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鬼鎮08

作者: kensam (浪人KEN)   2007-01-01 22:12:42
8:
  人群中連死二人,現場瀰漫著一股低氣壓。
  我將槍還給了沃夫,沃夫一面填充兩枚子彈,一面聲色俱厲的斥道:「我警告你,以後別再隨便動我的槍!」
  經過這件事,使得沃夫更是嚴加戒備,緊張悉悉地安排守夜的次序,並且規定有事離開時,必須兩人一隊,相互照應。
  可惜的是,這番倉卒安排其實是多餘的。
  當沃夫反覆叮嚀眾人細節的時候,從火爐旁傳來了一名男子的呻吟聲。
  「我......我......怎麼會這樣!」那是洛格的聲音!
  內臟散落四處,血流滿地的洛格,現在竟然睜開了雙眼!
  他臉上一付無法置信的表情,看著自己胸腹之間的血肉糢糊哀嚎著,眾人驚的呆了,就連正在吩咐眾人的沃夫也忘了掏槍防備。
  「你們......你們究竟對我做了什麼!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怎麼會變成這付模樣?」
  洛格驚恐交集地雙手亂撈,試圖將滿地的內臟撥回自己的胸腔和腹腔裡頭。
  艾洛思感到一陣作噁,「嗚」的一聲,掩嘴轉身疾奔,阿米見狀,連忙跟在她身後追去。
  艾洛思這一逃跑,沃夫總算及時恢復清醒,連忙拔槍防備,槍口指著洛格。
  「喂!你們這是幹什麼?」洛格揮著手中的內臟,牽動了手銬,在火爐柵欄旁發出了「鏘啷鏘啷」的金屬碰撞聲。
  洛格一面將內臟塞回身體裡面,一面朝我們喊道:「你們還不快點過來幫忙?你們看,我的身體都變成了這個樣子了!」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反而向後退了幾步,誰也不敢過去幫他撿拾內臟。
  好不容易恢復平靜的伊羽,再次目睹如此駭人血腥的畫面,忍不住失控的驚聲尖叫!
  「不要吵了!閉嘴!」沃夫心煩意亂地朝伊羽吼道。
  遺憾的是,一個受到過度刺激導致發狂的人,是聽不進任何話語的。
  更何況,伊羽尖叫聲的分貝高過沃夫不知幾倍,完全將沃夫的吼聲掩蓋過去,實在是不能小看女孩子尖叫的威力,彷彿能震破耳膜,甚至是震碎玻璃。
  「混帳!妳再叫,我就轟爛妳的腦袋!」沃夫被伊羽的尖叫聲吵的心煩意亂,竟然將槍口指向伊羽!
  「喂!沃夫!你瘋了嗎?快把槍放下!」路則看到情況不對,從我身旁衝過去勸阻沃夫。
  「不要過來!」沃夫見到有人接近,將槍口一轉,對準了路則。
  「沃夫!是我,你冷靜一點!」路則停下了腳步,
  雖然路則嘗試著緩和沃夫的情緒,不過,我想這是相當困難的。
  打從402號房的慘案開始,一直到護士梅樂蒂的屍體殺害洛格,而現在,死去的洛格不但回魂過來,而且正在整理自己支離破碎,鮮血淋漓的屍體!
  一次又一次出現的血腥畫面,還有怪異事件,持續地摧毀著人們的理智。沃夫在目睹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在精神上已經產生動搖。
  彷彿壓抑許久的火山融炎,已經滿溢到火山口,即將爆發,任何的小動作或支言片語,都可能刺激到他。
  「我......我......」沃夫看看雙手血淋淋的,正在撿拾臟器的洛格,再看看我們,他持槍的手不停地顫抖著,彷彿正在壓抑著內心的恐懼。
  「你冷靜點,先把槍放下,有什麼事情慢慢商量。」路則溫言勸道。
  可是,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實在過於駭人聽聞,沃夫完全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一旁的伊羽仍舊不停地尖叫,而且整個人臉孔因為或度驚駭,看起來扭曲變形,有如厲鬼!
  「喂!我叫妳別吵了!」沃夫心煩意亂的怒吼,路則眼見情況不對,連忙用手捂住伊羽的嘴,將尖叫聲壓制了下來。
 
