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私縱探路女 揭發浪蕩兒 (五)
卻聽文玦與康老闆爭執道:「康老闆,上月不是才欠一千一百二十兩銀子嗎?怎
麼這月已經多到一千一百九十兩銀子了?」康老闆道:「昨日一開始你手氣甚旺,連
贏三場,說要翻本,又借了五十兩銀子,最後又蝕得一乾二淨,加上這月酒錢也尚未
結清,加一加便到一千一百九十兩銀子了。」文旭一聽文玦一天便賭輸五十兩銀子,
一個月便要喝掉二十兩的酒,氣得說不出話來。上官鴻江聽到此處,忘了自己被左添
禁止發言,笑道:「我道文大俠今日是來重振渝州文氏的聲勢,沒想到連自己的家底
都不甚清楚,反倒讓外人摸了個透,當真有趣。」丁瑞想起左添的禁令,出聲提點道
:「少幫主!」斜眼一瞥左添,左添泰然自若,竟毫無阻止之意,丁瑞心中有些疙瘩
,卻又不好強硬打斷上官鴻江的話,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上官鴻江續道:「文琢玩弄這些少女的感情,還指使崔小玉姑娘到本幫來打探消
息,使崔姑娘受了這麼多苦,崔老拳師,崔姑娘的傷勢不礙事吧?」崔緬沒料到上官
鴻江會當面直問女兒的傷勢,他是個沒心眼的人,便答道:「小玉沒事,不過受了些
皮肉傷,瞿陽幫沒上了她,老頭兒挺感謝你們的。」文旭不清楚此事,聽了更是怒火
中燒。文琢見對方知道自己底細,深怕自己的名聲愈鬧愈臭,回去之後不知要如何與
父親交代,急忙步入廳中,朗聲道:「今日兩造是要商討由何方維護渝州城的治安,
話題不必圍繞在我們兄弟二人的為人上。」上官鴻江道:「怎能不先考究兩位少俠的
為人?若使渝州城落入渝州文氏之手,兩位少俠豈不是在渝州城中為所欲為,魚肉鄉
民?」文琢道:「維護秩序,力強而勝,比武以決勝負,何必考較人品?」此言一出
,不僅瞿陽幫的諸位堂主搖頭不認同,連來助拳的崔緬也不住搖頭。文旭正想把這個
不識大體的臭小子拉下來時,久久沒有說話的左添道:「要比武定奪也成,不知文大
俠要怎生比法?」文旭見瞿陽幫人多,若是一擁而上,己方定然討不了便宜,本以為
瞿陽幫只有分舵主劉瀚一人主持,若會談不利,比武而決,就憑二弟文晃武功,也能
穩操勝算,但眼下「瞿陽三龍」具在,自己連一人也沒把握能夠打贏了,何況是三人?
文旭低聲與文晃商議道:「二弟,你有把握打贏誰?」文晃揮揮手道:「若是只
有劉老兒在場,那還有七分勝算,『瞿陽三龍』齊至,那還要講打嗎?早些打道回府
,免得顏面掃地。」崔緬亦道:「『瞿陽三龍』武功太高,老子是絕不出場的,你們
兩兄弟自己看著辦吧。」崔緬是個直腸肚的人,明明是暗自商量,講話卻沒有壓低音
量,滿廳堂的人都聽見了,但只有上官鴻江一人忍俊不禁,被左添白了一眼。文旭心
想:「這樣的場面,無論文談比武,都是不可能勝過瞿陽幫的,既然是琢兒自己下場
叫陣,那就讓他們兩兄弟去接招,這婁子是他們兩兄弟捅出來的,讓他們兩兄弟自己
去善後,挫挫兩人的銳氣,好讓他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文旭打定主意後便道:「既然左龍頭也有意比武決勝,我們就比試三場,雙方各
自推派三人比武,先勝兩場者得勝。」左添道:「如此甚好,文大俠第一場要先派哪
位下場?」文旭道:「犬子琢兒已在場上,這第一場就由他來接招吧。」左添見文旭
派文琢下場,心下雪亮,知道文旭知難而退,要故意派後輩下場,雖然敗退,但無損
渝州文氏威名。左添回頭向白虎堂堂主道:「你與朱雀堂堂主去替青龍、玄武兩堂堂
主過來,我有事要交代兩人。」青龍、玄武兩堂堂主過來之後,左添低聲道:「待會
