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幾天網路上的紛紛擾擾與互相指責，我只希望同志社群中的每一個人
都能在適度的發洩之後冷靜下來，逐漸把心思放在個人的行動上，暫緩言詞
交鋒可能帶來的互相傷害。跑來這裡耀武揚威或對同志指指點點的反同人士
已經太多了，這些言語只讓人更加疲憊，我不覺得有太大的建設性。更何況
，許多批評的細節都是出於個人的想像，不見得全然符合事實。節制有時候
比批判更具智慧，請停止一切藍甲、綠甲的區別與攻詰，這對明年行政院草
案提出後在立院審議的進程一點幫助都沒有，只有反效果。適度地節制這些
分化言論，我認為這是此時大家比較需要留意的。
同志社群向來就是個「異質團體」，也就是 LGBTQ 或同志乃至同性戀者作為
集合名詞，它的組成一直是多元的，連慾望的對象／菜型都不一致，當然此
中也就有不同的情慾、思考、家庭背景、族群認同、政治傾向、運動策略等
等，此理甚明。當異性戀者指責同性戀在遊行時「奇裝異服」，也不代表所
有同性戀都「奇裝異服」（雖然我不認為奇裝異服在哪裡），男同志並不一
定女性化，女同志不一定都穿褲子，當然也不一定都支持特定政黨，甚至同
志族群中還有一部分的「毀廢派」，對平權公投根本就冷眼旁觀；總之，任
何「以部分代全體」的想像都不可能是準確的，只有真正的尊重與切身站在
對方立場設想，才能理解多元差異的美好風貌。以單一、絕對的立場當作利
劍指向別人，都缺乏「社會學的想像」，可以休矣。
同志平權團體也是多元的。平權公投團隊、婚姻平權大平台（就有五個團體
了）、伴侶盟，一直以來有不同的聲音與路線，也不是同質的。我毋寧把他
們視為「分進合擊」，在同樣的目標下各自努力。同志社群勢單利薄，沒錢
沒組織，大家固然不須對他們感恩戴德，但斷章取義指責他們是特定政黨的
支持者、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只是反映了自己的意氣用事，我也不認為這
些斷章取義的批評具備事實基礎。只能再次強調，請多多默誦臉書特效上的
slogan，「Tohether．Stronger」，節制有時候比批判更為智慧，在一肚子
火的時候，更應該留意自己的發言中的情緒傷及無辜。
我們的下一個戰場在於專法的審查。公投固然慘烈，逼迫同志必須吞下專法，
但公投之後司法院馬上出來提醒，專法不可以違憲。雖然一些外文報導（連
維基百科也是）都說根據公投結果，行政院可能會端出一部「civil union」
的民事結合／伴侶法，但我反覆讀了大法官理由書，還是覺得行政院提出「
同性婚姻法」的可能性較高，比較令人擔心的將會是收養的權益（釋字748
未及此）。不管如何，明年五月24日修法過渡期將屆，如果將公投後三個月
內行政院必須提草案、立法院必須在下個會期完成審議的期程也考慮進來，
法案通過的時間也將落在明年五月底，台灣同志配偶或伴侶獲得法律肯認的
一天必將降臨──即使那不是民法。
而這部法案的訂定，就是同志將要面對的下一個戰場。伴侶盟的律師團在選
後直播承諾，他們會密切注意修法的進展，憲法層次的「婚姻自由之平等保
護」不可以打折扣，我們可以密切注意後續發展。伴侶盟在直播中也提到，
先前他們對公投違憲提出的行政訴訟即將在十二月開庭，如果可以一路上訴
，說不定反同公投也會有翻盤的可能。釋憲理由書提過：「同性性傾向者因
人口結構因素，為社會上孤立隔絕之少數，並因受刻板印象之影響，久為政
治上之弱勢，難期經由一般民主程序扭轉其法律上劣勢地位。」反同公投成
為婚姻平權的巨大反挫，也正坐實大法官所言。後續的法律戰，也值得大家
關注。
