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私縱探路女 揭發浪蕩兒 (四)
正當眾人惶惶不安時,劉瀚來到飯廳,問道:「左龍頭剛才在議事大廳上宣佈要立
刻召開分舵大會,不知是出了什麼事?」韓剛一口怒氣無處可出,正好遇上這個搞不清
楚狀況的分舵主,遂罵道:「你自己的分舵出了什麼事,還要來問我們?究竟誰是分舵
主呀?滾出去!」劉瀚被臭罵一頓,卻不離去,續道:「屬下確有失職之處,請兩位龍
頭見諒,但左龍頭要少幫主與兩位龍頭出席分舵大會,請三位移駕。」上官鴻江知道左
添是個行事敏捷之人,卻沒想到左添竟想在渝州文氏的談判之前將他定罪,顯然此事並
非臨時起意。白純兒見上官鴻江有了麻煩,便想跟去,劉瀚制止道:「本幫招開分舵大
會,除總舵與事者、分舵主、分舵四堂堂主外,一般幫眾都是禁止參與的,何況小姑娘
並非本幫之人?請小姑娘與方大俠迴避。」白純兒無奈,只好與方濟世回房去了。
上官鴻江與丁瑞、韓剛三人跟劉瀚來到議事大廳,渝州分舵的四堂堂主已然分席坐
定,左添坐在主位正中央,儼然是主事者,左右兩邊各留一席,顯然是丁瑞與韓剛的位
置,東首首席為渝州分舵分舵主劉瀚,其次依序為青龍堂堂主、玄武堂堂主,瞿陽幫的
堂主座次根據距離總舵遠近排列,愈接近總舵的方位,堂主地位愈高,渝州在涪州西方
,因此渝州分舵的堂主以東路青龍堂堂主居首。西首依序為朱雀堂堂主、白虎堂堂主,
昨晚兩名看守地牢的幫眾及樊竹皆在場中,另一張空椅顯然是給上官鴻江坐的。韓剛眼
見這審問的陣勢,心下不快,明知左添左右兩席是準備要給自己與丁瑞坐的,卻向劉瀚
喝道:「分舵主,怎麼沒給我們兩人準備座位?快去搬兩張椅子過來!」劉瀚不明究理
,問道:「要擺在哪裡?」韓剛指著要給上官鴻江坐的椅子道:「排在少幫主的座位兩
旁。」左添亦知韓剛直來直往的個性,雖然感到不快,也不出言制止。諸人坐定後,左
添宣佈道:「渝州分舵的分舵大會現在開始,今日召開分舵大會不為別事,是為了少幫
主昨晚私放渝州文氏探子一事,請渝州分舵的諸位公斷。」
上官鴻江起身道:「左龍頭,那姑娘從未向你吐露任何情報,你怎麼能一口咬定她
是渝州文氏派來的探子?」左添道:「我明知你會放走哪女賊,我會只派人在地牢門口
看守,卻不派人在分舵大門口看守嗎?白虎堂堂主,回報那女賊逃走後的行蹤。」白虎
堂堂主道:「那女賊著實小心,在渝州城中繞了幾圈才閃進一間屋子,據我所知,那是
崔老拳師崔緬的住所,這崔家與渝州文氏頗有淵源,兩家堪稱世交,崔緬與渝州文氏當
今的主事者文旭是二十年以上的好友,據傳今天崔緬也會前來助拳。」上官鴻江大吃一
驚,沒想到他們已經調查到如此清楚,對左添的深沉心機感到十分驚懼。左添道:「如
何?這與少幫主所問到的是否相符?」上官鴻江道:「那姑娘自稱是崔小玉,她替她的
情郎文琢前來打探消息。」青龍堂堂主道:「如此便確然無誤,崔小玉是崔緬次女,是
渝州城中著名的大美人,據說痴戀文旭長子文琢,若非如此,為何甘冒此險,闖入渝州
分舵來?」朱雀堂堂主賊笑道:「嘿嘿,我道是哪家的美人武功如此高強,原來是渝州
城中著名的崔麗人,左龍頭二話不說就把她給剝個精光,確實大有道理。」白虎堂堂主
道:「可惜左龍頭不懂得憐香惜玉,把咱們的崔麗人打得皮開肉綻,要是交給我來處置
,嘿嘿,那可有得她樂了。」四個堂主都是在市井之間打滾大半輩子才爬到堂主的位置
,說來說去淨是些不堪入目之事,上官鴻江雖然對男女之事還懵懵懂懂,卻也知道這些
堂主們都在垂涎崔小玉的美色,這顯然也是左添之所以要把崔小玉赤裸囚禁的主要目的。
上官鴻江道:「崔姑娘雖是來替渝州文氏探路不錯,但只是因為文琢以親事相誘,
崔姑娘熱戀之中,不辨真偽,才被文琢給利用了。」左添道:「這不能證明不是文旭授
意兒子去做的事,也不能作為渝州文氏沒有覆滅渝州分舵的證據。」上官鴻江道:「如
果渝州文氏真有計畫要消滅本幫的渝州分舵,怎會任憑探子讓我們扣留,卻全無動靜?
