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行詭 2 逐烏驅兔
李繼徽又是微愣,劉夫人自己若不提,他都已忘記義母曾是武林中人。「
除了南霄門的守衛,王陵和武林人士,可有甚麼干係麼?」
劉夫人道:「這事和哪個門派有干係,我並不知。然而我年少時遊歷江湖
,曾聽說古代武術的記載和秘本,多藏於歷代霸業興起之處的附近。比如那傳
聞中高妙通神的『迴空訣』罷——」
李繼徽遍身一凜。劉夫人道:「我蒲師兄尋覓『迴空訣』多年,在西蜀古
墳盜得一部份,聽說其他部份,有的藏於古楚岳陽之地,有的在長安——」
李繼徽道:「兒子清楚得很,昔年兒子手下的死士領袖麥苓洲姥姥,便歷
盡周折,方獲得足本的迴空訣。這些兒子都知道,不必多提。母親想說甚麼?
」迴空訣後來被江璟學全,竟致成為百人軍隊圍困也收拾不下的魔頭,他一思
及那叛徒便為之切齒,不願再談論此一助長對方氣焰的功訣。
劉夫人道:「有一個名字,我始終不知那指的是甚麼,是一篇秘訣的題名
麼?是一位古代高人的名號,或者是一個武學派別?據說咱們這鳳翔城,和那
名字是有牽連的。」
李繼徽興致微生:「母親請說。」
劉夫人吟道:「『鳳兮鳳兮,翔乎翩兮,旦夕高舉,逐烏驅兔。』像是一
首古歌謠,是罷?我往昔聽人說,這是故意嵌了咱們這城的名字,關竅在於『
旦夕』二字,專指一種不明的事物。你聽,『逐烏驅兔』,便是同時追逐日月
,何等引人馳想!可不知怎生做到的哩?」
李繼徽道:「唔,鳳翔這名兒,是本朝才定下的。雖說那幾句歌的味道聽
著很古舊,本朝以前可不會有一座鳳翔城。這是作歌之人刻意附會的罷。」所
謂本朝,自然便是李唐。
劉夫人輕輕擊掌:「不錯,我想那歌謠至古也不過數百年而已,極有可能
是前人故意打的謎語。總之,『旦夕』二字,可讓你想起甚麼沒有?」
李繼徽自語:「『鳳兮鳳兮,翔乎翩兮,旦夕高舉,逐烏驅兔。』這『旦
夕』二字聽著好熟,是甚麼?是了!」微笑道:「說來有趣,南霄門的對頭北
霆門,把私刑監獄起名叫『旦夕樓』。反觀南霄門正在咱們鳳翔的北塬,卻沒
有甚麼以『旦夕』為名的地兒,或者全是巧合罷了。」
劉夫人道:「誰知道呢?我的意思是,鳳翔城經過你父王數十載的經營,
掘地十尺有些甚麼,只怕也都清清楚楚地記在官署文件裡,可是南山北塬卻有
不少地是閒置的。那些地方有些甚麼玄秘,咱們還不知道。」
李繼徽笑了笑:「母親不會是仍心繫武林,生怕王陵修建掘壞了那『旦夕
』甚麼的秘訣或寶器罷?這好辦,我命他們若是掘到了甚麼奇妙物事,立即進
呈。南霄門人慣見武林物事,更可以幫母親留意。」
劉夫人也笑了:「你嘲笑母親麼?上古秘學或寶器是否出土,亦是世人的
緣法,見到了也未必是好事,我哪裡操心得來?難道我這荒廢武藝二十年的懶
惰身子骨,還妄想習練甚麼武學?」
李繼徽忙笑道:「啊喲,兒子不敢。」他本是孤兒,與岐王義父子數十年
,卻始終未如真父子融洽,似他們這等人家,原亦無凡俗的天倫之樂。唯有面
對誠摯待人的劉夫人時,他的心腸方有幾分軟化。
劉夫人道:「只是我當初聽說王陵選在北塬,第一個想起的便是少年時聽
過的古怪歌謠。武林中事,我也不好向你父王說。」
李繼徽掛心「明斧」大獄的情況,略一遲疑,道:「兒子在府外還有要事
,可是實在也捨不得母親。可否容兒子親往處置後,再回來伴母親敘話?許多
武林掌故,今夜再請母親多說些。」他的真實用意,乃是詳問劉夫人發病的起
源,此病來得太詭異,去亦去得過於輕易,在這隨時有人劫獄的節骨眼,不能
不引他猜疑。
劉夫人溫顏揮手:「你去罷!」
李繼徽牽馬出府,急奔明斧大獄。他身份特殊,擊鼓宵禁之後領兵在大街
馳馬,全無顧忌。來至地牢口,只見馬樹果真仍直挺挺地肅立,一身忠義耿直
之氣,宏亮大喝:「節帥!」
李繼徽滿意點頭,下馬巡視。地牢內外的親兵挺立如一桿桿長槍,新上更
的一批獄吏精神抖擻,典獄官則仍親守「未」字號牢房的門口。
殷遲四肢上鍊、頸戴鐵枷,在晦暗的牢房深處,一對冷峭的眸光直射門外。
李繼徽哼了一聲,吩咐左右:「他不曾吃飯罷?此時這人還不能死,撬開
他牙關,食物灌也要灌了下去。」接著慰勞了馬樹幾句,道:「我這便加派一
隊人來助你,一應人等聽你指揮。替是沒法替你的,別的人我也沒這麼信得過
。哈哈!」身子一聳,利索無比地上了高馬,回到岐王府劉夫人宮裡。
殷遲既然仍困於重重枷鎖,李繼徽定心不少,便可專心查究劉夫人怪病與
敵人有無關聯。他命人在此宮偏殿安置了過宿的物什,侍奉劉夫人喝下湯藥,
即問:「母親可否自己說一說,怪病是怎樣發作的?」
劉夫人還道他一片孝心,嘉獎了他兩句,便把發病經過述了一遍,與侍女
們所稟,幾無二致。李繼徽仍未死心,道:「母親在法門寺中,可做過甚麼不
同以往之事?見到甚麼不尋常之人?」
劉夫人搖頭笑道:「你就是一副愛疑心的脾氣。我去法門寺參拜,沒有五
百次也有一百次,四季都曾去過,哪怕寺中一棵樹的葉子秋天落得慢些,一株
小草春天發芽慢了,我也覺察得出,再也沒有甚麼是不尋常的了。」
劉夫人悠悠閒談,聲調優雅和緩,李繼徽卻聽得暗生焦躁,正色道:「母
親鳳體貴重,是父王心尖上的人。外敵潛伏各方,極易覷著母親外出的空隙下
手,要脅父王,請母親再仔細回憶罷。」問來問去,劉夫人只是說沒有異狀。
耳聽得更漏已遲,侍女上來稟道:「夫人須安寢了。」李繼徽忽地想起,
急急問道:「兒子這麼問罷,母親在寺中可見到任何不是法門寺僧眾或寄居士
子之人?無論多麼平常的人物,都請母親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