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暗夜之約
那日以後，許斐英常思索著那「醉舞楓紅圖」的畫面，感覺腦海裡會現一些紛亂的片段，
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對於盟主競試會的備戰，他不敢怠惰太久，以免遭到掌門師父的責難，所以開始了緊鑼密
鼓的練武，但即使是在施展自家絕學武藝「玄冰飛霜」的當下，他的腦際思緒，仍不自禁
受了影響，竟有種想以「飛霜氣勁」劈斬林葉的衝動，好似在本家的「玄冰飛霜」武藝基
礎上，被添加了些外來的東西，但這東西的輪廓隱隱約約，許斐英仍未掌握得十分清楚。
轉眼之間，又過五日，許斐英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一個小童送到飛霜門總舵前，指名
要交給許斐英的，但守門人問起這發信者的身份，那小童卻支支吾吾的答不上，只說自己
是收了錢要辦事的。
由於那信件看起來，只是薄薄的一張紙，守門人端查幾許，瞧不出可疑的地方，便仍然收
了信，且轉交到許斐英的手上。
許斐英展開信件，見裡頭果真只有一張薄紙，簡短寫了幾個字道：
欲知水舞雲間命案詳情，今日三更，十里外青岩小巷見，一人獨至，不見不散。此事切莫
旁告，身邊之人皆不可信。
信件的最後，且署名了「謝雅然」三個字。
倘若只有前面那一小段文字，許斐英未必會將這邀約放在心上，但最末那個署名，可就讓
許斐英不得不正視。
其實他早覺得，那個冒名「謝雅然」的書生殺手，一定有事情要交代他，所以才會把這卷
「醉舞楓紅圖」託在他這裡，只是他本不知道，這個高深莫測的謝雅然，何時要把話跟他
說明白。
所以，今日收到這封信時，許斐英雖然幾許驚訝之情，卻也不到意外非常，甚至，許斐英
還有一些興奮與期待，終於有機會跟這位神祕的大高手再碰上面。
因此，許斐英已決定赴約。
雖然信件中，絲毫未提及醉舞楓紅畫作的事，許斐英仍然決定，要帶上這幅畫，如果可以
，他想當面問個清楚，這畫卷中，到底藏有什麼秘密？
是夜，三更時分，許斐英隻身前往赴約，他離開飛霜門時，不僅沒告知任何人，甚至是以
一種避開守門人的偷溜方式，閃竄離開。所以，確實沒驚動到任何人。
那「青岩小巷」，是附近鎮上的一條窄道，之所以叫做青岩，是因為巷旁兩邊的石壁上，
滿布了密密麻麻的青苔癬，特別在落日時分的昏黃下，映照出一種滄桑風霜，有種特殊的
美感，因此而得名。
此時是三更夜深，雖然看不到青岩餘暉景致，但此地距離飛霜門總舵不遠，本屬於飛霜門
地盤，許斐英十分熟悉這個地方，是以即使在暗夜中，仍然輕易找到了這個窄巷。
巷窄不便，許斐英將坐騎停於巷外，一人獨入巷道中，略行十步，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
便即停凝觀望，出聲喚道：「許斐英在此，謝先生到了麼？」
此時有一人影，忽自青岩小巷彼端現身，身著黑衣，頭戴低緣笠帽，面貌不明。
陰暗之中，許斐英尚看不清那人特徵，但僅憑藉著對方行進間的姿態，即有一股直覺：「
這個人不是謝雅然。」
於是警戒心起，運功於臂，橫掌一拍，「霜飛凌湖」的細利氣勁，即接二連三放出。
倘若對方是那個書生殺手謝雅然，那麼依憑謝訝然的功力，這一擊絕傷不了他，但對方若
不是謝雅然，那麼這一擊「霜飛凌湖」，已足以叫對方現出原形！
卻見那個黑影，閃身一個急避，雖然沒有中招，頂上笠帽卻偏斜了，在幽幽月光的映照下
，可見一個嬌美卻帶殺氣的臉形。
許斐英脫口叫喚道：「洪玫瑰！居然是妳？妳跟謝雅然是同路？」隨即醒覺真相，又道：
