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湖畔之遇
白雪搖頭道:「不會打擾,我弟弟會很開心的……說來,這反而是我想麻煩你們的地方…
…二位若不嫌棄的話,住宿在此期間,能否容我弟弟去找你們幾回?他平日待在家裡,老
嫌無聊,如今多了您們二位,他有新朋友可以說說話、有陪玩的對象可以發洩一下孩童的
活力,才不會又往外惹麻煩去。」
幻兒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此時直勾勾地盯著程落軒,那意思好像是在說:「程哥哥,
你快答應吧!快答應留下來,就可以時常陪我玩了。」
程落軒心想:「這幻兒的平常日子,到底是多枯燥乏味?居然這麼希望我們這兩個年長他
二十歲的男子,來當他的玩伴?」轉念又想:「不過……話說回來,他如果不是真耐不住
無聊的話,也不至於冒著風險,一個人偷溜出莊,乃因此而遇上危險吧? 我與譚兄弟的
出現,或許真替他的生活,多添了點樂趣。」
程落軒於是道:「如果姑娘,真的不覺我二位太打擾,那我自願留下來,做幻兒的免費保
姆,來做為您提供我們住宿的答謝。」
白雪微笑,說道:「那便麻煩二位了,說不準過沒兩天,你們便後悔,發現我這弟弟太調
皮,當保姆的酬勞是太微薄了。」
譚玉冰聽之心想:「這白雪姑娘,雖然言語間像是十分挑剔他弟弟似的,實際內心裡,卻
想必極疼愛弟弟,看視幻兒的神色頗為溫慈,也設法在滿足他弟弟的童稚要求。」
幻兒嘻嘻笑著,聽說程落軒及譚玉冰願意留下,已是樂不可支。
他還不懂大人世界的複雜思量,只知他接下來的好些天,有兩個大哥哥可以陪玩,一定不
會太無聊了。
便因如此機緣,譚玉冰及程落軒順利入住了神祕莊。
入住以後,才知道這個莊園,真是有些神秘奇怪的地方。
神秘莊其實不叫做神祕莊,那是因為莊外之人、一般城鎮居民,皆不知道這個莊園的真正
名字,所以才稱呼其為神祕莊。
但這個神秘莊,也似乎沒有一個真正的名字,至少……當初建造這個莊園的主人,從未給
它正式命名過;莊內多數成員,一直以來習慣稱呼自家莊園做「白雪山莊」,但這「白雪
」二字,似乎也只是參考小姐之名而來的俗稱,而非真正的冠名。
白雪山莊的真正主人,應該是白雪姑娘的父親才對,當初他出錢建造了這個莊園,以供給
白雪姐弟居住生活,但白雪的父親極少露面,一年頂多來這「白雪山莊」兩三次,每次到
來也都待不久,總是匆匆就走,於是主理「白雪山莊」莊務的權責,實際是由白雪姑娘所
擔下,與其父親的關涉反而不大。
不過,這白雪山莊的莊務,其實也極單純,它不營商、不涉政,就是一個有錢優渥的民家
住宅而已,所以它與外界的往來不甚頻繁,白雪姐弟也多深居簡出,過著還挺封閉低調的
日子。
至於白雪山莊的金錢來源,應該仍是由白雪的父親穩定做提供,只是這個神秘主人不常露
面,旁人也不大知曉他是何背景,只知他肯定非常有錢,卻不清楚他的錢從哪來。
甚至白雪山莊的自家下屬,也都不知道這個大老闆是何身分,據說是大老闆有意隱瞞,也
不許白雪山莊的成員多過問,所以白雪山莊的所有僱員,都只知道自己的工作是要伺候白
雪小姐及幻兒小少爺,卻不知道,雇用他們來此的金主身分。
白雪小姐,或許是知道父親背景與身分的,但是她從不對下屬透露分毫,是以山莊莊員,
對此終無所知。
所以,這個神祕莊,還當真神祕非常,這份神祕不只是對莊外人而已,更甚至是對莊內的
自己人,都保持得神神祕祕。
程落軒與譚玉冰二人,本來欲藉入住「神秘莊」之便,以打聽這位白雪千金的家世血緣,
從中尋找與蘇凝羽相關的可能性,但連續住了幾天下來,似乎無法從莊員家丁等人的口中
,打探到什麼有用線索,而且他們都不像是故意不說,卻是打從心底的不知情。
於是,程譚二人經過研議,決定更改策略,旁敲側擊,以去探聽更多白雪山莊的內情。
他們採取了兵分二路的方式,譚玉冰負責往莊外跑,去向鄰近居住的鎮民,打聽關於白雪
山莊的傳聞,程落軒則負責留待莊內,多接近幻兒少爺及白雪大小姐兩人,以設法自這對
姐弟的口中,試探出更多關於他們身世的秘辛。
譚玉冰長袖善舞,本來就是極能攀談之人,所以由他前往城鎮上的街頭巷尾,四處結交打
探,對他來說毫不困難。
至於程落軒,個性原較安分,要他長時間待在白雪山莊裡面,也不是太為難,而且他與幻
