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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a42022 (最先生) 看板: CFantasy
標題: [原創] 歌盡戈 第一卷 第八章 望族悲
時間: Thu Feb 6 13:40:17 2014
「方財大哥,為何你會在本該由李家掌權的飛影之中?」古新往方財方向坐近了一點
:「李家跟方家,世世代代都在朝廷上為了軍費吵得不可開交,怎麼想都奇怪非常。」
「你使的那手方家鞭,並不似分家手法,明顯是方家正傳。但在方家近幾代的族譜當
中,卻沒有一個名叫方財的人。」古新緊緊盯著方財的雙眼:「你到底是誰?」
「這一切,都要從那場該死的亂事開始說起。」
「小弟,你知道當年樂奇之亂,天下五大家的立場,並非全部都與朝廷在同一邊。」
方財低下了頭,回憶起十五年前的那場亂事:「那時,或許是方家最重要的轉捩點也說不
定。」
「方家家主,方富,也就是我的父親,最為世間人所知,便是他的那些風流韻事。父
親在年少時出外做生意,到處拈花惹草,鬧出了不少荒唐事,那時留傳了一句:方富笑,
紅顏倒,便可看出他在那時的魅力。」
「我父親,是個極度有才之人,他那張嘴,可以把死的講成活的,那真是名符其實的
舌燦蓮花,也是將方家經營的蒸蒸日上,在當時,方家的大多數人都希望父親能趕快接下
家主的位子,他們是如此相信著,父親會將方家帶至一個新的高峰。」
「只是祖父仍在考慮。雖在當時不被很多人諒解,不過就結果來看,當時祖父的想法
才是正確的。」
「而祖父所擔心的,就是在我父親那驚人的才華之下,所擁有的一顆多情之心。」
「我父親除了對女人,對他所認定的朋友,更是掏心掏肺。曾有一次,同村的童年玩
伴在外地遇到了點困難,我父親竟差點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只為幫朋友出一口氣。」
古新苦笑:「重情者的確很難擔起家主的重任,幾百年的家業,本家旁家加起來幾百
幾千人的嘴巴,不只要面面俱到,更是不容有失,一個決定有誤,可能搭上的不只是自己
,更是整個家族。」他想到古震,在兒子的面前是個慈父,在外人面前是一副拒人於千里
之外的冷漠嚴厲,方直所言,他是心有戚戚焉。
「壞就壞在我父親的才華實在太過出眾,當時我祖父認為這足以彌補起他在情感上的
缺點,還是將家主之位傳給了他。」方財嘆了口氣:「你要知道,樂奇和我父親是同窗好
友,當年情誼之深可想而知。那時樂奇被陛下萬般刁難,甚至是逼他造反時,我的父親得
知之後,義憤填膺,只差沒有自己抓起鞭子殺上帝都與陛下拼命了。」
「他一口就應下了樂奇的要求。」
「你有沒有想過,當時的叛軍不過是一群草莽配上一群對連年戰亂不滿的農民,何來
戰力可言?要讓這些烏合之眾成材,訓練要錢、兵器要錢、糧草也要錢,到底是什麼支持
著這群叛軍發展到足以與嶺國大軍一戰?」
「而全大嶺有能力支持這樣的開銷的,屈指可數。」
「飛影當時不是不查,而是無暇去查。當時戰況很是吃緊,陛下英明神武,可說是大
嶺朝有史以來數一數二會打仗的皇帝,遇上樂奇這樣頑強的叛賊,也是久攻不下,甚至連
連敗戰。」
「我還記得當時,我家派出的探子整天進進出出,向父親送上前線的戰報,整個家族
