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 七夜雪(9)

作者: dnahwen (qoo)   2007-10-09 12:14:22
七夜雪(9-10) ◎滄月
九、往昔
  在烏里雅蘇台雪原上那一場狙擊發生的同時,遙遠的崑崙山頂上,瞳緩緩睜開了眼睛

  「該動手了。」妙火已然等在黑暗裡,卻不敢看黑暗深處那一雙靈光蓄滿的眼睛,低
頭望著瞳的足尖,「明日一早,教王將前往山頂樂園。只有明力隨行,妙空和妙水均不在
,妙風也還沒有回來。」
  「應該是八駿拖住了妙風。」瞳的眼裡精光四射,抬手握緊了身側的瀝血劍,聲音低
沉,「只要他沒回來,事情就好辦多了——按計劃,在教王路過冰川時行動。」
  「是。」妙火點頭,悄然退出。
  一個人坐在黑暗裡,瞳的眼睛又緩緩闔起。
  八駿果然截住了妙風,那麼,那個女醫者……如今又如何了?
  坐在最黑的角落,眼前卻浮現出那顆美麗的頭顱瞬間被長刀斬落的情形——那一剎那
,他下意識握緊了劍,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彷彿感覺到某種入骨的恐懼。
  恐懼什麼呢?那個命令,分明是自己親口下達的。
  他絕對不能讓妙風帶著醫生回到大光明宮來拯救那個魔鬼。凡是要想維護那個魔鬼的
人,都是必須除掉的——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決不手軟!可是……為什麼內心裡總是有
一個聲音在隱隱提醒,告訴他那將是一個錯得可怕的決定?
  「明介……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呆在黑暗裡。」
  那算明亮的眼睛再一次從腦海裡浮起來了,凝視著他,帶著令人惱怒的關切和溫柔。
  他極力控制著思緒,不讓自己陷入這一種莫名其妙的混亂中。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
磨娑橫放膝上的瀝血劍,感觸著冰冷的鋒芒——塗了龍血珠的劍刃,隱隱散發出一種赤紅
色的光芒,連血槽裡都密密麻麻的填滿了龍血珠的粉末。
  用這樣一把劍,足以斬殺一切神魔。
  他低頭坐在黑暗裡,聽著隔壁畜生界裡發出的慘呼廝殺聲,嘴角無聲無息地彎起了一
個弧度。
  教王……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瞬地睜開眼,紫色的光芒四射而出,在暗夜裡亮如妖鬼。
  
  在烏里雅蘇台雪原上那一場狙擊發生的同時,一羽白鳥穿越了茫茫林海雪原,飛抵藥
師谷。
  「嘎——」顯然是熟悉這裡的地形,白鳥直接飛向夏之園,穿過珠簾落到了架子上,
大聲地叫著,拍打翅膀,希望能立刻引起女主人的注意。
  然而叫了半天,卻只有一個午睡未足的丫頭打著哈欠出來:「什麼東西這麼吵啊?咦
?」
  霜紅認出了這只白鳥,脫口驚呼。雪鷂跳到了她肩頭,細細簌簌地抓著她的肩膀,不
停的抬起爪子示意她去看上面繫著的布巾。
  「咦,這是你主人寄給谷主的麼?」霜紅揉著眼睛,總算是看清楚了,嘀咕,「可她
出谷去了呢,要很久才回來啊。」
  「咕?」雪鷂彷彿聽懂了她的話,用喙子將腳上的那方布巾啄下來,叼了過去。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不日北歸,溫酒相候。
白。」
  那樣寥寥幾行字,看得霜紅笑了起來。
  「哎,霍七公子還真的打算回這裡來啊?」她很是高興,將布巾折起,「難怪谷主臨
走還叮囑我們埋幾壇笑紅塵去梅樹底下——我們都以為他治好了病,就會把這裡忘了呢!