派你們兩人下場比武,勝負不論,必要將對方擊昏或傷得動彈不得。」青龍、玄武兩
堂堂主肅然應命。
文琢已在場中持劍而立,左添道:「這場本幫派渝州分舵的青龍堂堂主下場。」
青龍堂堂主應命而出,這青龍堂堂主姓簡,生得一頭一臉白髮白鬚,號稱簡白毛,據
說年輕時就已是這般白髮白鬚,才給人起了這外號。簡白毛擅長棍法,平日慣使的精
鋼齊眉棍,重二十餘斤,棍法以剛猛著稱,在渝州城中少有對手。簡白毛道:「請文
少俠指教。」文琢道:「簡堂主客氣了。」一劍遞出,正是渝州文氏的家傳劍法「湧
江劍法」,簡白毛跟著一棍點出,逕取文琢胸口,劍短棍長,眼見這棍就要戳在文琢
胸口,文琢回劍直砍鋼棍,簡白毛收棍再點文琢手腕,文琢收劍避開,簡白毛趁勝追
擊,又點文琢左肩,文琢再度揮劍來砍鋼棍,這次簡白毛不再收棍避開,左手伸指在
劍身上一彈,文琢沒料到簡白毛有此一招,劍身一歪,沒有砍中鋼棍,簡白毛右手使
勁,鋼棍狠狠戳中文琢左肩,文琢痛哼一聲,後退三步想要甩開簡白毛的追擊,無奈
鋼棍實在太長,雖然仗劍揮砍,仍被簡白毛鋪天蓋地而來的鋼棍擊中三次,左手廢然
垂下,毫無招架之力,顯然剛剛那一戳已使文琢的左手無力舉起。
文琢中招後雖然左手痠麻,無法舉起,但心想若是這樣就認輸退場,回家更難與
父親交代,只能咬牙苦撐。簡白毛使起鋼棍威猛無比,文琢連中五、六棍,仍是不肯
認輸。本來簡白毛的棍法就是以剛猛見長,今日一戰事關分舵存亡,棍法更是使得虎
虎生風,將文琢逼得身陷絕境。簡白毛謹記剛才下場前左添對他說要將對方擊昏或傷
得動彈不得的指令,不停擾亂文琢的步法,但渝州文氏的步法確實有一套,簡白毛幾
次要將文琢絆倒,文琢皆驚險逃過,簡白毛不得已只能下重手將之擊倒。文琢劍法早
已散亂,加之簡白毛突然猛攻,文琢猝不及防,被一棍重重敲中天靈蓋,當場昏了過
去。簡白毛得勝而回,上官鴻江大聲喝采鼓掌,全不顧渝州文氏的顏面,文旭一臉陰
沉,憤恨不平。
左添道:「承讓了,文大俠,瞿陽幫先勝一場,下一場瞿陽幫派渝州分舵玄武堂
堂主下場。」玄武堂堂主應命下場,這玄武堂堂主姓孫,生得高大威猛,力大如牛,
號稱孫大力。孫大力擅長拳腳功夫,一對精鋼護腕號稱刀槍不入,外門功夫在渝州城
中與崔緬並稱雙雄。文旭雖然知道無論是自己兄弟兩人哪個下場都能輕易打敗這孫大
力,但第三場只要「瞿陽三龍」其中一人下場,己方仍是要敗,明知派文玦下場也是
被孫大力打著玩,但權衡輕重之下,只能維持原先的決定。文旭道:「第二場渝州文
氏派我的二兒子文玦上場。」文玦以為這場父親會全力取勝,沒想到竟然叫到自己,
吃了一驚,看到對方一身筋肉盤錯,文玦自知不敵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文玦下場後只向孫大力點了個頭,也不說話便遞劍出招,使的也是「湧江劍法」
但功力、火侯與其兄相比,卻是遜了一籌。孫大力不避劍鋒,用精鋼護腕硬擋硬架,
連打了文玦三、四拳,文玦忍痛使劍,但劍鋒進不了孫大力身邊三尺之內,全然傷不
到孫大力,孫大力眼見文玦武功比之文琢更弱,雙拳如風,打算速戰速決,文玦被打
得暈頭轉向,孫大力一個矮身,肘擊文玦小腹,手腕向上一捶,精鋼護腕擊中胸口,
拳身刺入胸口,三招一氣呵成,正是一招「長江三疊浪」,文玦一時氣窒,向後飛去
,倒地不起。
文旭雖然心疼兩個兒子被擊倒,但如此敗退,不損渝州文氏威望,正想起身告辭
時,左添道:「承讓、承讓,總是派這些個手下應戰,實在說不過去,這第三場便由
老夫下場較量,不知文大俠要派何人上場?」文旭尷尬道:「左龍頭,我們說好比試
三場,先勝兩場得勝,既然貴派已勝了兩場,這第三場就不必比了吧……」左添道:
「我們說了比試三場,先勝兩場的一方得勝,卻沒說頭兩場勝了第三場就不必比了,
