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帝陵孤燈 -2 (勿M)

作者: timeslip2015 (timeslip)   2018-07-21 22:20:34
002 幾番春暮身何處 (1)
滴──滴──
滴──
渾圓剔透的水珠在藻井天花上沿著北斗七星的軌跡聚積,而後滴落在水面上。一滴又一滴
,像是外頭下著連綿不絕的春雨,懸掛在瓦當上,好一會兒才往下落在種滿芙蓉的陶盆內
。沒有韻律,不似芭蕉,不惹愁思,卻是折磨人的心緒。
楚子焉聽得煩了,耳尖頻頻抖動,長睫輕顫,睡意都讓這場雨打斷了。他想起身令內侍把
那擾人的芙蓉盆由屋簷下移開,然而眼皮和身子仍舊沉得很,似是沒睡醒。
「嘶──嘶──」
他張口欲言,舌頭似是被異物壓住,只能發出氣音,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水,他想要水。
口乾舌燥讓楚子焉睜開眼,想看清楚身在哪個宮殿,但眼前視線一片模糊。他怔了怔,瞇
起雙眼,正巧,一滴晶瑩剔透的露水落在乾燥的唇瓣上,順勢滑入舌尖。楚子焉吮了吮,
才發現嘴裡含著一塊鴿蛋大小的玉石。
這是什麼鬼東西?誰塞的?
楚子焉不明所以,舌尖費力地翻動這塊玉石,待他品出這塊玉石的形狀時,心下駭然!他
急急想動手挖出口中玉石,這才發現他的四肢僵硬被物事緊緊包裹無法動彈!他想側頭吐
出玉石,脖頸也無法轉動,似是被困在一小方空間中,指尖所及處都是冰冷的觸感!
剎那間,一縷恐怖的念頭驟地在楚子焉腦袋飛過,如同火藥炸裂熊熊燃燒,然而蝕骨涼意
由他的背脊竄起!他的心臟急跳,耳朵轟鳴,渾身感官隨著他寒毛直豎,意識到冷涼無生
氣的玉石包覆他全身,連腳趾也未能倖免!
金縷衣!是誰將他困在此處!?
他急了,使力運勁,全身肌肉賁張鼓起,急欲掙脫束縛,隨著他的動作,裂帛細微響起,
絲線斷裂,喀喀喀……噠!
啪啦……啪……
金線如弦一根根繃斷!
楚子焉一陣激動,氣血翻湧,想一次掙脫束縛,倏地坐起長嘯:「啊!啊!啊!啊──」
砰!
在楚子焉猛然起身那一瞬間,他撞上澄澈水碧棺蓋,胸口繃悶,嘴裡吐出一口鮮甜鐵鏽腥
血,眼前一黑,倒下之前,楚子焉來不及吐出嘴裡那塊玉蟬,再次不醒人事。
含在他嘴裡的玉蟾浴血,忽而發出螢螢如浮游般微光,朝向鑲有斑斕寶石的藻井天花緩緩
飛去,寶石沾上幽微螢光,絲絲縷縷沿著挖鑿好的溝槽流動,如同地宮中水銀護城河靈活
蜿蜒而上,將藻井漆成夜空銀河,星光點點閃爍,瑰麗詭奇──
***
一陣冷冽寒風吹徹寂地宮,嗚咽幽怨啼哭的聲響如刃一線劃破寂靜。
寒意撲面而來,往胸腹蔓延,楚子焉身子一抖,眉峰緊蹙,薄唇微顫。身上冷涼,身下卻
被細碎檀香木角扎得疼,楚子焉再也睡不下去,悶哼一聲,陡然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模糊的藻井天花,燈火黯淡,讓他難以辨識身在何處。只聽見遠方不時傳來
水珠滴落聲,就如由寢宮瓦當上的雨水落至荷花盆的聲響。
楚子焉翻身而起,卻又一陣頭暈目眩襲來。他頭痛欲裂,身體沉重,但身上的金縷衣與那
塊嚇人的玉蟬已不在口中,讓他鬆了口氣。只是在他看清楚身處何處後,他的瞳孔驚詫地
倏地緊縮,睡意一絲不剩!
他身在棺蓋已讓人推得半開的水碧棺槨內!
楚子焉警惕地環顧四方,唯有孤燈一盞擱在東南角的几案上。他不明白為何身在陵墓內的
棺槨中,棺材底還墊著一層蠶絲綢被與吸收惡臭屍水的檀香木?
難道,他死了,變成了鬼?
什麼時後死的?為什麼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楚子焉擰眉抿唇,低眸想查看自己的屍身,判斷死因,沒想到低頭一看又是一怔。棺木內
他的腰腹依舊精壯結實,下身器大活好,一柱擎天就如每日晨醒,只是──
他身上的衣物咧?
他的衣物盡數被褪除,渾身赤裸躺在棺槨內絕對不是帝王墓葬應有的規制啊!好歹剛剛他
還穿著金縷衣,不是嗎?
難道──
他、被、盜、墓、了!?
該死!
這道念頭如電光火石閃過,楚子焉神色劇變!
