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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連結中尚有日本殖民台灣時期,資產階級分類圖可參考
日本殖民時代下 台灣的階級分化
‧何義麟 2011/05/11
日本的殖民活動不僅讓台灣走向資本主義化,同時也帶來資本主義的階級關係。其演
變過程不僅讓台灣人社會內部開始產生階級關係的分解與變質,且隨著資本主義化之日本
人的遷居,同時也移入了資本主義的階級關係。
【前言】
以譯寫、解讀的方式,深入淺出地介紹矢內原忠雄經典著作《帝國主義下之台灣》及
矢內原的人格風範,讓讀者從不同角度了解日治時期台灣史。
殖民地台灣的階級分化
日本的殖民活動不僅讓台灣走向資本主義化,同時也帶來資本主義的階級關係。其演
變過程不僅讓台灣人社會內部開始產生階級關係的分解與變質,且隨著資本主義化之日本
人的遷居,同時也移入了資本主義的階級關係。在台灣,階級面的對立與民族面的對立,
兩者有時結合起來,有時則互相對抗,可以說是交錯在一起。這是因為本島人的資本主義
階級化,並非由社會內部發展而來,而是日本人殖民活動之外來因素所引發的,這是殖民
地社會發展的共同特徵。以下將以殖民者與原住者的對立為主軸,比較各階級組成之人口
比例。
第一,資本家:資本家階級之中,包括日本人與本島人。首先,以資本額達50萬日圓
且總社設在島內的銀行與公司為例,由日本人經營的公司具有壓倒性的優勢,特別是在銀
行和大規模產業方面,本島人只有在一般性的公司或商店經營上佔優勢。此外,還有許多
日本大公司在台灣設置分社或支店,包括銀行、保險公司、製藥、水泥、輪船等公司,都
在台灣擁有強大的勢力,這些公司不用說當然是掌握在日本國內資本家手中。實際上,許
多島內公司即使名義上負責人是本島人,真正經營權還是由日本人在掌控。例如,華南銀
行、彰化銀行、新興製糖會社等重要本島人會社,皆由日本人掌握經營實權,所以台灣的
資本家階級可以說大部分都是屬於日本人。
在台灣擁有實力的日本資本家,可分為定居台灣者與居住本國者等兩種類型,其中大
部分都是屬於居住本國者,也就是屬於不在地資本家(不住在當地的資本家)。以帝國製
糖為例,公司股票90%屬居住本國者,定居台灣的日本人只佔3%,本島人只佔7%。不在
地資本家過多,對台灣經濟有不良的影響:第一,對於土地或企業的改良,抱持相當冷淡
的態度;第二,財富流出,不在台灣從事生產或投入消費,對本地的企業或勞工毫無助益
。即使是定居台灣的日本資本家,大多也是帝國資本家的駐台代表,或是以台灣為據點的
地方資本家。總督府的施政與這些資本家利益有密切的關聯,因此他們具有相當大的影響
力,其中最有力的人士甚至被稱為「民間總督」。
其次是本島人資本家,如前章所述,他們大多是透過大租權公債,在政府或有力人士
的勸導下,從封建的土地資產家轉型為資本家階級,少部分則是獲得政府給予專賣制度等
特權的新興資本家。這些人部分是在政治上屈從,部分則從屬於日本資本家,無法掌握經
營權。當然並非所有本島人資本家都甘心屈居於隸屬的地位,其中亦出現採取對抗策略之
經營者,他們在某種程度上也成為本島人民族運動之支援者。本島人設立擁有經營實權的
企業,當然不受日本資本家歡迎,因此直到1923年為止,總督府在法令上禁止純粹由本島
人經營的公司成立。即使最近出現了純粹由本島人經營的金融企業大東信託,其營業方面
還是不斷受到日本人金融勢力與政府的阻擾或干涉。這是以民族界線為區隔的資本家競爭
實例。大致上,台灣的資本家階級可以採用以下的分類方式:
(圖)
以上(A)(B)(C)的利害一致且與政府相結合,而(D)則是與本島人中產階級或
無產階級合作,站在民族運動共同戰線上的勢力。但資本家的勢力之中,還是以(A)(B
)兩者最為強大,相對地,本島人資本家若非屬於寄生或屈從者,也只能採取局部的對抗
而已。
第二,農民:台灣總人口的五成八是農民,大部分屬於自耕兼佃農或純屬佃農。隨著
台灣的資本主義化,農民與土地的關係從封建體制轉為資本主義體制,大部分農民不僅很
難擁有土地,連選擇耕種不同作物的自由都被剝奪。特別是耕作製糖會社所有地的佃農,
由於有義務種植甘蔗,本質上等於是製糖會社的工人。即使是自耕農,在預付耕作資金的
限制下,也負有栽種一定數量甘蔗的義務。依照採收區域的限制規定,甘蔗只能出售給指
定的製糖會社,收購價格又是由會社片面決定,結果讓農民近乎成為會社的長期傭工。換
言之,12萬戶蔗農(約農家戶數之三分之一)間接或直接屬於蔗糖會社的工人。特別是最
近,蔗糖會社為了對抗米作的威脅,積極擴張自營蔗園土地,讓農民幾乎成為會社的單純
農業勞工。此一會社利潤來源之「機密」,正是後敘蔗農問題之根源。
除了製糖會社,台灣還有屬於資本家經營的會社農場,農民在這樣的農業經營之下,