都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畢竟若是陛下將亂事平定了,這幾乎就代表了方家的敗亡,百
年家業將毀於一旦。」
「終於那日,城門下。」
「陛下用計誅殺樂奇,甚至在陰錯陽差之下,使蓄積在他體內,也是王室武學最大秘
密的真龍功體得以運行,一夕之間功力大進,神功大成。」
「飛影查出資金來源的時間,不過三天,陛下便殺進方家。」
「這次亂事之後,陛下那好大喜功的性格收斂了不少,卻變得更加喜怒無常,運氣很
好的是,陛下再怎麼憤怒,也不會拿嶺國的財政開玩笑。抄了方家,嶺國將會面臨一段經
濟的混亂期,剛歷過一場全國性的叛亂,大嶺傷不起。」
「所以大哥現在還能在這裡跟你這般說話,也是憑藉著天下五大家在嶺國的超然地位
。」
古新稍作思考,馬上就懂了方財言下之意。方家再大嶺朝主財政,國庫、貨幣發行都
操控在其手中,更別說幾乎全大嶺的錢莊,都在其掌握之下。如果抄了方家,大嶺朝就算
家底再厚,也折騰不起失去方家對國家所造成的嚴重損傷。何況當時樂奇之亂方定,全國
已經為了這場亂事付出了太大的代價,若是抄了方家,將會商業蕭條、百業待舉,到時將
會民怨不斷,百害而無一利。
狠辣如張風,終究還是碰不得天下五大家。
「我喜歡跟同是五大家的人聊天,那樣我就不用解釋得太多雞毛蒜皮的小事,畢竟我
們都一樣,自幼所學的便是這些狗屁倒灶。」方財微笑:「我想你已經知道我的身分了吧
。」
「是的,方直叔叔,外傳你和方正叔叔一齊失蹤,但後來只在郊外找著了方正叔叔的
屍身,未找到你的。」古新點了點頭。
「好久沒有人叫我這個名字了呢。」方直無奈的笑了。
□
「方富,許久不見。」張風理了理身上的黃袍:「想必你一定不想和我再見吧。」
「可以的話,微臣的確不想和陛下再見。」方富跪著:「只是陛下龍運昌盛,實乃大
嶺之幸。」
張風撫著腰間的龍頭刀柄:「好一個大嶺之幸阿,一想到那些鑲著方家財的利刃,是
怎樣屠殺著我們大嶺的好男兒,朕就心痛不止。」
「你說說,這樣的痛,朕該找誰來宣洩?」
大步一踏,刀起刀落,許氏的頭顱帶著鮮血,向著方家的廳頂飛去,重重墜在方富的
身旁。許氏臉上的表情依舊恐懼至卑微,從張風踏進了方家開始,她的表情就從未變過。
便可以知道,張風的刀有多快,連讓人眨眼、錯愕,更別說是回憶的時間都不留。
方富不敢看向已經身首分家的妻子,不敢去面對那雙未闔上的眼。那是一種不可言喻
卻清楚無比的無助,他知道,那是對於讓生命延續下去的最後企求。
「你可知道,你的援助,讓朕不得不與好友干戈相見?」
「你說說,這樣的痛,朕該找誰來宣洩?」
長子,方正的頭顱旋飛上了天。
方富的表情在這一刻,終於變得了無生氣,之後他根本忘記了是誰的頭先飛天,也不
在意誰的頭先落地,他就只是呆呆的望著前方,望著那道身著黃袍的身影,在他最熟悉的
大廳內穿梭,並將其染紅成一片花海。
紅牡丹,遍地開花。
方富與他僅剩的兩個孩兒,跪著。應是不自覺的,淚水將其臉龐爬滿,如同剛剛落下
的頭顱一般,豆豆豆落在地板上。身旁的兩個孩子則是完全控制不住,屎尿流了一褲子。
龍怒,震天。
□
「那天,我的運氣很好。幾乎整個方家都死透了,我的腦袋卻沒掉,但是被皇上帶走
了,要成為他手上的一枚籌碼,又或者是說他養的一條狗。」