  「你也是死人嗎?你也會變成像洛格一樣嗎?」沃夫突然將槍口對準路則,質問著他,路則沉默不語,一滴冷汗從他額頭滑落。
  「沃夫,他不是死人,你冷靜點!」我忙在一旁勸道。
  「那你呢?你也是死人嗎?」沃夫槍口掉轉,竟然對準了我!
  「該死!這傢伙瘋了!」路則小聲咒罵,緩緩後退,悄悄地從火爐旁拿起鐵叉。
  我試著安撫沃夫的情緒,說道:「不要忘了,你是人民的守護者,如果連你也失去理智,那又有誰可以保護我們呢?」
  沃夫聽到這一番說辭,眼神果然鎮定許多,畢竟他多年的執法經驗,讓他在潛意識裡頭有著保護人民的想法。
  「我們目前還有共同的敵人需要面對,我們不應該彼此自相殘殺,你說對嗎?」我繼續遊說著。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及發的緊張時刻,剛才逃跑的艾洛思突然發出了一聲極為淒厲的尖叫!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無頭死屍正在緩步跺下樓梯。
  不!不應該說是無頭,因為,那具屍體還看的到鼻子,還有嘴巴,還剩下半顆頭顱!
 
  「你們......你們都在哪裡啊?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我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那具死屍茫然地伸手在空中揮舞著。
  等到死屍下了樓,我們才驚覺,原來,那是傻丫頭!
  只見她被天花板壓爛了的頭顱,從鼻子以上全都成了一團血肉糢糊,令人毛骨悚然!
  她上半顆頭被天花板輾碎,雙眼自然也被壓爛,沒了雙眼,當然就看不見了。
  眾人驚恐交集,沒有人敢出聲,可是傻丫頭聽到了伊羽細微的啜泣聲,還有洛格氣若遊絲的呻吟聲,聽聲辨位,竟然朝我們走了過來,同時呼喊著洛格和伊羽。
  伊羽本來正害怕的在掩面哭泣,聽到傻丫頭的叫喚,自然而然地抬起頭看。
  她這一看之下當真嚇的魂飛魄散!
  只聽到伊羽尖叫了一聲,突然跳了起來,轉身朝大門口飛奔,用力的轉著門把,瘋狂的拍著大門,可是大門似乎被冰雪凍住了,結實的像塊堅冰,手把也轉不動。
  伊羽發覺無法開門,內心更加驚慌,轉而衝向兩旁的玻璃窗戶,想要破窗逃命,誰知道,當她拍打著玻璃窗的時候,這才發現,原來外頭不知道曾幾何時已經積雪過頂,白雪堆積超過一樓的高度!
  難怪酒吧裡頭光線昏暗,令人分不清楚白天黑夜,因為所有的光線都被積雪遮蔽。
  眾人面面相覷,如今的感覺,就像是被人深深地活埋在地底的冰窖裡頭。
  機場通道中那「無處可逃」的標語彷彿又浮現在我眼前。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嗚嗚嗚......」伊羽完全崩潰了,瘋了似的尖叫哭號著。
  「吵什麼吵啊?」只剩半顆頭顱的傻丫頭大惑不解地問道。
  就在此時,路則見到沃夫被傻丫頭的死屍嚇到神情呆滯,機不可失,突然發難,鐵叉往沃夫持槍的手掌一挺!
  沃夫果然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執法人員,瞬間察覺到異物接近,陡地將槍舉起,避過鐵叉。