」左添道:「你怎知道渝州文氏只派了這崔小玉來打探消息?正當我們以為捉到渝州文
氏的探子時,他們大可派其他人前來探路。」上官鴻江道:「崔姑娘根本就沒有吐露自
己的身份目的,要不是我放走她,你們能知道她的來歷嗎?還是你覺得文琢他壓根就不
認為崔姑娘能夠承受你的折磨?」左添道:「如果我把崔小玉扔給在座的諸位堂主,何
愁她不說?」上官鴻江臉色一變,氣得說不出話來。
韓剛罵道:「少幫主尚未成年,左龍頭就與他說這些男女之事,不怕回本舵後被幫
主責罵嗎?」左添道:「少幫主與我談手段的問題,我便與他談手段的問題,韓龍頭難
道沒有這樣對付過女賊嗎?」韓剛自出江湖道以來便自恃是名門正派,從不肯用這等下
作的手段對付女子,面對左添的質疑大怒拍桌道:「我韓某人什麼手段都會,就是不會
這等下作的手段!」左添道:「韓龍頭是正人君子,不若我們這些旁門左道!我們這些
旁門左道能想到最有用的手段便是威脅姑娘家的清白,更何況,我也沒真的對她怎麼樣
,少幫主何必太過在意?」
上官鴻江道:「如此說來,左龍頭只是把姑娘家剝光,卻保全了她的清白,倒是俠
義之道了?」左添道:「是不是俠義之道並非我的首要考量,但我既沒有讓她餓肚子,
也沒有玷污她的清白,只是嚴刑拷打,逼問來歷、目的,何錯之有?」此言一出,四堂
堂主紛紛點頭稱是,丁瑞眼見局面對上官鴻江不利,忙道:「瞿陽幫雖然發跡於市井,
然而現今勢力已經遍及山南西道全境,幫眾逾十萬之上,胸襟格局,不能再像從前有如
地痞流氓般低下,層次若無法提升,要如何吸引更多人入幫?要怎麼在江湖上立足?」
幾個堂主露出厭煩的神情,唯有青龍堂堂主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左添道:「原本的基
業若無法保全,談什麼胸襟、格局都是多餘的,渝州分舵的生死存亡,具在今日一戰,
少幫主在雙方交手之前私放敵手,違反幫中禁令,今日雙方的交涉,少幫主不得發表任
何意見,其餘懲處,待回到涪州總舵請示幫主後,再行裁定,諸位有無異議?」四堂堂
主具無異議,丁瑞與韓剛聽到左添只是禁止上官鴻江在交涉時發表意見,並無實際的懲
處,心中雖然不滿左添的專橫,也只能接受此一結果。
正當此事塵埃落定時,一名小頭目慌慌張張跑進來報告:「啟稟分舵主、三位龍頭
,渝州文氏求見!」左添道:「這可來了,青龍、玄武兩堂堂主前去接待『客人』,切
記不可輕舉妄動,我們來個先禮後兵!」青龍、玄武兩堂堂主領命而去,其餘兩位堂主
指揮幫眾重排坐席,主位自是由上官鴻江坐定,東首首位為左添,其次依序為韓剛、丁
瑞及劉瀚;西首留下三個座位,是給渝州文氏備下的位子。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青龍、
玄武兩堂堂主便帶了五名江湖俠客進到議事大廳,為首一人是名中年漢子,臉上三絡黑
鬚,容貌清雅,渾然不像行走江湖之人。其後一人相貌與第一人有三分相似,但臉上多
了幾分精悍,年紀似乎較第一人輕。第三人是一名孔武有力的中年漢子,全身黝黑,筋
肉賁起,看來是名外家高手。其後兩人皆為俊秀青年,年紀皆在弱冠前後。三名中年漢
子依序就座,兩個年輕人肅立於其後,青龍、玄武兩堂堂主肅立於上官鴻江身後,以防
渝州文氏暴起傷人,上官鴻江招架不住;朱雀、白虎兩堂堂主則肅立於左添等四人身後。
那黑鬚漢子道:「受瞿陽幫之邀,渝州文氏前來拜會,在下文旭,眼下渝州文氏的
大小事務都是由我主持,這位是舍弟文晃。」文旭指著那與他有幾分相似的漢子介紹。
文旭續道:「這位是我的老朋友,渝州著名的拳師崔緬。」那名孔武有力的漢子雙手抱
拳,卻沒有起身。文旭續道:「身後兩個小輩是犬子文琢、文玦。」兩名小輩抱拳行禮
,神情踞傲,全不將瞿陽幫諸人放在眼中的樣子。左添一一介紹瞿陽幫諸人,介紹到上
官鴻江時,上官鴻江心想:「今日我又不能發表意見,沒事這麼鄭重介紹我做什麼?」
只是敷衍的點了個頭,算是打過招呼。看在渝州文氏諸人眼中,不免覺得這個少幫主全