古新點頭,接下來的故事,幾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方富的命在那場清洗當中留了下來,只是以往為世間所知,那個睿智、幽默而又風流
的翩翩美男子,已經不復存在,或者說是跟著那幾十個掉了腦袋的方家人一般,被張風的
龍刀帶走。
留下的只是個酗酒又好色的無能中年男子罷了。
成了一隻被閹割的公狗,被圈養著,只能用無力的叫聲引起別人的注意。
只是會注意他的人,早就沒有了。
「於是你做為人質,被帶進了李家的飛影,以方便監視,亦可在危急時後要挾方家,
」古新嘆了口氣:「那雲前輩和這個和平村是怎麼一回事?」
「在我說這事之前,小弟可以先拿些水給我喝嗎?受了傷又說了那麼多話,口乾舌燥
的要緊。」
古新拿了在逃亡途中打的些許溪水,慢慢餵進了方直的口中,一時之間沒注意好,手
滑了一下,把手足受縛的他嗆的不輕。「咳……小弟不愧是古家的大少爺,連餵人喝水這
種事都能被你弄得像是在謀財害命一樣,你還是坐在椅子上等婢女來服侍,以免出來害人
。」他的聲音因剛剛被水嗆著而略顯沙啞,但仍是改不掉他話多的毛病。
古新臉微紅,揮了揮手示意方直繼續往下說。
「約在八年前吧,方家選出了新任的繼承人,你總不會不知道吧?會在我父親不過四
十多歲的年紀便急著宣布此事,很不尋常對吧?」方直吞了口口水:「那是我那個沒用老
爸對於陛下的最後反擊,他要像我和陛下說:方家已經不需要方直了。」
「我的三弟,方行一樣在那場清洗中活了下來,他一向聰明剛毅,與父親最大不同處
,就是他極度無情。他明白了我的存在對方家不過是個累贅,更是威脅,切割掉我是最為
正確的決定。」方直的表情黯淡了下來:「況且我的存在一日不除,他繼承家主便一日不
安穩。」
「不要露出這樣憤慨的表情,大家族中的手足,原本就不該奢望太多不離不棄的情感
。小弟,你是獨生子,永遠不會懂得。」
「方行叔叔在三年前,正式繼承了家主的的位子。」比起了憤慨,古新更多的是難過
。方富在五十五歲的壯齡,退下了家主的位子,並將這位子交給了不過二十五歲的三子,
在當時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是嗎?」反常的,方直沒再多說什麼,沉默的氣氛添上的不是尷尬,而是只有他們
這種富家子弟才能了解的悲戚。
□
「雲中天在樂奇之亂的最後,背叛了反叛軍,使得最後一日自小丘森林突襲的計畫曝
光,而成了一場血戰。」過了一會兒,方直才又緩緩開口:「在叛亂之後,他並沒有得到
任何的處罰,陛下甚至允諾讓他能有個安穩的後半生。」
「陛下話說的漂亮,其實仍是忌憚雲中天在反黨中的影響力,安穩的生活不只是雲中
天所盼,陛下也希望雲中天能這樣安分一輩子,所以為了要確保雲中天能夠在陛下的控制
之下,這個村子隨之而生。」
「與其說這是一座村子,你倒不如將這裡看做一座大牢。」方直努努嘴:「我們不過
是群獄卒,不過囚犯不清楚我們這些獄卒的存在罷了。」
「這裡駐了整整一營的飛影,每個都是曾經任務嚴重失敗,又或是像我一樣,家族犯
惹龍怒,不被陛下和李家信任的一群失敗者。」
「這座大牢,不只是困住了雲中天,也連帶關了我們這群失敗者整整十五年。」
「反正這天下無處不囚人,遍地都是牢。」
「不過小弟,關於綁繩子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們飛影來比較妥當。」