  可是,沃夫萬萬沒有想到,鐵叉的力道持續往前,深深地刺進了他的腹部,只見血噴泉似的湧出!
  沃夫一聲怒吼,罵了一句髒話!瞬間槍口掉轉,指向路則,路則連哀嚎的聲音都沒有,「轟」!地一響,整個顏面被炸的血花爆裂!
  「不要~~~~!!!!」阿米尖叫著!
  遺憾的是,經過路則這麼一叉所引起的連鎖效應,已經無法制止。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現場死傷慘重,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簡直是一場人間浩劫。  
  眼前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經過的時間出乎意料的短暫,結束的又太過快速,就連我有心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我彷彿在欣賞一齣荒謬絕倫的舞台劇似的,由傻丫頭擔任旁白,現場的住戶當演員,而我,則是台下默默欣賞的觀眾......
  沃夫在開槍射爆了路則之後,兇性大發,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尖叫聲擾人的伊羽。
  艾洛思眼見沃夫眼神不對勁,正要出聲阻止,卻慢了一步。
  槍聲響起,子彈從艾洛思的眉間鑽過,留下一個紅色深孔,子彈的威力持續向前鑽動,由艾洛思的後腦杓,夾帶著一片紅白相間的碎肉飛出,釘進了伊羽再度開口尖叫的嘴裡!
  大約僅是一秒多的時間,耳邊只聽到「噗!啪!」兩聲,從艾洛思和伊羽頭部爆出了煙花似的血雨,點綴的周圍彷彿夢境一般。
  沒用的我竟然只是坐在遠處的沙發上,呆呆地望著,看著這一切殺戮的發生,我甚至連顫抖都忘記了,只是腦海一片空白,茫然地坐著。
  阿米見到慘狀,也失去了冷靜,哭喊著雙手抓住沃夫持槍的手,試圖奪下配槍。
  「你這個殺人兇手!你這個殺人兇手!」眼淚從阿米的臉頰滑落,事情的演變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
  「住......住嘴!在這裡我是法律!我是正義!」沃夫左手揮過,將阿米打倒,跟著就是一槍,子彈灌爆了阿米的頭顱,噴灑四溢的鮮血和腦漿塗滿了整片地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沃夫站在一片血池當中,仰天狂笑,狀似瘋人,他手中的配槍,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下來,靜靜地躺在一灘血水之中。
  我悄悄地靠近,舉起配槍,對準了兀自狂笑的沃夫。
  「轟」然一響,沃夫緩緩地倒在自己製造出來的這片血池之中。
  眼看著舞台上血花飛散,屍體橫躺,由於這個場景太過令人震撼,我甚至忘了害怕,反而邊笑邊自言自語地用台語說道:「呵......哈哈......哈哈哈......幹林涼咧,這洗三小(這是什麼)?」
  一場莫名其妙又荒謬透頂的自相殘殺結束了,腥紅的血液染滿了沙發,還有木製地板。
  傻丫頭的死屍身處暴風範圍之內,以致於身上,還有她手中的那本日記沾染了點點腥紅,有不少細小紅點兀自沿著書本的邊緣,點點落下,配合她少了半顆頭顱的可怕尊容,簡直猶如厲鬼!

