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難的死並非突然,其先前在太室峰絕頂遭雷擊,雖然大難不死,又習得絕世奇功五雷
掌,由於體質不夠強壯,早已伏下隱疾。
爾後為了擊敗上官歐陽,再次引雷入體,隱疾更是重上加重,若不是這十幾年來幾乎沒
動過武,內息牽動不大,恐怕跟本撐不到十五年之期。
其體內伏著如此大的隱患,本應找個清幽之地休息,才有機會延續性命,但卻為了懺悔
,不惜住在惡臭難當的糞坑中,裡頭的穢氣使其身子更加嬴弱。
如今為了拯救吳喜兒等人,不顧身上之病,再次大動武功,正如將烈陽下的炮燭點燃引
線,種種隱患一併復發,否則也不至於被靈痛那一掌拍死。
吳喜兒再次醒後,慧難的屍身還是置在那,她不禁走上前,怔怔的看著他。
八寶飯嘆了口氣,道:「吳幫主,我們該怎麼處置大師的屍體?」
吳喜兒頓了一下,將掛在慧難頸上的那串佛珠取了下來,道:「他先前被逐出師門,不
再是水月庵弟子,他生性遊走無定,不如就在這葬了他吧。」
眾人合力掘了個坑,葬好慧難後,替他立了塊墓碑,上頭寫著「南海奇僧慧難之墓」。
吳喜兒在墓碑前跪倒,恭敬的磕了八個頭,突然感到泫然欲泣,忍不住伏地痛哭了起來
。
眾人見她哭的這般傷心,均不忍去打擾。
過了一會,吳喜兒擦乾眼淚,喚了八寶飯過來,將慧難的念珠交給他,道:「他雖然跟
你沒有師徒的名份,卻傳了你水月庵的武功,算起來你也是半個水月庵弟子。」
「這條佛珠他從小掛到大,代表他普陀山弟子的身份,你將它送回去水月庵,順便向他
的師姐們報喪」
信姝忽道:「吳幫主,妳既然是他的結拜義姐,又與我的掌門師叔有交情,為何不自己
送去呢?」
吳喜兒道:「我還有些要事,得去雲霧谷一趟,只能拜託你們了。」
殊不知,吳喜兒不過是為了逃避,不想見到好朋友慧妙接受噩耗後,那副痛心疾首的模
樣。
她又交待了幾句,便逕自離開,走的甚是匆忙,不願讓大家看到自己傷感的模樣。
「哎呀,我忘了一件事!」信姝忽然叫道。
八寶飯問道:「什麼事?」
信姝臉上略顯紅暈,又改口道:「沒...沒事,也不是那麼重要。」
她所忘的,便是向吳喜兒拜師一事,但見到吳喜兒對慧難的態度,似乎他才是真正讓她
懷有情意的男子,便覺自己的如意算盤打得不大對,拜師之心也淡了一半。
八寶飯怨道:「虧妳還有心情說笑話,你師叔才剛過世啊!」
信姝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是我師叔,要怎麼傷心得來?」
八寶飯露出鄙視的神情,轉過頭不回話。
信姝道:「好嘛好嘛,算我不對,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回水月庵報喪吧!」
八寶飯道:「少來這一套,妳本來就巴不得我陪妳回去,現在只是多了一正當理由罷了
。」
信姝被識破了心意,臉上一紅,卻嘻嘻一笑,道:「你現在武功比我好,有你陪著自然
安全點。」
她忽然想通一點:「現在算起來,我們都是水月庵的後輩了,應該已有師門的名份,往
後的關係自也比郭思萍更親一些。」
思念及此,不禁又露出笑意,但想時機不大對,隨即正起顏色。
八寶飯忽又嘆息一聲,道:「話說回來,我姐姐現在又失蹤了,唉,近日麻煩事一樁接
著一樁,我的頭都疼了。」
「既然這樣,我認為大家都該休養生息幾日,理清思緒,思考未來的方向。」花拜榴忽
道
花玉蘭卻冷冷的道:「多虧你們,害我們的老窩被燒了,打哪休養生息去?」
花拜榴想了一陣,突然笑道:「有個地方非常適合大家歇息,而且絕不會讓天泉寨的人
注意到。」
信姝道:「妳說的該不會是我師叔的水月庵吧?這可不行,佛門清靜地,又不是客棧,
怎能隨意叨擾?」
花拜榴搖搖頭,道:「你師叔南海神尼威名遠播,水月庵定經常有武林前輩拜訪,如此
顯眼的地方,不適合咱們休息。」
信姝道:「不然你說哪?」
花拜榴嘴角微微上揚,向八寶飯瞟了一眼。
八寶飯一怔,心想:「看我幹嘛?」
驀地醒悟,急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十天後,陽關古道上,拖曳著兩條細細的人影。
「唉...」
「唉什麼唉?你別一直嘆氣行不行,嘆的我都煩了!」信姝不耐煩的道。