  「嘎。」聽到笑紅塵三個字,雪鷂跳了一跳,黑豆似的眼睛一轉,露出垂涎的神色。
  「不過,谷主最近去了崑崙給教王看病,恐怕好些日子才能回來。」霜紅摸了摸雪鷂
的羽毛,嘆了口氣,「那麼遠的路……希望,那個妙風能真的保護好谷主啊。」
  雪鷂眼裡露出擔憂的表情,忽然間跳到了桌子上,叼起了一管毛筆,回頭看著霜紅。
  「要回信麼?」霜紅怔了一怔。
  荒原上,血如同煙花一樣盛開。
  維持了一個時辰,天羅陣終於告破,破陣的剎那,四具屍體朝著四個方向倒下。不等
剩下的人有所反應,妙風瞬間掠去,手裡的劍點在了第五個人咽喉上。
  「說,瞳派了你們來,究竟有什麼計劃?」一眼裡凝結起了可怕的殺意,劍鋒緩緩劃
落,貼著主血脈剖開,「——不說的話,我把你的皮剝下來。」
  修羅場裡出來的殺手有多堅忍,沒有人比他更瞭解。
  所以,下手更不能容情。
  「呵。」然而晨鳧的眼裡卻沒有恐懼,唇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風,我不明白,為
什麼像你這樣的人,卻甘願做教王的狗?」
  「那你又為什麼做瞳的狗。」妙風根本無動於衷,「彼此都無須明白。」
  「說,瞳有什麼計劃?」劍尖已然挑斷鎖骨下的兩條大筋,「如果不想被剝皮的話。

  晨鳧忽然大笑起來,在大笑中,他的臉色迅速變成灰白色。
  「風,看來…你真的離開修羅場太久了……」一行碧色的血從他嘴角沁出,最後一名
殺手緩緩倒下,冷笑,「你……忘記『封喉』了麼?」
  晨鳧倒在雪地裡,迅速而平靜地死去,嘴角噙著嘲諷的笑。
  妙風怔住了,那樣迅速的死亡顯然超出了他的控制——是的!封喉,他居然忘記了每
個修羅場的殺手,都在牙齒裡藏有一粒「封喉」!
  他頹然放下了劍,茫然看著雪地上狼藉的屍體。這些人,其實都是他的同類。
  妙風氣息平甫,抬手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八駿豈是尋常之輩,他方才也是動
用了天魔裂體這樣的禁忌之術才能將其擊敗。然而此刻,強行施用禁術後遭受的強烈反擊
也讓他身受重傷。
  他以劍拄地,向著西方勉強行走——那個女醫者,應該到了烏里雅蘇台吧?
  然而,走不了三丈,他的眼神忽然凝聚了——
  腳印!在薛紫夜離去的那一行腳印旁邊,居然還有另一行淺淺的足跡!
  他霍然回首,掃視這片激鬥後的雪地,劍尖平平掠過雪地,將剩餘的積雪轟然掃開。
雪上有五具屍體,加上更早前被一劍斷喉的銅爵和葬身雪下的追電,一共是七人——他的
臉色在一瞬間蒼白:少了一具屍體!
  飛翩?前一輪襲擊裡,被他一擊逼退的飛翩竟然沒死?
  身後的那一場血戰的聲音已然聽不到了,薛紫夜在風雪裡跑得不知方向。
  她在齊膝深的雪裡跋涉,一里,兩里……風雪幾度將她推倒,妙風輸入她體內的真氣
在慢慢消失,她只覺得胸臆間重新凝結起了冰塊,無法呼吸,踉蹌著跌倒在深雪裡。
  眼前依稀有綠意,聽到遙遠的駝鈴聲——那、那是烏里雅蘇台麼?
  那個意為「多楊柳之地」的戈壁綠洲?
  她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用雙手撐起自己身體,咬牙朝著那個方向一寸寸挪動。要快點
到那裡……不然,那些風雪,會將她凍僵在半途。
  「喲,還能動啊?」耳邊忽然聽到了一聲冷笑,一隻腳忽然狠狠地踩住了她的手,「
看臉色,已經快撐不住了吧?」
  勁裝的白衣人落在她身側,帶著面具,發出冷冷的笑——聽聲音,居然是個女子。
  「算我慈悲,不讓你多受苦了,」一路追來的飛翩顯然也是有傷在身,握劍的手有些
發抖,氣息平甫,「割下你的頭,回去向瞳覆命!」
  瞳?那一瞬間薛紫夜觸電一樣抬頭,望向極西的崑崙方向。
  明介,原來真的是你……派人來殺我的麼?
