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5378623:那麼撇開民主為什麼他自稱亞里斯多德主義很多人會斷線？ 04/20 00:45
以下文章來自陳嘉銘(中研院人社中心助理研究員，他老師是江宜樺)臉書
他一方面釐清了亞里斯多德主義者的涵義，同時說明了亞里斯多德主義者與自由主義者
之間的扞格所在。
江宜樺曾說過他是個自由主義者，但此時此刻又說自己是個亞里斯多德主義者，
有機會真想專訪他，問問他是這幾年政治思想立場轉向的心路歷程是什麼？
https://www.facebook.com/chiamingchen/posts/10152158463293124?fref=nf
關於亞里斯多德主義者。
亞里斯多德是希臘古雅典時期的哲學家。他的倫理學和政治思想有很多層次和面向，開
啟了未來兩千多年許多不相容的傳統。所以我們很難說亞理斯多德主義者是什麼意思。
例如，以下三個哲學家都可以說是亞里斯多德主義者。十九世紀捍衛言論自由和基本自
由權最重要的哲學家John Stuart Mill、當代女性主義/動物權/身心障礙/全球正義理
論家Martha Nussbuam，反對以金錢計算「利大於弊」的理論家Michael Sandel，都可
以說是亞里斯多德主義者。
因此什麼意義的亞里斯多德主義，應放在脈絡下解讀。當強調亞里斯多德主義和自由主
義有緊張關係時，應作如下解讀：
1.亞里斯多德主義者，主張「倫理善」在理論上優先於「基本（自由）權利」：
亞里斯多德主義者，通常會強調「倫理善」的優先性。
所謂的「倫理善」，指的是特定的道德體系和宗教體系，追求的內在價值，這些內在價
值通常指的是提昇自己的「德行」。例如：儒家追求的「倫理善」，就是成為忠孝君親
師各種德行俱足的君子。
亞里斯多德主義者，常強調「某種特定的倫理善」，應該成為政治社群共同追求的目標
，也就是政治社群追求的共善。因此，儒家的亞里斯多德主義者，就會主張忠孝君親師
等德行，應該是整個政治社群都應該追求的共同的倫理善。他們會強調國文課和歷史課
的基本任務是灌輸傳統的儒家德行教育。
這種國家應該追求「共同倫理善」的主張，和從康德以來到柏林、羅爾斯的自由主義者
的主張正好相反。
康德後的自由主義者主張，一個社會必然是多元的。每個人、不同的宗教、不同的傳統
族群（原住民、東南亞移民）等等，追求的「倫理善」都不一樣，而且不相容，也不可
共量。「倫理善」不應該成為政治社群共同一致追求的目標。
自由主義者強調，政治社群只要確保每個人的基本自由權利就好，尊重和相信每個人的
自主性，讓每個人可以自由選擇自己要追求什麼「倫理善」。所以自由主義者會強調，
「基本的自由權利」優先於「倫理善」。他們因此會反對亞里斯多德主義者。
(Mill和當代的Raz是少數理論家，既主張倫理善的理論優先性，但在政治制度的設計，
又主張基本自由權優先。)
2.主張「倫理善」的亞里斯多德主義者，通常是主張知識和道德合一的精英主義者
這裡的精英主義是中性的意思，它僅僅指稱和承認，人因為先後天因素，有明顯能力的
差異。
亞里斯多德主義者主張，每個人的人生的最終目標，都該追求「倫理善」。而追求「倫
理善」，通常指的是提昇自己的「德行」。在多數的傳統道德和宗教體系，提昇德行的
必要方法是透過不斷的提昇知識。只有知識高超的知識分子，才能真正成為具有德行的
完善的人。整個古希臘哲學的德行論，幾乎都主張知識和德行合一。而儒家也不例外，
對儒家來說，只有有知識的人，才可能成為德行卓越的君子。沒有機會唸書的鄉野小民
，德行和品格必然低落。對儒家而言，只有書讀的好，才能成為忠孝君親師德行兼備的
君子
（基督教和佛教是少數主張，不透過提昇知識，人就能夠擁有卓越德行的宗教體系。因
為基督教的德行之首是同情心，一般人的同情心就已經圓滿）
3.亞里斯多德主義者主張，政治正當性的基礎，在於政治社群是否實現「共善」
（共同一致追求的倫理善），而不在於一般人民的同意。
政治正當性基礎在於一般人民的同意，這是很現代的想法。
對亞里斯多德主義者來說，一般人民的知識和德行都比較低落。他們的同意或不同意，
不應該作為政治正當性的判準。
如果結合上面的1和2，亞里斯多德主義者認為，政治的統治者，最好是知識和德性合一
，而且比一般人卓越的人，只有他們真正瞭解「倫理善」的內涵，也只有他們真正能夠
評斷什麼是好的治理。對亞里斯多德來說，最好的政體，無疑是哲學家皇帝政體，或者
是知識和道德貴族政體。
亞里斯多德認為，如果我們無法找到知識和道德如此高超的人，才退而求其次，讓一般
人可以參與政治，因為一般人聚集起來也有相當的集體智慧，能夠保住政治社群的穩定
和安全。但是一般人終究不瞭解「倫理善」的真正內涵。
自由主義的現代政治觀念，卻把政治正當性和良好的治理區分開來。對自由主義者來說
，政治正當性必需要來自每個人的同意，或者至少要能預期每個人都能夠合理同意。所
以自由主義者相信一般人的理性就可以判斷正當性。預期每個一般人能夠合理同意的正
義原則的實現，就是一個符合正義的社會。自由主義者不認為，只有知識和道德卓越的
人，才能判斷政體的好壞和公正與否。
以上三點，就是當自由主義和亞里斯多德主義有緊張時，亞里斯多德主義的真正內涵。
我以為以上意義的亞里斯多德主義者，是喜歡和親近傳統中國文化的人，在當代幾乎必
然親向採取的立場。這是當代東亞領導人深刻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