「不對，是妳假冒了謝雅然的署名，來信引我見面！」內心且想：「難怪那信件內容，隻
字未提醉舞楓紅，因為洪玫瑰並不知道，謝雅然已將卷軸交給我。」
身份被揭，洪玫瑰索性扯掉了頂上笠帽，以免有礙行動，一面提音說道：「許斐英，你很
聰明，只可惜知道得太遲了！」一面已自腰間抽出一只奇行兵器，疾刺向許斐英。
但見那奇形兵器，長過二尺，身細頂尖，前端有刃既薄且利，端後旁叉二翼，形是一般尖
利，尾處有一握柄，似有機關。
許斐英見識不俗，立即認出了這個兵器，說道：「金翅棘？妳果然是天翼族的殺手！」
原來這種兵器，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名為『金翅棘』，是西北奇門『天翼山莊』的特有兵
種，一旦此棘刺入人身，只需伸指一引尾把，即可牽動端後二翼繞轉成圈，立時得將傷口
擴大數倍，從而造成敵人莫大的失血與傷害。
由於這等武器構形取巧，常有傷人過於陰毒之議，是以正道中人不恥為用，而慣用此奇兵
之『天翼山莊』，也向來被歸類於邪門歪道。
擅用「金翅棘」的「天翼山莊」，就是天翼一族的大本營，所以洪玫瑰既然會使用這種武
器，就等同是揭露了自己的來歷，確實就是許斐英懷疑已久的天翼族。
許斐英知道，這種兵器的厲害之處，哪怕是小小的一個創口，也能被那機關旋翼，搗毀成
大過巴掌的窟窿，於是不避不能，橫出一式「百葉霜刃」，硬抵「金翅棘」的尖鋒，且藉
力道反作，身形後躍彈開，與洪玫瑰隔距丈許。
許斐英站穩腳步，再進攻勢，足下飛勁，如彈射般向前竄，並倏然急矮身形，連避金翅棘
的尖端及旋翼後，仰身翻體，探手斜出，使出「玄冰六式」中之冰晶破血，朝洪玫瑰的脅
下要脈攻擊，勢必要一擊得手。
洪玫瑰「天翼翔動」一個後滑避退，同時間出棘護身，要接應這一式冰晶破血，但許斐英
身手高她兩籌，這一招又來得際險且奇，確實讓洪玫瑰防不能防，於是金翅棘沒攔截到玄
兵氣勁，「天翼翔動」也沒全避過「冰晶破血」，於是脅下腰際，仍然中招，吃疼刺痛，
不禁鳴叫一聲。
眼見許斐英將取勝局，此時青岩小巷兩旁石壁上方，卻忽然有了動靜。
許斐英心頭一驚：「還有同夥！」待欲反應，卻已慢了一步，左右兩面石壁上方，各發射
來連續暗器，看似兩個攻擊手分站於兩側，各自雙手皆持一具機簧暗器，四手四機同發，
以致攻擊綿密快速，擋不能擋。
許斐英功夫雖高，卻終究難敵偷襲，給幾只類似於尖釘的東西，給穿刺上了腿，驟然雙腿
一陣麻痺，已然使不上力，呃然輕鳴一聲，身形便跌軟下去。
那兩個偷襲者得手之後，即自兩側石牆上躍下，各自取出一柄匕首狀物，改採近距離姿態
，繼續攻擊許斐英。
許斐英雙腳無力，惟憑雙手反抗，「玄冰飛霜」氣勁連出，一抗洪玫瑰之「金刺棘」，二
抗那兩名偷襲者。
這兩偷襲者，雖然由頭至尾未說上話，但見身形姿態，顯然都是女性，又見其出手特性，
頗似洪玫瑰的陰狠毒辣，可以合理堆斷，這二人與洪玫瑰係出同門。
許斐英以一抗三，初起尚能支撐，但雙腿的麻痺藥持續擴散，逐漸連腰部都受影響，上身
動作的靈活性漸失，終究給洪玫瑰的「金翅棘」尖端，一舉抵上了胸膛。
另外兩名刺客隨即過來，左右各一地，亦制住了許斐英的兩臂，更加讓許斐英形勢不利。
洪玫瑰已將許斐英要害制在手中，隨時可以痛下殺手，他卻沒有立即將許斐英一棘穿心，
而是冷聲笑道：「許斐英，我可以立即殺了你，卻不想這麼便宜你。我要你比其他人，都
死得更慘烈些。」隨即吩咐左右道：「妳們將許斐英給綁上車，動作要快！這裡是飛霜門
的地盤，天亮以前，要將車馬駛離州界，帶到赤龍洞那裡去。」
聽這語氣，倒似另外兩名女刺客，是洪玫瑰的下屬。
許斐英讓那兩名刺客，拖拉到了巷尾，壓制一輛篷車當中，許斐英並未掙扎呼喊，卻是心
中另有盤算。
