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殺人武功
許斐英眼睜睜看著洪玫瑰溜走,是頗懊惱於自己的疏失,但隨即沉著下來,又開始思考這
二日間命案的關鍵。
倘若,洪玫瑰可以遊過這驚險的水象,那麼謝雅然可以嗎?
崖底河岸邊停靠的舟楫,數目未曾減少,所以謝雅然不是搭船走的......謝雅然自第一天
的夜半開始,即失去蹤影,那時天候氣象仍差,視線更是不佳,河水的洶湧惡劣,更叫今
日勝之十倍,除非謝雅然有強過洪玫瑰十倍的泳技,不然絕不可能安然渡河。
但是,若然不走崖底,那就只有依靠上頭的通路......但是天梯吊橋已斷,除非他能變生
出一條新路。
變生出一條新路......也未嘗不可......方才幾個壯丁的努力,歷經一個時辰,也造出一
座簡易橋來,倘若謝雅然有幫手,在對面的崖緣處與他合作,說不定就搭了個臨時橋出來
了。
許斐英一邊想著,一邊行步離開崖底,走往高處,尋找有可能搭出聯外便橋的地方。
許斐英一面搜看崖際,一面心想:「自從謝雅然失蹤以後,我們動員人力,發動了好幾次
的搜山,不只沒有找到謝雅然,也未曾看見類似於繩索橋的東西......也許是搜索之人,
沒有特別朝這個方向去尋找,但也可能是謝雅然的便橋,搭造得極不起眼,用極細密的繩
條,懸綁在極隱密的角落......
許斐英沿著水舞雲間的孤山臨崖處,一路緩走,點滴不漏地注意著邊坡幽谷,每分每寸,
只為尋找可能縛繩的地方。
驀然間,他停下了,看見兩崖中央的一個懸空地帶,出現了一副奇象:一隻類似於麻雀般
大小的鳥兒,翅翼未張,卻貌似停凝在半空中,悠然不墬。
鳥兒怎能凝停在半空中?牠足底下是踩踏了什麼東西?誰在空中懸了這麼個東西?
驚訝之間,許斐英更想:「而且那東西啟是透明的嗎?為什麼我看不見實體?」
於是,許斐英找了個視線更接近的地方,定睛更瞧,只覺似有若無,但在某個時刻、某個
角度間,陽光映照下來時,似乎反射了幾許精芒,讓那條細微的東西,無所遁形。
許斐英心想:「看來那東西有某種金屬的質地,所以遇光線會反射出晶輝。」
許斐英藉由陽光的照映反折,終於隱隱約約地,看到一點兒端倪,那半空中懸吊著一個細
線,可能只有針織衣裳的縫線那般微細,由近至遠,似乎橫跨過半空,由此崖端綿延向彼
山。
許斐英琢磨想著:「這裡真有條繩索?不對,這根本不能稱作繩索,這種細微如絲的東西
,充其量只能叫做一條『線』吧?這種細線,豈有可能當作便橋?但不管怎樣,這條細線
出現在這裡,肯定有玄機......」
許斐英已打算要將這條線取入手,以詳做查驗,但他手邊無適當的工具,也須得研擬方法
,以妥善保全這細線,以免取證時稍一不慎,那細線便要斷毀在深谷中。
許斐英略一擬想,決定先回到客棧裡,以尋找合適的器具。
他返回「水煙雲閣」時,有向眾人主動提及,洪玫瑰已經趁隙逃離的事情,卻沒有說起,
那半空中一條懸線的事,不知為何,他想要私自一人地調查這項線索。
或許是他冥冥中有個感覺:這水舞雲間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可疑,都不可信,若是他想弄
清這次事件的全盤真相,只怕只能靠他自己。
所以他選擇保留這個,目前為止只有他一個人發現的玄機。
另一方面,驗屍官徐先生及醫家羅大夫到來以後,仔細檢查了所有的死者屍體,與曾遭下
藥迷昏的傷患,逐一記錄下所有的發現,跟著又對幾個案發現場,展開調查與採證的工作
。
