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擊眾 7 火圈混鬥
李曮緩過氣來，忍著疼歪斜地站定，道：「傳我令，不要過度為難來客，
弓箭手依舊在外包圍，待來客離去，便將康…將那脫逃要犯逮回來見我。」
康浩陵被關押，是岐國的高層機密，總算李曮於盛怒之中理智仍在，未脫
口說出靖難節度使義子的名頭——然而黎紹之方才穿過營地叫陣，半座大營已
聽見康浩陵的名字，只不過暫時不明狀況而已；而李曮稍早驚怒之下，衝口傳
令不可傷了康浩陵，更被大批將領聽在耳內。如何善後，必將費一番功夫。
外頭的喧鬧始終未停。不一會兒，虞侯總管一臉錯愕地入報。
「那姓黎的刀客邊打邊逃出營，康浩陵追趕不休，弓箭手跟不上。兩人眼
看要出了營門，咱們的人上去攔阻，與康浩陵動上了手，那刀客卻回頭來攻擊
咱們。營門處混鬥成一團，已不知如何拆解！」
※
離開營門五六座小帳處有一塊空地，火光跳躍，刃光快速來去，岐兵在外
圈奔走，既阻不住圈內的二人，那二人亦衝不出圈子。
這批兵士均是佩刀者，依令不得損傷那位「北霆門的客人」，唯有揮刀威
嚇、向前推擠。圈內二人則抱定了主意，決不可下殺手，也不能令人終身殘廢
，拳、腿、刀背、刀鞘劍鞘乃至刀柄劍柄齊施，務令攔路者無力攻擊，損皮傷
肉、不動筋骨。
後方響起一片皮革金屬相撞的雜聲，正是弓箭手往這兒趕。
而在兩人各自與岐兵相抗之際，卻也不得不交上數招，招招作勢狠拚，只
求把戲做足了。兩人分別擊飛踢倒眾兵時，眾兵眼中看出來，只知他們身手快
捷而已。每逢兩人一交上招，眾兵往往不由自主地一呆。
——此二人的刀劍來往，一時像是霧裹山峰，而山峰陡然崩落巨石，突破
雲霧；一時又如電光劈地，平地卻冒起一顆流星，飛上天壓制了電光。
武藝稍高的兵將則看了出來：這二人的刀劍招數，似乎不斷地交替互換著
！他們正待看清，肩頭又或腹上便吃了一擊，被不知何來的力量撂倒在地。
火光圈子數寸數寸地向營門處移動，每一移動，便是黎紹之與康浩陵各自
打倒阻路的兵卒，又向營門推進了些許。若有人自空中俯視，這圈子看上去便
似一隻周身鑲著金紅火光的圓圈怪蟲，身子形狀不停發生變化，正向營門努力
爬行。
火光圈子已越過了兩頂小帳，康黎二人連連躍起，跳過地下橫七豎八、忙
著爬開的兵士身體，不約而同地猛一大喝，分向東南、西南二角突衝，又給他
們越過了一頂小帳的距離，營門已然在望。
康浩陵身子轉向西南，假意高呼：「有種別出營！跟我在營中決一勝負！」
黎紹之轉臉向東南，身側三個兵卒湧上。他看也不看，左拳突變掌，以排
雲之勢橫臂揮出，觸到第一個兵卒的胸口時方始發勁，單臂反手，竟將三個擠
在一起的兵卒掠得重心不穩、向後齊跌。接著右手刀背敲中一兵的脅下，那兵
身後另有一兵，黎紹之單腳重重一踏，竟以一個刀背將兩兵同時震開，前方那
兵的肋骨不免斷折兩根。
康浩陵看得一喜，知道這是十分高明的發勁之法，不單是黎紹之的硬功而
已。是觸到對方身體，憑手背、刀背之類物事的小小一點，感受對手勁力的分
佈及傳遞，始能有此威力。
「這倒有些像是『迴空訣』的『元勁』！他終於和我一般偷練『旦夕篇』
，我二人本應多多切磋，可惜他沒有我的際遇，不曾學到『迴空訣』，否則以
他『列霧刀法』之精純，一練上手，便是南霄、北霆二派第一人了。江莊主的
武學，我又不能隨便傳他……」
心中驚喜，手上不歇，他大步縱上，一招「遊龍不馴」挑向黎紹之下顎，
乃是列霧刀的招式，以直身的雙刃劍使來，可殺傷之範圍更廣。
黎紹之則罵道：「有種跟我出營！別躲在自己人懷裡，當那吃奶的娃娃！
