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閃燭 9 剛柔絕技
腥味燻得他腦中微暈,他氣息一凝,向上拔身而起。
在此電光石火的夾擊之中,他不能分辨矛尖距他多遠,若向前後縱躍,也不
知黑暗中尚有何種埋伏。但他自信畫水劍術的身法能令他於間不容髮的一瞬拔高
身形,而空中絕無埋伏。
兩柄長矛一齊扎了個空,殷遲已竄至半空。左首那支長矛忽地微微一沉,已
被殷遲左足點中。右首持矛之人看準他身形,正要上挑矛頭刺他小腹,咽喉突然
一涼。殷遲已借那一點之力倏地右竄,在右首之人喉中劃了一道!
他不待身子下落,擰身左竄,一腳踢開右首長矛,憑此借力,人與劍射向左
首持矛之人。
哐噹、哐噹,兩柄長矛被他踢下屋頂,落在院中地面,伴隨兩聲令人悚然的
沉重悶響。原來兩名伏擊之人殞命過快,手掌尚未放開,仍緊握著長矛,身軀便
被長矛帶下了屋頂。
殷遲已躍離偏廳屋頂,向北霆門庭園縱落!
他雙腳方離屋瓦,卻聽腦後颼颼風聲,有兵刃旋轉著飛射而至,聽來勢卻不
是飛刀暗器,而似是一柄連鞘之刀。那兵刃卻又不是對準了他要害,而似將擦過
他身子、拋向北霆門的庭園。
他也不管那是甚麼兵器、是甚麼人、以甚麼用意擲出,眼看堪堪要落地,迴
劍便向那兵器削了出去。未料身前北霆門園中的一株大樹旁忽有甚麼竄出,一條
莫可名狀的長兵刃奔向自己頸間,而他竟不知對手身在何處?
殷遲心中微驚:畫水劍身法幻異已極,他尚未落地,身形隨時變換,一般武
林中人在黑夜中見到,本該只有目眩的份兒,對手竟爾能夠準確地向他要害遞招
。而他竟辨不出這兵刃是硬是軟、長度若干?
「這是何方高手?絕不是黎紹之,也不像是冷雲痴--」不得已縮了手,不
去削那後方飛來的刀,變招改為立劍,向那長兵刃劈下。
那長兵刃抖了一抖,卻不讓步,略一騰挪,轉向他胸間摔去。這次殷遲看得
分明:那不是長兵刃,僅僅是一柄北霆門尋常的彎身制刀,在對方手中使來,卻
有匹練飛瀑之態,以剛使柔,柔更勝剛!
他不願與對方拚生死,一劍斜走,刺對方小臂。對方亦不進迫,閃開他這一
劍,清嘯一聲,躍身將那颼颼飛至的兵器接在手中。
二人不約而同地急速退開,示意並無立即廝拚之意。那人同時喝道:「且住!」
殷遲呼了口氣,這名不懼自己反攻的兵刃高手,聲音是個女子,然則對方身
份便甚是清楚。此時身在北霆門庭園,周遭已頗有些燈光,他凝目望去,那女子
右手握著一柄出鞘的北霆門制刀,左手之中寶光燦然,正是呂長樓早前持有的大
食國寶刀。
但見她冷然道:「我不讓你削到這柄刀,是為你好。你若削到附有呂師傅擲
刀之勁的精鋼刀鞘,劍早已斷了,到那時你怎樣走出北霆門?」
那女子滿月面龐、細柳眉眼,本是個五官柔和的中年女子,面上卻罩了一層
煞氣,更有一股號令群雄的威嚴。殷遲與她交手之下,已知其列霧刀法之老辣,
猶勝過他記憶中的黎紹之。唯有將列霧刀法練至爐火純青、往復自如之人,方能
將剛強的彎刀使出長鞭的勢子。又因此人乃是女子,劈砍迴旋時便別具流水圓轉
之意。
--自然,殷遲所記得的黎紹之刀技,乃是勝在大力硬功與純陽剛勁,卻不
知道黎紹之近一年偷練「旦夕篇」的進境極速,極有可能已勝過眼前這名女子,
亦即黎紹之自己的師門長輩。
殷遲昂首道:「風大姑,寶刀之主,幸會!大姑身負重任,不在蜀國皇宮主
持大局,卻也來參與圍捕我這鄙陋小子麼?」風渺月是蜀宮青派的頭目,蜀宮青
派當前的權勢,迥非別院可比;風渺月慣於領導一幫暗衛與禁衛,無怪乎威嚴迫
人。
風渺月酷然道:「我來跟你算一算你播毒戕害我青派屬下的賬。」
到這地步,殷遲更感此夜處境之凶險已到了極處。
風渺月現身,坐實了他的揣測:青派別院已決意維持與北霆門、韓濁宜的合
作。自己的一番野心圖謀,終成泡影!
他念頭微動,猜想呂長樓是以某種利害關係,說服邢昭一等人放棄攻打天留
門,想必加上既往不咎的條件。無論對方內部如何協商,自己勢已成為青派與北
霆門聯盟欲除之而後快的獵物,便不再掛意。
風渺月見他未答,凝目逼視,叱道:「你還有甚麼話說?」
這話問出,接著風渺月便將以不世出的寶刀,使登峰造極的列霧刀法,將他
性命終結於此。殷遲背後是虎視眈眈的青派別院,別院的方陣夾擊,他並非陌生
,當日無寧門欲取康浩陵性命,便亦用上了西旌青派的方陣戰。眼下再無退路,
唯有在閃避別院暗算之際將風渺月打敗,方能脫身。他有幾成勝算?
北霆莊外千里處,江南湘山,「翻疑莊」還有一名大仇人的首級等著他去取
。如若他終於失陷在此,如若終因玩火自焚而負了一生使命、負了親人重託……
一想到翻疑莊,一個念頭急速閃過殷遲心頭,一件他至此仍癡心惦掛之事,
不知怎地竟在這刻想起……他咬了咬牙,衝口說道:「風大姑,小子僭越,乞請
改日決鬥!」
此言大出風渺月意外,她一愣:「你說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