「什麼?」古新見方直迅速的將手上綑的鞭子卸下,接著一個手刀就劈在他的喉頭上
,動作迅雷不及掩耳,叫古新防無可防。原本在就在重傷之下,加上他幾乎徹夜未眠,搖
搖欲墜的身體挨不下這擊,退了數步,咳了一口血,古家九拳架勢擺出,便要反擊。
「的確,論拳腳功夫,我及不上你,但你看看你的身子,殘破不堪,大哥還沒如此不
濟,連一個半殘之人都收拾不了。」方直拉了拉鞭子,彈射而出,疾擊中古新眉心,古新
向後飛仰,落地之時已失去了意識。
「方財,放下鞭子。」一道純黑的劍鋒指來,原來吳逸少聽見打鬥聲,立刻醒轉過來
:「否則刀劍無眼。」
「你才放下劍吧,剛剛你們以二敵一,已是如此慘況,更何況現在?你不會有任何機
會的。」方直冷笑,看著黑劍瞬間隱入半濛的晨色,「穿濤江」一式殺將過來。
方直好整以暇:「看這劍,不過徒具形式,而無劍意,我根本連避也不必。」手揚起
,長鞭倏然擊出,其速竟是要後發先至,如蛇一般撲向吳逸少門面。
吳逸少見情勢不對,一個腰扭,險險避開了那一鞭:「好個靈蛇出洞!」「不,是『
鞭長莫及』。」只見那即將要抽空的一鞭,方向藉著驚人的腕力以及灌注在其上的內力,
突然轉向,朝著吳逸少的大腿猛力一抽,皮開肉綻,他慘叫一聲,吃痛跪地。
「方圓鞭法──『千里鵝毛』。」這一鞭抽的彷若無物,猶如天女的彩帶,輕的可乘
上一片雲彩,然後宛若千斤墜,重劈吳逸少左肩,皮開肉綻,當下哀嚎陣陣,痛不可當,
弄的他連黑劍也險些拿不住。
吳逸少咬牙,忍痛站起,只是腳步早已不穩。少年眼神中充滿不甘,若是一開始沒被
那混戰消耗,必定能有一拼之力,心思至此,一陣忿怒油然而生,手上劍由心轉,劈下,
已斷了山川壯麗溫柔。
這式與山水五劍之「分龍山」劍意類似,但山水五劍本是劉本山於青年時代遊山玩水
所領悟而出,本就是借天地之相,劍意渾然天成,但在吳逸少所出的這劍中,看不出應有
的寫意,反之則映出了他現在之心境:緩、重、沉,劍勢窒礙非凡,一去無回。
「好劍,不過少年心性,便可劈出這樣的一劍,無愧於你為劍老親傳弟子之名,天資
過人,」方直讚嘆:「可惜你活不過今晚,不然未來必定能夠大成。」
兩條長鞭都已在手,方直在慢劍擊中自己之前,兩條長鞭分行,猛地朝著吳逸少腰間
剪下,宛若一把縫紉用的大剪:「方圓鞭法──『分久必合』。」
一聲慘嚎,吳逸少幾乎無任何反抗之力,任由那把大剪嵌進自己肉中,巨痛之下,連
那把輕黑長劍都握不穩,匡的一聲墜在了地上。那一劍,並不是刻意出慢,而是以他的心
境以及功力,為使劍境完整,所能劈出的極限一劍。
「吳逸少,以你一人的實力,想從我手下保住你倆人的命,實在太過勉強,甚至可以
說是癡人說夢,」方直緩步向前,咳了口血:「聯手的確有一套,但像這樣放單對上,你
們不會有任何機會。誰管你們什麼名門出身,在我眼中,你們什麼都不算。」
「的確我與思舊一家是舊識,但你也別想著我為因此放你們一馬,」他將吳逸少的劍
踢得更遠,不讓他有任何機會反撲:「飛影的責任,就是完成任務,否則人頭就要掉。我
的任務是殺了你們兩個,守住這村莊的秘密。為了我的命,你們還是趕緊下黃泉吧!」
鞭抽落。
當吳逸少回過神來時,尿騷味從他的褲檔傳來,提醒著他,剛剛死亡就在他的鼻尖。
他矛盾了,為自己的生感到慶幸,也為自己的貪生怕死感到羞於見人。他現在最想問的是
:我怎麼沒死?
