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安歸涪州城 暫住瞿陽幫 (一)
左添道:「渝州文氏三場全敗,文大俠還有什麼話說嗎?」文旭道:「技不如人,
也沒什麼好說的,瞿陽幫與文氏同在渝州,來日再來領教左龍……」文晃突然暴喝一聲
:「老賊,別欺人太甚!我文晃不報今日之辱,便如此劍!」說罷便一腳將自己的斷劍
踢向上官鴻江,上官鴻江見文晃右足微動,便知他要將斷劍踢來,右手抓住劍柄後反擲
回去,文晃沒料到上官鴻江一個小小孩子,反應竟如此快,全無防備,斷劍擊中左肩,
落在地上,文晃「啊」的一聲慘呼,所幸斷劍無峰,否則左肩又是一個透明窟窿。文晃
再次出醜,這次還是栽在上官鴻江手上,面子掛不住,拂袖大步離去。文旭見上官鴻江
小小年紀武功已到如此境界,灰心喪志,什麼話也沒說便與崔緬抱著兩個仍未轉醒的兒
子離去了。
待渝州文氏一行人離去之後,左添起身朗聲道:「辛苦各位弟兄,讓渝州分舵又挺
過一次危機,今晚我作主,宴請分舵所有弟兄!」議事大廳裡裡外外一陣歡呼,只有丁
瑞憂喜參半,喜的是降服了渝州文氏,渝州分舵暫時沒了危險;憂的是左添城府深沉,
不擇手段,異日必有憂患。議事大廳諸人散去之後,丁瑞拉了韓剛一同回房去,緊閉門
窗後低聲問道:「這次的事情,你怎麼看?」韓剛道:「左添這人行事狠辣也不是一天
兩天的事了,你這會兒又想問什麼?」丁瑞道:「先前我想這傢伙雖然行事狠毒,但對
幫主極為忠心,也沒什麼好挑剔的,可是如今他竟動到少主身上,使計力壓渝州文氏,
攏絡渝州分舵的弟兄,看來頗有野心,以今日的所作所為來看,這廝定不願久居於人下
,只怕……」韓剛道:「瞿陽幫中除幫主外,就以我們三人地位最高了,難道你怕他想
當幫主不成?」
丁瑞搖搖頭道:「我想他應該沒那個膽子去動幫主才是,但是少主的地位恐怕岌岌
可危……」韓剛驚訝道:「你說他會想要取得繼承人的地位嗎?」丁瑞道:「少主受到
霏霏夫人的影響,心懷俠義之道,我們先不論此事究竟是好是壞,這點與左添為達目的
不擇手段的性格背道而馳,只怕兩人總有一天會起衝突,不……就囚禁崔小玉一事,兩
人已經開始起衝突了,老泥鰍很擔心呀。」韓剛道:「霏兒這小妮子,什麼不教,偏教
鴻兒這些個俠義氣度什麼的,麻煩!」丁瑞道:「我自己也不是什麼正派俠士,沒有這
些許限制,但平心而論,我卻不覺得心懷俠義之道有什麼不好,你不覺得少主比之一般
混跡江湖的少年要更有氣度,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追隨他的腳步?」韓剛道:「我倒覺
得鴻兒行事不夠果斷,反倒受限於這些俠義之道了。」丁瑞嘆道:「唉,這麼說也沒什
麼不對啦,此中好壞可就見仁見智了。」兩人對談了一會兒,也沒什麼交集,韓剛便回
房去了。
上官鴻江見左添對付文旭的情況,不禁心想:「左添明知文旭的武功遠遠不及他,
仍然下重手羞辱文旭,雖然文旭沒受重傷,但臉頰上的兩個殷紅掌印可沒那麼容易消除
,這下全渝州的人都知道文旭慘敗在左添手下,如此羞辱敵手,實在不是什麼俠士的行
徑,可是瞿陽幫原本就不是什麼以俠義自居的名門正派,我跟這些出身市井的江湖混混
談俠義之道,不是對牛彈琴嗎?」上官鴻江左思右想,總是理不出個頭緒來,索性不再
去想這件事,信步來到方濟世及白純兒房外,敲敲門道:「純兒、純兒,你在房裡嗎?