即便他死了,被人埋了,但當初興建陵墓時,丞相不是自承戮力親為,繪製樣式圖上繪製
地宮內七十八個機關,什麼毒蛇坑、萬丈深淵、溶骨池、懾魂陣,還有那些個五花八門的
陷阱都被破了嗎?!哪來這樣神通廣大的盜墓賊啊!
楚子焉越想越心驚,連忙查看除了被剝光衣服外,自己還有沒有被凌辱……不,是鞭屍!
見自己冰清玉潔的體魄依然如初,楚子焉才鬆了口氣。
但轉瞬之間,他又想到,不對啊,如果他死了,為什麼現在能動?難道他沒死?被人活埋
了?
肯定是的──
因為,西方極樂世界沒有派天庭使者來接他啊?
竟敢怠慢他這個軍功彪炳、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還是──難道是他殺戮太重?
楚子焉放眼望盡地宮,也沒有看到黑白無常守在他身邊等著拘提他,不禁懷疑他到底錯過
什麼?
但只要一思及死因,他便頭痛欲裂,稍早撞上棺蓋的額頭還腫著一個包哩。
楚子焉茫然而困擾,正當他不知該不該躺下來,閉上雙眼好等人來接他,還是乾脆起來大
吼幾聲問有沒有人在的時候,卻有人在他身邊低聲喚道:「陛下,你醒了?」
「嘎!」
楚子焉那個虎熊般的膽子被這突如其來一聲叫喚給嚇得差點破了!
也被自己粗啞的嗓子給駭得呆了呆。
陵墓裡有別的人在!
不,別的鬼在!
「臣嚇著您了,陛下?」那人又問。
楚子焉在世時號稱熊心豹子膽,哪裡會承認膽子差點嚇破?想起自己也是鬼,他就鎮定、
安心多了。
鬼知道他安什麼心啊。
他死了啊!突然死了啊!被人埋了啊!
嘴裡還塞了顆鴿子蛋大小的玉蟬啊!
而且他對於自己的死毫無印象啊!
是病死的還是被害死的都不知道啊!
「沒有──」楚子焉隨口應聲,嗓音低沉。
他不想承認。
縱使他的腦袋裡混亂一片,前塵往事都想不起來,但身為帝王,總得鎮定點
別惹人笑話吧。
他努力地釐清現況,有了個結論。
在這陵墓裡除了死人外,應該就是來接人的鬼差吧?黑白無常嗎?不,他不該下地獄,所
以應該是──大家都怎樣叫他們來著?該死,生前不愛談論神神鬼鬼,現在可好了,他連
那群人叫啥都不知道?姑且稱天庭使者吧?
楚子焉鳳眸來回在墓室中巡梭,卻沒見到一個影子,他有些狐疑地問:「你在哪?天庭使
者還是黑白無常,現出真身吧──」
久未出聲的嗓子沙啞如鴉啼難聽至極,楚子焉嘆口氣惋惜他自豪的金玉嗓子也隨著死亡離
他而去。原來詩詞裡說的鬼聲難聞便是這個意思嗎?
「天庭使者?」那人似乎怔了怔。
楚子焉聽那人的反應驀地心沉。那人該不會不是天庭使者吧。那麼那人是哪來的閒雜人等
,不,閒雜鬼等?為何出現在他的陵寢內?
「否則,你是誰?又在哪?是人是鬼?為何朕看不見你?」
「……陛下,我在你身下。」
身下?
楚子焉呆了呆。
當然檀香木屑不會說話,難道他棺槨下有另一個棺槨?
陪葬的人,不是文武官就是奴隸,都不該與帝王同陵寢,除非是──后妃。
但他不記得他立過后。
他也不記得寵愛過任何嬪妃,更沒殘暴地要她們陪葬啊?
況且,那人的聲音聽起來雖不低沉,但也不是女嗓,清清淡淡,像是掛在司天台上的銅製
風鈴,風一吹來叮叮噹噹,極為好聽。而且他的語氣隱含笑意,溫柔的像是春日流淌過大
地的潺潺小溪,似是心情極好。
他醒來,那人那麼高興嗎?
但是,這人說在他身下?
楚子焉怎麼聽怎麼彆扭,那人的語氣聽起來極為歡欣,話語卻有無盡曖昧,怎麻想都像是
在調戲他?
帝王威嚴豈可隨意侵犯?
倘若是以往,狂狷的楚子焉肯定要杖責此人,沒有打上八十也有一百板子,非要將這個人
打得屁股開花,教訓他出言不遜,侮蔑皇權不可!
無奈眼下情勢不明,楚子焉前塵往事盡數忘卻,唯獨記得他名喚楚子焉,是楚國開國皇帝
,連自己怎麼死的都搞不清楚,更別說身下這個人是誰。要是他隨意罰了這人,而這人正
是考驗他信仰的天庭使者,惹得使者不接他去西方極樂世界不就麻煩了?能罰個屁!