  她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看著那一支雪亮的劍向著她疾斬下來,手伸向腰畔,卻
已然來不及。
  「叮!」風裡忽然傳來一聲金鐵交擊之聲,飛翩那一劍到了中途忽然急轉,堪堪格開
一把擲過來的青鋼劍。劍上附著強烈的內息,飛翩勉強接下,一連後退了三步才穩住身形
,只覺胸口血氣翻湧。
  然而不等她站穩,那人已然搶身趕到,雙掌虛合,劃出了一道弧線將她包圍。
  沐春風?她識得厲害,立刻提起了全身的功力竭力反擊,雙劍交疊面前,阻擋那洶湧
而來的溫暖氣流——雪花轟然紛飛。一掌過後,雙方各自退了一步,劇烈地喘息。
  看來,那個號稱修羅場絕頂雙璧之一的妙風,方才也受了不輕的傷呢。
  「嘿嘿,看來,你傷得比我要重啊,」飛翩忽然冷笑起來,看著擋在薛紫夜面前的人
,諷刺,「你這麼想救這個女人?那麼趕快出手給她續氣啊!現在不續氣,她就死定了!

  妙風臉色一變,卻不敢回頭去看背後,只是低呼:「薛谷主?」
  沒有回音。
  他盯著飛翩,小心翼翼地朝後退了三尺,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雪地,忽然全身一震。
薛紫夜臉朝下匍匐在雪裡,已然一動不動。他大驚,下意識地想俯身去扶起她,終於強自
忍住——此時如果彎腰,背後空門勢必全部大開,只怕一瞬間就會被格殺劍下!
  「怎麼?不敢分心?」飛翩持劍冷睨,「也是,修羅場出來的,誰會笨到把自己空門
賣給對手呢?」
  她冷笑起來,譏諷:「也好!瞳吩咐了,若不能取來你性命,取到這個女人的性命也
是一樣——妙風使,我就在這裡跟你耗著了,你就眼睜睜看著她死吧!」
  妙風一直微笑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手指緩緩收緊。
  「薛谷主?」他再一次低聲喚,然而雪地上那個人一動不動,已然沒有生的氣息。他
臉上的笑容慢慢凍結,眼裡神色轉瞬換了千百種,身子微微顫抖。再不出手,便真的只能
眼睜睜看著她死了……然而即便是他此刻分心去救薛紫夜,也難免不被立時格殺劍下,這
一來就是一個活不了!
  念頭瞬間轉了千百次,然而這一刻的取捨始終不能決定。
  「嘿。」飛翩發出一聲冷笑,「能將妙風使逼到如此兩難境界,我們八駿也不算——

  然而,話音未落,妙風在一瞬間低下了頭,鬆開了結印防衛的雙手,搶身從雪地上托
起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子!同時,他側身一轉,背對著飛翩,護住懷裡的人,一手便往她背
心靈台穴上按去!
  「唰!」一直以言語相激,一旦得了空檔,飛翩的劍立刻如同電光一樣疾刺妙風後心

  那一瞬間露出了空門,被人所乘,妙風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劍氣破體。他一手托住薛
紫夜背心急速送入內息,另一隻手卻空手入白刃,硬生生向著飛翩心口擊去——心知單手
決計無可能接下這全力的一擊,所以此刻他已然完全放棄了防禦,不求己生,只求能斃敵
於同時!
  也只有這樣,方能保薛紫夜暫有一線生機。
  劍鋒刺破他後心,與此同時,他的手也快擊到了飛翩胸口。雙方都沒有絲毫的停頓—
—兩個修羅場出來的殺手眼裡,全部充滿了捨身之時的冷酷決斷!