我們會開完了,你要不要聽聽發生了什麼事?」白純兒開門出來道:「方叔叔在休息,
我們出去說吧。」上官鴻江道:「也好。」兩人在渝州分舵中信步亂走,邊走邊說剛才
的分舵大會及與渝州文氏交涉、交手的經過,渝州分舵的幫眾們正在準備晚上的宴會,
紛擾忙亂,誰也沒理會兩個孩子在說些什麼。
白純兒道:「崔姐姐真可憐,被打成那樣一定很痛。」上官鴻江道:「不只那樣,
那文琢還不來救她,欺騙了人家的感情,又利用人家,用完就丟,真是可惡至極。」白
純兒幽幽道:「不知道上官哥哥長大之後會不會這樣對我?」上官鴻江堅決搖頭道:「
怎麼可能?我愛護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欺騙你、利用你又棄你於不顧呢?」白純兒
嘆道:「世事難料,但願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到了晚上,渝州分舵的議事大廳上設下酒席,連庭院中也擺滿了席位,魚肉酒菜流
水般送上桌,幫眾開懷暢飲,左添四處慰問幫眾,儼然幫主親至。上官鴻江、丁瑞及韓
剛三人並不習慣這樣的場面,僅在宴會開始時象徵性的陪飲數杯,不到半個時辰便回房
去了,方濟世與白純兒更以並非幫眾為由婉拒出席。渝州分舵的幫眾們見上官鴻江等三
人不願放下身段,與幫眾同樂,心中多少有些不滿,對於左添的認同又多了幾分。
渝州分舵一夜狂歡,大多數幫眾皆醉倒,只有較為老成持重的簡白毛帶領二十餘名
幫眾徹夜巡守,這才沒讓宵小趁虛而入。上官鴻江急著想回涪州總舵,這天起了個大早
,不料整個渝州分舵靜悄悄地,大多數人皆沉睡未醒,議事大廳上僅簡白毛坐鎮,眾人
見上官鴻江來,紛紛起身問好道:「少幫主早。」上官鴻江道:「大夥不必客氣。有看
到左龍頭嗎?」簡白毛道:「左龍頭昨晚喝酒到深夜才睡,眼下仍未起身。」上官鴻江
道:「也罷,你派人去請丁龍頭、韓龍頭、方大俠及白姑娘過來,眼下天色尚早,倘若
他們尚未起身,不必勉強叫醒,去吧。」簡白毛派手下一名得力小頭目前去找人,沒多
久丁瑞與韓剛便來到議事大廳,那小頭目回報道:「白姑娘尚未起來,方大俠要我轉知
,說等白姑娘起來後再過來。」上官鴻江與丁瑞、韓剛、簡白毛等人在議事大廳吃了早
飯,吃飽之後沒多久,方濟世與白純兒也到了,一行人就在議事大廳上枯等,直到巳午
之交,左添才姍姍來遲。
直到下午,上官鴻江一行人才乘船直放涪州而去,兩天之後到達涪州,上官鴻江這
次出門,隔了將進九個月才又回到涪州,一方面想念父母,一方面也怕被父母責罵,有
些坐立不安,白純兒見狀便問道:「上官哥哥怎麼了?」上官鴻江道:「我這次出門是
瞞著爹娘出來的,一玩便過了大半年,又惹上了不少麻煩,我怕我爹會罵我……」白純
兒道:「那倒是,這麼久沒回家了,我想伯父伯母應該很是擔心。」上官鴻江道:「擔
心歸擔心,該罵還是會罵的,尤其是我爹,他罵起人來可是十足可怕的!」白純兒道:
「那你還敢溜出來玩這麼久?」上官鴻江道:「當初出來時也沒想到會這麼久,以為不
過幾個時辰就會回來了,沒想到一玩便過了將近九個月,這下要怎麼跟爹娘交代呢?」
白純兒道:「既然如此,當初就別出來了,現在才來擔心也太晚了吧?」一邊看著上官
鴻江擔憂的樣子,白純兒不禁笑了出來,但旋即想起自己的父母皆已去世,再也不會有
人這樣擔心自己,不由得一陣惆悵。
船行至涪州碼頭,上官鴻江一行人下了船,早有瞿陽幫幫眾等著接風,帶頭的是瞿
陽幫的北路長老李介,李介恭敬地對丁瑞及韓剛道:「丁龍頭、韓龍頭辛苦了,來回奔
波數月,事情可有斬獲?」丁、韓兩人互看一眼,心想:「我們出任務一事當為幫中秘
事,怎會連李介都知曉了?」丁瑞機變較快,打了個哈哈道:「此次任務本非易事,幫
主本就交代不必勉強行事,此處非說話之地,待回總舵後再談。」李介見丁瑞如此說,
也不好再問下去。一行人回到涪州總舵後,上官鴻江悄聲對白純兒道:「現在跟著他們
去見我爹,肯定會被臭罵一頓,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先去找我娘,好歹有個靠山,你陪
我去吧。」白純兒本想不去,但見臨敵一派輕鬆的上官鴻江眼中確有懼意,加上一路上
聽聞上官盛陽的古怪性格,只得跟著上官鴻江開溜。丁瑞看在眼底,卻不阻止,心想:
「就讓我們先解決大人們的事,你既然安全回來,幫主即使生氣也不會過於責備,就先
讓你暫時逃開一會兒吧。」
上官鴻江帶白純兒繞過大廳正堂,向涪州總舵的深處走去,一路上無數幫眾對上官
鴻江肅然行禮,上官鴻江皆揮揮手便匆匆離去,走了莫約一炷香的時間,正當白純兒想
問還有多遠時,忽見小橋流水,一片蒼翠竹林阻住去路,白純兒忙道:「前頭沒路了!
