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過年，一起窩在鄉下，除夕時伯母和媽媽會煮一桌子的年夜菜，女生是幫忙撿菜
，男生對家族來說像寶，貼貼春聯就好。初二，迎姑婆們和姑姑一家，午餐和晚餐各煮一
大桌，大伯母特別會煮。她平時會為孩子們做青蔥麵包、巧克力花生碎片，直到她去世後
我長大，去麵包店時總會被灑滿蔥花麵包吸引。
我想不起媽媽做了什麼料理？
阿公過世後，阿嬤一個月輪流住一次大伯家和我家，阿嬤說這樣才公平。恰恰算好的，過
年時都是農曆月初，我們改去大伯家過年。
媽媽在好幾年前就吵著不要和大伯一家一起過年，因為覺得大伯家很髒，或者爸爸又做了
什麼事惹她生氣，或者認為別人沒有按照她的意思去做。也曾經氣到當天離開大伯家，堂
嫂用好年夜飯菜後，她才緩緩走回。
某年，阿嬤在病時，媽媽悠悠地說想去加拿大找我姊過年，弟弟應聲附和。
我說，要去你們自己去，阿嬤還在，我和爸爸想和阿嬤一起過。
我明白阿嬤快不行了，剩沒幾年可一起過了。
最後他們沒成行，仍然在台灣過年。
去年過年時，阿嬤住院，爸爸因疫情緣故得以緩解，不用去醫院顧阿嬤。也因為疫情，我
們和大伯家第一次分開過年了，媽媽弄了一小桌年夜菜，有她公司送的湯、她和弟弟去Co
stco買的現成的菜、隨手燙的青菜，她興奮地拍照傳給朋友和我姊看，似乎宣告終於擺脫
傳統，以後都隨她所欲了。
她說，不要吃完沒有關係，青菜多吃一點。
我說，我有吃了，我不喜歡吃。
她說，怎麼會？弟弟說很好吃耶。
我說，不是，我是說我不喜歡吃這種青菜。
她一臉尷尬著。
我想不起媽媽做了什麼料理？
其實是想不起來媽媽特別為我做過什麼料理，她連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不知道。
姊姊離家在外唸書，第一次返家時，媽媽煮了一桌姊喜歡的飯菜，她記得。
我離家在外唸書，第一次返家時，她沒有煮，其實她也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某年返家，我的床被丟了，變成一只沙發床。
她說，那是為我買的。
可是，躺平後，整個腳踝都已經露出那只沙發床了，那真的是為我買的？
今年過年，阿嬤已離開人世，依然是媽媽公司送的菜、煎牛排及簡單的炒菜。我記得這些
料理，僅僅是菜而已，與我無太大關聯。
阿嬤過世後，我仔細回想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四神湯、豆仔稀飯、炒A菜、稀飯配醃大頭
菜等，這些都是小時候在鄉下阿嬤做的料理，不特別為誰喜歡吃而做，只是傳承阿祖傳授
給她的手藝，可是我卻記得。
註：文末，最後終於想起來了，媽媽剁著拜拜後的白斬雞，她剁了雞翅，並撮上鹽巴，遞
給我吃。那稱不上是料理吧？但我是喜歡的。有平反一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