  「喀嚓。」忽然間,風裡掠過了一蓬奇異的光。
  妙風只覺手上托著的人陡然一震,彷彿一陣大力從薛紫夜腰畔發出,震的他站立不穩
,抱著她撲倒在雪中。同一瞬間,飛翩發出一聲慘呼,彷彿被什麼可怕的力量迎面擊中,
身形如斷線風箏一樣倒飛出去,落地時已然沒了生氣。
  兔起鵠落在眨眼之間,即便是妙風這樣的人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妙風倒在雪地
上,匪夷所思地看著懷裡悄然睜開眼睛的女子。
  「你沒事?」他難得收斂了笑容,失驚。
  「好險……」薛紫夜臉色慘白,吐出一口氣來,「你竟真的不要自己的命了?」
  她還在微弱的呼吸,神智清醒無比,放下了扣在機簧上的手,睜開眼狡黠地對著他一
笑——他被這一笑驚住:方才……方才她的奄奄一息,難道只是假裝的出來的?她竟救了
他!
  「喂,你沒事吧?」她卻虛弱地反問,手指從他肩上繞過,碰到了他背上的傷口,「
很深的傷……得快點包紮……剛才你根本沒防禦啊。難道真的想捨命保住我?」
  「暴雨梨花針?」他的視線落到了她腰側那個空了的機簧上,脫口低呼。
  ——這分明是蜀中唐門的絕密暗器,但自從唐缺死後便已然絕跡江湖,怎麼會在這裡

  「是、是人家抵押給我當診金的……我沒事……」薛紫夜衰弱地喃喃,臉色發白,「
不過,麻煩你……快點站起來好麼?……」
  「抱、抱歉。」明白是自己壓得她不能呼吸,妙風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鬆開手撐住
雪地想要站起來,然而方一動身,一口血急噴出來,眼前忽然間便是一黑——
  「啊?!」薛紫夜脫口驚呼,「妙風!」
  醒來的時候,天已然全黑了。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雪一片片落在臉上,然而身上卻是溫暖的。
  身上的傷口已被包紮好,疼痛也明顯減緩了——得救了麼?除了教王外,多年來從來
不曾有任何人救過他,這一回,居然是被別人救了麼?他有些茫然的低下頭去,看到了身
上裹著的猞猁裘,和旁邊快要凍僵的紫衣女子。
  「薛谷主!」他驚呼一聲,連忙將她從雪地上抱起。
  她已然凍得昏了過去,嘴唇發紫手足冰冷。他解開猞猁裘將她裹入,雙手按住背心靈
台穴,為她化解寒氣——然而一番血戰之後,他自身受傷極重,內息流轉也不如平日自如
,過了好久也不見她醒轉。妙風心裡焦急,臉上的笑容也不知不覺消失了,只是將薛紫夜
緊緊擁在懷裡。
  她的體溫還是很低,臉色逐漸蒼白下去,就如一隻瀕死的小獸,緊緊蜷起身子抵抗著
內外逼來的徹骨寒冷,沒有血色的唇緊閉著,雪花落滿了眼角眉梢,氣息逐漸微弱。
  「薛谷主!」他有些驚慌地抓住她的肩,搖晃著,「醒醒!」
  他想起了自己是怎樣請動她出谷的:她在意他的性命,不願看著他死,所以甘冒大險
跟他出了藥師谷——即便他只是一個陌生人。而西歸路上,種種生死變亂接踵而至,身為
保護人的自己,卻反而被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一再相救。
  她在雪裡昏睡,臉頰和手凍得彷彿是冰塊。那一瞬間,他感到某種恐懼——那是他十
多年前進入大光明宮後從來未曾再出現的感覺。他幾乎是發瘋一樣將沐春風之術用到了極
點,將內息連續不斷的送入那個冰冷的身體裡。
  「雪懷……」終於,懷裡的人吐出了一聲喃喃的嘆息,縮緊了身子,「好冷。」
  妙風忽然間就愣住了。
  雪懷……這個名字,是那個冰下少年的麼?——那個和瞳來自同一個村莊的少年。
  其實第一次聽她問起瞳,他心裡已然暗自警惕,多年的訓練讓他面不改色地將真相掩
了過去。而跟著她去過那個村莊後,他更加確定了這個女子的過往身份——是的,多年前
,他就見到過她!