「子耿,許久不見,賢弟的氣色看起來不錯。」黑衣,一個中年卻掩不住俊俏的男子
,徒手接下了這記殺招:「愚兄從未想過,這輩子我還能再見你一面,可惜的是,相逢總
是短暫。」沉穩,令人發寒。
「壞就壞在,賢弟你連我最寶貝的兒子也要殺。」一顆樸實無華的拳頭,自籠著的袖
口伸出。恐怕鮮少人認得這支手,但全天下人都知道有這樣的一顆拳頭。
吳逸少笑了,好不開懷,來的人,是天下最強的幾個人之一,而且格外護短。
古家家主,古震。
「我從未想過,我們會在這種狀況下重逢,古大哥。」方財鬆開了手:「十多年不見
,震兄武功進境果然是又更上一層樓了。還記得幼時我們一同練武,打得好不暢快,想必
現在還得請震兄多多留手。」
「早在今日下午我便在幾里外感覺到此處不對勁,趕忙跟了上來,沒想到竟是看到了
我家孩兒那麼沒家教的樣子,是我為父不才,」古震帶著溺愛的眼神看著昏在一旁的古新
:「沒錯,是該罰,但也該由我來罰。」
方直笑了,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思舊這樣挺好,這孩子跟你我比起來,更像個人
。這樣很好,很天真,很可愛。」他想到,若自己也有個兒子,應該也是到了該成家的年
紀了。
「真的對不住,把小犬給寵壞了。」古震燦笑,一臉和煦。
但古家的純正拳意,不知在何時,印在了方直身上。
無招無式,但旁觀者、接招者皆明白──這就是古家拳。
「噗哇!」鮮血不止自方直口中噴湧而出,他有如暴風雨中的小船,給風浪一捲,撞
上石礁,支離破碎。他一路飛退,直至撞上一顆足以五人合抱的大樹,才停了下來。
更驚人的是,這樣一棵大樹,也被他直接攔腰撞斷。
「你……出手好狠。」方直感覺到自己的骨頭,彷彿沒有一根在它們應在的位子上,
他現在甚至連動一根手指的能耐都沒:「作夢也沒想到,我是他媽的死在天下十大武尊手
下,死的不冤,不冤啊!」他頸骨似也斷了,低著頭,大笑。
出身堂堂天下五大家,也是狼狽至此,淒涼至極。沒風光大葬,沒家人在旁,孤身一
人,沒人知道,也就更沒人記得,沉默的死去。方直依舊低著頭,面對死亡,沒有哭,沒
有不捨,他是真的無牽無掛,而這並不幸福,只是代表了,這世界如此大,卻是和他一點
關係也沒有。
他甚至寧願自己不曾活過。
□
「直,起床了!」方直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他那從小一同長大的青梅
竹馬,也是下都的名門之後,劉氏。
「你忘了嗎?今天是你父親五十大壽,也是大哥正式接下家主之位的大日子,趕快起
來盥洗整理,晚一點陛下可是要到場祝賀呢。」劉氏邊說邊喚婢女前來幫方直伺候換裝。
一番整理過後,悠閒的用了早膳,出了房門外,整個方家早已經忙成一片,方正指揮
著奴僕布置環境,方行則是早早與方富聚在一塊,共商今日大宴細節。
方家一向如此,大哥方正做事謹慎,小弟方行聰明絕頂,方富早已不管家理的生意事
,將擔子交給下一代,以方正為首,方行則是負責輔佐大哥,幾年之下方家反倒更加興盛
,方富也就決定提前將家主之位傳給方正了。
方直在兩個才華洋溢的兄弟的兄弟之中,顯得格外平庸。但他也樂得平庸,反正天塌
下來,也有人頂著,沒有人對他有太大期待,他也就自得其樂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子耿,你起床啦。」方正見到了方直,笑了笑:「你先去門口吧,算算時間,客人
也要來了,你可要好好接待貴客,千萬別落了我們方家的面子。」
「大哥,你在裡頭忙吧,外頭的事就交我打理了。」方直本就是個好交朋友的人,在