楚子焉只得忍氣吞聲,暫且按下想揍人的念頭,先翻身探看底下那人到底長得是圓是扁。
「陛下──」
楚子焉攀著晶瑩剔透的水碧棺沿準備爬起,那人的叫喚聲忽然出現在他身後。
他回頭,便看到那人。
雙目視線相交,楚子焉不禁看怔了。
好俊!
眼前這人真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
楚子焉成為武將之前,也沒少讀書,但見著他卻險些被這驚人的美貌震懾,幾乎窒息,想
不出什麼話來形容自己心下感受。
那人一襲白衣勝雪,怡然站在他的棺槨旁,地上有著一葉草席與蒲團,顯然方才他真躺在
地上,不算是出言不遜。
但讓楚子焉說不出話的是那人的容貌。何謂翩若驚鴻,何謂郎獨絕艷,楚子焉現在總算見
識到了。楚子焉自己生的好,往昔鮮衣怒馬在京城中是人人稱頌的貴公子,說是滿城紅袖
招也不為過。但這人與他的俊朗爽颯不同,是無法言喻的美。他並沒有相形見拙的羞愧感
,但見到這人的第一眼他的心卻如同一把琴讓人隨意一撥,琴弦轟鳴顫動!
那人生的清俊溫雅,微微一笑便讓人舒坦至極。他的膚色白皙,一張臉生得雌雄莫辨,眼
眸如通透澄澈像是兩泓冷冽潭水,凝睞之間欲語還休,繾綣纏綿,若不鎮定心神便要讓他
勾了魂。天庭使者都是這樣的樣貌?不用勾魂筆,卻有一雙勾魂眸?還有那笑意是怎回事

杏色飽滿潮濕的唇瓣微勾,似笑非笑,卻能成就一城怒放的繁花?
但是那人再度低喃「陛下」兩字時,卻有如一記重拳擊在楚子焉胸口,讓他鬱悶,卻又不
解自己明明與他不相識,為何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瞬間湧上心頭?這也是他心顫的緣由。
無關容貌,而是三言兩語難以描述的感概。
楚子焉彷彿陷入幻境,腦海中盡是屬於這人的熟悉身影。瞧他優美纖細的長指撫過奏摺,
垂眸斂目聆聽他說話的沉靜臉龐,或是側眸睥睨眾人,抬眸見他在看,唇角的清淺笑意微
揚,又或者是似是戲弄他後得意洋洋的神情,還有與他意見不合時的惱怒神情,而後,記
不清是何時兩人有過激烈的口角……
那些回憶片段像是一條光帶被人硬生生剪碎,散成一塊又一塊斑斕絢麗的光影在楚子焉腦
海中流蕩,讓他看不透、摸不清眼前人的身分。縱使他攏指想兜著那些記憶,也留不住這
些讓他懷念、惹他氣結、令他信賴,又讓他唏噓的往事。
一季春意凋零成晌午晚秋,蕭索零落。
楚子焉痴愣愣地望著眼前男子,神色變化萬千盡納在那人眼底。
那人笑道:「陛下怎麼了?太久沒見到臣的美貌,看痴了嗎?」
楚子焉這才回過神,狐疑地問:「說什麼渾話?你不是白無常?」
那人怔了怔,顯然沒料到楚子焉竟是如此反應。
楚子焉的期待化為一句失望的喟嘆。
管他長的美醜,管他勾起他的回憶,人都死了,最在意的莫過於:嗯?那之後呢?跟著天
庭使者走好了。但這名該來接引的使者沒來,他該何去何從?
他顰眉,沒了主意,看那人還滿是笑意地瞅著他,楚子焉意興闌珊地問:「你是朕的臣子
?何名何姓?品秩為何?」
「陛下不記得我了?」男子怔愣一瞬,表情頓時有了幾分黯然。他的唇角似噙著一絲苦澀
,默默遞給楚子焉一杯甘冽的涼水。
「為什麼朕必須記得你?」楚子焉斜挑劍眉反問他。死都死了,記著能幹什麼?帶他出陵
墓?不如送他上西天──嗯?這話說來怪怪的,但倒也沒錯。
楚子焉若有所思,順手接過茶盞,也不問試毒與否,舉杯飲盡。待他自己注意到不對勁,
他已經將茶水喝進肚裡了!生前那麼多暗殺,將他磨練得謹慎小心,怎麼這會兒這樣大意

他似是無比熟悉此人的動作,與他之間存在著無上的默契,才會沒有防備!
楚子焉有些驚訝,咂了咂嘴,水中有著清新卻陌生的香氣,他本想問那人給他喝了什麼,
但卻發現自己張不了口,咿唔幾聲,心裡暗叫不好,驚惶地看著那人,但那人面無表情,
楚子焉腦海中靈光閃現,知道自己中計了!
或許他沒死,但現在喝了這水八成該死了!
在他怒氣橫生之前,他的眼皮重重地垂下,僅能無力地倚在那人懷裡,陷入另一個夢境。
作者: jessica19905 (璃_aki)   2018-07-21 23:50:00
皇上也是挺寶的啊wwww
作者: tetsu31 (tetsu)   2018-07-22 12:48:00
皇上你好逗 各種內心戲哈哈哈哈哈 (好想說UC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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