  這場血腥的殺戮經過了好幾分鐘,我始終沒能從極度的震撼中恢復,只是雙手顫抖著,緊緊握住左輪手槍。
  洛格躺在地上,也瞧的呆了,甚至忘了繼續將自己的內臟撿起,放回肚子裡頭。
  傻丫頭彷彿一座石雕,一動不動地站著,過了半晌,才突然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呵呵呵,哈哈哈,啊!是啊,我終於想起來了。」只剩半顆頭顱的傻丫頭,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語著。
  我緊握著左輪手槍,全神戒備的盯著她,洛格也停止了撿拾自己內臟的動作,怔怔地瞧著她。
  「我想起來了,其實......我早就死了啊!」傻丫頭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呵呵,呵呵呵,我已經死了,你們也死了,我們通通都早就是死人了。」
  「妳說我們是死人,究竟有什麼證據?」我惶恐不安地出聲詢問著這具半頭死屍。  
  「還要什麼證據,我不就是最好的證據了嗎?呵呵呵......」傻丫頭笑的暢懷,笑的令人發毛。
  「那本日記是誰寫的?」我問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難道一點都不記得了嗎?」傻丫頭說道。
  「記得什麼?」我好奇的反問。
  「這本日記,不就是你寫的嗎?」
  「什......什麼?是我?!」我簡直驚訝的要跳起來了!
  「你叫做Ken,不是嗎?」
  「沒錯,可是......」
  「我自從拿到這本日記之後,才了解這個鎮上所發生的一切,才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真相。」傻丫頭語調平緩地說著:「多虧了你,我才不會像這個鎮上的人一樣迷惘,困惑......不!現在應該稱她們死人了!」
  「死人!那我......」我倒抽一口涼氣,只覺渾身冰冷。
  「既然你會在這個地方,那當然就表示......」
  「妳胡說!」我氣急敗壞的喊道。
  「其實,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嗎?」傻丫頭一面緩緩朝我走過來,一面說道:「你知道嗎?我常常在想,如果離開這裡會怎麼樣呢?如果真的有地獄,是不是就在這裡呢?」
  我和洛格六神無主,只能呆滯的聽她敘事。
  「我也不是沒有試著逃離這個小鎮,我曾經跑了三天三夜,可是,當我看到眼前仍舊被一望無際的向日葵包圍的那一刻起,我就徹底的放棄了,任何試圖逃離的行為,也只不過是無謂的掙扎。」
  傻丫頭雖然語調平緩,淡淡描述,其內容卻驚心動魄,完全顛覆我們既有的世界觀。
  傻丫頭頹然的說道:「我寧可下地獄,起碼受完懲罰之後可以投胎,勝過在這個了無生趣的鬼地方,虛度無窮無盡的日子。」
  我心中微覺奇怪,如果照她的說法,酒吧裡頭的這些「人」一開始就已經死了,而方才血腥的自相殘殺,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到了最後,還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傻丫頭終於走到了我的面前。
  「什......什麼事情?」我的聲音顫抖著,身子顫抖著,握槍的手也顫抖著。
  「讓我解脫!」傻丫頭右手輕輕握住槍柄,同時,將半顆血肉糢糊的頭顱靠近槍口!
  此舉令我不知所措,只聽她平靜地說著:「扣下板機吧!想要從這個鬼地方解脫,惟有一個方法,那就是--」
              「讓別人殺死自己!」
  「荒謬!太無稽了!」我大聲吼道:「如果照妳的說法,那這個鎮上的人早就死了,包括我在內,想要解脫,就只得互相殘殺是嗎?」
  「不是互相殘殺,是讓別人殺死!」傻丫頭更正我的說法。
  「放屁!放屁!放屁!這種狗屁規則是誰規定的?」我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是誰規定的我不知道,不過,我只知道是你寫的。」
  一股凜冽的寒意從腳底直透上來,這本日記怎麼可能是我寫的?我根本沒有印象啊!
  不!不可能的!
  難道說,我已經死了嗎?!我和這些人一樣,是個活死人嗎?!一想到這裡,我不禁遍體生寒。
  「扣下板機吧!難不成,你沒種下手?」傻丫頭握緊我持槍的手,厲聲威脅道:「要不然,換我開槍射你,如何?」
 