  那一夜的血與火重新浮現眼前。暗夜的雪紛亂捲來。他默默閉上了眼睛,
  多少年了?自從進入修羅場第一次執行任務開始,已經過去了多少年?最初殺人時的
那種不忍和罪惡感早已蕩然無存,他甚至可以微笑著捏碎對方的心臟。
  那麼多的鮮血和屍體堆疊在一起,浸泡了他的前半生。
  對於殺戮,早已完全的麻木。然而,偏偏因為她的出現,又讓他感覺到了那種灼燒般
的苦痛和幾乎把心撕成兩半的掙扎取捨。
  那一夜的大屠殺歷歷浮現眼前——
  血。
  烈火。
  此起彼伏的慘叫。
  烈烈燃燒的房子。
  還有無數奔逃中的男女老幼……
  有一對少年的男女攜手踉蹌朝著村外逃去,而被教王從黑房子裡帶出的瞳瘋狂地追在
他們兩個後面,嘶聲呼喚。
  「風,把他追回來。」教王坐在玉座上,帶著寶石指環的手點向那個少年,「我的瞳
。」
  「是。」十五歲的他放下了血淋淋劍,低頭微笑,追了出去。
  ——是的。那個少年,是教王這一次的目標,是將來可能比自己更有用的人。所以,
決不能放過。
  教王在身後發出冷冷的嘲笑:「所有人都早已拋棄了你,瞳,你何必追?」
  那個少年如遇雷擊,忽然頓住了,站在冰上,肩膀漸漸顫抖,彷彿絕望般地厲聲大呼
:「小夜!雪懷!等等我!等等我啊……」——然而,奔逃的人沒有回頭。
  他追上去,扳住了那個少年的肩膀,微笑:「瞳,所有人都拋棄了你。只有教王,需
要你。來吧……和我們一起。」
  「不……不!」那個少年忽然瘋狂地推開了他,執拗地沿著冰河追了上去,不過片刻
,離那一對少年男女已然只有三丈。然而那兩個人頭也不回的奔逃,雙手緊握,沿著冰河
逃離。
  「還要追麼?」他飛身掠出,側頭對少年微微一笑,「那麼,好吧——」
  手臂一沉,一掌擊落在冰上!
  「喀喇——」厚實的冰層忽然間裂開,裂縫閃電般延展開來。冰河一瞬間碎裂了,冷
而黑的河流張開了巨口,將那兩個奔逃在冰上的少年男女吞噬!
  「現在,結束了。」他收起手,對著那個驚呆了的同齡人微笑,看著他崩潰一樣的在
面前緩緩跪倒,發出絕望的嘶喊。
  …………
  結束了麼?沒有。
  十二年後,在荒原雪夜之下,宿命的陰影重新將他籠罩。
  「雪懷……冷。」金色猞猁裘裡,那個女子蜷縮得那樣緊,全身微微發著抖,「好冷
啊。」
  妙風低下頭,望著這張蒼白的臉上流露出的依賴,忽然間覺得有一根針直刺到內心最
深處,無窮無盡的悲哀和無力席捲而來,簡直要把他擊潰——在他明白過來之前,一滴淚
水已然從眼角滑落,瞬間凝結成冰。
  在十五年來第一滴淚水滑落的瞬間,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了。
  他不知道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是默默在風雪裡閉上了眼睛。
  他本是樓蘭王室的倖存者,親眼目睹過一族的衰弱和滅絕。自從被教王從馬賊裡救回
後,他人生的目標便只剩下了一個——他只是教王手裡的一把劍。只為那一個人而生,也
只為那一個人而死……不問原因,也不會遲疑。
  那麼多年來,他一直是平靜而又安寧的,從未動搖過片刻。
  然而……為什麼在這一刻,心裡會有深刻而隱秘的痛?他……是在後悔嗎?
  他後悔手上曾沾了那麼多的血,後悔傷害到眼前這個人嗎?