而只要同志可以結婚，依據各國經驗，社會接受度將越來越高。同志社群固
然悲憤，得忍辱把專法吞下去，但事已至此，也很難更壞了。除了密切注意
修法進展以外，我覺得有心發展長久關係的同志們應該要開始「把結婚當作
是生涯規劃的重大目標」。結婚之前，出櫃則是必須的任務。
這裡岔開說一下，我的高中同學中大概有六位男同志，其中一位今年上半年
在美國結婚了。婚前他特地飛回台灣，向他保守的母親出櫃，邀她到美國參
加他的婚禮。很不幸的是，據說他媽媽徹底崩潰無法接受，他只好傷心地自
己飛回美國完婚。親子關係的修補，只能交給時間。出櫃對同志當然是一件
嚴肅的大事，對家族成員而言同樣也是，需要時間調適。不管是明年即將上
路的是伴侶法或婚姻法，我私心期待同志能務實地用這部隔離且不平等的專
法與伴侶登記成為妻妻或夫夫，暫時把性傾向平等的法制化工作當作更長遠
的目標。因為，向社會現身「登記結婚」就是我們提高社會接受度的利器。
而在那之前，每個經濟獨立的成年同志都應該要認真思考自己出櫃的問題，
把它放進自己的人生規劃中，當成留學、國考那樣慎重地準備。自1990年代
台灣同志運動之初就曾經喊出「看見同性戀」的呼籲，如今同志遊行的規模
也成為亞洲最大，同時在各縣市遍地開花。但對許多異性戀者與異性戀家庭
來說，「同性戀」依然只是媒體或新聞上一閃即過的名詞，與他們的日常生
活無涉，當然也不可能真正地「看見同性戀」。
同志團體大概非常理解同志在櫃中的處境，在這幾年的運動過程中，也不忍
大力鼓吹大家出櫃，但如果看過國外同性婚姻公投的紀錄片，那些公投之所
以能夠成功，往往與倡議期間該國同志們積極出櫃有關。很多人都說這次公
投前夕，台灣掀起史上最狂出櫃潮；但比較可惜的是，這個出櫃潮似乎來得
稍稍晚了一些，各界大老的聲援也來得稍晚了一些。雖然這次我們竟然能看
到蔣勳轉貼林懷民聲援公投的影片，可以自動腦補為大老界的夫夫之道（很
多人應該都覺得振奮吧），可惜這樣的聲援沒有更多的時間擴散發酵，也可
惜他們不是直接對社會大眾出櫃。總之，出櫃、登記結婚就是每一個同志個
人化的運動實踐，如果經過這幾年的倡議，未來「敢」結婚的同志依然很少
，社會接受度恐怕也不容易打開。以專法結婚難免令人感覺羞辱，然而若它
能成為平權運動的助力，也不一定只是打落牙齒和血吞、除卻羞辱別無他物。
我覺得在公投大敗的此時，反同團體搞不好比同志還要緊張。因為當「專法
」已成定局，進入各種法律保障的細節討論時，也就是他們暴露本來面目的
時刻，因而他們已經開始內訌。比較令人擔憂的是，這兩三年輿論環境根本
只能用極度敗壞來形容。 PTT上面各種缺乏理性的不友善言論四處蔓延，幾
乎沒有半點討論的意圖，也缺乏思辯的成分，只會到處貼標籤，好像為別人
貼上甲甲、左膠、文組、覺青，以及這幾天冒出來的藍甲、綠甲blabla的各
種標籤，把每個面目立體的人都扁平化為一種缺乏脈絡的單一聲音，貼標籤
的人就能夠處於道德上的高位，這真是民粹年代推噓文文化淪落再淪落之後
最不堪的後果。加上媒體環境越來越惡劣，我們的資訊來源也快被google、
yahoo、LINE Today 的新聞推送壟斷，臉書上則是被莫名其妙的大數據演算
綁架或包圍。這讓我非常期待屬於台灣同志社群的專屬新聞平台。雖然目前
已經有女人迷、嘎嘎台等平台，但似乎還是遠遠不夠。很希望這幾年在婚姻
平權路上，各種團體、粉專發布高品質論述、報導、訪談的生產力，能在未
來被承續並統合起來，未來可以以「xx傳媒」之姿成為各種資訊平台推送的
內容，也算是對於慣於造假的風向新聞最有力且嬌嬈的回擊吧。
雖然是一點癡心妄想，但還是拉哩拉雜寫在最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