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齊望過來,碧雲見是剛剛客店裡的白衣書生,身上還揹著自己師妹,失聲叫道:「
死淫賊,快放下我師妹!」
馮摩訶眉頭微蹙,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罵淫賊,將碧華放在她身邊,忽地豎指點出
,正中腰上帶脈穴,令她暫時暈了過去。
無眉老者道:「臭小子,你搗什麼玄虛?」
馮摩訶頓了頓,手插腰道:「你們剛剛說,要是天外魔龍就在你們面前,便要給他好
看,是也不是?」
無眉老者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要幫他出氣嗎?」
馮摩訶哼了一聲,道:「依我看,別說是天外魔龍,就算是天外魔龍的兒子站在你們
面前,你們也未必能討得了好!」
青城雙鷹對視一眼,那鷹眉老者道:「小鬼,你敢這般在我們面前大放厥詞,膽子可
真大啊,報上名來!」
馮摩訶心想自己還不便透漏身份,心念一轉,道:「在下姓馮,只是江湖上一無名小
卒,天外魔龍過去對我有恩,如今聽你們兩個大言不慚出言污辱他老人家威名,實在看
不過去,自要出來平反!」說完,刷得一聲抽出鋼刀,右臂也暗自套上天狼刀。
鷹眉老者笑道:「哈,這小子瘋了,竟敢想跟青城雙鷹挑釁!」
無眉老者道:「咱們才幾年不出江湖,無知小輩竟變得如此之多,將武林變成了一個
笑話,唉,咱們既然重出江湖,那得好好整頓一番了。」
兩老站起身來,分別抽出兵刃,鷹眉老者拿的是一把怪劍,劍刃呈螺旋柱狀,好似
一把鑽頭。
無眉老者拿的則是一把五岔鐵尺,似介於釘耙與鋼叉之間的兵刃。
眼看便要動起手,馮摩訶道:「先說了,我的武功是萬萬不如真正的天外魔龍,待會
之勝敗只是我馮某一人的事,與他老人家沒有半點干係,即使你們贏了,日後也不得說
嘴!」
他雖然生性不可一世,卻對自己的父親極為尊敬,因此在天外魔龍前加上「真正」
一詞。
沒想到那鷹眉老者卻依樣畫葫蘆道:「好,那我也先說了,待會我兄弟若不慎輸了你
一招,是他高飛一人的事,跟我展翼沒半點干係,也不關青城雙鷹的事,你若僥倖得勝
,可不能拿出去說嘴!」
無眉老者面色一沉,道:「你又知道我會輸?」
馮摩訶不禁莞爾一笑,心道:「原來那這兩老分別叫『展翼』與『高飛』,倒是與名
號相符。」
鷹眉老者展翼怪劍橫胸,道:「避免你說我青城雙鷹倚多為勝,先讓我試試你的斤兩
!」話聲一畢,嗤的一尖刺出,正是落雁十九劍的一招「城孤落雁」。
只見劍尖輕顫,發出呼呼風響,馮摩訶不由得一凜,此乃鬥上百招之後,內力透入
兵刃才會有的現象,而展翼第一劍便有如此威力,實是非同小可,當下不敢托大,鋼刀
斜架而出,斷刀則待勢而發。
沒想到刀刃一觸那螺旋劍刃,立刻往外偏開,只聽得嘶的一聲,馮摩訶寬大的袖袍
竟讓怪劍戳破了一個大洞。
這下才曉得這怪劍的用處,螺旋狀的劍刃,除了能偏開兵刃,更能在敵人身上製造
更大的傷口。
展翼笑道:「小子,這劍好險是斬在衣服上,若是斬在身上,那可就不好玩啦!」
馮摩訶道:「你倒試試!」刷刷兩刀劈去,分別是殘缺刀法中的「蜀犬吠日」與「虎
落平陽」。
展翼只覺熱風撲面而到,暗叫一聲古怪,一招「金雁橫空」還擊出去,噹的一響,
刀劍相交,迸出一片星火。
只見自己的螺旋劍刃上有被燙紅的痕跡,不禁心想:「這小子是如何瞬間發出如
此灼燙內力?」