洪玫瑰負責號令行動，見許斐英並未反抗，也就沒有進一步攻擊，畢竟方圓十里內都算是
飛霜門的屬地，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有太大動作，以驚擾旁鄰。
許斐英被綁制在車篷中，由洪玫瑰親自監視，其中一名女刺客也協助看顧，另外一女則負
責駕車。
許斐英不知自己將被送往之地，只覺駕車者鞭馬甚勁，這拉車的牲口腳力也極強健，在暗
夜中的行進速度，馳若風火般快速。
稍晚，所經之處溫度漸降，空氣中瀰漫一種陰涼氣息，坡度亦稍有上升，感覺像是進入了
山區。
赤龍洞......傳說中是青龍門飼養眾多毒蛇猛獸的地方，江湖人稱其為毒龍洞，但確切位
置究在何地，名門正道多不清楚......看來今日，我將有機會見識。
許斐英是江湖豪傑，看淡生死，這當頭面臨兇險，卻也不驚不懼。
只聽洪玫瑰冷聲說道：「許斐英，你倒鎮定，我沒有點你啞穴，容你還有聲音可出，若是
你誠心向我求饒，認錯低頭，我還可以考慮大發慈悲，留你一個全屍。」
許斐英道：「人死了便沒知覺，全屍半屍，對我來說全無差異，只是我沒想到自己這麼得
妳看重，居然大費周章，專程到我飛霜門屬地來捉人，我是有些受寵若驚......不過是說
，那日在水舞雲間，妳本來也要對我飛霜門所有人下手，如今若是肯放過其他人，只拿我
一個出氣，我也算感謝妳了。 」
洪玫瑰音聲略揚道：「你倒靈敏，知道飛霜門是死裡逃生......如果不是有人亂我計畫，
你許斐英焉能有命在此？」
許斐英道：「若我所料不錯，亂妳計畫的人，就是那個書生青年謝雅然，妳認識這個人麼
？」
洪玫瑰目光青森道：「我不認識他......只知道他也殺了人，卻畏罪躲了起來，現在全江
湖都在通緝他，我天翼族及青龍門，也不打算放過他。」
許斐英嘿了一聲道：「然而他本事甚高，我想你們是捉不著他，只能逮到我許斐英這種小
角色，發洩一下過剩的殘忍暴戾之氣。」
洪玫瑰道：「哼，你一開口，對我就從沒好話，信不信我現在就割啞了你，叫你一個字也
再說不出？」
許斐英搖頭嘆道：「可惜可惜......」
洪玫瑰問道：「可惜什麼？」
許斐英道：「可惜妳年輕貌美，身段動人，委實是一俏麗佳人，骨子裡卻生得一副蛇蠍心
腸，唉......老天爺為什麼這樣安排？」
洪玫瑰聽得如此，竟未動怒，亦未氣惱衝動地去將許斐英的舌頭割下，卻微微紅了耳根，
一語未發，別過頭去，未再理會許斐英。
只因她聽得這一句「身段動人」，不禁回想起了，那時在「水煙雲閣」寢房的浴桶裡，自
己與許斐英裸身近戰的情景。
馬蹄急馳之間，時光漸漸流走，夜色緩退，破曉初陽乍現。
許斐英所搭乘的這輛篷車，終在一個深山野嶺停下，他讓那兩名女刺客押下了車，帶到一
處叢林山道中，洪玫瑰跟在側方，手中緊持著「金翅棘」而監視著，嚴防許斐英突然發難
而脫逃。
山道行走未久，便有數名人影出現，看是五六名壯碩男子，年紀在二三十歲之間，身著類
似的淡灰色武服，肩臂上皆有一青龍紋飾，怒眼張牙、吐火舞珠，頗有別於鄉野傳說中的
龍之形象。
許斐英心底換道：「這些漢子是『青龍門』的。」
洪玫瑰見著這群人出現，頗現喜色，口中忽喚道：「敬哥！」即促步而動，朝其中一名男
子奔去。
那名被喚作「敬哥」的男子，約莫二十六七年紀，濃眉深眼，五官立體，臉貌頗為端俊，
雙頰頷角之膚有幾道特殊刺紋，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邪氣。
這名紋面男子，見洪玫瑰奔近身前，即不避諱地牽拉住她的手，說道：「玉女，妳真順利
捉到許斐英了？」言語之間，狀甚親暱，看似與洪玫瑰的關係特殊又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