八寶飯恍似未聞,繼續嘆他的氣。
信姝道:「咱們去水月庵報完喪,很快就回來了,頂多一個月而已,屆時你想看陪娘陪
多久都行,有需要如此憂愁嗎?」
八寶飯道:「家裡突然住了那麼多人,怎叫我能不憂愁,尤其是那四姐妹....真不知我
娘如何應付?」
信姝笑道:「我看是你杞人憂天啦,你娘天性就是個愛熱鬧的人,現在終於不用天天看
你一張臉,每天晚上還有人陪她通宵打麻將,我瞧她還樂著呢!」
「況且那四個醜八怪為了治臉,只得乖乖聽郭妹妹的話,怎敢對你娘亂來?」
八寶飯道:「話是這樣沒錯,但...那蕭冠玉的品性妳也是知道的,現在他和他爹也待在
我家,雖然說病一醫好便即刻離開,我還是不大放心啊!」
信姝道:「這你就不懂了,他們現在不過是兩條喪家之犬,成不了什麼氣候,而且別忘
了有五花姐妹給你們撐腰呢!」
八寶飯似乎被她說服了一點,但還是感到不太踏實,臉上愁眉深鎖。
信姝道:「依我看哪,你擔心的人,恐怕不是你娘。」
八寶飯道:「我怎麼不擔心我娘?」
信姝道:「你是擔心思萍妹妹跟蕭冠玉朝夕相處,為其俊美的外貌所吸引,日久生情起
來,便忘記你這愛哭鬼啦!」
八寶飯臉上一紅,氣急敗壞道:「不會,思萍才不會這樣!」
突然覺得一陣尷尬,自己說起來與郭思萍也沒實質上的名分,就算她移情別戀,好像也
沒資格過問。
信姝雖然嘴上開玩笑,心裡卻巴不得有這種結果,否則她也不會一直催促八寶飯上路,
企圖要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她個性善變,對於感情的態度亦是如此,小小的少女心裡,對石奇峰的慕戀,已不知不
覺轉到了這個愛哭鬼身上。
但她始終面子薄,不敢表達心意,只能一直不斷的用鬥嘴這種幼稚的法子引得八寶飯注
意。
吵吵鬧鬧了幾日,終於進入了浙江省,到普陀山必須搭船出海,信姝已非天泉寨的千金
,無法恣意調動水手,得規規矩矩的按照行規搭船。
她們在海港旁的小鎮落腳,找了一間平凡的客棧打尖,打算隔日一早再出航。
信姝手托著腮,與桌上的清蒸鮮魚大眼瞪小眼,雙手各拿一隻筷子點著桌面,一副提不
起胃口的模樣。
八寶飯卻大塊朵頤,連扒兩碗飯,一張桌子,兩副情懷。
他注意到了信姝,問道:「妳不餓嗎?」
信姝嘆道:「我這是第一次來找師叔們,卻是來報喪,你說我能不緊張嗎?」
八寶飯道:「妳師叔們都是有道尼姑,對於生死之事早已看淡,不會怎樣的。」
信姝嗯了一聲,頓了一下,忽問:「八寶飯,咱們報完喪後,再來要作什麼?」
八寶飯道:「我當然是要回家啊,能越快越好。」
信姝的口氣忽然急了起來,道:「你要回家,那...我呢?」
八寶飯道:「妳當然是住在這啊,好好的跟師叔們練武功,之後才能幫你娘報仇。」
信姝問道:「你難道不幫我嗎?」
八寶飯道:「我只答應你娘護送妳回家,至於那些江湖上打打殺殺的事我才不想參與。
」
信姝沉吟了一下,道:「那...那..如果我不想幫我娘報仇呢?」
八寶飯一愣,臉上忽然露出欣喜,道:「那很好啊,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其實也不太建議
妳去報仇的。」
信姝道:「我既然不用報仇,就不用學武功,那也沒必要住在水月庵了吧?」
八寶飯沉吟半晌,道:「這裡環境清幽,妳住在這修身養性,陶冶性情,也是不錯的,
為何不住?」
「砰!」的一聲,信姝的臉色緊繃,雙頰氣鼓鼓的,大力拍了一下桌子,嚷道:「你是豬
!你是白癡!你...你腦袋進水!」
只見她忽然伏桌大哭,八寶飯被這莫名奇妙的舉動嚇到,連忙道:「妳怎麼了,我又哪
說錯話了?」
只見信姝兀自哭個不停,八寶飯忍不主伸手去搖她肩膀,卻被她大力搖開。
他不禁皺眉,道:「妳老是愛這樣亂發脾氣,別說是我,只怕連妳那些師叔都受不了。
」
信姝猛地抬頭,眼淚仍是流個不停,駡道:「對拉對拉,郭思萍脾氣最好,最好相處,
你巴不得現在回去找她,用不著委屈受我的氣!」
八寶飯怔道:「妳沒事提她作啥?」
信姝繼續駡道:「反正我就是沒娘沒爹的孤兒,脾氣又差,大家都討厭我,我看我師叔
們一定也受不了我,我乾脆明天去跳海算了,省得在人間遭人白眼。」