忖度之際,鋼刀又撲面而到,這回的熱風又比上回更強,刀鋒尚在二尺外,鼻中已
聞到一股焦味,當即退後兩步,叫道:「小鬼,你的刀怎如此古怪?」
馮摩訶心想:「論古怪你有何資格來說我?」不答他話,刀勢如驚濤駭浪,每一刀都是
殘缺刀法中的狠著。
他體內含有慧難的純陽內力,這每刀發出,刃上熱力更添一分,刀身漸漸發紅,宛
如一把剛出鐵爐出的新刀。
展翼與馮摩訶拆過二十來招後,見他屢露破綻,明明有搶攻機會,卻均為熱力逼退
,幾乎快要透不過氣,大汗涔涔流下,心情大是焦躁。
再拆二十招,馮摩訶刀上勁力越來越猛,刀風將熱氣掃到一丈開外,這下任展翼劍
法如何高明,卻也欺不了身。
這時,青鋼刀上已發出熊熊火光,宛如一把火焰刀,只要每與劍刃相交一次,星火
便如一灘潑水濺將開來,周圍地上不斷發出嘶嘶聲響。
兩人拆到五十合開外,展翼只覺焦味越來越重,驀聽馮摩訶哈哈笑道:「可惜這裡沒
有一面鏡子,否則你真要看看自己臉現在的怪樣。」
他不禁一怔,伸手往臉上一摸,只見那兩條正字標記的鷹眉竟被燒得一點不剩,如
同高飛一樣,成為無眉之人,當下又驚又怒,怒吼一聲,怪劍疾刺出去,須臾間漫天劍
影往馮摩訶身上襲來。
只見眼前劍影如海,馮摩訶便不再進擊,改使蒼穹刀法護身,將全身上下防得密不
透雨,刀上的火光讓自己彷彿被一張火網包覆,只要有任何物事闖進都會被燃燒殆盡。
展翼這時一邊施展劍法,腳下疾走,繞著馮摩訶團團打轉,他既有「青城雙鷹」名
號,輕功自是了得,不一會已化作一道灰影,當真如一頭翱翔天際的雄鷹。
老鷹雖為空中霸主,依然是在蒼穹底下,更何況是一片被熊熊大火包覆的燄空,金
鐵交鳴聲數度,兩人已拆到快一百五十招,展翼忽然身子往後一躍,哇哇叫道:「我的劍
!我的劍!」
他的那把怪劍上螺旋刃,在數般交擊之下,竟讓馮摩訶刀上的熱力所熔毀,如今已
成不倫不類的怪樣。
馮摩訶見他兵刃已毀,空揮一刀,勁力斂去後,刀上的騰騰熱氣便漸漸消散,心道
:「看你還敢不敢瞧不起我爹!」
他問道:「怎麼,你還要打嗎?」
「打!當然打!」展翼將劍往外一扔,雙手揚起,十指如鉤朝馮摩訶抓來,正是他另
一門得意絕技「十字鷹爪碎骨功」
馮摩訶正要插回刀,空手與他拼搏,驀聞腦後一股利風襲到,當即頭一縮,側滑開
一步,只見是那無眉老者高飛,鐵尺直指向自己的胸膛。
展翼忍不住叫道:「我還沒打完哪!誰要你插手了!」
高飛哼一聲,道:「笨蛋,這小子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咱們兩人若不合力,恐怕打
不過他。」
展翼聽他說的似乎有理,停頓半刻,叫道:「小鬼,咱們青城雙鷹現在要聯手啦,你
敢接還是不敢接?」
馮摩訶道:「可以,但你們若輸了,從此之後青城雙鷹便得以天外魔龍為尊!」
二老均是一愣,心想自己都這把年紀了,還要以一個後生晚輩為尊,臉上可是大大
無光,是以沉著良久均未答話。
「怎麼,不敢哪,那我看今天就算了,反正看你們倆大概半斤八兩,對付我綽綽有
餘,對付天外魔龍可就....」馮摩訶故意不將話接下去,只是搖頭長嘆。
展翼叫道:「打!打!當然打!如果我們輸了,以不但以天外魔龍為尊,還叫你作爺爺
!」
高飛不禁叫道:「你這個白痴!」
馮摩訶嘻嘻一笑,心想:「讓這兩個老頭稱我作爺爺,那倒挺有趣的!」於是鋼刀撤
上,道:「好啊,那就一言為定啦,乖孫子!」
展翼與高飛俱是一怔,就在此刻,一股熱浪撲天蓋地捲到,馮摩訶已衝至身前,鋼
刀撲面而來。
兩人同時往上一躍,空中疾轉落地,分佔前後,齊嘯一聲,各逞絕技攻向馮摩訶。