  驚慌之下,我竟然還真的失手給她扣下了板機,只聽到轟然一聲槍響,子彈貫穿傻丫頭早已殘破的半顆頭顱,這次連她的鼻頭都轟爆了!,鮮血像噴泉似的灑了出來,將酒吧地板蘊出一片血紅。
  子彈貫穿的那一瞬間,傻丫頭臉上浮現因驚恐而扭曲的痛苦表情,身體彷彿觸電般地一震,當我再度望向她的時候,的臉龐已經恢復祥和的模樣。
  雖然祥和,可是這付少了半顆頭顱,血肉糢糊的尊容實在令人望之生畏,不願多看。
  她氣若遊絲,輕聲說道:「謝謝你。」然後,緩緩地停止了動作。
  彷彿沉睡了一般,傻丫頭靜靜地躺著,伴隨著滿地的屍體,一時之間,我感到千頭萬緒,怒濤洶湧,我想大聲狂喊,我想縱情痛哭。
  可是,沒想到,當一個人痛徹心扉,痛到錐心刺骨的時候,反而哭不出來。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只是那樣,靜靜地呆坐著。
  「她說的是真的嗎?」洛格放棄了收集自己內臟的動作,頹喪地躺在火爐旁。
  我瞧了他一眼,實在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現在的我,只感到心如死灰。
  「Ken,你好心一點,也送我一程吧。」洛格整個人精神萎靡地哀求著。
  我沒有回答,我內心亂成一團,腦海一片空白,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什麼是值得相信的,什麼是真實的。
  要說傻丫頭的一番言語是胡說八道,卻又說的合情合理。
  要說我們都是死人,可我偏偏卻又不肯承認。
  我像是個死人嗎?怎麼也不覺得自已已經死了啊!我明明活的好好的啊!幹幹啊!幹幹!  
  「Ken,難道你要讓我這個樣子繼續活下去嗎?」洛格的哀求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現在,我面臨人生最後的抉擇,警用左輪手槍只剩最後一發子彈,幫洛格解脫之後,就只剩我一「人」。
  如果幫他解脫,勢必沒有其他「人」可以殺我,讓我解脫。
  我也無法自殺,因為自殺沒用,說不定反而會讓自己半死不活的存在這個鬼地方。
  「Ken......」洛格幾乎要哭了出來。
  我心一橫,閉上了雙眼,將槍管對準洛格的方向,扣下板機!
  「咚!」的一聲槍響,洛格安靜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知道我決定開槍的原因,是因為我始終無法全盤相信「鬼」的論調。
  在我內心深處,總有個疑慮:
  萬一只有我不是死人呢?要是被殺之後並沒有解脫,那不就枉死了?
  誰也不知道被殺之後是否真的解脫,那只不過是傻丫頭的片面之詞而已。
 

  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沒有其他「人」可以殺死我,幫我解脫,就像是玩鬼牌遊戲,最後一個抽到鬼牌的人,要被處罰,而我的懲罰,就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間酒吧裡頭!
  我感到一陣涼意,身體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我該怎麼辦?我能夠逃的出去嗎?
  可是,就算我逃出這間酒吧,我又能逃到哪裡去?
  按照傻丫頭的說法,這整個小鎮,不,甚至是周圍那無邊無際的向日葵田,都是鬼鎮的範圍。
  「無處可逃」,我終於明白了機場通道那行標語的真正意義。
  是啊!在這種地方,真正的是無處可逃!
  現在,我坐在空無一「人」的酒吧裡,陪著滿地屍體。
  而向來就滴酒不沾的我,開始想要試著喝酒。
  我似乎開始能夠體會,洛格每天藉酒麻痺自己,常常喝的爛醉如泥的心情。
  不過,即使透過酒精的麻醉,仍舊止不住那種打從心底恐懼的戰慄。
  不行!我不能如此藉酒消愁,我不能繼續頹喪下去,我不能變的跟洛格一樣!
  我該怎麼作呢?該如何才能保持理智,保持清醒?
  對了,我要將這一切紀錄下來,把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巨細靡遺地詳細寫下來,用來提醒下一個誤闖鬼鎮的「人」。
  可是,會有下一個「人」嗎?
  不!這不是該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不論有沒有下一個闖入鬼鎮的「人」,我還是有義務將知道的事情記載下來!
  我不要像洛格一樣喝酒麻痺自己,也不要像其他人一樣渾渾噩噩,什麼都不知道,恍恍惚惚地過日子。
  拿起了日記本,抽出夾在上頭的原子筆,「卡嚓」一聲按出筆尖,然後將書頁翻到後頭,找到了筆跡終止之後,那空白的一頁,開始將記憶中的一切記載下來,從機場開始......

