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禮記‧中庸》)
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孟子‧公孫丑上》)
宋明儒學大致上可以劃分為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兩派,理學強調
儒家「道問學」或「智」的這一面,心學強調儒家「尊德性」或「仁
」的這一面。理學的代表人物是朱熹,朱熹雖然主張「性即理」,肯
定人之性善,道德價值的根源是內在而非外在;但把握價值根源的方
法是「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也就是通過靜坐(主敬)保持心
平氣和,然後再去讀書(致知)。讀書當然不是漫無邊際亂讀,是以
儒家經典為優先。讀書是為了開發人內在本來就明白的天理,雖然是
本來就明白,但不通過學習、思辨,對天理的認識、實踐難免有偏差。
陸王心學的代表人物是王陽明。陽明並不贊成朱熹的修養工夫,
理學發展到了明代已經產生很多流弊,許多儒生雖然熟讀《四書》,
參加科舉考試,但不一定有實踐聖人之道的誠意,僅是將《四書》當
成工具,謀求一官半職而已;又或者是依循朱熹重視知識的途徑,對
經典進行純學術性的研究,無益於國計民生。因此陽明主張「心即理
」,認為修養工夫的下手處,是肯定天理就在自己心中,從內在開發
出道德實踐的動力。朱熹所強調的知識學習不是不對,但那是在「誠
意」、「致良知」以後才需要做的事情;知識可以幫助良知有效運用
、改造現實條件,但不能代替良知本身的覺醒。
王夫之(船山先生)是明末清初的重要思想家,對於理學和心學
的爭論,船山有獨到的看法,要綜合兩派之長。心學發展到明末也產
生了流弊,陽明講良知固然是重視道德實踐,但門人對良知的理解卻
出現分歧,有些人受佛家、道家影響,脫離現實經驗,使良知顯得空
洞化;有些人則是直接將個人的偏見和情緒混同於良知,變成自以為
是。心學做為個人修養固然很好,但要治國平天下、抵抗外族入侵,
就不能只談主觀的心性,更要建立一套能夠有效運作的客觀制度,過
程中當然要讀書,要包含許多知識內容。陽明本身當然熟讀四書五經
,且用兵如神,對於政治、軍事的專業知識應該很熟悉,但這部分在
陽明的言論、著作當中沒有表現。相較之下,理學重視教育,對於培
養人才、參與政治運作反而比較有幫助,但也容易僵化。
船山的思想體系不以「心」而以「氣」為首要概念,「氣」指的
是「整體實存」,其中當然有良知的躍動,但這躍動要連同我們所處
的廣大生活世界、歷史文化傳統,以及我們對此的認識理解一起呈現
,不是單提一個良知;理學所講的「天理」或心學所講的「良知」都
是一種後設的反省,不能離開真實的世界獨立存在。船山思想可以說
是恢復了孔子「仁且智」的完整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