青城雙鷹連手攻敵,情況大大改變,一個鷹爪凌厲,指風如勾,招招可摧筋斷骨;
一個鐵尺靈轉,片襲周身穴道,暗闔先天易數。
兩老自幼一起練武,形影不離,平時雖然爭吵不斷,臨敵對陣卻能心意相通,招式
配合的天衣無縫,始終維持包夾狀態,將馮摩訶逼在尺方之內。
馮摩訶鋼刀來回交錯,殘缺刀法與蒼穹刀法並使,格開展翼之鷹爪,蕩開高飛之鐵
尺,曾數度露出破綻想引雙鷹入甕,但二老既有威名在外,臨敵之經驗自非常人可語,
往往即刻收手,轉攻他處,不受欺騙。
他越鬥越是心驚,暗忖自己縱然刀法大進,論招式之精,恐怕仍不及這兩老,若無
神功護體與乾陽熱氣,恐怕早要落敗。
三人翻翻滾滾鬥到百招開外,仍是落個不上不下局面,馮摩訶刀上熱力漸熾,飆風
大起,嘯聲呼呼,青城雙鷹則展開輕功,在他身邊縱來躍去,彷彿兩頭巨鷹齊鬥一頭張
牙舞爪的老虎。
鬥到將近三百招時,馮摩訶忽地瞥見夏寶生出現,便出言呼喚,卻見他態度冷漠,
神情間露出一股似怒非怒的異狀,不禁感到錯愕。
夏寶生見師父鬍鬚鬢髮卷起,均似被火燒過一般,當下便忍不住,刷的拔出長劍,
叫道:「師父!我來幫你們料理這賊人!」挺劍加入戰局。
馮摩訶頓時傻住,雙刀橫掃兩招,將雙鷹逼開,叫道:「寶生你....你說什麼?」
夏寶生不回話,逕挺劍直攻過來,已不分青城落雁劍抑或是太乙玄光劍。
馮摩訶見他神情頗是憤怒,好像與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般,一時被他鬧得手足無措
,退開兩步後,鋼刀往劍脊上一壓,道:「寶生,我有哪裡得罪你嗎?」
夏寶生咬牙道:「你....你沒得罪我,那是我心甘情願,我這劍是為春妹刺的!」劍
尖用力回抽,挑向馮摩訶臉頰。
馮摩訶突然感到不大妙,側頭避過長劍,猛砍一刀將夏寶生逼退,問道:「我師妹怎
麼了?」
夏寶生罵道:「你自己作過的事還敢不認!我夏寶生真是個傻子,當初竟會背著家人
來救你,落得自己被逐出家門,現在看來真是萬萬不值!」
「你被逐出家門?」馮摩訶心中頓時怔住,隱隱猜到他所說的事,跟那假冒自己的
人脫不了關係,便道:「這兩個月以來,我一直待在一座谷中療傷,從沒出來過,你所想
到的那個人,恐怕不是我。」
夏寶生一聲冷笑,道:「不是你?就算我想錯了,春妹自己可不會看錯,是她親口說
砍傷她的人是你!」
「你說我....砍傷春妹?」馮摩訶大吃一驚,急著問道:「春妹現在受傷了,她人在
哪裡?她....她傷得怎麼樣?」
夏寶生道:「你武藝勝她百倍,受你這麼一刀,你覺得她還能怎樣?總算她福大命大
,沒跟薛大哥一同作伴....」
馮摩訶心情萬分激動,根本沒聽清楚後面的話,一把拽住夏寶生的手,道:「你一定
知道我師妹在哪裡,快帶我去見她!」
夏寶生見他這副焦急的神情,全然不像作偽,不由得沉吟半刻,心想反正那有高人
庇護,就算馮摩訶想發難也未必能成,便道:「好啊,我就帶你回去,看你怎麼跟你師弟
師妹們對質!」
馮摩訶一聽其他人似乎也在,不由得催道:「快走,快走!」
卻聽展翼叫道:「咱們還沒打完呢!你憑什麼走?」
馮摩訶完全不想理會他,逕拉著夏寶生往回行去。
展翼與高飛心有靈犀,雙雙躍起,落到馮摩訶前頭,喝道:「打完才準走!」
馮摩訶心頭正煩,忍不住放聲大吼:「滾開!」左掌猛力揮將出去,正是一招「神龍
見首」。
這一揮足足運上十成勁力,威力驚人,掌力猶如驚濤駭浪,狂飆襲捲而至,青城雙