各門各派的成員們,因為急於知道真相,也一路緊跟在徐先生及羅大夫的身邊,關切及幫
忙。
經過一陣忙忙碌碌,調查死傷的事情,大致告一段落,徐先生及羅大夫決定先向焦慮的眾
人們,交代一下調查至今的初步結果,於是將群豪們聚集在一樓主棟的大廳。
許斐英此時已處理完那條神秘細線的事,便也湊將過來,要聽聽驗屍官及羅大夫的見解。
只聽徐先生朗聲報告道:
「二十三名死者中,有十九人,是死於利刃刺中要害後,所導致的大出血及封喉斷氣。這
十九人在被利器襲擊以前,其實已遭下藥迷昏,所以沒有絲毫反抗能力,輕易遭人殺害
,死前幾無掙扎的跡象。」
「其餘四人,包括青鉤銀月刀的兩人,加上最後死亡的『千山飛索門』兩位護堂,都是死
在鈍器重擊所造就的內出血上,青鉤銀月刀的兩名死者,也有被下藥物而昏迷,千山飛索
門的秦嶽河及汪懸谷,則無被下藥的跡象,看像是與兇手正面衝突過而致死。」
「以上二十三名死者,除了「千山飛索門」的秦嶽河及汪懸谷,確定是在最後死亡的以外
,其餘二十一名,由於死亡時間太近,無法判斷出案發先後的順序。」
言及於此,徐先生頓了頓聲,眉眼一皺,再道:
「這二十三人死亡的方式,雖然已經調查出來,但其中有一點奇特的地方,提出來給各位
大俠了解......那十九位被下藥又被利刃殺中要害的人,兇手的特性難以明辨,因為在目
標已經昏迷的狀態下,任何人手上握有一柄利器,都可以輕易致他們於死,哪怕是小孩子
都能辦到,所以......殺了這十九人的兇手,可以是任何人......」
「問題點在於,死於鈍器的那四個人......兇手所用的鈍器,並非是什麼特殊的武器,卻
是命案現場就地取材的東西,例如青鉤銀月刀的兩名死者,致死鈍器是一只懸鏡及一口茶
壺......兇手看似隨手取來這兩個鈍物,並灌注極強大的內勁於其上,直往兩位死者的胸
膛轟去,這才造就了他們的死亡,也就是說......凶器本身並不是重點,兇手本身具有極
高深的武藝,這才是最特出之處!所以,這個行兇之人,必須負有強大的功夫、異常深厚
的內勁,這才有辦法造成青鉤銀月刀兩名死者的重創......所以,這個兇手,必須是高手
中的高手;可能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類似的狀況,也出現在「千山飛索門」兩名死者的身上,造就秦嶽河及汪懸谷死亡的鈍
器,只是山野叢間隨地取得的兩只石塊,但由於兇手灌注了驚人的內力,所以讓兩顆平凡
無奇的石塊,變成了殺人的器具。而且......秦師兄及汪師兄的功夫,都是不簡單的,遇
害當時,看也是十分清醒、未被下藥而影響身手,居然兇手以一對二,還能夠輕易殺了他
們......之所以說輕易二字,是因為以現場跡證判斷,秦師兄及汪師兄雖有反抗,卻顯然
沒能反抗得太久,兇手在他們身上,分別只出了一道重擊,就各別將他們一擊斃命......
有此功力的人,江湖少有。」
徐先生分段描述完他的發現後,終於做出了結論道:「所以,再次證明了這個兇手,身份
絕不含糊,他一定是個高手中的高手。」
聽至此處,群豪紛紛議論:
「高手中的高手......這種人,應該不會在江湖間默默無名吧......豈難道是檯面上,那
幾個最厲害的人物......」
「但是案發現場,水煙雲閣中留宿得這些人裡頭,可沒有那些大人物在阿?當今天下,排
名前幾數的人物,都沒有來到這裡啊。」
此時卻忽聞許斐英,以一種渾然卻又明亮的聲調,插口說道:「如果是神行尊者的『天地
無極功』,有沒有可能做到這種事?」
此言一出,群眾譁然,不知許斐英為什麼如此問?