不將渝州文氏放在眼中。
兩造人馬互通姓名後,文旭首先發言道:「十餘年前,先父文祺請求瞿陽幫協助掃
除渝州一帶的河盜賊子,我們渝州文氏身為地主,卻無力對付這些宵小,著實汗顏,而
今渝州一帶宵小絕跡,河運暢通,可說全是瞿陽幫的功勞。但近日渝州文氏的徒子徒孫
也日漸昌盛,犬子文琢、文玦也在江湖上闖出一些名堂來了,瞿陽幫辛苦了這麼些年,
也該回涪州休息休息了。」左添冷笑道:「文大俠這說的是哪兒的話?本幫在渝州設立
分舵,起初確實是應文老前輩的請託,但文老前輩當初可沒說哪天要把這地盤還給你渝
州文氏,若知道這渝州分舵遲早都要落入你渝州文氏之手,我瞿陽幫何必耗費這麼多心
血、人力來壯大這渝州分舵?」文旭皺眉道:「左龍頭此言大違俠義之道,掃除地方宵
小,維護良民安全,才是我輩努力的方向,瞿陽幫若只在乎地盤、勢力,這與坐地分贓
的旁門左道有何差異?」左添道:「文大俠嘴裡說得冠冕堂皇,不知心中想的與我瞿陽
幫有幾分相似?文氏兄弟在外的名聲,只怕沒有文大俠想得那麼好。」
文琢、文玦一聽左添將矛頭直指兩人,不等父親反駁,便出言駁斥。文琢怒道:「
我們兄弟兩人在渝州城中鏟奸除惡,這可是渝州百姓有目共睹的事,你憑什麼說我們的
名聲不佳?」左添道:「兩位少俠所作所為稱不稱得上是『鏟奸除惡』,本幫沒有資格
議論,只是渝州城中流傳著文氏兄弟的四句評語似乎是這樣說的:『花露共雲雨,文郎
且琢磨;鬥雞飲酒樂,怎能欠玦兄?』文大俠不會沒聽說過吧?」文旭怎會不知道長子
自恃相貌俊美,遊戲花叢;次子揮金如土,聲色犬馬?不過這四句評語,今日的確是初
聞,回頭一瞥,文琢滿臉通紅,一語不發;文玦一臉狼狽,數次開口欲駁,但不得要領
又閉上嘴,文旭見此景象,便知這四句評價確實流傳著,這兩兄弟不知如何瞞著沒讓父
親得知,心頭火起,表面上仍是淡淡地道:「年輕人貪玩些,也不是什麼壞事,只要行
事端正,不違俠義之道,那也沒什麼。」左添道:「對年輕的姑娘家始亂終棄,算不算
違背俠義之道?鬥雞喝酒欠下大筆賭債酒錢,算不算違背俠義之道?」文旭尷尬道:「
這……這自然是不大好……」
左添自然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對肅立於身後的朱雀堂堂主道:「請人帶杜姑娘、宋
姑娘及康老闆上來。」朱雀堂堂主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帶了兩個年輕姑娘及一個中廣
身材的中年人進來,文琢、文玦兩兄弟嚇得面如死灰,左添指著兩個姑娘道:「杜姑娘
是渝州著名大戶杜員外的獨生愛女,宋姑娘是宋老翰林的孫女,兩人都是渝州城中的名
門淑媛,文少俠若有意婚配倒也是門當戶對,但文少俠顯然是只打算玩玩而已,不僅玩
弄少女感情,還奪去了姑娘家的處子貞操,此事文大俠要如何與杜府、宋府交代?」接
著又指著那中廣漢子道:「這位是弘慶酒樓的康老闆,文二少俠在弘慶酒樓鬥雞、喝酒
,欠了五百兩銀子的賭債、酒錢,文二少俠不知什麼時候才要償還?」文旭驚訝道:「
五……五百兩?」暗忖:「我一把老骨頭,開門授徒一年也賺不到一百兩銀子,這臭小
子竟然欠了五百兩的賭債酒錢?」
卻聽那康老闆道:「左龍頭怎將虛帳報給文大俠?我們弘慶酒樓作生意童叟無欺,
既然文大俠、文二少俠具在,自然要將詳細的帳目報給兩位聽聽。」文旭一聽剛剛報的
是虛帳,登時鬆了一口氣,心想實際帳目應該會少一些,但上官鴻江卻看文玦臉色更加
難看,心想此事必有內幕。只見那康老闆自懷中掏出帳本,翻了老半天才道:「有了、
有了,文玦公子積欠賭金六百五十兩,酒錢五百二十兩,總計一千一百七十兩銀子,算
上每個月兩分利錢,抹了零頭,月底前要還小店一千一百九十兩銀子。」文旭聽了當場
傻眼,即便將自家那座祖傳的宅邸賣了,也未必有五百兩銀子,文玦竟然一口氣欠下將
近一千兩百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