從事茶、麻、鳳梨等工業原料之栽培,本質上接近於農業工人,這樣的情況相當常見。台
灣農民絕大多數是本島人,1909年以後,西部台灣有部份日本國內農民移墾,但並未成功
。同時期東部花蓮港廳內,也設立官營的移民村,主要以從事甘蔗耕作為主,現今人口僅
約3,800人,廳內還有部分原住民從事稻米耕作,種族分布較為複雜。但台灣的產業重心
在西部,而這個地方的農民全都是本島人。
第三,勞工:台灣的勞工絕大部分是本島人。近年來,日本國內漁民的移住者雖有增
加,達到4,000多人,礦工也有400多人,但還是無法與1萬8,000多人的本島人礦工相比擬
。最初在台灣設立的資本家企業,雖然採用了不少日本國內技術工人或礦工,但隨著本島
人技術的提升,以及日本人工資成本過高等因素之影響,勞工階級幾乎都屬本島人。日本
人大多屬於高級職工,居於貴族勞工的地位,發生勞資爭議時,他們大多是站在資本家的
一方。在民族關係上,這些日本人勞工與日本人資本家結合在一起,也是不足為奇。
隨著資本主義化的進展,農民與勞工等階級興起並展開組織性運動,這是社會發展的
必然趨勢,台灣在1925年之後就可以看到這種現象。例如,抗議製糖會社剝削而成立的二
林蔗農組合,及抗議製糖會設收購土地而成立的鳳山農民組合等,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
。此外,1927年高雄鐵工所、1928年高雄淺野水泥會社,也相繼發生罷工事件。這樣的發
展與華南地區及日本國內的社會運動有密切的關聯,但不可否認地台灣資本主義發展已經
到達了一定的程度,其本身社會關係的內部矛盾,才是導致這類運動發生的主因,絕非部
分人士煽動或外來影響等因素而已。這類階級運動與日本統治初期武裝抵抗運動,其性質
完全不同,農民與勞工組織的成立,本身就是台灣資本主義化的例證,也是這個發展過程
中必然的產物。
第四,中產階級:台灣的土地集中程度較低,有一小部分有力的中產地主階級存在,
他們在面對製糖會社的壓迫時,與農民階級有共同的利害關係。因此,他們往往成為農民
組合的有力成員,這不僅是民族面的問題,也與其經濟基礎有關。而且,他們成為中小資
本企業家,對抗來台的日本人中小工商業者,由於生活費與經營費的差距,日本人處於不
利的地位。在行政技術上,總督府也很難像保障獨佔的大資本家那樣地扶植日本人中小工
商業者。因此,本島人的中產階級就成了台灣民族運動的核心勢力。
第五,會社職員、官吏與公務員:大資本家企業的用人,即公司上班的職員,幾乎都
是日本人。日本國內資本家企業不用說,即使是華南銀行這類本島人資本的行員,百名中
本島人不過6名,其他公司也大致相同。本島人受教育階層並非不存在,而是不被採用,
以致企業領薪階層由日本人獨佔。此外,官吏與公務員也是幾乎由日本人獨佔。高階官員
不用說,中級官員也只有30餘名,在朝鮮並未發生這種情況。在台灣的日本人官吏還有五
到六成的加給,加上其他優惠,所以生活容易、權力很大、利益豐厚,1920年代衛生狀況
已大幅改善,此時台灣可以說是官吏的樂園。退休後,還有各種會社、組合等機關願意延
用,在1925年行政改革時,大批土地曾放領給退職之官吏,讓他們成為地主。霍布遜在他
的論著《帝國主義論》一書中說:擁有殖民地可以獲得利益因而主張佔領的階級,無非是
資本家與官吏等。誠如其言,台灣就是一個最具代表性的例子。
第六,自由業:亦即教師、醫師、律師等,總數以日本人較多,但醫師則是本島人較
多。因為,台灣總督府醫學校早在1899年即開辦,且專收本島人子弟。許多本島人資產家
,讓子弟習醫後即可開業,這種自由業不受官廳或資本家拘束。特別是在官界與實業界受
到日本人獨佔的情況下,更讓本島人知識階級只能往醫師這行發展。今日,許多醫師成為
台灣文化、政治、農民勞工運動的先驅者或指導者,其原因亦在此。過去總督府忽略高等
教育,但因為急於改善衛生而創立了醫學校,沒想到培養出來的醫師竟然成為今日台灣民
族運動的領導者,這也可以說是台灣統治政策所導致的一項結果。
從以上分析可知,台灣的資本主義化,讓台灣住民的階級關係也轉化為近代資本主義
體系下的型態。也就是,資本家與農民或勞工階級之間存在著對抗關係,加上殖民者日本
人與本島人、原住民等原住者也有對立之情勢,致使階級關係與民族對抗相互交錯,這種
複雜狀況是殖民地台灣的特色。大體而言,台灣的官吏公務員、資本家及其用人(公司職
員銀行員)由日本人獨佔,他們背後有政府及大資本家當後盾;農民勞工階級大部分是本
島人。亦即,日本人獨佔總督府與大資本及企業,成為政治與經濟的支配者。因此,日本
人對本島人的民族對立關係,不僅是政治支配者與被支配者的關係,同時也與資本家對農
民勞工這樣的階級對立有著對應關係。
(本文轉載自何義麟新書《矢內原忠雄及其帝國主義下之台灣》,由台灣書房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