鷹頓覺呼吸一窒,但又不想在徒弟面前失了面子,各自奮起畢生功力,舉掌一迎,硬扛
下摩雲神龍掌力。
三掌相交,發出砰得一響,馮摩訶退後一步,只覺臂骨酸麻,而那青城雙鷹卻身子
一晃,臉上脹紅,氣血翻湧,各自抬起一臂,雙掌相接,互助對方調勻真氣。
馮摩訶見機不可失,疾踏上前,右臂舉起,斷刀脫袖露出,架在展翼咽喉,叫道:「
還打不打?」
展翼臉色微變,沒想到他袖子裡還藏著另一把刀,雖然刀刃只剩半截,依然可割開
自己的咽喉,心中不禁暗怨自己為何死要面子,不依武學正道退開化解掌力,否則現在
也不會無法動彈。
卻聽高飛失聲叫道:「你....你這把天狼寶刀是自何處得來的?」
展翼驚道:「天狼寶刀!」
馮摩訶根本沒心情與他們抬槓,斷刀一收,拉著夏寶生從他們兩人之間擠了過去。
青城雙鷹緊跟上來,高飛娓娓說道:「這柄天狼寶刀是青城祖師爺以龍虎山獨產的紅
砂玄鎢所鑄,由於紅砂玄鎢本身有股特別氣味,一經揮發,會使人喪失心智,狂性大發
,是以百年以來青城派無人敢使這把刀。」
「四十年前敝派曾逢大難,自掌門以降二十幾名精英弟子均為北方瓦剌所
擒,那時我們兄弟尚是無名小卒,卻硬著頭皮暫代掌門之位。為了中興門派,我們不得
不拉攏附近黑道,便將這把天狼寶刀當作生日賀禮,送給蓬萊幫幫主蕭狂妄,後來蕭狂
妄因故身亡,蓬萊幫也被併入當時甚囂日上的驚龍幫裡,這把刀至此之後便下落不明,
有人傳聞是落到丐幫手中,沒想到竟是在你這....這人手裡,你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這
刀刃又只剩一半?是誰這麼有本事將這把寶刀弄斷?」
展翼忽然大力拍了他的頭一下,道:「你這傻子,天狼刀只有太師叔有辦法駕馭,這
小子必定是祖師爺轉世,這回特別顯聖來測試咱們的武功來著!」
若在平常,高飛早就要發怒反駁,這回卻拍手稱是,叫道:「一定是這樣,那咱
們敗在祖師爺手下也不算為過!」
馮摩訶聽他們在耳邊絮絮叨叨,夾纏不休,心中煩亂到了極致,加快腳步,巴不得
離這兩老越遠越好。
青城雙鷹卻緊隨在後,不斷的丟出疑問,馮摩訶忽然停下腳步,沉聲道:「剛剛的
比武,孰勝孰敗?」
兩老卻不暇思考,齊聲道:「自然是你勝!」
馮摩訶道:「那你們剛剛說的話算不算數?」
展翼道:「這....這當然算,我們青城雙鷹講話一向守信用。」
高飛道:「別說我們贏不了你,咱們見刀如見祖師,你是咱們祖師爺轉世,叫你一聲
爺爺也不為過!」
說完,兩人一齊跪下,咚咚咚磕起了頭,喊道:「徒孫拜見爺爺!」
馮摩訶沒想到這兩老竟如此爽快,說叫便叫,不由得哭笑不得,隨即道:「好,你們
既然叫我爺爺,那就得聽我的話,我命你們立刻送這那兩名峨嵋弟子回山上,途中不得
有半點耽擱!」
兩老齊聲道:「徒孫遵命!」一說完,展翼便回頭奔去,高飛則對夏寶生道:「生兒,
這是咱們青城派的祖師,你當要對他尊敬,不可再像剛才那般出言不遜,知道嗎?」
夏寶生知道這兩老頭行事顛三倒四,無法依常理可度,但終究是在自己人生陷入低
潮時提攜一把的恩人,不敢違抝,道:「徒兒明白了!」
高飛交代完,發出一聲長嘯,回頭縱去,身影轉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馮摩訶不禁笑道:「被這兩個老瘋癲收為弟子,可難為你了!」
夏寶生冷冷瞪他一眼,默不出聲,逕行到前頭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