兒這孩子,確實極投契,雖是有年齡差距,相處起來卻很自在,也不覺得當這孩子的保姆
或玩伴,有何勉強辛苦。
只是,與幻兒的相處,雖然難不倒程落軒,但是與白雪小姐的相處,可就確確實實難倒了
他。
因為,程落軒在白雪的面前,總是不自然,他只要一與白雪面對面,不經意望見了白雪姑
娘的美麗眸子,就會忍不住聯想起蘇凝羽,於是心神浮動,言語間有些慌張,往往說不出
太順暢的話。
是以,他明明是想跟白雪姑娘深談深聊的,明明想要多探問一些白雪姑娘的家世背景,卻
常常發話未到重點,即已失了焦距,最末不知所云起來。
甚至有好幾回,程落軒遠遠瞧見白雪姑娘徘徊於莊園庭院,左右無人,正是上前攀談的好
時機,他卻望而怯步,只愣愣地呆在原地,遙看著白雪姑娘那神似蘇凝羽的側臉,出神失
神,毫無動作,直到白雪姑娘走遠了,他才醒覺過來,暗怪自己又錯失了機會。
某日,又有這麼一回,程落軒行於山莊中的一處造景小湖邊,遠遠看見了那佇足於湖心小
橋涼亭裡的白雪,程落軒不禁停步,遙望佳人,看著清風吹拂橋上,撩起了白雪佳人的粉
紗長髮,嬌陽灑落,綠竹掩映,委實一幅絕美畫面,叫程落軒再次看得出神。
不經意間,那涼亭裡的白雪姑娘,身形一動,頭面便要朝程落軒的方向轉過,程落軒莫名
心慌,像是做錯了甚麼事要掩藏一樣,趕忙移開眼神,裝作沒有看到對方,低頭舉步,已
欲快速行離。
「程公子,請留步。」此時卻傳來白雪小姐呼喚的聲音。
程落軒只得停了下來,心臟尚自悸動,卻回首佯作驚訝,問道:「白雪姑娘,妳也在這裡
?」
白雪淺淺一笑,說道:「今日天氣很好,湖水映照出的景致也很美,我忍不住站在橋上欣
賞。」
程落軒順著接言道:「今日的陽光確實不錯,我也是見著如此,才忍不住到小湖邊徘徊。
」
白雪微笑更綻,提手一指,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一起來欣賞吧。橋上的位置是在湖
心,視野更佳,能比你在湖邊看到的景致更美,你不妨也站過去看看。」
程落軒愣了愣,問道:「呃,一起站在橋上看看麼?」
白雪點頭道:「是呀,一起看看……還是程公子你,有在趕著什麼事麼?」
程落軒心慌否認,說道:「啊不,我沒在趕什麼事,我在你們莊園裡,是慵懶閒散地在度
假呢,能有甚麼事忙?」
白雪道:「是呢,我瞧你平常最忙的,就是陪我那淘氣的弟弟而已......不過這個時間,
他應該在書房裡跟老師學寫字呢!想是不會來煩你的,你這少爺褓姆,也該要趁機會偷閒
一下。」
程落軒訕訕地笑了笑,說道:「既然主人准我放風,那我便領命了。」說罷,便展手比了
個請,與白雪一同朝橋上走去。
二人站立橋心,目望湖畔,身受清風吹拂,皆有一種說不出的特殊心境。
片刻後,白雪終打破了沉默,主動開口道:「程公子,有件事情,我一直疑惑在心上,不
知方不方便問你?」
程落軒又愣了愣,答道:「什麼事情,白雪小姐請直說無妨。」
白雪目光凝斂,緩緩說道:「其實我觀察好幾天了,一直覺得有不對勁......一開始不確
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現在卻覺得真有古怪......」
程落軒「咦」了一聲,不解問道:「什麼古怪?」
白雪神情略肅,說道:「我說的古怪,是你的古怪……你為什麼與我相處時,態度總是有
古怪?我覺察你與其他人說話時,都不會這樣,但是你在面對我時,卻特別奇怪……為什
麼呢?我身上有甚麼地方,讓你瞧起來不順眼麼?」
程落軒連忙否認道:「怎麼會不順眼?姑娘妳美麗動人,只有叫人不敢直視而已,豈會有
不順眼處?我……我其實也是,也是深為姑娘的絕貌所震懾,所以才……才總是表現得,
亂七八糟。」
白雪搖頭道:「程公子,這些年來,我的樣貌時常受人稱讚,所以我知道自己生得好看,
也不必在你面前故作謙虛,但我感覺得出,你對我的態度奇怪,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我當你是朋友,所以不想拐彎抹角說話,就直接告訴你了,我認為你從第一天看到我時,
就開始表現不對勁了,你不像是在讚嘆我的美貌,反而像是震驚……你在震驚著某種事情