在這裡提到跳海,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八寶飯連忙低聲道:「好好好,不管我說錯了
什麼,先跟妳道歉便是,但妳可別再亂說話了,大家都在看呢!」
信姝捶胸哭道:「我還要說!我還要說!我都要死了,就是要說個夠!」
八寶飯不禁目光往旁亂瞟,卻發現大家的眼光都看著某一個地方,對於信姝的哭鬧完全
視若無睹。
那個地方的桌椅拉開,空出了中間一張桌子,桌上擺著打散的麻將,北、西、南首皆坐
人,唯獨東首從缺。
北首坐著一個獨眼龍,嘴裡鑲著一口金牙,腰間插著一條秤桿。
西首坐著一個打赤膊的大漢,身上肌肉盤結,身上一直不斷發汗,好似坐在火爐邊打牌
一樣。
南首則坐著一個三十三來歲的尼姑,眼角細長,是一對炯炯有神的鳳眼,臉上有股倨傲
之色。
八寶飯心想:「這出家人怎如此大剌剌的跟人家打麻將?」
那尼姑雙手負胸,道:「王老大,你平常要作威作福,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幾天
最好給我安分的,不要想給我出亂子。」
八寶飯不禁心想:「這尼姑說話滿是狂氣,倒不像出家人。」
王老大便是那獨眼龍,他恍似未聞,緊盯著那赤膊大漢的動靜。
他已經聽牌,這最後一著,關係重大,他不得不謹慎。
過了良久,那赤條大漢終於打了一個「北風」
「胡!」那尼姑掀牌,驚喜的叫道。
「操你媽的,哪有人在聽北風!耍老子是不是?」王老大輸不起,嘩的一聲,將桌子掀
到一邊,整桌的麻將便如天女散花,滴滴答答的落地。
那尼姑指著王老大,道:「願賭服輸,我已經連贏五局,你得給我滾出這裡,不準再騷
擾船民!」
王老大駡道:「要不是你打折了趙兄弟手,害得咱們三缺一,哪能讓妳贏的這麼神氣?」
那尼姑道:「他開賭場就算了,還給窮人亂放高利貸,我打斷他的手,不過是稍作懲戒
。喂,你現在是輸不起翻臉嗎?」
王老大氣的從椅子上跳起,道:「翻臉有怎地,趙兄弟放高利貸又怎地,妳憑什麼來管?
」
那尼姑道:「憑我是水月庵弟子,此地乃普陀山山腳,便容不得你們為非作歹。」
那赤膊漢子到王老大耳邊低聲道:「水月庵的尼姑各個會武功,不好惹啊!咱們理虧在
先,不如就算了..」
「算你老母!就憑他們那點三腳貓拳腳,也敢來叫囂,什麼南海神尼,只怕是吹出來的
。」
王老大將赤博漢子推開,擺開把式,道:「瞧我這招『黑虎偷心』,我就不信那南海神
尼擋的住。」
「原來你會黑虎偷心啊,我也學過這一招,不然咱們來比劃比劃,是你偷的了我的心,
還是我偷的了你的心。」那尼姑緩緩站起,卻雙手垂側,沒擺同樣的姿勢。
王老大見她輕視自己,大喝一聲,一拳擺上,一拳擺下,宛如瘋牛般直衝過去。
那尼姑在他離自己將近一尺時,身子輕輕一讓,右腳微跨了出去。
砰咚一聲,王老大本要止步,但衝勢太快,腳底猛的一滑,俯跌了下去。
原來他剛好踩到被自己弄倒一地的麻將。
那尼姑道:「要偷心之前,先學會看路啊!」
王老大臉色漲紫,狼狽的爬了起來,大喝一聲,雙拳再度直挺而來。
這回那尼姑完全沒閃,雙手負背,等他的拳頭離臉上不過三吋時,驀地掏出一根東西,
往他頭頂直敲了下去。
咚的一聲,王老大只覺眼前金星亂冒,那尼姑似乎變成了三個,每個的手上都拿著一根
黑色的棒子。
那竟是自己的秤桿!
那尼姑適才趁王老大跌倒時,順勢抽走的,手法雖沒多快,但卻沒讓他發覺。
他定了定神,怒道:「你幹什麼拿走我的兵器?」
那尼姑道:「這樣才能給你『當頭棒喝』,不敢再隨便侮辱南海神尼。」
王老大又痛又怒,但腦袋兀自暈眩,身子搖搖晃晃,架勢再也擺不起來。
「咦,你看起來還沒醒啊,我來幫你一把吧!」那尼姑一說完,身子箭射了過去。
王老大大吃一驚,來不及反應,倒退了一步,忽然右臉一疼,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
「偷你的心、偷你的肝、偷你的脾、偷你的肺、偷你的腎!」
啪啪啪啪啪,五聲亮響密如連珠,那尼姑每念一個部位,秤桿便打到哪,手法快速無倫
,勁力透穴,王老大只覺全身筋骨像是散了。
只見那尼姑停了下來,王老大正準備要投降認錯,忽聽她嚷道:「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