」上官鴻江笑道:「別慌,跟著我走就是了。」兩人過了橋後,只見一條羊腸小徑蜿蜒
在竹林之中,不時有岔路、曲徑,甚至穿過看似死路之處,又是另一處路徑,白純兒道
:「這兒怎麼活像個迷宮?你怎麼都沒迷路?」上官鴻江道:「我從三歲便在這竹林中
走進走出、四處玩耍,怎會迷路?」白純兒問道:「為什麼要在家裡弄一座迷宮呀?」
上官鴻江道:「這要問我娘,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她不喜歡被人打擾吧。」說著竹林中
現出一塊空地,約有三十餘丈見方,走近一看才知不是空地,而是一個小湖,湖邊長滿
了蘆葦、荷花,池塘中間有一幢竹架小屋,四周既無小徑亦無小舟,也不知該如何過去。
白純兒問道:「你娘住在裡頭?」上官鴻江道:「正是,你猜要怎麼過去?」白純
兒道:「沒有路可以嗎?」上官鴻江似笑非笑道:「有路也沒有路。」白純兒又猜道:
「划船過去嗎?」上官鴻江道:「我從小到大進進出出從沒划過船。」白純兒搖搖頭道
:「那就是游水了,不要、不要,我不會游水。」上官鴻江道:「我帶你去走一次你就
知道了。」上官鴻江帶著白純兒在小湖邊走了一小段路,出現一個突出湖面的岬角,但
是距離湖中小屋仍有十餘丈遠,白純兒道:「這裡雖然離屋子較近,但還是過不去呀。
」上官鴻江道:「你瞧著。」說著踏上湖邊一塊尺許見方的太湖石,說也奇怪,那太湖
石前方尺許處竟浮起另一塊太湖石,上官鴻江踏上浮起的那塊太湖石時,原先那塊太湖
石沉了下去,卻又在浮起的太湖石前又浮起了新的一塊太湖石,就這樣,上官鴻江每踩
上一塊太湖石時,前方必會浮起一塊新的太湖石,後方舊的太湖石必會沉下,上官鴻江
踏過約七十塊太湖石後,踏上了湖中小屋,同時眼前有一塊太湖石在白純兒腳邊浮起。
上官鴻江對著白純兒喊道:「踏著石頭走過來就行了,石頭有些滑,你要小心點。
」白純兒看上官鴻江有如凌水走過,心中躍躍欲試,只是不識水性,多少仍有些恐懼,
在上官鴻江不斷鼓勵下,伸腳跨上太湖石,那太湖石自水中浮起,濕滑異常,雖然沒有
爛泥青苔,仍是不容易站穩,若非白純兒已將「鳴腿」練得純熟,下盤較同齡孩子穩健
,非滑倒不可。儘管如此,白純兒仍是小心翼翼地一步踏過一步,僅十餘丈的距離走了
超過一炷香的時間,好不容易才踏上小屋。白純兒踏上小屋後才注意到上官鴻江身邊已
多了兩人,一個是眉清目秀的少年,身形瘦長,比之上官鴻江要大了四、五歲。另一個
是和藹的青年女子,身形略顯豐腴,年紀約在三十多歲。
白純兒問上官鴻江道:「這兩位是誰?」上官鴻江指著那俊秀少年道:「這個是韓
璋,算是我的遠房表哥,自小陪我長大。」又指著那和藹女子道:「這個是婉兒姑姑,
是我奶娘。」婉兒笑罵道:「我還是黃花大閨女,沒結婚又沒生過孩子,哪有奶給你喝
呀!白姑娘,你別聽少主瞎說,我是上官夫人的丫頭,幫著照顧少主的生活起居。」上
官鴻江毫不理會婉兒的駁斥,對白純兒道:「走,我帶你去見我娘。」說著便拉著白純
兒往屋子裡走,屋子裡有個小廳,一個美貌少婦正坐在裡頭看書,聽見四人走進來,便
隨手將書放在小几上。上官鴻江對那美貌少婦道:「娘,我回來了。」原來這個美貌少
婦便是上官鴻江的母親、上官盛陽的妻子韓霏霏。韓霏霏臉上露出又想生氣又想笑的古
怪神情,卻全然不損她的美貌,白純兒看得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