  他無法回答,只是在風雪裡解下猞猁裘,緊緊擁住那個筋疲力盡的女醫者。猞猁裘裡
的女子在慢慢恢復生氣,凍得發抖的身子緊緊靠著他的胸口,如此的信任而又倚賴——
  完全不知道,身側這個人雙手上沾滿了鮮血。
  
  烏里雅蘇台驛站的小吏半夜出來巡夜,看到了一幅做夢般的景象:
  漫天紛飛的大雪裡,一個白衣人踉蹌奔來,一頭奇異的藍髮在風中飛揚,衣衫上濺滿
了血,懷裡抱著金色的絨裘。那人奔得非常快,在他睡意驚醒的瞬間早已沿著驛路奔入了
城中,消失在楊柳林中。
  「天……是見鬼了麼?」小吏喃喃揉著眼睛,提燈照了照地面。
  那裡,雪上赫然留下了深深的腳印,腳印旁,滴滴鮮血觸目驚心。
  薛紫夜醒來的時候,已然是第二天黎明。
  這一次醒轉,居然不是在馬車上。她安靜地睡在一個炕上,身上蓋著三重被子,體內
氣脈和煦而舒暢。室內生著火,非常溫暖。客舍外柳色青青,綠蔭連綿如紗。有人在吹笛

  令她詫異的是,這一次醒來,妙風居然不在身側。
  奇怪,去了哪裡呢?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那是《葛生》——熟悉的曲聲讓她恍然,隨即暗自感激,她明白妙風這是用了最委婉
的方式勸解著自己。那個一直微笑的白衣男子,身懷深藏不露的殺氣,可以覆手殺人於無
形,但卻有著如此細膩的心,能迅速的洞察別人的內心喜怒。
  她下了地走到窗前。然而曲子卻驀然停止了,彷彿吹笛者也在同一時刻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另外一曲又響起。
  推開窗的時候,她看到了楊柳林中橫笛的白衣人。妙風坐在一棵楊柳的橫枝上,靠著
樹,正微微仰頭,闔起眼睛吹著一支短短的笛子,旖旎深幽的曲子從他指尖飛出來,與白
衣藍髮一起在風裡輕輕舞動。
  笛聲是奇異的,不像是中原任何一個地方的曲子,充滿了某種神秘的哀傷。彷彿在蒼
穹下有人仰起頭凝望,發出深深的嘆息;又彷彿篝火在夜色中跳躍,映照著舞蹈少女的臉
頰。歡躍而又憂傷,熱烈而又神秘,彷彿水火交融一起盛開。
  薛紫夜一時間說不出話——這是夢麼?那樣大的風沙裡,卻有烏里雅蘇台這樣的地方
;而這樣的柳色裡,居然能看到這樣美麗的笛聲。
  「醒了?」然而笛聲在她推窗的剎那截然而止,妙風睜開了眼睛,「休息好了麼?」
  她訥訥點頭,忽然間有一種打破夢境的失落。
  「那吃過了飯,就上路吧。」他望著天空道,神色有些恍惚,頓了片刻,忽然回過神
來,收了笛子跳下了地,「我去看看新買的馬是否餵飽了草料。」
  在他錯身而過的剎那,薛紫夜隱約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卻不知道究竟為了什麼。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楊柳林裡,她才明白過來方才是什麼讓她覺得不自然——那張永
遠微笑著的臉上,不知何時,居然泯滅了笑容!
  他……又在為什麼而悲傷?
  以重金僱用了烏里雅蘇台最好的車伕,馬車沿著驛路疾馳。
  車裡,薛紫夜一直有些惴惴的望著妙風。這個人一路上都在握著一支短笛出神,眼睛
望著車外皚皚的白雪,一句話也不說——最奇怪的是,他臉上還是沒有一絲笑容。
  「你……怎麼了?」終於還是忍不住,她開口打破了窒息的寂靜,「傷口惡化了?」
  「沒有。」妙風平靜地回答,「谷主的藥很好。」
  「那麼,」她納悶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不笑了?」
  他有些詫異地轉頭看她:「我為什麼要笑?」
  薛紫夜愣住——沐春風之術會從內而外的改變人的氣質和性格,讓修習者變得圓融寧
和,心無雜念,那種微笑,也就是這樣由內而外自然流露出來的。而從一開始看到妙風起
,她就知道他十多年來修習精深,已然將本身氣質與內息絲絲入扣的融合。
  然而,此刻他臉上,卻忽然失了笑容。
  薛紫夜隱隱擔心,卻只道:「原來你還會吹笛子。」
  妙風終於微微笑了笑,揚了揚手裡的短笛:「不,這不是笛子,是篳篥,我們西域人
的樂器——以前姐姐教過我十幾首樓蘭的古曲,可惜都忘記得差不多了。」
  他微微側頭,望向雪後湛藍的天空,嘆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我的名字叫雅彌……」
  那些事情,其實已然多年未曾想起了……十幾年來浴血奔馳在黑暗裡,用劍斬開一切
,不惜以生命來阻擋一切不利教王的人——原本,這樣的日子,過得也是非常平靜而滿足
的吧?那樣純粹而堅定,沒有懷疑,沒有猶豫,更沒有後悔。
  他不去回想以往的歲月,因為這些都是多餘的。
  可為什麼這一刻,那些遺忘了多年的事情,忽然間重重疊疊的又浮現了呢?