,某種在我身上發現的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這個因素讓我們有了距
離,你在我面前不自在,不像對我弟弟那樣時放鬆……我很想知道原因,你願意告訴我麼
?」
白雪的問語,已算是單刀直入,程落軒雖然心慌緊張,卻不能不認真回答。
於是程落軒遲疑幾許,終究支支吾吾,忐忑不安地回答道:「妳很像我的……我的……我
的一個朋友,或者應該說是,重要的家人……她許多年前,突然失蹤不見了,我一直在找
她,卻始終沒有找到,我十分思念她,所以……所以見著姑娘與她樣貌神似,確實十分震
驚,雖然我知道妳與她不同,卻仍然忍不住想到她,所以我……我總是表現的不對勁,因
為我一直把她的形影,與妳重疊在一起。」
白雪給引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追問道:「那位姑娘,當真與我長得很像?莫非有到一模一
樣,以致讓你如此驚訝?」
程落軒神色彆扭道:「是不至於完全一樣,她的臉頰上有疤痕,妳卻沒有……所以,妳比
她還美麗得多,我也不應該弄錯才是,畢竟那特徵是很明顯的差異,我應該要分清楚,你
們是不同的人,但我卻總是在面對妳時……自然而然想到她,所以我的心緒總是浮動,以
致表現得很奇怪。」
白雪若有所思,喃喃語道:「你這樣惦記著的女子……肯定是對你來說十分重要的人,她
是……你的情人?」
程落軒鬱鬱答道:「她是我的妻子,我們已經拜過堂、正式結過親的,只是新婚未久,她
便突然失蹤了......我也是為了尋她下落,才與譚大哥結伴行旅,踏遍天下,以求能探聽
到她的消息。」
白雪聽之驚訝,說道:「原來你已成過親?但你的妻子......所以至今,你的妻子仍然失
蹤,下落不明麼?」
程落軒輕嘆一氣,答道:「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白雪目光迷離,悠悠說道:「這姑娘何其有幸,能夠成為你的妻子,讓你待她如此情深…
…但她的福分卻不夠深,與你結緣未久,即又與你分離……」
程落軒道:「對不起,我說到了這樣不開心的故事,讓姑娘也為我擔上憂愁了。」
白雪搖頭道:「不,我不憂愁,倒是放下了心裡的掛慮,本來我還擔心自己,是不是做了
甚麼讓程公子討厭的事,以至於你對我存心閃避,總是不肯好好面對我……現在明白原因
了,知曉自己並無讓你厭惡的地方,那便放心了。」
程落軒忙否認道:「姑娘美麗大方,待人和善,怎可能有讓人厭惡的地方。」
白雪道:「別人或許不厭惡我,我卻厭惡我自己。」
「咦?」程落軒不禁發出了不解之聲。
白雪幽幽怨怨道:「我厭惡自己,活在世上沒有意義,不知由哪裡來,也不知往何處去,
我每天活著,好像只顧著呼吸,只負責吃穿而已,我不知道這種日子,過一天過兩天,與
過一百天的差別在哪裡。」
程落軒聽之更迷惑,心想:「白雪姑娘家境優渥,又年輕美貌,理應過著全天下最幸福的
日子,但她看來並不快樂,而且不似作偽。」於是問道:「姑娘言語之中,為何如此憂傷
?妳說妳『不知由哪裡來,也不知往何處去』,此意何在?我實聽不明白,若不介意,能
否說與我知,或能替妳分憂解勞。」
白雪目光深深,輕喃語到:「我在許多年前,曾經遭逢過一場變故......那場變故究竟是
怎麼發生的,其實我已經不記得......因為當時,我曾昏迷過去,醒來以後,失去了過去
所有的記憶,我忘了自己是誰,也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只見自己躺在病床上,有些陌生人
正負責照顧我......」言及於此,微一頓聲,又道:「後來,有個年長男子出現,自稱是
我父親,那些照顧我的人,都是他雇用來伺候我的,但我竟對我父親一點印象也沒有,只
有一種茫然陌生的感覺......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除了說話吃穿的能力以外,我好像想不
起任何事......我的父親安慰我,說我暫時失去記憶沒關係,很可能只是腦部有些受創,
或者曾驚嚇太過的關係,他已請大夫檢查過,我的腦智沒有受損,生理功能也都沒有大礙
,只要好好養病,日後仍會是個健康人。」