  時間從來不會為人停留,我不記得究竟寫了多久,但我知道肯定是一段不短的時間,因為我洋洋灑灑地寫了十多頁,而這些還僅是事情發生的概況而已。
  我發狂似地,不眠不休地寫著,甚至沒有進食,我不知道,像我這樣一個「已死之人」,是否還需要進食。
  從我動筆那一刻開始,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阻止我,沒有任何事情可以令我停下書寫的動作,筆尖不斷飛馳在紙張上面,像個狂舞的妖精,我開始有點懷念手指在電腦鍵盤上敲打的感覺。
  我想,除非是寫到最後原子筆沒水,或是我終於將一切事情寫完,不然我是不會停下書寫的動作。
    
  這是我生存的意義,雖然我不明白自己是否究竟生存著,一個已死的人,算不算存在這個世界上?
  讓我停下筆的,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強烈地震,我只感到眼前一黑,只來得及寫下幾個潦草的文字,緊接著,我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識......

  咦?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躺在地上?
  我坐直身子,游目四顧,沙發的周圍空盪盪的,什麼人都沒有。
  奇怪了,印象中,我依稀好像記得,這附近應該有著些什麼,是人嗎?還是......屍體?想到屍體,我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情?我知道我忘了一些事情,可就是偏偏想不起來到底忘了什麼。
  我努力的回想,絞盡腦汁的想找出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事情。
  似乎是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好像跟這個小鎮有關,而且肯定不是件愉快的事情,甚至還有點可怕。
  可是,為什麼我會突然忘記這些事情?莫非我患了間歇性失憶症?
  如果我忘記了,卻又為什麼還有殘留的印象?
  
  就在這時,我見到地上有本破舊的日記簿,心中不禁好奇,心想,不知道是誰扔在這裡的?
  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捧起日記,隨手翻閱,結果才翻看沒幾頁,就令我啞然失笑。
  這本日記寫的是什麼鬼東西?什麼鬼鎮,什麼活死人?簡直亂七八糟,日記不像日記,小說不像小說。
  我用著輕蔑的態度在閱讀,但是,當我越看到後面,我卻越笑不出來。
  有種打從心底深處的恐懼,正在蔓延,就像浸入清水的毛筆,黑黝黝的墨汁正拓散在清澈透明的水裡。
  日記裡頭所記載的一切,雖然荒誕不經,詭異莫名,簡直就像恐怖小說的情節,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卻偏偏讓我莫名的相信!
  儘管日記充斥著無頭蠟像,活死人返魂,還有鬼車等等荒謬無稽的事件,在潛意識裡頭,我卻覺得自己似乎曾經經歷過這一切!
  每看一頁,那潛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就被喚醒一點!越看越是背脊發涼。
  在筆跡結束的地方,最後兩個字,看得出作者在倉卒之間來不及寫完,那兩個字,一個是「地」,地的下一字潦草地寫著「雨」,以字格和字面意義來判斷,那個字極有可能是地震的「震」字。 
  
  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地震,讓我失去了部分的記憶嗎?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尚待確認,我拾起了滾落在旁的原子筆,隨手在日記本的空白處胡亂寫上幾個字,跟日記本上的筆跡互相比對之下,我差點沒有吐血!
  天啊!這是我的筆跡啊!
  雖然不知道這本日記是不是真的由我寫成,也不記得自己究竟是何時寫的,可是,這的的確確就是我的筆跡沒錯!
  其實,也不用對照筆跡,因為,我人在英國,恐怕這個鎮上唯一會用中文寫作的,就只有我而已。
  怪就怪在,如果這整本日記是用中文書寫而成,那為什麼傻丫頭看的懂?難道說她曾學過中文?