文大俠自居名門正派,不會說話不算話吧?」文旭一聽登時啞口無言,自己確實沒說
勝了兩場之後第三場就不必比試了,但是這顯然是左添要削渝州文氏的臉面的伎倆,
而且左添一句「名門正派」又讓文旭不得不信守承諾,派人出場比試。文旭看著被擊
倒後仍沒醒過來的兩個兒子,又看了文晃、崔緬兩人,兩人均搖搖頭表示自己全無勝
算,不肯下場。
文旭見弟弟及好友都不肯下場被羞辱,只好自己硬著頭皮上了,於是便起身道:
「既然左龍頭如此瞧得起渝州文氏,敝人只好獻醜了。」左添道:「好說,文大俠請
。」文旭拔出佩劍,卻沒見到左添取出成名的鎏金掌套,問道:「左龍頭的鎏金掌套
何在?」左添笑道:「與文大俠過招,也不必用掌套。」文旭見左添傲然自恃,顯然
不將自己放在眼中,彷彿自己必敗,氣得劍尖微微顫抖。左添把文旭侮辱得差不多了
,一掌劈出,正是拿手絕技「緋櫻掌」,文旭一劍揮出,仍是渝州文氏家傳的「湧江
劍法」,但招式凝練,與文琢兄弟不可同日而語。左添雖然自恃武功高強,仍不敢赤
手與文旭的長劍相交,仗著身法靈動,掌法精奇,立於不敗之地,文旭雖然手中多了
一柄長劍,但武功確實遜色許多,數次危機全仗著手中的長劍逼退左添。
上官鴻江與丁瑞、韓剛較為親近,常有機會見到兩人與他人交手,但卻是第一次
看到左添與他人交手,心中暗暗比較三人的武功高低:「丁泥鰍雖然為人輕浮,但打
架時太過保守,總是先求不敗後求勝,難得幾次把實力完全發揮出來;叔公武功堅實
,剛猛無匹,但常常與人硬碰硬,動不動便受傷。這左添雖然為人陰沉,但打起架來
令人捉摸不定,讓人以為他要強攻時,他卻守了一招;讓人以為他要退守時,他卻冷
不防的險攻一招,武功雖然還不及丁泥鰍及叔公,但心計遠勝十倍……不,百倍不止
,著實不是個簡單人物。」
文旭本就功力不及,又遇上左添城府深沉的打法,不過交手二、三十招便左支右
絀,狼狽不堪,左添仍不放過他,一雙肉掌左右穿插,接連擊中文旭雙肩,文旭雙臂
逐漸痠麻,漸漸跟不上左添的招式,左添一腳絆倒文旭,文旭伸出左手欲撐,卻沒想
到左手已不聽使喚,眼見臉面撲地而去,身子連忙後仰,雙膝跪地,一如向左添跪地
求饒般,沒想到左添並不打算放過他,嘴裡說道:「文大俠不必行此大禮。」但雙手
卻左右開弓,在文旭雙頰上各甩了一個巴掌,使得卻是「緋櫻掌」,力道雖大,擊中
時卻悄然無聲,所有力道均打進文旭的臉頰,將文旭兩頰表皮的血脈盡數震裂,留下
兩個殷紅似血的掌印,左添還不罷手,足尖逕踢文旭右手脈門,文旭右手五指一鬆,
長劍被左添一腳踢飛,左添伸手握住劍柄,劍尖抵住文旭喉嚨。文晃與崔緬見文旭受
此大辱,不約而同躍入場中,文晃拔劍出手,使的還是「湧江劍法」;崔緬一拳打來
,正是成名絕技「南山拳」,左添一腳將文旭踢開,劍尖一轉,出招竟也是湧江劍法
,以一敵二,竟不落下風,口中還嘲諷道:「怎麼,渝州文氏連輸三場,還想再打第
四場嗎?」
文旭雖然被左添打中數次,表面狼狽,但並未受到重傷,神志不失,自己掙扎著
站起身來,眼看瞿陽幫有「瞿陽三龍」坐鎮,只一個左添便對付不了,自知今日討不
了便宜,弄得不好說不定所有人都得死在這裡,便朗聲道:「瞿陽幫人才濟濟,渝州
文氏甘拜下風,晃弟、崔兄罷手吧,是我們輸了。」崔緬見文旭未受重傷,心知左添
手下留情,連忙退下詢問文旭傷勢。文晃卻對兄長的話充耳不聞,劍走偏鋒,只攻不
守,猛攻左添,左添嘆了口氣,長劍閃動,將文晃手中的長劍削成數段,左手伸指彈
出數下,斷裂的劍身猶如暗器般射向文晃,文晃用斷劍擋開數片,但最後一片實在擋
不住,深深刺進文晃右肩,文晃右手登時無力,手中斷劍脫手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