  「你這樣可不行哪,」出神的剎那,一隻手忽然按上了他胸口的綁帶,薛紫夜擔憂地
望著他,「你的內息和情緒開始無法協調了,這樣下去很容易走岔。我先用銀針替你封住
,以防……」
  「不必了。」妙風忽然蹙起了眉頭,燙著一樣往後一退,忽地抬起頭,看定了她——
  「薛谷主,」她看到他忽然笑了起來,輕聲,「你會後悔的。」
  被那樣輕如夢寐的語氣驚了一下,薛紫夜抬頭看著眼前人,怔了一怔,卻隨即笑了:
「或許吧……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了。」她的手指靈活地綁帶上打了一個結,湊過去用
牙齒咬斷長出來的布:「但現在,哪有扔著病人不管的醫生?」
  他沉默下去,不再反抗,任憑醫者處理著傷口,眼睛卻一直望著西域湛藍色的天空。
  群山在緩緩後退,皚皚的冰雪宛如珠冠上的光。
  ——再過三日,便可以抵達崑崙了吧?
  他忍不住撩起簾子,用胡語厲叱,命令車伕加快速度。
  距離被派出宮,已經過去了二十五天,一路頻頻遇到意外,幸虧還能在一個月的期限
之前趕回。然而,不知道大光明那邊,如今又是怎樣的情況?瞳……你會不會料到,我會
帶了一個昔日的熟人返回?
  不過,你大約也已經不記得了吧……畢竟那一夜,我看到教王親手用三枚金針封住了
你的所有記憶,將跪在冰河旁瀕臨崩潰的你強行帶回宮中。
  如果當時我沒有下手把你擊昏,大約你早已跟著跳了下去吧?
  那時候的你,還真是愚蠢啊……
作者: twity   0000-00-00 00:00:00
作者: kg9101266 (Lulu)   0000-00-00 00:00:00
推推~噢~~~真棒!!
作者: hoodjin   0000-00-00 00:00:00
推推推~~~我喜歡妙風 XDDD
作者: DeAnima   0000-00-00 00:00:00
整個有金庸倚天屠龍的感覺耶XD
作者: edias (好想你)   0000-00-00 00:00:00
妙風對紫夜滿溫柔的嘛 >///<
作者: EVELY70429   0000-00-00 00:00:00
嗚~~ 這是最新進度了 >"< 早知道要忍到出完再看~~
作者: mamage (曼珠沙華)   0000-00-00 00:00:00
XDDD我忍不住去找簡體版了.其實作者受金庸影響滿深的耶@@
作者: DeAnima   0000-00-00 00:00:00
呵呵 我之前看雲煥跟阿湮就一整個楊過Vs小龍女的感覺XD
作者: dnahwen (qoo)   0000-00-00 00:00:00
不好意思...我回來PO文給大家了 ^____________^
作者: shiulo (It's life~)   0000-00-00 00:00:00
霍展白也有令狐沖癡戀小師妹的影子
作者: xlovelessx (一秒)   0000-00-00 00:00:00
Push 滄月真的很強...
作者: noyt   0000-00-00 00:00:00
昨凌晨我也有去找簡體版XD 還採到大雷- -....XD
作者: fieryl (如火)   0000-00-00 00:00:00
妙風跟紫夜一段有阿紫跟喬峰的fu 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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