  正當我打算將日記從頭到尾詳細閱讀,試圖從中找出一些線索時,我耳旁依稀聽到了人聲喧嘩。
  我戰戰兢兢地四處張望著,找尋聲音的來源。
  酒吧外的暴風雪仍然呼嘯,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可是放眼望去,積雪卻沒有像日記中所記載的那樣,高過屋頂。
  二樓的天花板也完好如初,一點也沒有坍塌下來的模樣。
  我一面找尋人聲的來源,一面心理納悶著,想說,難道這本日記只是胡鄒亂寫,包括天花板整面壓降下來,還有只剩半顆頭顱的死屍走動的怪事?
  
  很快的,我察覺到聲音的位置來自於廚房,廚房似乎隱隱透出微光,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躡手躡腳地走向了廚房。
  一進到廚房,只見餐桌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這裡不但燭光輝映!而且還很熱鬧的樣子。
   
  餐桌上擺著豐盛的菜餚,眾人正自酣暢熱飲,高聲談笑。
  左首木椅上坐著的一位拿著酒杯正自暢飲的鬍子男,我定神一看,卻不是洛格是誰?  
  根據日記上頭的記載,洛格不是已經被護士梅樂蒂的死屍開膛剖腹?為什麼還能坐在這裡大口喝酒,大聲喧嘩?
  而在洛格身旁,依序坐著的是管理員路則,艾洛斯,阿米,伊羽,還有被我用槍轟爆腦袋的傻丫頭(根據日記上的記載)!
  看著這些不久之前才血腥慘死的人們,一個個恍若無事般地坐在一起用餐,我打從心底感到一陣戰慄。
  就連慘遭我從後腦爆頭的護士梅樂蒂,現在也正好端端地拿著紅酒杯,悠閒的啜著。
  警察沃夫更是狼吞虎嚥,將桌前食物席捲一空,根本不像曾經死過!  
  我怔怔地看著這些人,彷彿之前所經歷的血腥殺戮,完全是一齣鬧劇似的。
  「喂!Ken,怎麼了?幹嘛不過來吃晚餐?」洛格發現了我,高聲招呼著。
  我怎麼敢過去?有種打自內心深處的恐懼正在蔓延,擴散,彷彿要將我整個人吞噬,吞進深不見底的洞穴之中。
  按照日記所寫的遊戲規則,剛剛所有的人不是都已經「解脫」了嗎?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裡?這實在太不對勁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竟然會相信一本來歷不明的日記所記載的事情,實在是有點可笑,我想,我不應該這麼快就下定結論。
  啊!對啊!這不可能是什麼鬼鎮,大家現在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嗎?
  我試著說服自己,想道,如果這個地方是什麼鬼鎮,那我怎麼會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我不是應該像個幽靈一樣到處遊蕩嗎?
  我認為整件事情似乎還是得回到原點,回到我最初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雖然以前在台灣我沒有幻聽幻覺的症狀,不過,或許真的如洛格所言,我是因為一下子來到陌生的國度,在不安和不熟悉的狀態下,身心無法調適,壓力太大,導致產生了幻覺。
  無論如何,「幻覺論」總比「活死人」的可能性要高的多了,說什麼我也無法相信整個鎮都是死人的事情!更不願承認自己是個活死人!
  現在已經是科學昌明的先進時代,不可能會發生「活死人」這種荒謬絕倫的事情!
  「喂,你們不是說酒吧停電嗎?」我壯著膽子,走了過去。
  「誰告訴你的?你睡迷糊了嗎?」洛格笑著回答。
  「Ken,你在發抖呢,很冷嗎?」阿米關心地問道。
  「噢,還好,是有點冷。」我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還有些發顫。
  
  她們熱情地和我攀談著,我只能強顏歡笑,暫時將日記裡頭所記載的那些詭譎可怖,驚悚駭人,又極不真實的片段拋在腦後,假裝從來不曾看過。
  我試著融入她們,試著擠出一絲笑容,試著告訴我自己:「那一切都只是幻覺而已,沒有什麼死人,也沒有什麼鬼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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