黑杉令掌於師父手中多年，其後……」
老者接著道：「如果那傢伙沒死，冷門主和我一早便結識啦。只不過，早
結盟、晚結盟，到頭來的結果，還是遂了他的意。唉，同是世間人，求的大不
相同哪。」
司倚真默默記憶。老者最終說道：「有兩樁事可疑。第一，當年那豎子脫
逃之前，曾對我言道，他和我的交易破局，倒是助他了卻一件生平心事。原本
他下不了決心，既然事情這樣，他便再沒甚麼後憂，又說要趁著狠得下心，死
得了，早點兒償清舊債。十餘年來我老在琢磨，他無端求死做甚？是不是說，
他有可能將令牌另託他人？又或怎地？」
最後這整篇感懷和敘述都是沒頭沒腦之至，幸得司倚真聰明伶俐，又一字
不漏地背下了。默給老者聽時，不由得學了幾分老者的口吻，一個青春小姑娘
模仿深沉老人說話，彆扭無比。聽得老者終於嘿嘿笑了出來：「難為妳一個女
娃娃了。」
司倚真不意自己竟將這兀鷹一般的陰沉老者逗笑，只得勉強笑道：「門主
和先生有命，晚輩當然要盡心盡力。先生，那第二件可疑之事，又是甚麼？」
老者道：「第二，聽說某個我素來最忌憚又最厭憎之人，已回歸中土，還
對一個南霄門人說了好些不該外洩的胡言亂語。那南霄門人，姓甚名誰？冷門
主要查探南霄門人的動靜比我容易得多，這事還得煩勞冷門主費心。」
他每說一字，司倚真心中便跳一下，待老者說完，她驚得背上起滿了疙瘩
：「他說的是常居疑和康大哥，是在說常居疑回來中土，對康大哥吐露了他昔
年逆師之事。這件事原只有咱三人知曉，常居疑不可能自己告密，卻是怎生洩
漏的？」
老者要她複述時，她魂不守舍，險些忘了回話。她又怎知康浩陵與殷遲在
成都城外偕行飲酒，無話不傾；而殷遲落在韓濁宜手中時，面臨死生大劫，又
不顧後果地將此事抖了出來？
「常居疑那頭大地鼠仙，當日闖北霆門、慷慨陳辭，動靜奇大，冷雲痴印
象殊深，只消隨便一猜，便會猜到常居疑身上。再去追查當時南霄門何人也在
西蜀，通報過來，落了單的康大哥登時便會給天留門盯上。加上他又得罪了青
派，江湖路步步險關……不成！定須讓他隨我回家暫且避險。」
老者問道：「妳在害怕甚麼？」
司倚真被他說穿心情，大吃一驚，忙遮掩道：「不，晚輩只是不解，怎地
世上還有人能教先生忌憚？於是心中惶恐。」
老者微笑道：「妳瞧我武功很強麼？怎麼不會有忌憚之人？」
司倚真淺淺一笑，道：「先生武功如何，晚輩尚無緣見識。但是瞧先生的
氣概，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天性中頗有些父母的機巧，又經江璟這多智之人教導，心裡再怕，臨場
討好也是稀鬆平常。加上一張可喜的俏臉，與掩不住的青春氣息，往往令人初
見便生好感，竟連這奸雄一世的老者韓濁宜也被她收服。韓濁宜搖頭而笑：「
夠了！妳這女娃兒這麼靈，怎麼至今還是低班弟子？定是聰明過了頭，跟我當
年一樣，師父教的功夫沒好好練罷？好啦，去罷！」
司倚真強自鎮定，行禮退出。掩上木門時，晚風吹來，只覺裡外衣衫滲滿
了冷汗。這平平靜靜的一番對答，充滿不知何來的夢魘之感，彷彿那老者下一
刻便會變身妖獸，又或者有甚麼敵人埋伏，會突然入屋將老者殺死一般。
她又默唸了兩遍老者的言語，「我已記得十足牢靠，先向冷雲痴回報了，
第二個便告訴師父，也許師父可以解開所有關竅。」
屋內，老者韓濁宜仍在燈旁沉吟。十來年前在這土屋中發生之事，許多細
節，到今日依舊清晰。他雖年老記性遲鈍，但此事關乎他惦念了大半輩子的巨
寶之謎，堪堪要到手卻差那麼一點兒，便想忘記也不可得。
只是，那時來拜訪他的，並非北霆門的低班弟子，不是這麼個水靈少女，
而是一個殺戮惡名遠揚四方之人。那人第一次拜訪，即自稱握有黑杉令，理據
十足，引得他難以抗拒；第二次來此商談，也終於讓他見了一眼令牌，驗明了
寶物正身。
那人手中令牌的精鋼質地、流水刻紋，與那彷如蝌蚪的一篇奇特符號，確
然是常居疑的手跡！是他年青時背叛老師、卻未能到手、讓師弟江就還奪了去
的秘寶。
然而他卻恨恨無法截下那拜訪他的一人，空自查訪十多年，日趨絕望，始
終沒有機緣將上頭的巨寶秘辛破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