江湖中他那一手方家鞭也是頗有盛名,雖不至十大武尊境界,卻也已是一等一的高手。
午時剛至,門外的客人慢慢多了,方直正好覷見古家家主──古震帶著他剛滿十歲的
兒子前來赴宴。「嘿,古大哥,許久未見。自從這孩子過滿月後,已經要十年沒見到面啦
!」他走上去行禮。
古震爽朗的笑了幾聲:「賢弟免多禮,愚兄淡出江湖已久,還是偶能聽道閒的在武林
中打抱不平的俠名,待會兒就讓我們喝個幾杯,談談江湖事,豈不樂哉!」
「思舊,好久不見,還記得叔叔嗎?」方直摸了摸古新的頭:「沒想到轉眼間,孩子
也長那麼大了。」
「說到這,弟媳的肚子一樣沒有動靜嗎?」古鎮溺愛得看著自己的兒子,問道。
「是啊,大夫看了,藥也吃了,可就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沒動靜就是沒動靜,都要結
婚十年了,就是連個女兒也不給我生一個。」方直苦澀的一笑。
「這種事急不得的,你也別催弟媳婦,命到了老天自然會給你。」古震拱手:「我先
進去,待會再讓我們好好聊聊。」
等到賓客陸續到齊,已經是麗日臨空,方直也請奴婢稍作整理後,進屋等待宴會開始
。
「皇上駕到!」太監尖細的聲音,在這時格外令人注意,平常說是刺耳,現在卻顯得
莊嚴。
一道金黃色的身影,踏進了方家大廳,霸氣而威武。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轟然跪地,只見上百人不約而同,彷彿是先前排練好的默
契,同時磕頭。
「平身吧,在這種大喜之日,不用跟朕太重禮節,大家玩得開心比較要緊。」張風帶
著微笑,看著這群王公貴族對自己的敬重,很是滿意。
「謝皇上。」眾人站起身,而方富帶著三兄弟前去向張風請安。
「以後大嶺的錢可都要交你管了啊!朕看你那麼年輕,想必一定是有過人之處,否則
方富怎麼敢把這重擔交給你?」
「陛下言重了,微臣剛開始學習,很多地方還需要父親提攜照顧,弟弟們也會幫微臣
分憂。微臣願為大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怕成果陛下未能滿意,但微臣會盡其所能
為大嶺奉獻。」
「子剛年記還輕,若有得罪,還請陛下多多指點。」方富跪下:「微臣現在這裡謝過
陛下了。」
張風撫掌大笑:「你還跪?朕方才不是說過,今日是大喜之日,別跟朕來文謅謅的這
套,來人啊。」
「方家平亂有功,這幾年來於財政上更是大大的有功,朕賞你們黃金千斤,另外封方
富忠蓄公。方富,還不領旨?」
「謝陛下!」方富拉著三兄弟跪下,語氣滿是感激。
是日,賓主盡歡。
□
在彌留之際,方直總算是從幻覺中醒來,看到自己的黑衣、再也站不直的身子,他才
意識到,剛剛那種如夢的場景,此生已經無望。
「那才應該是我的人生啊!」他低著頭,又咳出一口血。
他想起了他的青梅竹馬,劉氏,被陛下帶至他的面前,然後斷首。
「這女人還不相信你已經死了,既然你真的未死,那只有她死了。」
張風那時的表情,愉悅。
如果他的平凡,不是屬於方家,而是像他所扮演的這個方財,不過是個農家的窮小子
,是不是會活得開心的多?
至少,可以有個善終吧。
於是他唱了起來,聲調沙啞,曲調悲傷:「望族好,望族好,世人皆道望族好,心寬
體胖品佳餚,飽讀詩書功名到,帶人處是總陪笑,家規處世莫忘掉。兄弟反目家主位,只
得夜裡獨舉杯,婚娶何必知愛誰,不得張翅自由飛。望族好,望族好,世人皆道望族好…
…」
「無人知曉望族悲。」古震唱出了最後一句,替已經斷氣的方直闔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