」二人均不擅機巧罵人，罵來罵去也就是這幾句，殊乏變化，只不過黎紹之多
問候了幾聲南霄門人的奶奶罷了。然而二人刀劍上的變化，卻炫目之極：
劍尖未至，黎紹之還了一招「碧天墮底」，正是康浩陵十分熟習的馳星劍
招式，也不知是黎紹之何年何月從南霄門人身上見到、不覺化入了刀招的。而
黎紹之使此招時身子略側，有別於原招的直向使法，是以斜向刀勢化開康浩陵
的攻擊，更見得其「刀劍互轉」之嫻熟。
原已是高手者，練起「旦夕篇」果然不拘一格！康浩陵瞧得心曠神怡。這
一瞬，渾忘了黎紹之是北霆門人，全心全意只當他是值得敬仰的一位同道師伯
了！
兩人僅藉著這一招的交換，腳步疾動，又推進了一座小帳的距離。只消突
破身前一排持火把的包圍，向前飛奔，便可衝出營外。猛然間，身後空中颼颼
連聲，兩人一回頭，在自己與後排包圍兵士的中間，落下了一排羽箭。弓箭手
到了！
康浩陵一愕。黎紹之忽然嘆道：「見鬼，小女娃料到了軍營會出動弓箭手
，偏偏那位朋友無法前來，唉，小女娃算到等於沒算到！」
康浩陵聽得莫名其妙。然而不知怎地，突然起了一個念頭：「阿遲在這裡
便好了。」若是殷遲在此，他暗器雖練得平平，但長年得錢六臂傳授飛刀，尚
有擲器打器、滿天花雨的基礎功夫，也能對付尋常軍隊的箭射，便可護二人離
開。而康黎二人練的身法及手法均是為刀劍短兵所用，面臨羽箭遠距齊發，不
免大大吃虧。
——黎紹之所說的「小女娃」，自即是請託他救人的小師妹司倚真，無法
前來幫手的「朋友」亦確然是殷遲！
數日之前，他進入大岐地界，「翻疑莊」打探消息的家丁與他在終南山北
碰頭，曾提及：「小娘子指示，倘若康少俠確然在軍中，那麼岐軍是不敢動黎
俠士一根毫毛的，只是要黎俠士虛言唬一唬他們，勞動打一場輕而易舉的架，
絕無太大凶險。黎俠士卻需提防他們射箭阻撓。」
當時黎紹之忙問：「小師妹有甚麼對策？」
那家丁卻猶疑道：「小娘子信中說……小娘子說……除非黎俠士一次出手
失利，方考慮是不是請練過暗器之人幫忙，助黎俠士二次出手。因此，萬一事
情不順利，請黎俠士不必灰心，咱們仍有後援。」
黎紹之瞪眼：「要我失敗了，丟一次人，你們再去請幫手？那是甚麼理？」
那家丁道：「只因要那人出手，會有許多不便之處。黎俠士請放心，找到
康少俠後，那人便是要與黎俠士、康少俠接應會合的好朋友了。他此時身有要
務，實是無能為力，並非小娘子不願盡心去請啊。」
黎紹之不明所以，見那家丁頗感為難，也懶得細問，更不怪責司倚真，逕
把「那人」當成一位高手義士，不再多想，這時見羽箭射到，方才想起曾有那
番對白。
他便是再機靈百倍，亦絕無可能猜到：那位「好朋友」，便是在倚翠園計
誘連如金陷身某種「丹藥」之好處的少年，是害得青派別院群豪墮入邪癮、身
心受殘的禍首。甚至他自己，在被任命青派總教頭之前，亦曾受到蠱惑而試服
丹藥，以求能更快悟出「旦夕篇」之理；若非恩師和呂長樓出手阻止，今日是
否還能以寡擊眾地揚威此處？殊難想像！
後方兵將高呼：「讓開，要放箭！」颼颼風響，又是一排箭射在地下。這
次來得更近，康浩陵急退一步，一枝箭擦過他褲子，插入土中。
這批弓箭手對天挽弓，羽箭準確地越過中間亂糟糟移動的人叢，並無傷及
自己人，倒把康黎二人弄得一時無措。近年來大岐威勢不振，軍隊質素已遠遠
不及二十年前，但內部配合依然甚佳。
後有箭、前有兵，康浩陵與黎紹之對望一眼，黎紹之望了望前方眾兵的火
把，忽爾眉毛一聳。康浩陵知他有了主意，忙作狀喝道：「你鬼頭鬼腦地做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