徐先生道:「天地無極,公認是天下第一神功,神行尊者,則公認是天下第一高手,倘若
是此人此功,當然有可能做到這種程度,只是......神行尊者,應該沒有來到這裡吧?我
方才聽各位大俠們的描述,沒聽說有尊者其人的出現。」
千山飛索門的一名師弟道:「就算尊者本人來到,他又有何必要殺我兩位師兄?眾所周知
,神行尊者殺人雖多,卻一向只殺邪惡奸險之徒,絕不傷害好人!我兩位師兄光明俠義,
豈能成為尊者殺害的目標?」
另外一名飛索門的師弟,也質疑許斐英道:「依照過去記錄,神行尊者若殺名門正派之士
,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被殺害的名門正士,是表面上道貌岸然,實則背地裡陰謀奸險之
人......許斐英,你若認為神行尊者是殺害我兩位師兄的兇手,難道是意指著我秦師兄及
汪師兄,不是好人麼?」
許斐英的內心,其實已有某些猜想,但卻不方便在此明說,於是委婉解釋道:「各位弟兄
,莫要誤會,我非意指神行尊者曾經到來,更非指陳幾位死者因品性不端而遭尊者處決
......我的問題是,『尊者的神功』有無可能殺這些人?而不是『尊者本人來殺人』
......意思是......如果有某個人,藉由某些方式,學到尊者的天地無極神功,那麼是否
就有可能,犯下這一次的殺人案?」
眾人迷惑,紛紛詢問:
「藉由某些方式,學到尊者的神功?什麼方式?」
「難道是透過那個傳聞中的秘笈?」
許斐英道:「透過秘笈學會神功,也可以是一種方式......當然我不知道,尊者的神功秘
笈存在與否,只是提出一種假想,如果有某個人,藉由某種管道,學會了尊者神功的一些
奧秘......不管學得全不全、不管是不是在尊者准許的情況下......這個人是否就有能力
,造就出『青鉤銀月刀』及『千山飛索門』這四名死者的死法?」他語帶保留,其實內心
的兇手輪廓已浮現。
徐先生答道:「『天地無極功』的發勁方式,確實就是運用極其強悍的內力,透過各種不
拘泥的發勁工具做攻擊......這所謂發勁工具,可以是拳腳、可以是兵器......當然也可
以是一只懸鏡、一顆地上的石頭。」
許斐英再做確認道:「所以,答案是肯定的?『青鉤銀月刀』及『千山飛索門』這四名死
者,是可以死在『尊者的神功』下。」
徐先生點頭道:「坦白說,我多年前,曾經驗過五名死於尊者神功底下的屍體,是五個窮
兇極惡的盜匪,遭受到尊者的制裁......那五人的死法,要害部位的內出血程度,確實十
分類似於今日......秦護堂及汪護堂的情況。」
群豪本來還以為,許斐英是突發奇想地胡言亂語、天馬行空,卻沒想到,徐先生居然還有
些附和這個說法。
於是當場,眾人又議論紛紛起來:
「那麼,誰可能偷學到尊者的武功?除非......那傳聞中的神功秘笈是真的。」
「洪玫瑰的那個卷軸,不是說跟神行尊者有關係麼?是她偷學了秘笈上的東西麼?」
「還是那個盜走秘笈的謝雅然?他偷盜走秘笈後,又學了其中的招式,所以才用以殺人的
麼?」
眾說紛紜,便有人主動問起許斐英的意見:「許斐英,你的想法是如何?」
許斐英搖頭道:「洪玫瑰已趁隙逃走了,那冒牌的謝雅然也早就失蹤了......這惟二可能
看過卷軸內容的人,現在都無法對證了...... 而那只疑似神功秘笈的卷軸,更是下落不
明了......我實在不敢說,那卷軸的內容到底是什麼,也實在難以明說,誰才是真正的兇
手......除非有更充足的線索。」
許斐英所謂的「難以明說」,其實是有某些考量與擔憂,他擔憂這兇手的身份與動機一旦
曝露,將會引起軒然大波。
於是許斐英一轉話頭,又再問道:「徐先生,羅大夫,您二位方才僅先說到二十三名死者
的部份,其他人呢?其他那些......昏迷者的部份,您二位有否發現什麼特別的跡證?」
這次換做是羅大夫答道:「特別的跡證,也確實是有的。」言及於此,神情也開始嚴肅起
來,緩緩續道:「常理來說,這所有曾被迷昏的人,所身中的迷藥,應該要是同一種,但
我們實際調查的結果,卻非如此......這些死傷者被迷昏的方式,至少有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